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要说手段肯定是有的,但是手段再厉害,对付那些小妾是没问题,却不能使在公婆身上,即便知道贾赦能这般嚣张,那是仗着老国公夫妇的偏爱,可他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她想过让贾政去讨好公婆,但是,贾政那脾气,在贾源夫妇那里根本讨不了好。徐老夫人还好,总归给孙子一点面子。贾源可是个混不吝的,他当年跟着□□太宗上阵打仗的时候,为了争取一点好处,那是半点面子也不要,当朝跟人家扭打的时候都有。贾源看不惯贾政的脾气,直接将贾政骂哭了的时候也有的。
贾政本来就有些玻璃心,经过几次之后,除了正常的请安,等闲不敢往荣庆堂那边去。
贾赦对于贾史氏的那点手段也觉得心烦,但是他更心烦的还是自个祖父的情况!不光是贾源,其实徐老夫人如今年纪也大了,她当年或许嫁给贾源的时候是情势所迫,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跟贾源有了感情,如今贾源这般英雄迟暮,徐老夫人也是难过,这些年身体也有些不好。
贾赦甚至偶尔听过,贾史氏在自个院子里头暗中骂自己的公婆就是老不死的,要不是贾赦这个做儿子的不好去告自个生母的刁状,他能直接将这事捅出去。饶是如此,贾赦对自个的生母也是心寒。祖父母并无对不起母亲的地方,贾史氏嫁过来几年,都未曾有孕,甚至暗中下手,落过好几个通房侍妾的胎,这些都被徐老夫人给帮着遮掩了下来。
徐老夫人自个是世家出身,对于庶子庶女本来也不放在心上。一开始的时候,甚至一直不许那些通房侍妾有孕。只是,贾史氏嫁过来好几年都未曾有孕,偏偏贾代善在外征战,风险有很大,徐老夫人就贾代善一个亲生的儿子,其他的都是庶子,贾代善成婚的时候就都分出去了。万一贾代善有个万一,徐老夫人可不想过继那些庶子的子孙为嗣,这才停了那些通房侍妾的避子汤。在贾赦出生之前,贾代善的一个通房流掉了一个成形的男胎,只将徐老夫人气得要死,但是贾史氏那时候有孕,即便徐老夫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忍了。等到贾赦出生,徐老夫人就将前事一笔勾销,再多的庶子,也不如一个嫡子!
但是,贾史氏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依旧恨上了婆母,尤其贾赦一出生,就被徐老夫人抱走了,更是让贾史氏恼怒不已,贾赦从小养在徐老夫人身边,跟贾史氏不亲,自然是贾史氏也迁怒上了。
对于长辈的恩怨,贾赦知道得很少,他也很难理解这些,只是,祖父母都这般年纪了,自个母亲却暗中诅咒,这让贾赦心里很不舒服。
如今宫学这边算是结业了,贾赦顿时归心似箭。
太子这边知道贾源的情况,又是赏赐了一批药材补品,又表示,等到老荣国公好了,贾赦就可以过来,无论什么时候,詹事府都会给贾赦留一个位置。对于其他伴读,太子也是差不多的说法,不管他们是去参加科举,还是准备做别的,只要他们愿意,詹事府都会给他们保留一个位置。
而问道顾衡的时候,顾衡却是摇了摇头:“殿下,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不在朝堂之上,在詹事府,我也就是平白占个位置,帮不了殿下什么,而在外面,反而容易帮殿下转圜。”
徒景瑞沉默了一下,他握住了顾衡的手,说道:“小舅舅,你保重!”
