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再不演要亡国了——桃苏子
时间:2021-03-17 10:07:00

  村中安宁多年,又闭塞偏僻,没有人愿意报官。也是在柳父与柳心茹认出她后,徐沛申才派了当地县令亲自彻查,查出了当年的真相。
  刘喜与柳父相认,已改了名字,如今成为真正的柳心柔,先回乡认祖了。
  庄妍音听完还有些恍惚:“这比阿秀姐姐府中唱的戏都还精彩啊。”
  “沛申在信中提到柳氏很感谢你,是你苦心劝她同你们回京,你不高兴?”
  “高兴啊。”
  “那小卫为何不笑?”卫封附在她耳鬓间,凝望镜中的人。
  “一边说话,气吹得我耳朵痒。”庄妍音嫌弃地扭过头。
  她担心着初九的伤势,也并不怎么待见卫封,卫封不懂哄女孩子开心,有些苦恼。
  他问:“那如何才能让你笑一笑?”
  庄妍音捧着大齐地质的一本书籍,漫不经心道:“去向阿秀姐姐请教吧,我喜欢她家的戏。”
  翌日,卫封真的将戏班子请到了皇宫里。
  他难得有时间看戏,撇下了政务,陪庄妍音坐在台下。她一面吃着花生枣果儿,一面欢心大笑。
  卫封莞尔,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一笑倾城而百媚生。
  只是庄妍音看到最后无声淌泪,庭风吹迷了她的眼,她用帕拭泪,久久不曾止住。
  台上戏腔唱道:“雨打的鸳鸯,琵琶哀切声声似云音儿泣,可等到山盟海誓、碧海竭空,不见归人六郎。”
  卫封不曾看戏,询问身后青宜:“唱的什么?”
  “回皇上,是一对有情人云音与六郎如棒打的鸳鸯,被恶人拆散,天人永隔。”
  卫封皱起眉,若早知这戏这么好哭,他怎么会让戏班子随便唱。
  他叫停了戏,下令换一出喜乐些的戏。侧首为庄妍音擦掉眼泪:“不过是戏罢了,皆为杜撰,别哭。”
  “哥哥。”庄妍音昂起泪眼,有些迷茫。
  这是他们争吵以来她第一次叫他哥哥,卫封忙应着。
  她声音还带着哭过的小鼻音:“我会是云音,你会是六郎吗?”
  卫封皱起眉。
  “你回答我呀。”
  “方才我在看你,不曾看戏,戏讲的什么?”
  “云音深爱六郎,六郎也爱云音。后来云音被害,抑郁成疾,六郎跪行长岭一千九百梯向她祈福求药。可云音以为坏人说的她的六郎是娶了旁人,不会再回来了,她长望空空庭院咽了气,化作一只孤独的鸳鸟。而六郎终身未娶,以为她病愈生气远行,一只都在等她……”
  “不会。”卫封当即肯定道,“你不会是云音,我不会让你生病,也不会让你被人所害。我更不会是那戏中六郎,只等在原地不去查明真相。”
  庄妍音眨了眨湿润的睫毛,泪水在眨眼间清澈掉落,她还是黯然:“我不知道,哥哥会如戏中的六郎那般待我痴情么?”
  “我当然会。”
  “长岭一千九百梯,哥哥不会跪的,哥哥是皇帝之尊。”这般想,庄妍音也释然了,苦笑一声,台上戏也不爱再看,起身回了央华宫去。
  卫封一路跟来,但她要沐浴,也不欲见他。
  暮色已降,卫封没有回去,一直坐在央华宫中。
  庄妍音也许是有意避他,沐浴了许久。但他明明听到她自净房回了寝殿,寝殿里传来宫人端茶与焚香的动静。
  卫封起身步入寝宫,却见到这一幕失了神。
  庄妍音正慵懒横躺在美人榻上,四名宫女跪在两侧与她脚边,从精美的白瓷罐中挖出润肤香膏,混着馥郁飘香的香油,涂抹按揉在她白皙肌肤上。
  金兽香炉中香雾袅袅腾升,她于朦胧薄烟里,美得不似在人间。
  宫人瞧见了他,连忙行礼。
  庄妍音花容失色,娇呼一声,掩住了身前薄滑的翡翠色罗衾。她急着躲,光着脚,幼圆可爱的小趾头微微蜷弓着,慌张钻进了帐中。
  薄纱帐影中仍残余着那道倩影。
  卫封失了呼吸,凝神时心中怅然若失,折身退出寝宫,站在珠帘后:“你穿戴好,我再进来。”
  待再进去时,庄妍音已经穿好寝衣,肩批一件藕荷色广袖衫,脸埋在软枕中,仍不高兴。
  卫封低声道:“我吓到你了?”
