“好了,”乌拉那拉氏见南嘉几个只顾着斗嘴,丝毫没将她之前的话放在心上,便出声制止,“你们若有话,便私下里说。”也顾不上再探究李氏与南嘉之间的事,只想把话题拉回到正题上,“索卓罗格格的意思呢?今日这事关系着众位妹妹,你们大家都要畅所欲言才是。”
看乌拉那拉氏不再关注她与李氏说了什么,南嘉不由松了口气。若被人尤其是乌拉那拉氏知道李氏请封一事里还有她的掺和,无论她有没有在其中出力,她怕是的都得不了好。乌拉那拉氏不好动李氏,但对她却没有什么顾忌,难免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南嘉心思一转,见乌拉那拉氏还等着她表态,便面色整肃,语气恭敬的道:“妾只知道此事该是福晋做主才是。妾给福晋请安问候乃是祖宗规矩,理所应当,不敢有一丝怨言。”她说着起身给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谦卑的道:“妾年轻,见识短,若福晋能允许妾日日聆听您的教诲,便是妾天大的福气了。”
南嘉这一本正经的真诚样儿,不止李氏宋氏武氏三人有些惊讶,就连乌拉那拉氏眼里也透着怀疑,但瞧着南嘉面上没有透出丝毫破绽,她只得眼神和缓的点点头。
其实别看南嘉这会儿说的义正言辞,心里却满是不乐意。乌拉那拉氏想改了请安的规矩加重自己的威势,这是南嘉不愿意看到的。一是她们的身份本就天生对立,一方势重,一方必定势弱,还有就是谁不愿意每天过的轻松惬意些,她可不愿意每天都要对着乌拉那拉氏卑躬屈膝。
她之所表现出一副极力赞同的样子,是因为余嬷嬷昨晚已经给她分析过了,请安的事看似是贝勒府里的一家之事,但牵扯的却是乌拉那拉氏的贤良名声。而且又有李氏刚刚前后不一的态度,更加证明了乌拉那拉氏对这件事绝不会轻率而为。
俗话说,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你的对手。李氏作为乌拉那拉氏这么些年的老对手,竟头一个退缩了,可不正说明乌拉那拉氏今日提出此事其实是虚张声势,这样做的理由不外乎就是为了敲打后院众人,顺便示弱,让胤禛看看她这个嫡福晋在这后院的地位也没有那么一言九鼎。
既然看清了这一切,南嘉索性将计就计赌上这一次,与其如李氏和宋格格那样语焉不详,态度模糊,还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一切都听福晋的,并且迫切希望能够日日给福晋问安。
甭管这话乌拉那拉氏和其他人会不会相信,南嘉的目的只是让胤禛相信自己,让他看到自己对福晋的敬服。如此胤禛才会更放心的给她宠爱甚至是权利地位,而不会心有所忌。
南嘉能想到这些,还是从李氏身上悟出的道理。李氏无论恩宠还是子嗣,在府里都是福晋之下的第一人,但胤禛还是为要不要给其请封犹豫不绝,对一个如此得自己心的女人这样吝啬,究其原因就是李氏自己的不安份。李氏对福晋的不恭让胤禛看清了她内心的野望。乌拉那拉氏再如何,都是胤禛的发妻,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妾氏成长到能撼动正室地位的地步。
南嘉心思繁复,其它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此时要说心思最纯粹的只怕只有武格格了,从她方才的态度来看,应是打定主意要追随乌拉那拉氏了,而乌拉那拉氏也对她的选择很满意,已经暗示着伸出了橄榄枝,所以此时武格格的表态比起南嘉还要坚决。
“妾愿意日日侍奉在您跟前,请福晋允许。”
乌拉那拉氏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武格格眸中闪过一抹晦涩,但很快又重新变得欣慰起来。若不是南嘉一直注意着她,怕是还发现不了。
南嘉还猜测乌拉那拉氏要如何应对,乌拉那拉氏就已经笑着道:“看来妹妹们对此事都赞同,那就……”她说着故意顿了顿,然后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南嘉从容不迫的姿态,心里有些不喜,但随即看到李氏和宋氏两个扭着帕子透出了心里的不安,她这才满意的继续道:“等我禀告了贝勒爷,再告知于妹妹们……”
……
南嘉从正院出来,回去的路上紧皱着眉头,余嬷嬷以为她还在为福晋要改规矩的事烦心,便安慰她:“格格不必担心,此事福晋刚才既然没有顺势定下,怕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南嘉摇摇头,声音有些飘忽的道:“我不是在意这个,而是有些担忧贝勒爷。”
“贝勒爷?”余嬷嬷疑惑的道。
第31章 失宠
贝勒爷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光余嬷嬷不解,就连最了解南嘉的香橼也觉得格格这次有些杞人忧天了。直到一连半个月过去,胤禛一直没有踏足藕香院时她们才意识道格格的担心是对的。
