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环境一片大好的时候，胤禛这样的性子其实很难出头，他是做实事的人，问题是，现在就算是不做事，大家日子都好过，胤禛就算是能干，顶多就是将原本八十分的事情做到九十分，却还得得罪不少人。康熙如今也差不多五十岁知天命的人了，原本年轻的时候倒是杀伐决断，像是八福晋的阿玛郭络罗明尚，好歹也是个额附，不过就是参与赌博，就直接被斩首，虽说那个时候是特殊时期，其实也是重判了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康熙算是八福晋的杀父仇人，也不知道康熙将郭络罗氏指给胤禩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一层。
或者说，这一场指婚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康熙在自个的儿子开府之后，就将儿子分到各旗里头，算是夺权，郭络罗氏并没有多少郭络罗家的烙印，外面人都只当她是安郡王府的外孙女，她也是从小就在外祖母身边长大，郭络罗家对她的影响力非常有限，甚至，她出嫁的时候，嫁妆大半也是安郡王府出的。安郡王府以前还是安亲王府，他们世代掌管正蓝旗，尽管玛尔珲继承爵位之后，被康熙抓住了把柄降了爵位，但是他们在正蓝旗的影响力却一直没有削弱。胤禩开府就被封入了正蓝旗，康熙又给他指了郭络罗氏做福晋，为的就是让胤禩从安郡王那里将正蓝旗的实权把握到自个手里。结果胤禩从来都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反而跟安郡王府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康熙虽说觉得这个儿子太滑头，但是也不好明着跟胤禩说这事，只得当做不知道。
胤禛可没这样的便利，乌拉那拉氏虽说出身名门，但是费扬古早就过世了，如今乌拉那拉家当家的男人跟乌拉那拉氏并非同母所出，乌拉那拉氏是继室所出，她只有一个同母胞弟叫做五格，阿玛去世之后，乌拉那拉家虽说不至于跟乌拉那拉氏断了联系，其实也算不上多亲近。不过胤禛本身也不是靠着裙带关系的人，他被封入镶蓝旗之后，就很是掌握了不少人手，但问题是，他如今爵位不高，也没太多实权，下面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胤禛开府这些年，还参与过征讨葛尔丹的战事，不大不小也是立下了一些战功的，但是至今也就是个贝勒，跟老八爵位一样。胤禛知道，这是康熙在压着他，可是，总不能一直压下去吧！
太子去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惹了康熙生气，如今在康熙那里，愈发不如从前了。胤礽如今愈发暴躁，胤禛跟在胤礽后面，也是心中有些不安。
胤礽这边愈发有些不靠谱，自从去年他被迫养病开始，胤礽就愈发坐不住了，私底下难免有些小动作。
正统这种东西还是很能够糊弄人的，别看在朝堂上，胤褆一党一直咄咄逼人，许多人都跟在明珠后面摇旗呐喊，但是在中下层，太子这个招牌还是吸引了很多人。
胤礽的许多小动作胤禛虽说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是大体上也有些了解，胤禛顿时就明白，胤礽这条船是有些不靠谱了。但是这个时候，胤禛想要体面地下船并不容易，何况，胤禛跟胤褆关系也算不得非常好，谁让他一直算是□□呢，胤褆是个直爽的脾气，既然胤禛早就上了太子的船，早年的时候对他的示好也各种不领情，所以现在想要重新站队，那就晚了。
最重要的是，跟胤礽相比，胤禛更不看好胤褆。明珠是个很厉害的人，这一点胤禛也得承认，索额图要不是背后靠着胤礽，让他一只手，都干不过明珠。
问题是，胤褆本人小辫子太多，这位粗一看还好，但是看看这位做出来的那些事，就让人觉得不靠谱。别的不说，当年追击葛尔丹，他贪功冒进，最后却是将罪名推给了福全，弄得福全只得忍了。毕竟，福全只是个弟弟，而胤褆却是儿子。不过，福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对胤褆有了恶感之后，就算是胤褆想要拉拢，他也懒得理会了。然后福全就看中了胤禩，福全自个是个厚道人，却觉得胤禩也是厚道人，因此，竟是将许多事情都托付给了胤禩。
