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淇对曦月满心信赖,扬起灿烂的笑脸道:“怎么会呢?曦月姐姐你好厉害了,肯定不会出错的!不过曦月姐姐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会等太医给小主确诊后,再跟别人说曦月姐姐你一早就看出来了,超级棒的呢!”
曦月轻笑,又嘱咐了她兆佳庶妃之事不可托,若坤宁宫那边一时没法召见她的话,就去慈宁宫求见太皇太后。
杨淇想起昨夜在坤宁宫吃的闭门羹,将曦月的话全数记在了心里。
曦月望着杨淇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杨淇,真是一个单纯热心的小姑娘啊!此番利用她,还真是有些小愧疚。
不过曦月转念想想,这么做对兆佳庶妃也是大大有利的,算是双赢吧。而且她对杨淇也是真心喜欢,等此事了了,再放下利益纠葛好好地跟杨淇做朋友吧!
果然不出曦月所料,杨淇再次被坤宁宫拒之门外。理由是皇后娘娘乏累,还在休憩,让她过个一两个时辰再来。
杨淇想起曦月的话,强调了好几次兆佳庶妃身体实在不乐观,想即刻求见皇后。回答她的却是小袁子不屑的声音:“昨儿夜里你就说急得很,这不到今儿一早也没出啥事吗?可见你这家伙就是夸大其辞!”
杨淇无法,只得往慈宁宫而去。
而同时,海棠也正在往景仁宫的路上赶。
原来,时刻关注着曦月动向的海棠,天未亮就照例就去了后殿。当看到满地的落叶时,就意识到曦月不见了。
海棠赶紧拿起扫把,以最快的速度把曦月的活计——清扫落叶做完,好不让其他人发觉曦月不在的事实。
海棠再拿一张小额银票撬开了小袁子的嘴,得知曦月去了景阳宫兆佳庶妃那,直觉这其中有问题。她不敢自专,忙偷偷去请示钮贵妃。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向来冷僻之极的景阳宫西偏殿,破天荒地来了两位太医!
一位是钮贵妃派来的高太医,另一位则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专攻妇女小儿之病症的徐太医。
除了徐太医,太皇太后还把她身边的第一人,苏麻喇姑也派来了。
原因很简单,康熙皇帝年已二十,后妃所出阿哥格格尽数早夭,至今尚未一子半女,这早就是太皇太后的心病。
如今得知兆佳庶妃疑有身孕,太皇太后怎能不重视?
兆佳庶妃面对这大阵仗,整个人都紧张得要命,脸色更加苍白了。还是曦月处变不惊,在一旁提醒她,才未曾失了仪态。高太医和徐太医询问病情的时候,也是曦月替她一一应答。
苏麻喇姑看向曦月,暗暗点头。心道兆佳庶妃虽自身不足,不大上得了台面,她身边这个叫曦月的小宫女倒是个挺不错的。放在她那里,真是可惜了。
高太医和徐太医给兆佳庶妃开安胎药方的时候,苏麻喇姑就叫过曦月问话。
几番言语下来,苏麻喇姑对曦月好感尤胜,不由有了惜才之意。
想了想,对兆佳庶妃说道:“太皇太后跟前正缺个机灵逗趣的人。奴才看这小丫头就挺不错,不知兆佳小主可否割爱?”
兆佳庶妃连忙解释道:“好叫苏嬷嬷知晓,曦月并不是我景阳宫的人,而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哦?”坤宁宫的人,却跑来帮景阳宫做事?
苏麻喇姑心思瞬间转了好几圈,审视的眼光看向曦月,曦月微笑迎对,目光坦坦荡荡。
苏麻喇姑想了想,指着曦月说道:“兆佳小主之事,就让她随奴才去一趟慈宁宫,向太皇太后汇报吧。”
兆佳庶妃有些担忧地看向曦月,太皇太后,那是后宫最最尊贵之人,十分威严!曦月能行吗?换了她,在太皇太后面前那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兆佳庶妃恳求道:“苏嬷嬷,曦月年纪小,又是新进宫,很多事情都不懂。若在太皇太后面前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还请你关照几分。”曦月一片好心帮她,若是反因她招祸,那她心里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苏麻喇姑点头道:“兆佳小主不必多虑,奴才会照顾她的。”
于是,苏麻喇姑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曦月复命。
钮贵妃闻讯,也赶紧命人备了轿辇,即刻往慈宁宫赶去。
而赫舍里皇后,发觉钮贵妃并未如往常来坤宁宫请安后,终于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让人探知了钮贵妃的去向后,皇后也速速上了凤辇赶往慈宁宫。
第17章 事成
慈宁宫。
苏麻喇姑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太皇太后汇报,不偏不倚,不带任何感情因素。
太皇太后审视的目光看向曦月,只见她站得笔直,神态从容,似一株白扬,坚韧挺拔。
是个可造之材!