第26章
太子还没有真正入朝, 已经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
并非来自圣上, 圣上对他一如既往,但是却是来自于朝堂。
英郡王这些年很是办了一些漂亮的差事,在朝中有了英明果决的名头。这些年,除了三个异姓王镇守三个方向之外,其他的勋贵也就是轮流在外面领兵, 根本捞不着打仗的机会。
而天下太平之后, 文臣自然想要争夺武将手中的话语权, 勋贵的实力太强大,那么,他们就必须要想办法削弱勋贵的实力。
如今因为圣上的作为,勋贵中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部分投靠了英郡王, 还有一些呢,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算是站在了太子这边。
然后文官就开始扯着太子这个正统的大旗,对着英郡王背后的那些勋贵发动了攻击。
问题是, 勋贵不团结, 文官也不是铁板一块。开国这么多年, 有一部分的文官,其实是走的勋贵的路子被举荐上来的。
别的不说, 前朝的时候,那么多的读书人没个前程,到了本朝的时候, 本朝自个也早早开了科举,虽说嘴上说也认前朝的功名,但实际上呢,选官的时候,还是更倾向于选择本朝考出来的士子。而这些前朝的士子想要出仕怎么办呢?就得有人作保,表示他们跟前朝没关系,是真心愿意做本朝的官的。而愿意干这种事情的,多半是勋贵。
那些文人先是给勋贵做文书幕僚,然后立下一些功劳之后,就能被举荐做个差不多的官员。勋贵做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的,他们需要这些官员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站在他们这一边。
如今这样被举荐的官员虽说少了许多,但总归还是有的,这些人可不敢忘恩负义,他们原本在文官阶层里面就属于异类,若是再背叛了勋贵阶层,那么,他们别说是前程,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因此,朝堂上如今已经出现了党争的迹象,而太子这个还没真正入朝的,就被那些官员当做了一面旗帜,他们顶着太子的名号,打击异己,而另外一部分人,同样借着英郡王的名头,打击政敌。英郡王还好,他早就入朝了,在外面开府,他可以与朝中的官员党羽名正言顺地往来,所以,很多事情,他是能够控制的。
但是太子不同,太子还没入朝,朝堂上的官员还没认识几个呢,而且,他在东宫,除非是詹事府的官员,否则的话,他不可能跟朝堂上的那些官员有什么往来。
那些官员打着太子是正统的旗号,太子不光没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却是被他们的政敌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尤其,英郡王素来不服太子,巴不得将太子压下去,自己才能显出来。
像是如今,朝堂上头,三五不时就有弹劾东宫的,要么就是弹劾与东宫有关的官员,要么就是弹劾太子本身。
虽说许多事情是鸡蛋里头挑骨头,甚至根本就是捕风捉影,但是次数多了,也难免叫人有些想法。
圣上对此也很头疼,一边弹劾太子,另一边弹劾英郡王,虽说他总是留中不发,但是心里头却很是不舒服。只是圣上好名,不能背上一个阻塞言路的名头,言官本身就有风闻言事的权力,总不能为了这事问罪。
英郡王却是不知道,这番作为其实是弄巧成拙,要是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入朝,那么,圣上难免要想着,太子你要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怎么会这么多人来弹劾你?偏偏太子如今还老老实实在宫学念书,根本没有入朝,顶多就是圣上带着看看折子公文之类的,还都是过期的那种。结果平白就遭了污蔑,实在是叫人心疼。
圣上原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特别容易怜惜弱小,对圣上来说,太子如今就是这么一个弱小。
徒景瑞却不愿意将希望寄托在圣上的怜惜上,圣上今日可以怜惜自己,他日就会怜惜别人,尤其如今朝堂上就有一堆人打着太子的旗号,太子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就借着自己的名头行事,但是真的到了太子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只怕一个个躲都来不及。
徒景瑞这些年在圣上那里一直表现得非常孝顺亲昵,这也是顾衡跟他说的,作为太子,虽说心里头要将圣上当做是君,但是明面上,要将他作为自己依赖的父亲。
如同当年顾家用各种史书上的故事教导自己一样,顾衡同样在徒景瑞有了一定的城府之后,带着徒景瑞看过了不少史书,徒景瑞自然不是什么傻瓜,史书上,曾经比他得宠的太子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后来又如何呢?
