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自个儿想喝汤都得拿银子买呢。我总共才从家里带了多少嫁妆银子,自己用也还嫌不够呢,哪里有多出来给旁人的。”南嘉不乐意的道,“你们以后都手紧着些,这日子可还长着呢,总共就这么点儿钱,都花用完了,可就真一穷二白了。”之前胤禛对她是大方,但给她的多是些衣料首饰和摆件家具之类的物件,纯粹的银钱并没有多少。
“格格,”香橼警惕的朝四周瞧了瞧,才低声道:“您这说的什么话呀,贝勒爷怎么能是旁人呢?这话要是给哪个多事的奴才听去,可又是一桩事了。”
南嘉背着身抿了抿唇,并不担心自己的话让人偷听了去,一来她这院子里的规矩一向严苛,没哪个奴才敢做出这种偷听主子说话的事,二来自打香橼进屋,她就外放了神识,这半天屋子外面并没有什么人靠近。
“行了,我和贝勒爷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后厦帮我瞧瞧那些菌种发酵的如何了。你告诉常胜让他和底下的人都经心些,那些菌种明年开春可是要用的。”南嘉打发香橼,然后在她临出门时,又语气淡淡的道:“以后再别打探贝勒爷的消息了。奴才打探主子的行踪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的。”
前几日,李氏院子里就有一个窥探胤禛行踪的小太监,被福晋下令打了三十大板,然后撵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一个太监,被主子责罚又带伤扔到庄子上,能有个什么好下场。而且若不是李氏有身孕,又正为太后娘娘抄经祈福,说不得这事也要牵连到她身上。
香橼记起这一茬心中一凛,声音有些发紧的道:“是,奴婢记下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然后又忖着南嘉的神色,试探着道:“其实这些也不是咱们的人专门打探来的。是常公公,他在花园里遇上贝勒爷身边的苏培盛,听他说起的。这个可不能算是咱们的错处吧!”而且苏培盛是贝勒爷的身边人,得了他师傅高无庸的真传,自来办事妥帖得力,又嘴紧,他能主动透露消息给常胜,难保不是出自贝勒爷的授意。
“哼!人心叵测,我之前的提点你都忘了?”南嘉拧眉,“你们再不许自作主张,你去告诉常胜,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不许再搭理。”
香橼蔫哒哒的出了门,在外面碰到了余嬷嬷,她不禁凑上去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嬷嬷,你说格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先前是贝勒爷气着咱们格格,如今我瞧着贝勒爷的态度软和了,怎么格格又气上了?”
余嬷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接话,只说香橼:“格格的心思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能猜得到的,咱们啊,只按着吩咐行事就是了。格格不是吩咐了让你给常胜带话吗,快去吧。”
香橼走了,余嬷嬷才对着正屋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格格的心思香橼不明白,但她活了这么些年,宫里宫外的事见了不知多少,又怎会真的看不明白,格格无论如何打算,不外乎是为了主子爷的那一颗心罢了。
南嘉还不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经被余嬷嬷看出来了,她只感受到了香橼的焦心,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她再叫回来嘱咐一通。就像余嬷嬷说的那样,有些事教是教不会的,得自己悟。这想的时间长了,总能悟出些什么来。
香橼的历练是个长久的事,南嘉的谋求又何尝能一朝一夕见效呢。
先前察觉到自己有可能失宠,南嘉确实不知所措了一瞬,但镇定下来后心里涌起的又是另一种恐慌和愤怒。
南嘉恐慌,并不是怕自己失宠,而是发觉了自己对胤禛的依赖,这种依赖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寄托。就像是菟丝花,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寄生在主植株上,没有半点自我和自立。
而愤怒,既是对自己的也是对胤禛的。她愤怒自己的柔弱和对命运的无力,也愤怒胤禛对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轻视。
也许对胤禛来说,这只是他表达自己不满情绪的一种体面的途径,可对南嘉来说何尝不是胤禛从心底里轻视自己身份的一种表现。
吵架或者发脾气,这些都是发生在两个地位平等的人之间。对于自己和胤禛,他们之间从来只有身份上的尊卑和地位上高低。在这座府里,胤禛是能主宰一切的上位者,而自己无论雷霆雨露都只能被动承受。
意识到这些的南嘉,即使心里再不是滋味,但她都得一步步坚持走下去。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既享受了这条路上的荣华富贵,就得承受这一路的艰辛和委屈。
南嘉虽然经过自我开导后想通了一切,但这也不意味着她要主动对胤禛服软低头。虽然在这个时代胤禛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依靠,可以说她日后的荣辱全系在他的身上,但若要违背自己的自尊心去低声下气的讨好他,她实在是做不到。
