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出这些话令我心里不太舒服,我也不得不承认——
“他几乎没有动机。如果是想报复靖彦先生,他一直以来做的慢刀子割肉的行为,才是复仇的上上选。”
岩永琴子叹了口气。
“又回到了原点啊……”
不……
还有一件事。
夏目和田沼来拜访的时候,分明说过是因为诗织昨天是因为请了病假缺席了半天课。但我们到达旅馆的那日,诗织是怎么说的?
诗织说的是——
“和朋友一起去买教辅资料了。”
根本对不上。
那个“朋友”,是谁?
让诗织不惜请假,也要错开时间去和“朋友”一起做的事,是什么?
“我去打个电话。”我说完就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拨通了今天夏目他们留给我的联系电话。
“抱歉,夏目同学,这么晚打扰你。”
电话那头似乎是有人在闹腾,过了两秒后听筒里才传来少年汗颜的声音:“没关系的……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昨天下午,小川诗织同学是请假了吧?”我问,“还有其他人也请假了,或者是下午没有去学校吗?”
我知道我的猜测全靠运气,万一诗织的朋友,根本不是和她同校的孩子,这条线索就陷入了死结,好在我的运气相当不错。
“隔壁班的松山辉人同学也请假了,理由是要去给母亲和姨母扫墓……”
原来我那日在诗织身上闻到的强烈的香气,是花香。
诗织和辉人一起去扫墓?扫墓的对象,也就是他们二人的母亲。
——诗织和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未等我细细思考,方才沉寂的今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主公大人,这里有股奇怪的气息。】
【刚才被络新妇身上能遮掩气息的东西所影响,我一直感觉不到……是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气息,充满了恶意。】
“——能感受到是谁身上的吗?”
【主人大人!那东西正在朝我们接近!】
本来靠在门边的我猛地侧头,正好对上一张娴静的笑脸。
——是松山家的女仆,清小姐。
就像被晦暗的阴影所缠绕,变成沾满恶意的藤蔓似的朝外蜿蜒,仿佛立刻就会爬上我的脚踝,一路顺着朝上掐住我的脖子似的——
她歪着头,朝我微笑:“晚上好,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立刻变恐怖故事,所以今天放在上午更新好了,白天看就不恐怖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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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夏日终焉(十一)
是捕猎者的眼神, 在她如墨色凝聚成的珠子瞳孔中,我看见了自己被凄惨的一分为二的死状。
——我必须逃离这里。
“……稻井小姐?”手机中还有夏目逐渐急切的呼唤声。
我被清小姐死死注视着,我想,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一定是蜘蛛。
人类天生对危险的警觉就像隔空贴着脊椎骨的荆棘,在突发情况中, 这根荆棘狠狠的刺中了我, 我的脑向我的身体传达了独一无二的最高命令——立刻逃跑。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立刻推开她, 她重如千斤, 到最后反而是我差点身子一滑, 我狼狈的往外奔跑,走廊却像被人无尽的延伸,眼前的终点之门, 变成了模糊的光点。
四周的风景突然变成浑浊的黑色,我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奇怪的异空间里。
【主公大人!请使用我——!】今剑大喊着。
不行。
我从来没有如此明确的能感受到今剑的力量,他的灵力储备根本不足, 如果强行上阵,会有极大的可能被折断。
只可惜他根本不打算被我阻止, 哪怕用为数不多的灵力, 他也立刻现形。
“主公大人!往这边!”他一把拉过我的手,在变成迷宫的走廊里与我往黑暗中飞奔, “我明白主人大人的心情,我不会冒险的——我感受到了十分强大的、熟悉的力量,正在朝这边奔来!”
“是敌人吗?”
“还不清楚!”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我不知道清小姐为什么突然动手,是因为我距离真相太近了吗?清小姐说过, 她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辉人少爷,所以真正犯下罪状的是松山辉人?清小姐只是想包庇他?
我喘着气问道:“今剑, 清小姐是人类?还是妖怪?”
