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再不演要亡国了——桃苏子
时间:2021-03-17 10:07:00

  她并没有把握这封信能在卫封迎战前送达,两地路程遥远,若真是陵阜之战,卫封如今已到那处,开战只在瞬息。她不如先找到他有可能落难的那处位置,留下记号等陈眉带人来接应。如今许多剧情与时间线都发生变化,她或者可以侥幸地想,也许卫封这次不会落难。
  在战乱的年月里入赵,很少有车队敢接,还是几个老镖行组的车队,四辆马车,每辆车坐十二人。
  庄妍音找了这样的车队抄近路入赵,乡道与林道颠簸,车上人挤人,耳边是婴儿的啼哭声,从早晨到午时都没怎么停过。
  庄妍音面上抹了漆黑锅灰,整张脸脏兮兮的,唯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算得好看。好在她坐的车上都是妇孺,战乱里没有人会介意她身上脏。
  道上有一面摊,车队停车用午饭。众人都下车活动腿脚,有的吃自己带的干粮,有的坐下叫面。
  她也叫了一碗清汤热面,一面听镖行壮汉与摊贩闲聊。
  “战况如何了,听说赵军已撤退?”
  “退了,一路都在退,那援军自皇都与吴国过来,还接应不上。哎,齐帝太骁勇了,陵阜城都被他拿下一大半。”
  庄妍音眉心突突跳,这是计啊,也不知道陈眉能不能将信送达。
  她叹了口气,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地方。原书里卫封被困的十日,万数齐军阵亡。
  ……
  陵阜城楼上最后一支守军被射杀,齐军校尉登梯入城,插上属于齐国的旗帜。
  身着铁甲的齐军乌泱泱涌入陵阜城,赵军被驱退至南环一带驻守,等候援军,誓死不愿放弃陵阜城。
  齐军以冈羊道为线,依地势扎营,迅速布防工事,设铁栏通道。
  狂风里卷起风沙,几名守军落开铁栏,在烈日下跪侯恭迎卫封入营地。
  他回营后,各将领前去御前,钟斯身为军师,落下陵阜地图,圈出其中几个重要地标。
  “赵国陵阜地势奇特,我军此次声东击西才能攻入城中,赵军退至的南环地势险象环生。若眼线战报属实,援军以康春绕至青蒲,或将设计引我军入杨花谷,此地悬崖绝壁、狭道横生,不可强攻,唯巧妙阵法可取。”
  卫封已卸铠甲,身着玄色龙袍,窄袖与衣襟处以金丝线与赤线蓝线绣以龙纹,爪牙盘踞,添了凌厉威严。
  他年轻面庞沉冷不见喜怒,唯双眼添了些倦意,但那双眼睛更多的是胜仗与山河冲击卷起的强者威压。
  他道:“若赵吴两军意不在此,我军还要有后路布守。”
  “这是自然,陵县、田家坟、苍岭,皆为地势险峻、极易设计圈套之地……”
  将领各自领命离去后,卫封问卫云:“为何信使这两次这么慢?”他眸底恼羞发作。
  “皇上,两地路途遥远,公主的消息才慢了些,您先别忧心。”
  卫封双眉一直不悦地紧皱起:“陵阜地势险峻,待拿下此城朕就先回周国一趟,你先去着手安排。”
  …
  两日后,援军助赵,两军强攻之下被引入苍岭,齐军早已依据地势布下阵法。赵军不敌齐军武力,死伤万数,紧急撤退至虎骨峰。
  卫封作战声势猛烈,不欲再给齐军残喘的时机,自虎骨峰两面围剿敌军,却不料这一仗有诈。齐军腹背受敌,赵军主将霍融在虎骨峰设下重兵埋伏,吴军占据横山山巅高处,无数箭羽密集袭击慌乱的齐军,将士如今路绝,只剩下保护好他们皇帝的使命。
  卫封甚至不知是如何走到这进退路穷的一步的。
  卫云肩膀中箭,季容领军为他掩护出一条路来。他在箭雨之间想起了庄妍音的话,“赵帝聪明懂人心,攻赵时千万不能轻敌”。
  亲随死绝,卫云只身前去引敌。卫封膝上中了毒箭,直到跌进瀑布时才深深懊悔,他又忽略了他的小卫。
  ……
  夕阳下的槐树林,回响着瀑流声的山谷,山下草屋,水沟里老妪的尸体,以及,以及……想不起来了。
  庄妍音摊开好不容易买到的一本地形图,这算是当地最细致的图了,但还是需要靠她自己行走寻找。