帝王这个职业就注定了他们喜新厌旧,反复无常。儿子这样的存在,年幼的时候,或许能够激发他们的爱心,但是等到儿子一天天长大,自己却在一天天衰老之后,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只会觉得是儿子偷走了自己的寿命,偷走了自己的权柄,将儿子视作是仇人一般。
徒景瑞很难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和父亲反目成仇,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其他的皇子夺嫡失败或许还有退路,而轮到自己,仁慧太子就是前车之鉴。先帝当年对仁慧太子可没什么芥蒂,但是仁慧太子当年被暗算而死,之后连年长的儿子都没能逃出升天。如今京中,仁慧太子这一脉几乎已经没了声息。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毕竟,仁慧太子并不是在夺嫡之中落败,因此,他之后还能得到追封,当年仁慧太子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子一女,还都只是庶出,庶子却能被记在当年仁慧太子妃的名下,继承了一个亲王的爵位,哪怕活得比较低调,但是比起另外几家在夺嫡之中落败了的,他们已经非常幸运。
徒景瑞总不能寄希望于自己将来若是落败,直接抹脖子给自个的儿女挣一条出路吧!
徒景瑞前两年就明白,自己不能输,也没这个资本输!如今朝堂上那些事情,真的让他很头疼。
最重要的是,徒景瑞在圣上那里也没感觉到更多的安全感,没错,圣上如今是护着徒景瑞的,但是徒景瑞能够看得出来,圣上是在借助于他跟徒景平,维持着朝堂上的某种平衡,这让圣上在做事的时候会更加游刃有余。
对于这位帝王来说,父爱不过是点缀,而权柄才是最重要的。圣上登基看似没有经历什么波折,先是太子的位置如同天降大饼一般落到了他嘴里,登基之后,又有岳父帮着稳定朝堂,朝堂稳定了,岳父也就功成身退,但是,作为皇帝,多疑小心眼是正常操作。他一开始的时候,想要跟仁慧太子比,仁慧太子得人心,他就更要得人心,后来他觉得,仁慧太子再如何,也不过就是储君,自己跟他比实际上是掉价,那么,他就要跟父祖比。父祖有一统中原之功,但是轮到圣上,这显然不现实。因此,他就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太宗都算是开国皇帝,哪怕他们更多的精力放在征战四方上头,因为手里掌握着枪杆子,对于朝堂的掌控能力却是极强的。轮到圣上的时候,他能够做的,无非就是玩弄平衡之术。通过对于朝堂上平衡的把控来掌握朝堂的力量。
这让圣上几乎要走火入魔,即便是对上自个的儿子,他也在玩这一套。
无论是徒景平还是徒景瑞,在面对这样的圣上的时候,自然都不可能有多少安全感,他们能做的,却只能是顺着圣上的心意去争。
顾衡上辈子的时候,所谓的帝王心术早就不是什么屠龙术,唯有少数人才能知道其中的根底了。像是各种管理书籍,还有各种人性分析的书籍,将所谓的帝王心术分析得明明白白。顾衡上辈子其实看得少,但是他本身对于皇权并无多少敬畏之心,身在局外,很多事情反而看得清楚。
在顾衡看来,之所以古往今来,做太子的,多半斗不过皇帝,无非就是因为皇帝掌握的实力要比太子大得多。尤其自从唐朝之后,太子的权势受到了进一步的限制,想要做什么,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能翻出多少风浪来。因此到了后来,绝大多数太子,能依仗的都是文臣。
可惜的是,对于文臣来说,真正会忠心于太子的,那真的是少之又少,一些不得不被绑在太子身上的是没办法,而其他的那些,他们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一绝。甚至,只要操作得好,他们还能两头捞好处,打着支持正统的名义,他们可以邀名卖直,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他们就会及时脱身。
顾衡打心眼里不相信文臣的节操,顾家自个都是靠不住的,何况是其他人!问题是,顾家能撇开跟东宫的关系,顾衡可撇不开,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得给自己一个保命的底牌,同时,将太子也跟自己绑定起来,只要人心在我,以圣上那个好名声的性子,他就算是日后对太子有所不满,也不能明面上要废太子。
而等到太子登基,太子要是有良心,顾衡也就能安享富贵,而若是太子没良心,顾衡那时候大不了远渡海外,顶多也就是再辛苦一阵子罢了!