“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我分辨不出来,主公大人,对不起。”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可牵着我的手自始至终都很坚定。
“请退后——!”他骤然停下脚步,抬手将本体反握。
只见面前寒光一闪,银色的足刃就这么迎面劈下,却被今剑反手挡住,饶是如此,他还是向后退了半步。
(难道我那日夜里听到的爬行声是清小姐......?)
清小姐的和服下依然生出了几只锋利的足刃,如同蜘蛛的足一般让她快速移动,我与今剑正欲朝反向逃跑,她却猛地一跃,倒立在天花板上,用足刃插在墙上让自己不落下来。
紧接着,她从墙上一跃而下,足刃却连带着将天花板也拉扯得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落下了——
却倏地收成一道影子,清小姐变成了原本的模样,立于我正前方。四周的黑幕像是我的幻觉,重新变成了古色古香的长廊。
灯光在她脸上忽明忽灭。
“小姐。”她说,“你有把好刀呢。”
我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这句话在我听来和明晃晃的威胁无异。
我握在刀柄上的手加大了力度。
“看来你不是除妖人呢。”
清小姐的声音似乎被隔绝在了这条深幽的甬道中——
“既然如此,你就稍微睡一会儿吧,做个美梦。”
……
……
十分钟前,太宰做出了提议。
“将余下的四人同时、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进行单独问话。”他整理着风衣的外扣,面无表情的主宰接下来的战局,“松山辉人就由我来负责。”
对搭档的脾性还算了解,国木田不置可否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所有人的人同时分开审问,说白了也是在施加心理负担。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说,“为什么比起清小姐,你选择了松山辉人。”
“国木田君,不要明知故问啊。”他边下楼梯,一边发出无耐的哀叹,“比起经验老道的杀人机器女仆,还是辉人这样敏感又脆弱的少年人的嘴巴更好撬开啊。”
“……杀人机器吗?”
早在发生案件时,太宰就委托社内的成员进行情报支援,清小姐是唯一一个履历与众不同的人,如果说是在和平的阳光下生根的国木田不能立刻判断,那么凭借太宰的嗅觉和天赋,这份被人篡改过的履历在他面前明显得过分。
履历上,曾就职机构,明面上是一家大型跨国贸易公司,实则经营着大型的研究机构。
(并且以人体实验相关的研究闻名,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太宰回想起自己热情的朝着清小姐发出殉情的请求时,握住她那双和她秀丽的脸庞完全不同,布满暴力的痕迹的手——
(从茧的位置判断得出,是常年用枪的人的手。除了枪,近战之类的想必也很擅长,虽然靠宽大的和服袖子掩盖了身材,但露出的一丁点手臂肌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女仆会有的线条。)
太宰对案情的判断并不是割裂的,他虽然不分时间先后,在见到尸体的那刻就将清小姐列为了第一嫌疑人,但他不会忘记世俗的规矩和警方办事的章程,也就是说凡事讲究证据和动机。
(就算知道犯人也没用。)
(还是得将全部的信息串联起来,按照寻常的方式去将案件“推理”出来,作为“善的阵营”中的“普通人”,只有依照这一套逻辑行事,才能算是“处理案件”。)
(好想吃蟹肉啊。)
他下了楼梯,按照方才的计划将其余几人分开了。
岩永琴子见他下来,还以为是来找无伊实的,于是主动告诉他:“稻井小姐去打电话了。”
“我知道了。”他说。
(现在这个时候?)
(和谁打电话?)
……
……
“刚才不是已经问过话了吗?”辉人见警方的人孜孜不倦的又要将调查过程重来一遍,清俊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烦躁,“就算是警察也没有权利将我们这些无关者拘在这里吧?”
他再次被单独领到了一个房间里,只是现在同他对话的,不是和蔼的秃顶警察山田,而是笑得春风和煦的太宰治。
“别这么说嘛,辉人君。”他叫的很亲切,辉人不知道从他端方的笑脸中看到了什么,本是像鼓气的河豚一般的他,立刻泄了气,太宰再接再厉,温柔的说道:“诗织小姐的生父,同时也是你姨夫的靖彦先生可是尸骨未寒啊,我还以为你多少会表现得更伤心一点,这不是明晃晃的在说‘我和他关系不好’吗?”
