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然心沉下来，是绑架劫持？还是其他更为不可思议的情况？
他脑海里才残留着一些昨日的记忆，记得自己喝过一些酒，抱着家里的大橘猫说话，然后莫名其妙来到一中门口。再然后，就是跟着妈妈回家，妈妈和外婆好像吵起来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鹿然莫名从这脚步声中感觉出三分熟悉、七分不情愿。
还没来得及思考着三分熟悉来自何方，门把手拧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俯视鹿然，投来冷冰冰的目光。
一个“妈”字还没出口，就被凌厉眼神逼退到喉咙，又咽回胸腔。
鹿洛洛收回眼神，冷漠道：“醒了？”
鹿然这才意识到他妈的状态似乎有些改变。不，不是有些，是很大的改变。不仅皮肤状态回到了十六七岁，个子也矮了不少。
不，面前的女士，不，少女，应该不是他妈，鹿然判断。
再高级的医美技术也不能让人皮肤状态从三四十回到十五六，何况个子也不对。
鹿然纠结地抓抓被子：“醒了。”
难道他妈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添了个妹妹？如何解释从心底涌上的熟悉？鹿然努力回顾记忆，想起自己昨天抱着家里大橘，喃喃自语的内容。
自己说：要是回到妈妈少年时，阻止她和十几年不知所踪的渣爹在一起就好了，就算世界上再没有自己也没有关系……然后，似乎，怀里抱着大橘的地方传来温暖明亮的光。
再然后，他莫名其妙到了一中校门口……
莫非大橘是类似于家养小精灵的神奇动物，能实现人的愿望，真的将他送到了从前？
不应该啊，大橘除了聪明点、大只点、胖点、毛发光滑漂亮点，和其他猫有任何区别吗？哪里神奇了？
鹿洛洛看着鹿然脸上像打翻调色盘，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神色变幻，颇为有趣。
不过，鹿洛洛不是来观察调色盘的，也不缺颜料。
她清清嗓子：“既然醒了，可以说说你的来历和目的了？”
昨晚，鹿洛洛和鹿明珠女士的战争随发觉鹿然的缺席画上休止符。最终，母女两人各退一步，提议明天一早请医生上门采血做亲子鉴定，以科学的方式解决问题。鹿洛洛也在表面上恢复对母亲的信赖，两人暂时和解，并针对鹿然的身份做出合理的假设。
合理的假设过后，母女两人将矛头锁向鹿明珠女士的以作风严谨出名的父亲，鹿洛洛那不苟言笑的外公——鉴于人已经过世，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去墓碑前烧制质问、得不到答案，矛盾自然回归到鹿然身上。
出于不可在母亲面前表露出的、怎么也压不下的一丝怀疑，鹿洛洛在大清早来到鹿然面前，亲自询问他的来历。
亲子鉴定可以作假，万一鹿明珠女士收买亲子鉴定的医生呢？鉴于从小到大被忽悠的血泪史，鹿洛洛相信鹿明珠女士对她的爱，却对鹿明珠女士的真诚抱有怀疑。
再者，有怀疑及时求证，有误会及时解开，总比一直留有心结抱着怨怼来得好。
除去问话，鹿洛洛还准备另外拔几根鹿然的头发，再找几家不同医院做亲子鉴定。
a城的医生可能被收买，b城，c城总不会。
鹿然脸色最后定格在青红交加上，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在这之前，能问问您和您母亲的名字吗？”
鹿洛洛狐疑地瞥向面前青年，心说你能不知道我叫什么，装什么大蒜。
不过最终，她还是回答：“鹿洛洛，鹿明珠。”
鹿然证实心中猜想。
鹿然沉默。
鹿然看着鹿洛洛的眼睛，干巴巴地开口。
“接下来的话，或许不太能让人接受，但请相信，我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
“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来自未来，二零四五年。
“我，回到这里，没有什么目的。我回来，本身也是因为一些超出认知范围的因素，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能回去。
“您……相信吗？”
鹿洛洛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她询问：“那你能告诉我，到二零四五年，中国男足有赢过世界杯吗？”