她始终认为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对等的,一方付出的多了另一方付出的自然就少了,再者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无论受了什么委屈,她若不声不吭的独自承受,一味地顺着胤禛的心讨好他,那么她最终的结局怕也就是宋格格那样的,不光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你软弱客气,时不时的踩你一脚。
这些日子,足够南嘉想明白了,她和胤禛这次的矛盾,究其根本并不是因为她顶撞了福晋乌拉那拉氏,而是她违背了胤禛的意志。她挑衅了福晋的威严,就是挑破了胤禛心里那道上下尊卑的规矩。
所以南嘉之所以倔强这么长时间,一方面是自尊心作祟,另一方面是她对未来的考量,在她与胤禛的这段关系中,她不想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地位。毕竟她不可能真的如同这个时代的女子那般,事事委屈求全,依从丈夫,不敢有自己的一丝主见。
而且任何事只要有第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只要这次她因为胤禛的冷落而立马委屈求全,那么以后他们之间那个事事忍让的人可能永远就是自己。同样,若是这次她能让胤禛为她破例,那么她可能会得到无数次的纵容。
南嘉生活在这后宅之中,与其说她在与满府的女人争斗,还不如说她在与胤禛心里的那道尊卑观念争斗。只要她能冲破胤禛的心理防线,成为他心里最特别最让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那么在在后宅中她将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南嘉决定抓住这个契机,让这次的危机成为她和胤禛感情的催化剂。因为最能推动加深男女感情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惊喜浪漫,而是两人之间发生的矛盾以及解决矛盾的办法。
当然,南嘉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主要是因为她自信现阶段胤禛对她确实有那么一丝喜欢。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加深这丝喜欢,她要让胤禛日后无论做什么,都对她有那么一丝不忍心,甚至主动是顾忌考虑她的立场。
在感情上女人永远比男人更敏感,这话一点都不假。这厢南嘉已经将自己和胤禛之间的感情分析的透透彻彻的,并且还想到了法子要加以利用,而胤禛心里却还是一片糊涂。这段日子以来,他之所以冷落南嘉,就是让想她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明白了他的用意后,自己前来请罪认错,但好像事与愿违,非但事情没有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发展,反而是他自己的日子过得极为不痛快。
第33章 大格格
前院书房里,胤禛只眯了一会儿,因着脑海里思绪烦乱,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到昨日觐见皇上的情形,乾清宫里的折子洒了一地,皇上面带怒色,太子也脸色难看,还是他进去太子才稍微收敛了些。后来皇上一听他奏报的是有关江南盐商一事,竟直接打发了太子,独留下自己一人,一副要与他密谈的架势。
事实上胤禛之所以挑了太子在的时间去求见皇上,为的就是让太子知道自己的问心无愧,虽此事牵扯到了太子的门人,但他绝没有私下里给皇上告状的意思,就是循例禀报也是当着他的面,说到底就是不得已公事公办罢了。
可惜因着皇上的横来一招,到底是让太子对他生了嫌隙。今日早朝他见了太子,还不待行礼,太子就冷哼了一声,抬步就走。想起老三脸上的幸灾乐祸,他不禁黑了脸。
太子从小被皇上亲自教养,又做了这么些年的储君,自来在一干兄弟中傲气十足。虽是上位者,但却没有个能容人的性子。
自己这些年从无二心的为太子鞍前马后,不论人前还是私下,都是尽全力维护他的名声。如今不过因着些误会,太子就在人前给了他这么大的没脸。胤禛不禁有些心凉,这样没有容人之量的储君,真的值得自己尽忠竭力吗?
这一刻,胤禛还没有意识到,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信念已经发生了一丝动摇。也许现在这丝动摇还很细微,但积水成渊,以太子的个性,总有一天它将变得宽阔深沉起来。
胤禛想着这些,突然发现从前被他忽视的细节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如今的皇上待太子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亲密与维护。
就如这次,皇上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毫不掩饰他对太子的不满。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记得小时候,每次请见皇上,见到的永远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可如今……
胤禛心潮涌动,索性起身写字静心。这时高无庸进来禀报:“贝勒爷,大格格求见。”
大格格?胤禛有些意外,他素来朝事繁忙,府中的三个孩子除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还能得些他的关注,对于大格格这个一向安静懂事的女儿,难免有些忽视。
胤禛略一思索,对着高无庸道:“让她进来吧!”