“……没有谁规定要尊敬自己的姨夫吧?”
他乌黑的眼睛在灯光下晕上浅淡的金色,辉人在对方鸢色的眼睛中见到自己叛逆又不耐烦的表情,他说:“你想问什么?”
(从死亡时间上查不到任何端倪。)
(即使再和我来上千百次的审问,我也不会让他窃取到一丁点的真相。)
“辉人君,能别摆出一副根本不打算配合的表情吗?”
太宰此刻,就像面对在填写升学志愿时仿佛儿戏还屡教不改的顽皮学生一般,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循循善诱:“我也不喜欢做麻烦事啊……那就这样吧,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问起好了。”
松山辉人的心中仍是轻蔑的。
(来吧,让我看看他会问我什么?)
“啊……那就从你父亲的事开始好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对诗织小姐施加伤害的?”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复。
换做是常人,也许会在如此凝重的空气中换一个询问方式,然而太宰就像对松山辉人恐怖的表情视若无物,继续说道:
“嗯?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太难回答了吗?那我换一个好了。”
太宰根本不看辉人的表情,继续抛下重磅炸/弹,“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清小姐为了包庇你,而杀害了其他无辜者的?”
……
对太宰治来说,从松山辉人嘴里撬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这难度甚至还比不上完美的从壳中取出蟹肉有挑战性。如果要用小说来比喻,整个事件的起因便是让读者心情沉郁的、大喊狗血的丧病故事。
松山辉人一直在失去,他本来所拥有的大家庭,逐渐变成现在这副扭曲的模样。
首先失去的是母亲,他本就没从母亲身上得到过多少爱,起初母亲逝世,他内心还不怎么伤痛,至少他还有父亲和诗织,再到后来,他惊恐的意识到自己同时失去了他们。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自小作为榜样和成功的道标顶礼膜拜的父亲,原来只是个痴迷在旧爱的影子中无法自保的色老头,而诗织的生父又是个废物,为了债务就将女儿拱手让出,将其当物品一样折算价值。
在所有的信念折断后,辉人重新给自己寻找了生的意义。
诗织是我最后的亲人。
——所以我必须要保护好诗织。
他过得很痛苦,他不是生来就那么有力量,又脾气专横到不敢让人忤逆的人。更何况父亲的光环总是压在他身上,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没想过要杀人,对一个高中生来说,人命还是太沉重了,但他不止一次妄想过用比他们所施加给诗织的还要恐怖的暴力去回报他们。
可是他做不到。
直到清小姐来到他面前。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他苦笑着,“阿清站在路边上,像个呆子似的任由雨淋在身上,我看不过去,就把伞给了她。阿清说,您能不能收留我,我说可以。我想着,反正这个家里已经全是疯子了,至少能来个正常人。”
太宰静静的听着。
“可是阿清给我的回报太多了。”他低下头,捂住脸低吟:“……我不敢再要了。”
“阿清第一次为了我动手,是因为那人得知了我父亲做的腌臜事,想以此威胁他讹钱。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诗织被……”他说得颠三倒四:“他来我家找我,说有我父亲的丑事握在手里,他喝了酒,对我没什么戒心,我听到他的话那刻想了很多,全是关于诗织的……我知道我不能让他走。”
“你杀了他。”太宰说。
“我杀了他,我趁着他神志不清,将他弄死了,具体的过程我不想说。”辉人说,“阿清买菜回来,很平静的告诉我:‘少爷,你这样会被抓走的。’于是我告诉她:‘阿清,我不想被抓去,你有什么办法吗?’,于是阿清将尸体切割好,重新伪装了现场。她做得太高明了,高明到根本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村姑……我原以为她手上的茧子是做农活留下的,那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什么农活?难不成阿清以前做过杀人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