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幸小姐,麻烦将新菜单给我们两份。”太宰对着身旁笑容满面伫立着的女服务生说道。
女服务生背靠着矮柜,她蹲下身从柜子里取出两份菜单,和我上次来时见到的已经有不少出入了,她递给我们一人一份:“真稀奇,太宰先生居然会单独和女孩子来吃饭。”
太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笑。
我拿不定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翻开菜单,快速的往后浏览了几页之后将菜单往面前推开半尺,身子朝后一仰,抱怨起来:“新品几乎都是甜食啊。”
“这是我们店长的主意。”名为美幸的服务生小姐解释道:“将特定的女性群体作为目标客户,专门为她们打造的产品。味道和相貌并存的甜食,在ins上稍微宣传过后,客流量就明显提升了。”她说话期间,目光一直朝着我这边飘,一点掩饰的心思都没有,在说完这段不走心的解释之后,她就切入了正题,问道:“这位小姐是侦探社的新人吗?”
“不是。”太宰抢在我前面回答了——以一种生硬又没什么情面的口吻。
这和他一贯的、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作风大相径庭。
女服务生美幸小姐略怔一秒后,以为自己惹他不悦了,低头道歉:“抱歉。”
“太宰先生?”我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没什么。”他又恢复了清隽的笑容。
直觉告诉我他不太对劲,可我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个节点。
“对了对了——”他本来是放在水杯旁的手扬起来,然后蜷起成拳,用关节处抵在自己下颚的位置,“伊君和美幸小姐是初次见面吧?”
“是啊。”我不假思索道。
“嗯。”他认真的盯着我,都把我弄迷糊了,他说:“对美幸小姐来说,侦探社的各位都是熟人。毕竟一周至少会有三天都来这家餐厅吃饭,甚至‘全勤’都有可能……”太宰叹了口气,语气柔和起来,他说:“也难怪呢。”
我应承道:“所以美幸小姐将我误认为是侦探社的成员也很正常。”我用手指点了点下唇试图缓解心中的异样感,我说:“实际上我们是恋人关系。”
“是,是恋人吗?”美幸小姐睁大了眼睛,她双手本来是一手握着点单本,另一只手攥着笔的,就像是被情绪调动,举着纸笔的手都往上提了几度,点单本几乎快到她下巴的位置了。她磕磕绊绊的说:“是,是这样啊……我可要替店里那些女孩子们流泪了。”
我啜了口热水,将一次性纸杯抱在手中取暖,我看了太宰一眼,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去。
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太宰摸了摸鼻子,他说:“在恋人面前还请给我几分薄面。”
“是的。”美幸小姐说,“太宰先生和那些单方面追求她的女孩子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不如说他拒绝得太干脆,反倒让女孩子们受伤呢。”
太宰笑眯眯的,软绵绵的回道:“总归是不会产生交集的人生,拒绝得干脆一点比较好吧。”
美幸干笑两声,她说:“我今天格外多嘴,说了不少多余的话……抱歉。”
我发誓这气氛古怪得很。
“我们先点餐吧。”我笑脸以对,将菜单翻开,“先填饱肚子吧。”
最后,这顿饭在微妙的空气中结束了。
我点了甜食,硬着头皮吃完了。
我们从店里出来,外面狂风大作,我冷得腿都要发抖了。我们站在十字路口旁,太宰从后面抱着我,他替我挡下不少风,我从街边的路镜里看到自己冻得嘴唇颜色都泛白了。
“太宰先生。”我问他,“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没有哦。”他又把我搂得紧了些,太宰说:“只是突然意识到有件事必须要尽快处理,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紧迫程度了。”
“是侦探社的工作吗?”
“不是。”
“……有危险吗?”
“唔……”他停了半晌,说:“大概是没有。”
我发现,自从我朝他告白后,我们之间的肢体接触直线上升,尤其是太宰,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像是一种寻找安心感的确认性行为,时常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他就像是怕我从他身边离开,所以每次都在竭力的感受我的存在。
这个狂妄的想法令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伊君,找到房子了吗?”
“……我明天去和房东见面。”
他今天比往常还要不安。
这个拥抱的力度足以证明。
最后我听到他喃喃道:“……真的不搬过来吗?”
“好吧。”我说,“如果没谈妥的话……我就去你那里住。”
他低头在我耳后落下极轻的一吻。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给大家换碟了!换个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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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东奔西走(九)
这天, 我正好休息,在家重新整理小说的大纲,从早一直到了下午。我最后一次从椅子上起来看钟,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会儿因为坐了太久,肩膀、背部一路往下的位置全都僵硬如岩石, 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会儿身体, 然后去厨房煮了壶热咖啡提神,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
今剑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咦, 阿伊已经回来了吗?”
他小跑步跑到厨房, 拉开门正对上我的目光。
“和房东已经谈好了吗?”他往小板凳上一站, 准备拿零食了。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什么房东?”
他将美味棒取出来也递给我一根,拆着包装袋的今剑则是用比我更疑惑的目光望向我。
“阿伊今天不是要去和房东见面吗?”他说,“就是前天谈好了要租他的房子, 今天去见面详谈……”他的话戛然而止,红眸中疑虑密布成团,他不太确定的说道:“你忘了吗?”