难怪苏麻喇姑起了爱才之心,想把她调到慈宁宫来!
不过这样的人才,皇后竟然如此暴殄天物,放在殿外做个清扫落叶的粗使宫女?
太皇太后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皱。
曦月微微垂着头,她进宫这些时日来,首次近身感受了上位者重重的威压,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太皇太后终于出声,声音浑厚低沉:“乌雅氏,兆佳氏之事,你有大功,哀家要奖赏于你。你有何想要的?”
终于来了。
事到临头,绝对不可退缩!
曦月不断地给自己鼓气,袖下拳心紧紧一握,长长的指甲狠狠戳进了肉里,疼痛让她额间冒起了些许冷汗,也让她保持了格外的冷静和清醒。
曦月跪下行了个大礼,说道:“奴才恳请太皇太后恩典,将奴才调到慈宁宫。承蒙苏嬷嬷错爱,奴才愿拜苏嬷嬷为师,待学有所成,若太皇太后不弃,奴才想追随您,做个跟在您身边伺候的小宫女。”
太皇太后往苏麻喇姑的方向淡淡一瞥,苏麻喇姑有些尴尬地一笑,低下了头。
太皇太后这一瞥的意思很显然,这是不满她先自作主张对曦月示了好,搅得曦月浮了心,一门心思想往慈宁宫来了呢。
不过,苏麻喇姑并不后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太皇太后的眼光。这个曦月,值得留下!
太皇太后主意已定,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说道:“乌雅氏,你是皇后的人。哀家身为太皇太后,怎好仗着辈份,从皇后那里要人?”
曦月说道:“奴才以为,皇后娘娘那边,不缺奴才这么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
太皇太后说道:“让你清扫落叶,好像是有些屈才。只是你年纪尚小,皇后或许是想借此先磨练磨练你的心性。你倘若因此就想另谋去处,那就过分了。一遇到困难就想着逃的奴才,哀家这里并不需要。”
曦月心知肚明,太皇太后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实权在握,而皇后只是有名无实罢了。就她们说话的这会功夫,早就有人将她在坤宁宫的遭遇打探得一清二楚,她根本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曦月干脆直言道:“太皇太后,奴才实在是别无他法。奴才在坤宁宫,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可有可无之人。”
太皇太后说道:“你这是在向哀家诉苦吗?可据哀家所知,贵妃曾向皇后要过你。如果你实在不想在继续待在坤宁宫,哀家可以作主,将你调到景仁宫伺候。这样你可满意?”
曦月说道:“谢太皇太后,奴才也不愿被调去景仁宫。奴才卑微,不想两位娘娘因奴才相争。”
太皇太后说道:“小小宫女,你也实在太高看自己!你纵有几分小聪明,又哪来的自信,值得皇后和贵妃为你费心相争?”
曦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破釜沉舟地说道:“还请太皇太后许可,允奴才为您抚琴一曲。个中原因,您听了便知。”
太皇太后应下:“准。”
按曦月的猜测,钮贵妃想要她,与她的琴声有关。尽管她不知道她的琴声有什么特别的,论琴技,她也不算顶尖,至少比不过晨星。
曦月穿越过来后,虽然全盘接收了全身的技艺,但毕竟不是她自身研习得来的,所以空有技巧,却无灵魂。琴艺早就到达了瓶颈,也就是阿玛给她延请了严厉的李嬷嬷,悉心指点了她之后,才有醍醐灌顶之悟,琴声也因此上了一个台阶。
一张古朴的名琴很快就送来了。曦月净了净手,沉心静气,抚了一曲《高山流水》。这首曲子,正是小选时她和晨星琴箫合奏之曲。
琴声一出,就震惊了殿内殿外的人。
殿内,太皇太后喟叹,苏麻喇姑怅惘。
殿外,刚刚赶到的赫舍里皇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对上了钮贵妃含泪不屑的一抹轻笑。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良久,太皇太后才有些嘶哑地说道:“哀家知道了。原来如此。”
又问道:“你在宫外的教养嬷嬷,姓甚名谁?”
曦月回答道:“嬷嬷姓李,名讳虹霞。”
苏麻喇姑低语:“是她啊。”她倒是个念旧的。
太皇太后突然变了神色,问道:“李虹霞对你说过些什么?”
曦月说道:“李嬷嬷教过奴才宫规礼仪,再兼指点奴才琴棋书画之道。除此之外,并未说过其他。”
太皇太后说道:“那你可知,为何钮贵妃看中了你的琴艺,想把你要到她身边去?”