晚上,南嘉用完晚膳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消了食,一回屋子就倚在了铺着毛皮褥子的罗汉榻上,一面看书一面从旁边几上的青瓷盘里捻起一颗橡皮糖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香橼抱了夹被盖在南嘉腿上,看她这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欲言又止半天,终是将心里的火急火燎压了下去。
“格格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去帮着花月做针线了。这天儿一日日变冷,针线房里就只送来了几身夹衣,再的棉衣毛皮披风现在也不见踪影。”
“嗯,你去吧!有事我让外面的小丫头去办就是了。”南嘉对着香橼温声道。
香橼急声叫了声“格格”,但南嘉依旧无动于衷,她无奈的跺了跺脚,转身就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南嘉摇摇头。香橼还是太年轻,经事太少,一遇事就有些沉不住气。也是她自进府以来就顺风顺水,不止她身边这些人,连她自己也有些浮躁了。若不是这次胤禛有意冷落了她,她怕是还飘飘然呢。
自上次南嘉因佛经的事顶撞了乌拉那拉氏,胤禛对她的态度就冷下来了。从那日开始,胤禛再也没有进过她的院子。加之乌拉那拉氏体贴年前要抄经两位格格,便将之前改规矩的提议延到年后再讨论,所以她有将近半月都没有见到胤禛了。
府里的奴才自来都是看人下菜碟,先时她得宠,自然人人都争相巴结讨好,现在因着胤禛的冷待,还有乌拉那拉氏有意无意的暗示,她在府中的待遇与之前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
别的且不提,只说针线房和厨房。针线房,先前因着秋装的事被南嘉与胤禛告了一状,当时南嘉得宠,她们便毕恭屈膝的与南嘉陪了不是,后来也时时着紧着南嘉院里的差事。
现在南嘉眼看着得罪了福晋,又失了贝勒爷的宠爱,她们待南嘉的态度就与之前截然不同了。香橼送去针线房的毛皮布料她们不光敷衍着没有做,后来香橼想取回料子自己做,她们也推三阻四的找借口为难人。要不是香橼性子烈,抓住把柄大闹了一场,她们怕是还有别的说辞。
还有厨房,藕香院里自打有了小厨房,南嘉的膳食基本全在小厨房里做了。但她的分例却是每日都要去府中厨房里领,先前香橼嫌弃麻烦,索性就半月去领一次。前日她打发了常胜去领分例,竟只领回来些陈米和品质一般的白面,其余的像南嘉每日要用的补品银耳燕窝之类的,还有些稀罕的果蔬一律没有。
香橼不忿,想再次冲到厨房里去大闹时,被余嬷嬷拦住了。
香橼不解,“难道嬷嬷就如此胆小怕事?”非要余嬷嬷说出个理由来。南嘉也好奇余嬷嬷的理由,她倒不是觉得余嬷嬷的做法有问题,只是纯粹想听听余嬷嬷的意见。
余嬷嬷被香橼置疑,也不生气,她走过去看了看常胜领回来的东西,然后对南嘉道:“依奴婢所见,厨房里似是并没有短了格格的用度。”
“怎么没短?”香橼走过去一把掀开常胜跟前的袋子,气呼呼的道:“嬷嬷好好看看,格格一直用的那些燕窝红枣,还有喜欢的干果,一样也没有,更别说那些蔬菜瓜果。”
“香橼姑娘怕是忘了格格原本的分例了吧。”余嬷嬷缓声道,“府里自有成例,每位格格的膳食例是每日陈粳米一升,白面2斤,香油白糖醋各2两,鲜菜6斤,甜酱6两,猪肉5斤,鸡鸭每月共5只,鱼每月6条,羊肉每月十五盘不拘什么点心每人每日三碟。”
香橼听着余嬷嬷说的确实分毫不差,但她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反驳道:“就算分例如此又如何,先前……”
“够了!”香橼的话还未说完南嘉就打断了她,然后对着余嬷嬷道:“嬷嬷,是我管教不严,才让这丫头没轻没重的。”她瞪了香橼一眼,气声道:“还不快给嬷嬷赔不是。”
“格格严重了,香橼姑娘为主心切,奴婢怎会介意。”
如此这茬算是揭过去了,但南嘉还是将香橼单独叫到了屋里。
香橼以为自己惹了南嘉生气,一进屋就跪下了,“格格,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给余嬷嬷赔不是,求格格别气坏了身子。”
南嘉看她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没好气的道:“你先起来吧。”指了指一旁的绣墩让她坐下。
“我知道你想护着我,怕我受委屈。”南嘉先是安慰了香橼,肯定了她刚才的忠心,见她脸上的忐忑少了些,才话锋一转,道:“但为主出头,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先前针线房的事你就做的很好,怎么这次反倒急躁了呢?”