胤禩如今名义上还是大阿哥党，实际上他已经羽翼丰满，就等着什么时候自立门户了。
胤禛如今就琢磨着到底他能做什么事情，然后想到自家儿子该种痘了，便准备找讷尔苏告个假，将弘晖送种痘所里头待一阵子。
结果讷尔苏却告诉胤禛，弘晖已经种过痘了。也是机缘巧合，讷尔苏之前带着弘晖和讷尔德去庄子上学习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头得了天花的牛，讷尔苏干脆利索地就叫人取了牛身上的痘浆，给弘晖和讷尔德都种上了，他们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晚上稍微发热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甚至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种过痘了。
胤禛吓了一跳，他们这些皇子都是经历过种痘的，当年康熙能够坐上皇位，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熬过了天花，因此，等到康熙继位之后，对此也很重视，一众皇子之中，凡是身体还算是强健的，都会在七八岁的时候送去种痘。当然，若是体弱一点的，康熙也不会强求。毕竟，这个时候的种痘技术并不成熟，采用的是人身上的痘痂，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胤禛自个也经历过这么一遭，可是发热了好几天，而弘晖呢，虽说偶尔也会在讷尔苏这边过夜，但是回去之后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异样，怎么就种过痘了？
讷尔苏摆出一副茫然的模样，他自个也是种过痘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偷偷给自己种过牛痘了，所以，他那一次种痘压根就没什么反应，一开始还有太医觉得是没发出来，后来才意识到，很可能讷尔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感染过一次天花，但是当时就过去了。所以，种痘对他并无什么效果。
讷尔苏这会儿就干脆跟胤禛说起了这事，他说自己想起来，太医说他曾经感染过一次天花，就是他曾经到庄子上骑马，然后遇上了一头染了天花的牛，他当时好奇，就摸了一下牛身上的痘疹。
讷尔苏前段时间想起来之后，就叫人在庄子上做实验，发现果然牛痘也能用来种痘，见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干脆就给弘晖和讷尔德也种上了。
胤禛一方面觉得后怕，另一方面又觉得讷尔苏缺心眼。讷尔德也就罢了，长兄如父，讷尔苏自然有资格为讷尔德做主，可是，弘晖是自个的嫡长子，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讷尔苏就算是铁帽子王，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结果看讷尔苏一副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胤禛忽然想起来，讷尔苏似乎根本不知道天花到底意味着什么。讷尔苏一直以来，就是个早熟的人，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跟其他人关系也不算亲近，他那一次种痘，也没什么人因此死了，所以，他大概就是觉得，种痘没什么危险，牛痘还比人痘症状轻一些，不难受，所以，见正好有牛痘可以用，就在自个弟弟和学生身上用了，免得下次想要种痘的时候，找不着得天花的牛了。
胤禛这般想着，暗中也松了口气，他真心希望讷尔苏不是那种丧心病狂，不将人命当回事的人，因此，见讷尔苏还是一副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只得跟讷尔苏科普起了天花的危害，还有人痘的危险性，然后表示，如果牛痘真的这般有效，那么，这是活人无数的事情。