  她不曾回应。
  “为兄不知你没有沐浴好,别埋着头,会不透气。”
  他捞起了枕中的人。
  却见庄妍音双颊潮红粉腻,眼角有哭过的泪痕,只细碎哽咽而不看他。
  卫封忽然懊悔,兜头浇下一股失败感。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么?”
  她不答,哽咽声断断续续。
  “小卫,那日夫子唤我去通慧宫,他说,我背德行乱伦常都敢为。为了你,这些我的确都做了。这些时日,我见你生气,也知你妥协。你我能不能平心静气,好生谈一谈?”
  她不开口,他只得继续道:“我尊重你,不再纳妃。你是我看大的姑娘,我想让你开心,也只想要你做我妻子。像你从前同我所言,你的骄纵好色已经改了,而这些时日,虽你觉得我用强权逼你,可你不是也做到我想要的那样了。”
  “你想要的那样?”她凝眸问起。
  “是,我想要你有国母之仪。你也不过才十六岁,我不会强迫你快些长大懂事,我愿陪你慢慢成长。小卫,我登基那日,处死了佞臣屈武,将屈氏在朝堂的势力连根拔起。朝臣没有做到,我父皇没有做到,我做到了。”
  “那日,我就坐在明文殿的龙椅上,我看着满殿跪满的朝臣,我看着殿外玉阶下乌泱泱的都官,午时的太阳光太耀眼,我就想,我要把大齐治理好,我要把中空颓败的几个邻国收入大齐的版图。我想做天下之主,想如你所说的,后世千古都记得卫封这个名字。”
  “我想要你陪我,这一路,你陪我走下去。我山河的锦绣,我想有你参与。”
  庄妍音从他胸膛抬起头:“你想要我端庄持重,不娇贵,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他颔首:“我会待你好,不会亏欠你。”
  “哥哥,你没有错,可我也没有错,你从来不过问我想要什么。如今的天下,也许连吴帝都惧你,可你说的就一定都是对的吗?”
  “小卫?”卫封有些错愕。
  “那些青衣人劫持我,我本来做好了今后都不怕他们的打算,要与你并肩。我也应该要感谢你放过了周国,至少你是真的不曾再动过讨伐之心。”她吸了吸鼻子,笑着的时候眼眶酸胀氤氲着水汽。
  “我想要戏中那个六郎的纯真质朴,他会跪满长岭的一千九百梯为心爱的女子祈福。哥哥,如果我不开心,你会去跪满一千九百梯为我祈福吗?”
  她明亮眼中满是期待的光,殷切等着他的答案。
  卫封道:“若我去长岭为你祈福,你就会开心,放下我们不愉快的一切?”
  她点头。
  “好,我去。再过一日吧,后日我去,长岭离魏都不远,一日往返足矣。”
  “你真的敢跪吗?”
  卫封摩着她眼尾的泪痕,低笑:“跪天地神灵,有何不敢。”
  庄妍音埋下头:“我怕你受伤,你走上去也可,只要取得庙中的姻缘符。”
  “你担心我?”卫封低下头,凝望庄妍音螓首低垂的温顺之态,“小卫,我们早这样就好了。”
  她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说开心里话,你懂我不易,为我付出改变。”
  “哦。”
  庄妍音从他臂弯躺回枕上,侧过身要睡:“我今日想早些歇息。”
  “我想宿在这里。”怕她会拒绝,卫封道,“我什么都不做。”
  “嗯。”
  他笑起来,躺到了她枕侧。
  软枕太柔软了,他还不太适应,揽着她入怀。
  庄妍音侧过身来,枕在他肩头:“都说长岭寺上菩萨显灵,迷失者总能分辨本心,也许哥哥也会再想明白一切事情,也许吧。还有,记得保护好自己。”
  “我清醒得很。不过一千九百梯,不碍事。”卫封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拥紧怀中娇娇软软的身子,“小卫,我喜欢你这样。”
  “听话我的吗?”
  他温柔应承,爱怜地亲了下她额头。
  ……
  卫封提前处理好了一应政务,在天还未亮时便早早出发去往长岭。
  他本欲带庄妍音同去,但她月事缠身,缠绵床榻不欲折腾。他嘱咐香螺尽心照料,又叮嘱怀柏寸步不离,微服去往长岭。
  庄妍音如常醒来,用过早膳,下意识吩咐香螺:“午膳去丙坤殿同皇上用吧。”
  香螺笑道:“公主,皇上出发去长岭了呀。”
  庄妍音恍然,撑着腰起身:“那我在宫中无趣,去顾府坐坐吧。”
  香螺便拿上几个月事带,备了马车,怀柏领二十禁卫在后,护送她出宫去往顾府。
  庄妍音依旧如常,同厉秀莹听戏,期间吩咐香螺带上月事带,去了一回客房换下,出来后未再听戏,戴着面纱由康礼搀扶着上了马车。回到央华宫便赖在了床上,一觉睡到天沉,醒来后只是让康礼将晚膳端进去。
  却自马车上的庄妍音回到寝宫屏退宫人后,顾府廊下的两名婢女一前一后护着中间一名身影婉约的婢女,自北面偏门离开,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一路顺利驶离魏都,通关文牒安全过魏都,入邺城。在邺城驿馆前的长亭中,一男一女入了马车,正是初九与陈眉。
  车上,庄妍音身着婢女粗麻长衫,面上也化了妆,眼画大了许多,眉粗平一些,不仔细倒是无法立刻辨认出原本的模样。
  庄妍音凝望初九,男儿唇色比从前苍白些,也正担忧深望她,见到她后才如释重负。
  “你们二人伤都好了吗?”