南嘉说完见香橼还是一脸懵懂,索性与她分析道:“咱们在府里的地位本就尴尬,如今又是……,所以咱们现在紧要的就是低调。你先前与针线房的人起冲突,我之所以纵着你,也是因为当时那件事本就是针线房的人占不住理,就算你大闹了一顿,她们最后也不敢告给福晋知道,反倒要捂的紧紧的。
但是,今日这事不一样。厨房里的人做事一向谨慎,万不会因着一些个吃食就让人抓了把柄。而且你也不想想,如果厨房里的人真的克扣了我的分例,常胜会不吱声,还能将东西拿回来了让你去闹?你呀,就是太冲动,这事常胜一瞧就知道里头有猫腻,你却浑然不觉。要不是余嬷嬷拦着,你就要一头撞进去了,你焉知别人不会就等着你这一遭呢?”
“这……是奴婢思虑不周,差点连累了格格,请格格责罚。”香橼被南嘉这样一说,才反应过来这事不简单。她心里一阵后怕,格格如今本就艰难,若再因着她,被福晋抓到把柄……格格上次可是将福晋给得罪狠了,府里那起子势力小人正等着找了格格的错处,好在福晋跟前卖乖讨好呢。
“行了,这次就算了,只一会子你好生谢谢余嬷嬷就是了,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的态度有时也代表着我的……你可知道?”香橼跟着南嘉许久,就算偶有错处,南嘉对她也不会太过苛责,只要往后改了就是。
“是,奴婢听格格的。”香橼心悦诚服的道,“可是格格,您刚刚也见了,常公公领的那些个米面,品质一般,而且除了那些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有什么可担心的?”南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淡淡的,“有那么些个米面,我还能被饿着不成?”
“可是格格一向吃不惯那些陈米,还有……”香橼见着南嘉脸色不佳,到底没再说下去,只泱泱的告退了。
香橼一出来,就寻到了余嬷嬷跟前,真心实意的给她赔了不是,“嬷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余嬷嬷原本也没想与她计较这些,此时见她这样的低姿态,更是舒心。不禁感叹还是格格会□□人,香橼的性子一向强势,这院里的大小丫头一向不敢在她跟前造次,就算同为大丫头的香穗,在她跟前也矮了一头。但香橼的强势却不是霸道,也从不嫉贤妒能,只要有真本事又真心为格格好的人,她一向是敬着的,比如她,比如常胜。
常胜是格格的贴身大太监,院外府外的事情多靠他联系,而她浸淫内务府多年,后宅中有些事自然比香橼一个姑娘家看的长远清楚,因此自她来到格格身边,香橼见识了她的本事,就主动退后一步,平日格格对自己多加倚重,也从不见她仗着与格格的情分,打压挤兑,反而是真心敬服着她。
香橼这样的态度让她很快在格格身边站稳了脚跟,现在俨然是这藕香院里名副其实的主事嬷嬷了。
对比起内务府里的勾心斗角,这里的人与人之间相处简直称得上和睦。这便是跟对主子的重要性,跟着一个心眼小的主子,下人之间自然也自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若跟着格格这样心胸宽广坦荡的主子,奴才之间相处自然也能真诚和气。
可惜事情有好的一面就有不好的一面,格格院里的人和睦相处惯了,彼此之间没有那些坏心眼,如此就容易将人都往好处想,往往看不到那些暗处的阴谋诡计。
但这些事只靠别人的言传身教,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只有经历的多了,这警惕心自然就历练出来了。想来格格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并没有吩咐她再如何提点香橼。因此余嬷嬷此时再未多说什么,只对香橼道:“格格之前得贝勒爷的意,有贝勒爷的补贴,吃穿用度其实都是超过自身分例许多的。现如今贝勒爷意欲不明,格格的待遇自然会比之前轻减许多。这事就算咱们捅破了闹出去,也讨不了什么公道,反而让人看轻了咱们格格。”再说以格格那矜傲的性子,与贝勒爷闹了这一场,已经大半月了,还没有半点要服软的意思,如今怎么可能因着些吃食就低头呢。
第32章 心思
经过余嬷嬷的提点,香橼处事就谨慎了许多。遇事也会想想其中的深意,想不通的就私下里问余嬷嬷或者常胜,不再如之前那般做什么只凭着一股子热血往前冲了。
南嘉看到香橼的变化很欣慰,在这深宅大院里,如余嬷嬷和常胜那般心眼子多的人才能活的长久,心思单纯的人在这里是生存不下去的。就算现在南嘉身边得用的人很多,但香橼于她总是不一样的。因此她总是望着香橼能尽快成长起来的。
自从香橼的心态稳定下来后,藕香院里的人心也随之安稳下来。为了不再次引起院里人心浮动,香橼便是再惦心南嘉对胤禛的不作为,也不好当着奴才们的面说什么,只能私下里时不时的暗示一番。
“格格,花眠刚炖好的山药茯苓乳鸽汤味道可真香,您看是不是给贝勒爷送去些?奴婢听说昨晚上贝勒爷在户部熬了一宿,今早上才回府呢。”香橼笑得一脸殷勤。
南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你不是说那汤是专给我炖的吗?怎么又要分出去?”
“格格,昨日常公公从大厨房里买了两只乳鸽呢,今日花眠都给做了,这么些汤您一个人也喝不完。倒不如给贝勒爷送一盅去,也显得您心里记挂着贝勒爷。”香橼小心翼翼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