  她搭乘的马车将他们这拨人送到当地时,齐军主帅遇难的消息早已传了两日。
  她知道这遇难的消息是赵军故意放出来搅乱齐军军心的,但这证明卫封还是落了难。
  庄妍音彼时赶去城中齐军的营地,但赵军已设下路障与埋伏,百姓皆不可从战线过。
  她雇了那镖行的两名壮汉试着打点关系硬闯,却因为周国的口音被当地官府缉拿,镖行的壮汉要逃,她是给全了身上所有的金子才被他们护送到这乡下来。
  她无法联络到齐军,又不敢轻易雇人去送消息,只能靠着地图,凭借对原书剧情里的记忆试着来找卫封,一路给陈眉留下记号。
  身上的干粮快耗尽,连续两日的阴天,她连夕阳的方向都无法判断。庄妍音深深叹了口气,听着潺潺流水声,忽然一愣,想到了什么,瞬间兴奋地跑上独木桥。
  这种窄窄的独木桥她有记忆,她校对小说的时候似乎读到过。
  横跨小桥,庄妍音弯腰在河边撅起清水喝,也顾不得干不干净,拿出最后一块饼,始终都掰下一半给卫封留着,只吃了半块。
  村中茅屋零星坐落,夜色将暗,庄妍音照例找了一户看着和善的人家借宿,今日再拿不出什么钱物,只有身上的手帕能当些银子使。
  好在她借宿的老年夫妻没有要她的手帕,是对善心的老人。
  夜里,那阿婆熄完灯让她早些睡。
  庄妍音问:“阿婆,我能否点着灯睡?我怕黑。我这帕子留给您,您一定收下,这是云锦,绣花也精美,能典当些铜钱。”
  那阿婆舍不得灯油,犹豫了会儿:“给你烧柴禾行不?”
  “可以的!”
  庄妍音守着炭入睡,在外不敢拿出贴身藏着的夜明珠,也不敢睡得太沉,半梦半醒间就到了天明。
  临走时老夫妻不要她的手帕,她悄悄留下了,向夫妻俩打听哪里有瀑布,自己推断出距离,开始找卫封。
  老人家说的瀑布与山谷就在这片荒地,并且她昨日打听的农夫也指的是这方向,但就算再近徒步也要走许久。庄妍音路遇赶着牛车的大爷,忙去礼貌地打招呼,想搭车。
  那大爷穿着竹编的上衣,望着她黑乎乎的小脸上那双明亮的眼,几分好笑几分同情。
  “载你去可以,但我回来就载不动你啰,我要运柴。”
  “没关系的,我自己走回来。”
  “走回来?”大爷嗤笑一声,“小丫头,你可知哪有多远?”
  “很远么?”
  “翻过那片槐树林就是你要去的山谷,我都不到那地方,你自己还要翻山。”
  “老人家,你知道那片槐树林?!”
  庄妍音激动地紧望老人。
  大爷说道:“晓得是晓得,但那旮旯没有路,咱们不住那里,那处就一户绝户人家。”
  庄妍音终于找到了地方。
  从早晨到下午,她终于翻过一座种满槐树的山,听到了山谷之中回荡的瀑布声,这里四面皆无瀑布,不知为何会有声响。而她也瞧见了对岸的山下那唯一一户茅屋。
  双腿累得打颤,腹中也饥饿。庄妍音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留下记号,又高呼“哥哥”。
  她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但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回应。沿着脚下的山寻找,但无一丝线索。眼见天快暗下来,庄妍音扶着双膝喘气,遥望那茅屋,今夜便去那里留宿吧,那是一位老太太留下的屋子。
  夜幕降临,夜光黯淡得只能依稀照亮脚下的路,庄妍音快行到那茅屋处,手深入亵衣中准备取出夜明珠照亮,却忽然被眼前一团漆黑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尖叫出声。
  人影一动不动,逆着光,佝偻立在她前头的路口,似乎杵着拐杖。
  她浑身都在发颤,嗫嚅双唇说:“老,老人家?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我杀的你,你去找赵国的士兵吧,是他们杀的你,你好好投胎……”
  “小妮子胡说八道什么?”