“是。”高无庸恭声应了,然后就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书房外面,大格格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自己提着。她小心的张望了一眼前面伫立着的有些不起眼的屋宇,这里的屋子还没有嫡额娘院里的一间厢房华丽别致,但却是后院里所有的女人都向往的存在,当然对她来说也一样。她知道府里的人中,除了嫡额娘和大阿哥弘晖能进去阿玛的书房,别人都是没有这个资格了。但她还是对这里充满了渴望。
她来这里之前,思索了良久才下定了决心。此时她心里充满了忐忑,她摸不清待会儿阿玛看到她是个什么态度,她甚至不确定阿玛到底会不会见自己。事实上她来前院是瞒着嫡额娘的,她知道若是被嫡额娘知道她要来找阿玛,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她虽自小就抱养在正院里,但嫡额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会对她真心养护。她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弘晖是不同的,弘晖不仅有嫡额娘护着,还有阿玛的看重,但她是个女孩子,阿玛是不会太在意她的。
原来她以为就算没有阿玛和嫡额娘的疼爱,但额娘总是为她着想的。但经过前些日子额娘打算将自己许给娘家的事,她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谁也靠不上的,她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主动去争取。
大格格想着这些心事,高无庸就过来了,他见大格格略有些局促的站在走廊上,便朝四周警告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奴才顿时不敢再有意无意的朝这边打量。见大格格自在了许多后,他便笑眯眯的道:“大格格,贝勒爷传您进去呢,您请吧!”然后亲自在前面带路。
路上高无庸一边带路,一边温声道:“贝勒爷这会子正得闲呢,不想格格就来了,可见是父女连心。”
听了这话,大格格只抿嘴腼腆的笑了笑,并未接话。高无庸也不在意,只加紧几步走到门口让一旁守着的小太监打了帘子,“大格格,您进去吧,贝勒爷正等着呢。”
“谢高公公。”大格格握紧了手里的食盒,深吸一口气就进了书房。她进去后不敢多打量,一瞧见胤禛坐在书案后的檀木椅子上,便立马将食盒放到一旁的高几上,然后跪下行礼,“女儿给阿玛请安。”
胤禛打量着面前有些瘦弱的大格格,一时有些恍惚。说起来上一次见这个女儿还是中秋家宴时,如今再瞧着倒比那时长高了不少。他一向有些清冷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些,温声道:“起来吧。”
“是。”大格格刚起身不过一瞬,就听到阿玛让她坐下,她心里不禁松缓了些,小心的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到一旁的食盒,她尽量声音平缓镇静的道:“女儿听说阿玛这几日朝务繁忙,很是辛劳,便亲手给您做了些点。”然后轻手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碟山药枣泥糕,看着胤禛脸上没有不虞的意思,就大着胆子将点心碟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案上。“女儿第一次做,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桌上的点心精致小巧,色泽诱人,一看就是出自手艺娴熟的大厨之手。大格格所谓的亲手做,应该只是亲自将做好的点心摆在了这灵芝青瓷盘里罢了。
不过胤禛也不在意这个,大格格是他的女儿,身分贵重,自然用不着亲自下厨。能记挂着他的辛劳,专门做了点心送来,便是孝心可嘉了。总比他明明让苏培盛露了消息出去,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的某人强多了。因此他愈加慈爱的道:“你有心了。”
这是阿玛第一次夸赞她,大格格心里一时欣喜不已,她大着胆子抬头偷瞧了了一眼胤禛,见了他眼里的笑意,心里越加放松,也有心思说起旁的,“女儿已经开始跟着嬷嬷学做针线了,嬷嬷们都夸女儿的手艺好呢,我给阿玛做双鞋吧。”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期待,就随意的点了点头,“你的孝心阿玛知道,但你年纪还小,做针线要注意着别累着了自己。”
听着这样的关心色话,大格格不禁眼圈一红,她忙低下了头,轻声道:“阿玛放心,女儿有分寸的。”
大格格今日来书房本就是为了联络父女之情,胤禛和蔼的态度,让她有些意外之喜。这会儿点心送到了,又让胤禛知道了她的孝心,如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并且比预期的更好。因此她也不再强留,利索的起身告辞,“女儿不打扰阿玛了,女儿告退。”
“去吧。”胤禛点点头。瞧着大格格出去了,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喊了高无庸进来,“大格格近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以她安静腼腆的性子,怎么会突然不顾规矩跑到自己的书房里来。
高无庸听着主子问话,心里一凛,随即恭敬的道:“大格格身份尊贵,又得福晋教养,哪里有人敢给大格格委屈受,不过是,”他说着顿了顿,嘘了一眼胤禛的神色,才继续道:“怕是前些日子府里有关李格格的传言,大格格被吓到了,心里不安这才来找您来了。”
高无庸这样一说,胤禛也记起了前些日子府中的流言,他瞬间黑了脸,冷声道:“简直不知所谓。”
高无庸知道贝勒这是不满李格格的作为了,他并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躬着身子恭敬的侍立在一旁。书房里胤禛静默良久,半晌才问高无庸:“福晋在做什么?大格格的事她倒是不上心。”
这是因着大格格,贝勒爷连福晋也牵连上了。啧!这事福晋可真是冤呢,抚养了大格格这么些年的,虽说不如大阿哥照顾的精心,但大格格比起别的府里庶女的待遇,她无疑是幸运的。结果到头来福晋不禁没落下好,还惹来了贝勒爷的一通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