讷尔苏摆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四哥赶紧写个折子跟汗阿玛说一声吧！实在不行，咱们可以从草原那边买牛，想办法让它们染上天花，然后集中种痘嘛！”
一说到蒙古，胤禛顿时又有些犹豫不定起来，就像是满人说什么满汉一家大家听听就算一样，什么满蒙一体也是一样的。事实上，大清一直在对蒙古执行减丁zheng策，蒙古草原上许多纷争，根本就是满人在里面挑拨出来的，天花虽说严重威胁满人，但是威胁更大的还是蒙古人，若是蒙古人也开始种痘了，尤其他们牛羊多，种牛痘只怕比满人这边还简单一点，回头岂不是影响大清的国策？
作者有话要说： 才开学一个礼拜，小孩就开始流鼻涕，昨天就有些咳嗽，今天咳嗽更严重了，好在不发热，精神也还好。现在这个情况，不严重的大家一般都不去医院，只好在家给孩子吃点感冒药，学校那边，估计又得请几天假了！
第83章
没错, 讷尔苏这次没有打算复制上个世界的套路，先将基础的数理知识普及出去。说白了，他信不过康熙, 康熙能做出将传教士们带来的先进知识束之高阁的事情，他就不会允许讷尔苏随便将那些哪怕是非常基础的知识传播出去。讷尔苏并不想让这些只在旗人之中传播, 这无疑会造成旗人整体的精英化。科举这种事情, 旗人的确是考不过汉人, 问题是, 在未来,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八股文这玩意对于推动社会整体进步几乎不会有任何贡献。到了那个时候, 当旗人掌握了高端的技术还有高端的人才之后, 通过科举上来的官员大概率会被边缘化，汉人会再次失去话语权，到那个时候,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此，讷尔苏宁可先将这些留着，也不愿意去赌康熙的宽宏大度。所以，还是等待时机吧！而搞医药却没这方面的问题，满人其实面临很多问题, 满洲大姓之间互相通婚，像是四福晋, 她真要算起来, 也带着努尔哈赤的血脉, 她的母亲就是觉罗氏，算是远支宗亲，问题是, 这个远还没远到哪里去呢！四福晋跟胤禛之间自然是远亲。四福晋跟胤禛还保持着一定的夫妻生活频率，却只有弘晖一个孩子，或多或少跟这个也有关系。就像是当年孝懿皇后，那般得宠，最终仅仅就是生了八公主，而且还早早就夭折了。
像是康熙这么多年来，夭折的孩子算下来大概比活下来的还多，胤禛自个，也是夭折了好几个孩子的，胤礽的庶长子同样夭折了，如今的弘皙以前其实是胤礽的次子，长子生下来体弱，没几年就夭折了，因此就没有列入序齿。
这些夭折的孩子，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内宅争斗，但是很大一部分的确是因为身体不好。
别看宫里的贵人一个个都懂得一点医理药理，像是康熙这样的，还会改太医的药方，显示自己即便是在医学上头也强过别人，但是，实际上，宫里头的太医，最擅长的就是太平方，总之就是宁可治不好，但是也不能治坏了，要不然的话，那就是掉脑袋的罪过。大清可不像是前明，将皇帝治死了，顶多也就是流放罢了。比起前明好几个皇帝死得不明不白，大清这边的皇帝，差不多还算是都寿终正寝了。
不管满人还是汉人，健康都是一个大问题，因此，讷尔苏才搞出了个牛痘来。哪知道，胤禛居然犹豫起来。讷尔苏压根没想到为了降低蒙古人的威胁，康熙宁可两败俱伤！要知道，顺治死于天花，康熙自个当年感染天花的时候，也几乎是九死一生。人痘技术固然还可以，但是，这个成本很高，像是在京城，就算是旗人，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种痘的，门槛其实很高，所以，蒙古那边，也就是那些王公贵族才有这个资格和实力种痘，下面的牧民是没这个运道的，真要是天花泛滥，那么，底层的牧民肯定是要死上一批的。
而若是推广牛痘，想要借助天花来给草原减丁，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若是借助别的办法，除非是天灾，否则的话，总会留下痕迹。
讷尔苏也就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他很想要骂几句，要对付草原，早说啊，他这边有一整套的成熟经验，保证将草原上那些能征善战的勇士变得能歌善舞好吧！