鹿然默然几秒，摇摇头：“没有，中国男足……还是不太行。
“但你有了一个儿子。”
鹿洛洛眨眨眼睛，笑了：“你说的这个儿子，该不会就站在我面前？”
鹿然看向鹿洛洛，点点头，眼神认真还带点天真的期盼。
有没有一点可能，他妈妈能感觉到血缘的联系，相信这个看似荒诞、实则真实的说法？
鹿洛洛的笑容逐渐消失。
片刻后，鹿洛洛严肃点头：“我相信你。”
她踩着拖鞋转身快步走出房门。
鹿然听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似乎跑了起来。
不解地踩上拖鞋，鹿然走出房间，决定去看看情况。
熟料刚下楼梯，就被两位穿保镖服的大汉拧住胳膊。
鹿洛洛在一旁提醒：“这人有臆想症，不确定是否有攻击倾向，但精神状态绝对不正常，你们小心。”
刚刚鹿然一开口她就觉得不对，天底下有哪个精神病会说自己很正常？
光天化日下胡言乱语！不是臆想症是什么？
两个保镖警惕地制住青年。
鹿然：……
这时候，鹿明珠女士听到动静下楼查看，见此场景十分疑惑：“发生了什么？”
十分钟后，四个保镖密不通风的看守之下，鹿然叹口气拿起平板，认命做起精神测试一千题。
他早该想到，天底下没那么容易的事。
第3章 003
秋天的阳光照进清晨的鹿宅，静谧而温暖。
静谧温暖的阳光下，鹿然坐在茶几面前的小凳子上，一手拿着平板，一手勾选题目。
四个保镖环绕鹿然保持警戒。
鹿洛洛和鹿明珠坐在更外面的沙发上，靠着沙发背保持沉默。
鹿洛洛神情从惊恐过渡到镇定，脑海中渐渐勾画出一个以她外公/妈妈为主角的，包含年代爱情、阴差阳错、遗传与变异一系列关键词的曲折故事。
故事的真实性需要一个亲子鉴定结果加以佐证，但就目前看来，逻辑方面的问题不大。
这小子要真脑子有病可怎么办？送医院？鹿洛洛开始发愁。
而鹿明珠女士始终有一点茫然。
她听到动静一下楼，就见到两个保镖将鹿然制服的一幕，她的宝贝女儿嚷嚷着昨晚出现的小青年有……臆想症？
这可是大事，鹿明珠女士怕两个保镖不够，赶紧再叫了两个。
不过……鹿明珠将目光投向客厅中央乖巧做题的青年，看起来着实不像有什么精神疾病。
难道是这位小青年说了什么鹿洛洛不能接受的话？
鹿明珠女士对自家女儿的不靠谱程度有相当的认知。别的不说，昨晚居然怀疑自己有私生子！简直是脑袋有坑的程度！说都说不通！
不过，还有什么比多一个私生哥哥更不能接受的情况？
鹿明珠想象不出。
对于鹿然的身份，鹿明珠女士有自己的猜测。
无他，鹿然像她，她像她爹，既如此，鹿然不是她爹的风流债还能是什么呢？
鹿外公性格板正庄严，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鹿明珠要接受自己父亲形象颠覆，着实比较困难。
也花了五分钟做心理建设。
仔细观察鹿然的脸部轮廓，鹿明珠心想，从相似程度上判断，这小青年应该是她兄弟而非侄儿。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鹿洛洛、她和鹿外公，隔辈还能有这么高相似度。
鹿外婆早逝，鹿明珠对她爹另外找人也并非不能接受，但……私生子找上门是不是离谱了一点？
年纪还和洛洛差不多，差一点就引发家庭战争。鹿明珠女士在心里抱怨她早逝的爹。
“都做好了。”鹿然将平板往前一推。保镖连忙拿过，递给鹿明珠女士。
“结果挺正常。”鹿明珠瞥一眼，把平板递给鹿洛洛。
“不可能！”鹿洛洛接过平板，不能相信，“他刚刚分明胡言乱语，说……”
鹿洛洛不太能说得出口，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要是这小子精神状态正常，那就是在开玩笑，故意戏耍她？
“我没有说谎，也不是开玩笑。”鹿然无奈看向鹿洛洛，“要不等亲子鉴定出来，您看看报告？早上医生过来采血就是做鉴定吧？结果很快的。”
正常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也只需要八小时，在鹿家私人医院可以插队，会更快。
鹿洛洛对此嗤之以鼻。
鹿明珠女士更加疑惑。
到底是什么情况？
四位保镖表面上没有、表情，内心八卦到飞起，豪门秘辛，豪门秘辛。
十分钟后，鹿洛洛和鹿明珠手机同时响起邮件到达提示音。
是亲子鉴定的电子检测报告，纸质文档会在稍后送到。
鹿洛洛迅速点开邮件，扫了一眼。
关闭，再次点开。
再次点开，再次关闭。
再次点开，一模一样的内容，没有分毫变化。