曦月坦然说道:“奴才不知。不该奴才知道的,奴才不敢多思多想。奴才只晓得皇后和贵妃娘娘因此相争,奴才不愿成为这个祸端,因而恳请太皇太后您的收留。”
太皇太后冷眼扫过曦月,语气一瞬间重了许多:“你也知道你是祸端?”
脸有厉色,眉目凌厉:“一个卑贱的宫女,引得后妃不和,还敢来求哀家收留?哀家要平息她们之争,明明有更直接更简单的方法——去了你这个祸端就成!”
宫中等级森严,从来都没有为了地位卑贱之人,让地位尊贵之人大动干戈的道理。遇上这样的事情,通常治的都是位卑者的罪,而位尊者,顶多就是指责几句罢了。
曦月脸色惨白。
她怎么忘了,这里是大清皇宫,哪来的人权?她一个小宫女,就如同蝼蚁,哪来的自信让太皇太后为她费周章?
太皇太后拍案喝道:“乌雅氏,你有何话可说!”
苏麻喇姑面有不忍,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殿门外,钮贵妃美目圆瞪,心慌意乱;皇后神情略松,嘴角微翘。
曦月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行了个大礼,说出的话却是不卑不亢:“是,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您不会有错,皇后娘娘不会有错,贵妃娘娘也不会有错,小主们不会有错,管事公公嬷嬷们也不会有错。”
“原来宫中诸事,管起来这么容易。什么前因后果,什么动机缘由,统统都不需要查问。”
“只需比较双方的地位就行呢。位高者,那就是对的;位卑者,那就是错的。”
“既如此,太皇太后又何必为皇后和贵妃娘娘时常的争斗而恼呢?”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贵妃娘娘地位再尊贵,也比皇后娘娘逊上一筹。所以,错的一定是贵妃娘娘,不是吗?”
殿外的钮贵妃抽了抽嘴角,不满地斜了皇后一眼。
苏麻喇姑眼有笑意。曦月注意到她的表情,心下微松,看来事情有转机了。
不枉她豁出去拼了一把,还好成了,天晓得她心里直发憷,背后湿了一片呢。
在她强作平静侃侃而谈的时候,她可是连命丢大清魂回现代的事情都想到了呢,看来是白想了,呵。
果然,太皇太后轻笑道:“你这小丫头,胆子挺大,还真能说!”
“罢了,苏麻之前说得没错,哀家身前正缺个人。”
“你有点意思,又于兆佳氏一事有功,就留下吧。”
曦月喜不自胜,赶紧谢恩:“奴才叩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示意苏麻喇姑:“行了,要谢就谢苏麻,谁叫她早看中了你呢。苏麻,人是你招惹来的,就由你来负责,带下去吧。”
苏麻喇姑福身,笑着说道:“多谢太皇太后,让奴才得此小徒!”带着曦月退下,安置她在慈宁宫的各项事宜去了。
太皇太后又出声道:“还杵在外头作甚?都进来吧!”
皇后和钮贵妃吓了一跳,连忙依次进殿,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年岁已高,双目已有些浑浊,但眼神仍是极为凌厉。她目光扫视过来,皇后和钮贵妃皆不敢对视,只觉一切都被看了个透彻。
太皇太后先指责了钮贵妃。
“贵妃,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盘算。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何必再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平白掀起波澜?”
“哀家所料不错的话,你下一步,就该想着让皇帝在坤宁宫偶遇乌雅氏,好打皇后的脸吧?”
“再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着让皇帝把乌雅氏调出坤宁宫,你好仔细调/教她?”
“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姐姐吗?你姐姐若还在,愿意看到一个宫女处处模仿她吗?”
钮贵妃讪讪地说道:“太皇太后,臣妾只是觉得乌雅氏与臣妾姐妹俩有缘,想要过来偶尔抚琴一曲,以慰相思罢了。”
太皇太后轻哼一声,钮贵妃再不敢辩解,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又转向早就震惊到无可复加的皇后,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皇后,你是皇后!这么些年了,你该有些长进了!”
“身为皇后,执掌六宫,母仪天下,怎得尽纠葛在一些小事上?”
“你与皇帝年少夫妻,患难与共,一同辛苦地渡过的这些年,哀家都一一记着呢。任谁,都是越不过你去的!”
“贵妃年纪小,意气重,你与她置什么气?哀家之前是不管,以为你会懂事,没想到你却越活越回去了!”
“行,贵妃也就算了,你们向来不对付。可兆佳氏呢?皇帝膝下空虚,兆佳氏险些流产之事,你这个后宫之主竟然一无所知?她的宫女前来求助请太医,却两次都被拒之门外?你保个胎,保得连床都不能下,话都不能说了吗?”
皇后赶忙跪下请罪:“皇玛嬷恕罪。臣妾实在不知道兆佳氏有了身孕,否则怎么可能不管她。臣妾回头,一定好好处置底下那等子不长眼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