可惜的是，讷尔苏的人设早就立得牢牢的，人家就是个弱小可怜有无助，除了读书搞发明，别的一窍不通的书呆子，像是这等战略上头的大事，胤禛根本就不会跟讷尔苏说。
当然，明面上，胤禛还是表示要上书给康熙，让讷尔苏等消息就行。讷尔苏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头却是琢磨着，接下来应该要做点什么。
原本讷尔苏想的是，牛痘搞出来之后，然后再弄点什么磺胺，水杨酸，青霉素之类的抗生素，如今一见，连牛痘都没法推广，讷尔苏顿时就有些头疼，看样子，这条路暂时也走不通了，难不成，还是得继续搞羊毛生意？
胤禛满腹心思地带着牛痘的消息去见康熙，果不其然，康熙不置可否，牛痘以后大概也就是私底下供应皇室子弟用一用，对外半点口风都不能露。康熙看着胤禛，温言细语道：“老四，此事你做得很好，讷尔苏的确是个人才，甚至可以说是天授之才，但是，他在这些事情上头未免太过天真，当然这是好事！”康熙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要是讷尔苏又有本事，又有想法，就要轮到康熙坐不住了！
胤禛在下面恭敬地听着，然后就听康熙问道：“讷尔苏最近在做什么？”
胤禛一愣，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儿臣只是瞧见讷尔苏正在做一些模型，并不知道这些模型是做什么用的！”
康熙也没深究，他在讷尔苏那里安排了不少人，胤禛能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讷尔苏做事有的时候就是一时兴起，很多时候，他就是列个计划，等到再想起来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好在他一旦有了目标，行动力也很强，既然他已经将模型做出来了，只怕很快成果就出来了。
讷尔苏做的是各种农用机械，想要借助于机械化农业生产将农业人口解放出来，然后大家都去搞工业化。像是现在的那些日常消费品的生产其实已经吸纳了很大一部分没有多少土地的人口进入到了手工业中。这些手工业没什么门槛，像是卖火柴的，放到几百年后，糊火柴盒还是许多低收入市民增加额外收入的副业呢。
讷尔苏如今就是想要提升就业率，而不是提升效率。虽说这难免会造成什么血汗工厂，不过，如今行业多了，若是那些工厂主不能将工钱维持在一个水平上，那么，那些工人自然会转向别的行业的，市场调节其实要比其他的手段要有效得多。
而在康熙看来，讷尔苏就是理想主义者，搞出来的东西很多，看着很有用，但是限于成本之类的缘故，推广起来其实很困难，像是那些农用机械，普通的人家，宁可耗费大量的人工，也不可能去购买什么机器，因为对于寻常农户来说，他们除了人力之外，一无所有。
康熙既然觉得这些没什么前途，因此便让讷尔苏自个去操作，讷尔苏正准备是不是搞个印刷作坊，直接印刷图纸，让民间自己制作呢，胤禟找上门来了。
胤禟想要跟讷尔苏搭上关系已经很久了，他其实很有自知之明，胤禟其实是个有些格格不入的人，他因为长相阴柔，被人嘲笑，因此，长大一点之后就跟老十一起胡吃海塞，硬生生将自己吃成了发面馒头，再也看不出之前的俊美。他一点也没有进入六部衙门做事的意思，一心只想要搞钱。问题是，他的理想在这个时代是背离了基本的价值观的。这年头讲究的是学而优则仕，商人虽说重要，但是地位低下，在当权者看来，那就是活生生的韭菜，一个皇子，想要经商，这就是自甘堕落。
偏偏胤禟对此很有几分执念，他要说经商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嗅觉很灵敏，知道什么能挣钱，什么不能。有着这样的才能，加上他本身的身份就决定了，绝大多数的竞争对手都无法跟他竞争，因此，他开府之后没几年，就赚了不少钱。要不是有胤禟提供的钱，胤禩也没那个资本到处邀买人心。胤禩自己出了开府的银子之外，并没有额外的财产，毕竟，卫氏当年就是辛者库的一个奴婢，哪有什么私产可言。卫氏被康熙宠幸之后，所得到的赏赐多半也就是衣料首饰之类，而且随着卫氏年纪大了之后，宠幸也少了，没了赏赐，位份又不高，为了保持在宫中的体面，有的时候还需要惠妃补贴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