  陈眉紧握着她的手:“奴婢未曾受什么伤,是大哥他伤口养到如今才稍微好转了些。”
  初九命令驾车的大周禁卫:“再快些,天黑之前出邺城。”
  庄妍音将一路的通关文牒递给了初九保管:“若你受不住我们就歇一歇。”
  她说完这话,闭眼靠在陈眉肩头小憩。只是眼睫湿润,鼻酸到又想流泪。
  她舍不得他。
  也舍不得他去跪那一千九百梯,但都说那是姻缘梯,常有神灵显灵,常庇有情男女百年好合。她就想,他去跪一圈回来,应该就能想通吧。
  他要她顺从,要她听话,要她收起所有任性与自我,同他恪守帝后道义。他不曾想过,若她心中有爱,天下百姓她自然有热枕与爱去同他付出照顾,视如子民。
  她理解的爱不是他这样的。
  她若爱他,愿意让他保留好的或坏的习惯,他就是他,为什么要因为顺从她而改变自我呢。
  他想征服天下,她愿意同他冒险。可这一切不该是他用权力来强迫她改变,他都不曾问过她想要怎样的方式,他也许从来不以为自己有错吧。
  她如今不想再见他,暗中嘱咐康礼让禁卫在宫外布置好一切。庄振羡的确是选了最聪明的禁卫来保护她,这些人都是心腹。
  初九的发热昏迷,厉秀莹府中那个有意思的戏班子,懂易容的年轻姑娘,云音与六郎那一幕特意编排的戏,长岭的一千九百梯,此刻央华宫中蒙着面纱的周国婢女……任性冷战,妩媚示弱,有意拖长沐浴的时间、被他撞破而受惊,全都是她的设计。
  他曾经愿意举国寻找她,那如今可否能在再次失去后想通一切?他不该用囚禁她来逼迫她顺从啊,他难道看不出她已经动心,会难过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卫封:小卫走了,留下我成为单身跪族。
 
 
第94章 
  寒风似锋利刀刃,刮过人脸庞带起火辣灼痛。
  长岭山高有数千刃,山上一破小寺庙却极其灵验。求姻缘得姻缘,求平安得平安。数百年来,石梯皆被虔诚者跪平了棱角。
  卫封微服而来,由路口小沙弥指引,先奉香请神,自山下第一梯开始落跪,一直跪上一千八百梯,才终于有些乏累。
  他一跪,身后便衣禁卫皆只得跪。
  卫云跪行在他身后劝道:“主子,您已经够虔诚了,剩下的路属下来跪吧。”
  卫封不语,眸光执着凝望高山天际。
  山上高处烟雨朦胧,气温也颇凉,但他浑身发热,并不觉寒冷。他跪了这么多梯,听着一路同跪的人念念有词,一些人为心爱之人,一些人为亲人体健安康。都说这里有神明,所有人都把所求寄托于神明,可神明是谁呢?
  这放眼一片阴天浩渺的烟雨,神明永远不会现身,而世间之人无论权贵还是庶民,与神明相比皆只是凡人。
  是的,他是凡人,就算他未来真的拥有这中原全部的疆土,他也是凡人,他会死,不会如文武百官与天下子民常呼的那句“皇上万岁”般万岁。
  他活不到万岁,他渴求留名史册,名垂千古。帝王的一生,全付诸于天下与子民本没有错。可似乎又不一样了,他有了想保护之人。
  他的小卫是他带大的,但准确而言,却并非是他一人之功。
  她有思想,也对她生活的领土有感情。他要她入大齐,要她顺从,为母仪天下去改变自我。
  他并没有错啊,却为何在此刻望着天空无际的阴沉时会有迟疑?
  雾气落于眉峰与发间,渐渐凝作细小水珠。卫封继续跪行,终于跪足一千九百梯,而隐匿在雾气中的寺庙也就在眼前。
  沙弥撞击着梵钟,清音回响于山谷间,他的心也似乎被钟声洗涤。
  在起身的刹那,卫封忽然僵怔。
  卫云以为他是受了伤,忙急切询问。
  “皇上,您跪伤双膝了?”
  “不是。”
  “那快入寺中吧,我们终于跪完了一路神明,待下山就天黑了,能在子夜赶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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