“我是说要租房。”我说, “但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吗……”
“……”他定定的看了我足足五秒之久,然后拿起我放在桌旁的手机解锁——他知道我的密码。然后调到通讯录界面, 调出一个标注为“备选租房”的联系人, 拨了过去。
我:“等等,这个房东我还没联系过……”
电话那头已经接通, 今剑按下免提。
他清亮的声音在厨房响起:“您好,我是前天和您预约过今天下午见面详谈租房事宜的稻井……”
那头一个温柔的中年女性回答道:“不好意思,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您是不是搞错联系人了,我这边似乎没有和姓稻井的人家联系过——”
“抱歉, 可能是我搞错了。”今剑礼貌的结束了对话,然后将电话挂断。
今剑将手机还给我, 笑着说:“看来是我记错啦,抱歉啦阿伊。”
“……啊。”我木木的从他手中收下我的手机,这可真是怪事,我心想着,将热咖啡倒了一杯,加了糖和奶递给他一份。
今剑喝了一口,嘴角上还沾着咖啡。当我们目光相接后,他突然提议道:“阿伊,你要不搬到太宰先生那边住吧?”
我抿了口热咖啡,说:“他昨天也和我提过。”
然后我替他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渍。
今剑的眼神清明而澄澈,他问我:“为什么不搬过去呢?”
“原因有很多。”这些话我在太宰面前不那么能说出口,但是在今剑面前我能坦诚告知:“除了生活作息上的磨合可能会不那么美妙之外。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我在害怕吧。”
他双目瞪圆,大概是没料到我会如此作答,他追问道:“阿伊害怕什么?”
“怕我不能给他他想要的。”我说,“如果每天见面的时间有限,这种距离感会放大恋人之间朦胧的情愫和美感,一旦在一起太过贴近,我就担心自己并不美好的部分被他所见。”
或者说,他所寻求的东西,在我身上得不到。
我这一生,又或者说我这个人,并不是什么一眼望不见底,值得被深层挖掘的深海,稍微长一点的钩子从海面挖下去,就会把我捞出来了,我在很浅的表层。
我吹了吹咖啡杯前的白气,本是单手握着把手,现在我将白色的瓷杯端在手心,杯底烘出的热气落在掌心。
在我说话期间,今剑猛灌了一大口杯中的咖啡,在我停顿之后他才继续问道:“我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
“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他说,“搞不好他和你想得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他说,“但是我刚和阿伊住在一起时,我也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情。比如说我晚上睡不着,白天会很吵,我去河边玩得身上都是泥巴,一点儿也不在乎的跑进房间里,然后我们一起用抹布擦地上的泥印。”
“是有这么回事。”
他甚至刚放学回家连作业我都手把手教他,但这都不是问题。
我说:“谈恋爱应该还是……不太一样的。”
在最初的甜蜜的芬芳散去后,我们才是真正进入了磨合期。和太宰先生恋爱绝非是想电视上的爱情肥皂剧那样充满曲折离奇的爱恨情仇,虽然我差点被困难战胜,但负隅顽抗坚持到了这里。
尽管我不知道何时能等到他对我同样说出那几个字的一天。
我变得越来越贪心了,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今剑一言不发的听着我的发言,然后他将美味棒狼吞虎咽的吃完。
他说:“我不是很懂。你们现在不是恋人吗?恋人之间还会遇上这些问题吗?”
“我不知道,因人而异吧。”我说,“就算是恋人也有各式各样的,像我们……”我思索后说,“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参考的模板,就算有,结局我没有把握能把控在手中。”
“好吧。”今剑放弃了追问,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明显超乎了理解范围,他说:“阿伊,你感到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比如说你快乐吗?就像我,能够成为阿伊的家人,能结交朋友,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我会从中得到人类称之为喜悦的情绪,又或者更多。”他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就像你们说的‘这里是满满的’。”
“在他身边我很快乐。”这件事我不需要思考也能回答,我说:“但我担心这种快乐是有时效性的。可是对人类来说所有的快乐都是有时效性的,不存在永恒的美好,所以我又觉得是自己在杞人忧天。”
今剑说:“可是他一定考虑过这些了。”
他说得对。
在餐桌上那天他说得太突然,我怀疑他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不过昨天他又提起这件事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一定权衡利弊过了。
只差我点头就行吗……
“嗯。”我再次说服自己,“我会考虑的。”
……
……
“就是这样。”
黑发的青年和白发的稚童是一对惹眼的组合。他们之间的交集每次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这次也同样不例外。
太宰破天荒的掏了腰包,给今剑买了一份芭菲。今剑坐在他对面,用勺子将顶部的草莓拨弄下来送进口中。
“阿伊身上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他嘴里全是草莓的清甜,草莓籽被牙齿磨碎,今剑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太宰治旁边是杯热美式,咖啡液的颜色和他的发色格外相近,以至于他的头发一部分投映入其中时几乎融为一体,他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昨晚的那顿饭就是在他察觉到了异样之后进行的。舌苔上对味道的感觉都变钝了,晚上吃了什么,似乎是汉堡肉,不过食物的记忆从脑中直接穿过,什么味道也没留下。
美幸和无伊实是见过面的,甚至发生过简单的谈话。
作为服务生的美幸在记忆客户这件事上有着超高的职业操守,她对记忆这件事已经形成了习惯。然而昨日她们双方都表现出了初次见面的态度——在他的反复试探下,这件事他确定了。
太宰问:“发生了什么?”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房东约过要见面的事。”今剑干脆的说,“这不是最怪异的,房东明明也和她约好了时间——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电视,我发誓我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我将电话回拨过去,房东却说没有姓稻井的人和她约过要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