鹿洛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世界在面前破碎、重组、再破碎、再重组，五彩缤纷的色块充斥脑海，组成一个接一个的大型问号。
鹿明珠女士还在做心理建设，哀悼自己父亲鹿正国先生形象的坍塌，见女儿状态恍惚，鹿明珠一边点开邮件一边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鹿洛洛迅速回神，先保密，保密最重要。好在亲子鉴定没有标示姓名，除去鹿然，采集基因样品的过程都没有假手他人。
鹿洛洛深吸一口气，礼貌送走四位保镖：“实在麻烦你们，现在危险解除，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处理，不得不请你们先行离开。”
保镖们抱着不能听八卦的遗憾道别。关上大门前，四人听到的鹿明珠女士发出不解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鹿洛洛发出和鹿明珠相同的疑问。
亲子鉴定的结果分为三份。
1号基因样品与2号基因样品的亲缘为：曾祖孙。
1号基因样品与3号基因样品的亲缘为：祖孙。
1号基因样品与4号基因样品的亲缘为：母子。
1号基因样品来自鹿然指尖血液，2号基因样品来自医院冷冻库的鹿外公血样，3号和4号基因样品来自鹿明珠和鹿洛洛的毛囊发。
昨晚敲定做亲子鉴定的决定后，鹿明珠的意思是只需要进行鹿外公和鹿然之间的鉴定，鹿洛洛坚持鹿明珠女士和鹿然间也应该有一个鉴定。
最后鹿明珠赌气，要鹿洛洛也进行鉴定。
“我看他和你长得更像！怎么不怀疑是你的儿子！”
本来是怄气的话，谁能预料结果？
“会不会搞错了……”鹿明珠女士瞪大眼睛，“不应该啊。”
她女儿才十六，怎么能有个十八的儿子呢？
“可能是搞错了。”鹿洛洛发出逻辑破碎的声音，“或许我和妈你的头发给弄混了……”
鹿洛洛说不下去了。
鹿明珠对于一切污蔑她清白的说法抱以无差别坚决抵制：“我是他妈，你是他外婆？我不是你妈，你是我妈？鹿洛洛你胆子肥了要上天是不是！”
眼看家庭战争一触即发，鹿然不得不轻咳一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鹿然正襟危坐，看向鹿洛洛和鹿明珠，郑重道：“妈妈，外婆。”
“我可能需要降压药。”鹿明珠女士右手捂着额头喃喃。
“妈妈……你上个月刚体检，血压很正常。”
“那，心脏病？”
“心脏也很健康。”
“哮喘？”
“这样的话，不该捂脑袋。”
当一个人不太能接受现实，而身边有人表现得更加不能接受时，不能接受程度较轻的人就会率先清醒过来。
鹿明珠和鹿洛洛的表现完美符合这一情况。
“我可能，确实有个儿子。”鹿洛洛开口，“他是从未来过来的。”
鹿明珠女士深呼吸十秒钟：“这样？”
鹿然点点头：“是这样，外婆。”
鹿明珠女士缓缓放下捂住额头的右手，缓缓走上楼梯，再缓缓步入卧室。
“我想，外婆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鹿然看向鹿明珠女士远去的背影，“来接受和消化我到来的事实。”
“我想，我也需要一定时间。”鹿洛洛目光空茫，“并且最终可能没办法接受和消化这个事实。”
“没关系的，我都理解。”鹿然说。
如果给他一点时间，能够不那么突兀地出现，他可能不会在妈妈和外婆表露身份。但现实没有给他缓冲，他一醒来就出现在鹿宅——不，是以醉酒状态出现在妈妈的学校。
昨晚的记忆并不太清晰，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他的身份已经引起妈妈和外婆的怀疑。她们怀疑自己是私生子——只是不确定是谁的；也怀疑他的目的——这也正常。
所以一大早有医生来采血，做鉴定。
鹿然想起自己醉酒后对大橘说的话，心道：他确实欺骗了妈妈，他告诉妈妈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没有目的，但其实是有的。
他为阻止妈妈和那不知所踪的爹在一起而来。
跨越时空相聚的母子两人坐在沙发的两端，谁都没有再开口。鹿洛洛在迷茫，鹿然在思考。
十分钟后。
鹿明珠女士踩着小高跟走下楼梯。
难以置信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居然换了一身西装，化了个淡妆，还挽了个发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