顾衡这几年已经将人设建立起来了,不通权谋,性子单纯,就知道埋头研究。在这样的情况下,圣上对他还是非常放心的。其实就算是太子,对他也很放心。当年顾衡给他看史书,借口就是这些都是顾衡小时候,顾家给他看的,前些日子,母亲杜氏提醒自己,让太子也看一看。
顾衡这话一说,早就在宫里修成了人精的徒景瑞还能不清楚吗?顾家有鉴于史书上那些外戚的遭遇,根本不想跟皇权有过多的牵扯,人家只想老老实实做清流文臣,保证自家屹立不倒,至于其他的,顾家只会袖手旁观。
因此,在整个顾家,徒景瑞能够信任的也就是一个顾衡,还有一个虽说很少露面的杜氏。对杜氏,徒景瑞还是很感念的。杜氏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让顾衡送上一些针线,偶尔见面,杜氏看他的眼神也是慈爱与暗藏的担忧。
只是杜氏在顾家的处境,徒景瑞也清楚,因为杜氏不能够认同顾家的道路,她失去了内宅的权柄,如今也只能在内宅吃斋念佛,想要多照应小儿子都不可能,更别说是帮助他这个外孙了!
作为皇家人,徒景瑞在意识到顾家的心态之后,对顾家,也就只剩下了表面上的礼貌敬重,顾家对此简直是求之不得,要不是没个合适由头,顾家恨不得直接对外宣布,自家跟东宫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徒景瑞之所以在一干伴读之中,对顾衡更为亲厚,一方面是血缘,另一方面就是这等同病相怜之心。甚至,徒景瑞对顾衡还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小舅舅性子单纯,只知道埋头研究那些器械,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通晓,若是没有自己庇护,说不定小舅舅就要被人坑了去。
如今听到顾衡说自己打算去皇庄上,多立一些功劳,好给他这个外甥撑腰,太子更是心中生出了一丝暖意。
“小舅舅,你既然准备去皇庄,回头我便跟父皇说一声,叫父皇派几个人跟过去,要不然,皇庄上那些管事,未必会将你放在心上!”徒景瑞见惯了宫里捧高踩低的事情,就算是他幼年的时候,因为乍然失去生母,也受过一些委屈。宫中尚且如此,皇庄那边已经说得上是天高皇帝远,只要每年交足了东西,皇庄差不多就是那些管事的地方,若是顾衡想要做点什么事情,难免要被那些管事阳奉阴违,他们或许成事不足,坏事却绝对有余!
徒景瑞自个手里没有足够的人手,但是圣上却有,圣上也将顾衡当做宝贝!顾衡搞出来的东西,哪怕只有一半是能够推广的,这几年也不知道造福了多少人,给朝廷带来了多少收益。别的不说,圣上借助于内务府的关系,通过各种手段,掌握了中原过半的煤矿,像是直隶一代,超过八成的煤矿都在内务府手中,仅仅是这些,每年都能给内帑数以百万计的收入,对于圣上来说,顾衡简直就是财神爷。别以为皇帝就不贪财了,做皇帝的,手上没钱,说话也不响亮,甚至要被臣下架空。因为你想干什么事,都没钱,下面的臣子都可以拿这个借口来推诿,如此一来,还治什么国啊!说不定躲在后宫造人还比在朝堂上殚精竭虑强一些。
圣上这几年在朝堂上威望愈发高了,不就是因为圣上手里有钱吗?有的时候,国库不凑手的时候,群臣还得求着圣上从内帑拨钱,自然底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