  老人粗哑的声音带着丝愠意。
  庄妍音怔愣着,好久才恍然般回过神。
  小说里的老人死在水沟里了,而现在的老人还没有去世,没有被搜来的赵军杀害。又或者说,卫封也许也还没有逃到这里。他似乎是中了毒,会有一段昏迷的时间才流落到此地。
  夜晚借宿时,老人听完她独身一人来寻亲人的身世已经有了几分同情,又听庄妍音为她算命,久久未曾言语。
  “阿婆,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必害怕,只要你在赵军来时配合些或者先搬走,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人叹了口气:“外头打着仗,我能逃到哪里去?死就死吧,反正也没什么活头了。”
  “您别说丧气话。”庄妍音说完,腹中咕噜噜叫着,她实在太饿。
  老人看了她一会儿,笑着起身提来箩筐,里面是一个红薯。
  庄妍音兴奋地抱起红薯,忽然想到什么:“阿婆,我吃了那你呢?”
  “我挖不动了,就剩这一个,你自己去地里挖吧。”
  庄妍音提着灯按照老人说的方向,在茅屋背后的土地里挖了满满一箩筐红薯,起身回去时她跨过水沟,回头看了水沟一眼,内心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触动。
  如果她来晚些或者不来,这水沟里就会躺着老人的尸体,卫封也同样会依靠强大的光环得救,但那万数的齐军会死,这个可爱的老人会死。
  她穿来这么久,似乎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熟悉又带着陌生。在这最饥饿的时刻,嘴里脆甜的红薯竟似乎瞬间将她融入了这个时代,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她在这个时空生了根。
  两日过去,庄妍音都没有找到卫封,她越来越焦急,催促老人出山谷去避难,自己背了一袋烤红薯去四面山中寻找卫封。
  阿婆嘱咐她:“若是找不到,就去水边走一趟,人不吃东西总要喝水。”
  庄妍音恍然被点醒,是她太焦急了,竟忘了这个。
  但这时天色已晚,她往返折回茅屋最快也会天黑,犹豫了片刻,庄妍音还是顺着水流找去。
  沿途荆棘刮过裤腿,避无可避伤了肌肤,在她快放弃准备下山时,最后喊了一声哥哥。
  眷恋又失落的声音轻轻回响在山林中,惊起窸窣的虫鸟声,也带起一声极轻的、微弱的回应。
  “小卫……”
  往山下走的脚步一瞬间停住,庄妍音瞠圆了一双明亮的小鹿眼。
  “哥哥?”
  她没有等到回应,但那声不像幻听。
  火折在她激动之下掉进了山涧中,手上的油灯也被风熄灭,庄妍音拿出夜明珠,回头就望见茂密的一簇丛林。
  也就是直觉牵引她前去,她望见了躺在丛林掩映中的卫封,他背后是个山洞,有水流汩汩流淌。
  “哥哥……”双眼酸胀,庄妍音惊喜得想哭,忍着眼眶中的泪意搀扶卫封。
  她就相信她能找到他,他有光环,她也可以有啊。
  卫封在回应她,但他却是处在混沌的意识中,他的回应并不清醒,只是下意识不停在叫她的名字。
  庄妍音查找他身上的伤口,左膝上的伤已经没有流血,用草药敷着,该是卫封清醒前自己处理的。
  她记得小说里的他时常用内力为自己疗伤,所以此刻才该是暂时失去了武力。她不太确定他是昏迷还是在梦魇。
  庄妍音不停唤卫封,终于见他睁开眼来。
  男儿的眼眶一瞬间透亮而惊喜,那光芒却在转瞬间黯淡下去,他双唇翕动,只嘶哑着喊出一句“小卫”,而后又觉仍是做梦般,并没有再多惊喜。
  他只是眼眶里闪过晶莹的珠光:“我去跪了那一千九百梯,姻缘符就在丙坤殿的寝宫中,我写了庄妍音与卫封的名字,那和尚说我们是转世的姻缘,我一高兴,给那寺庙赐了匾额。”
  “我若死了,大齐不知道该由谁来继位,但新帝恐怕不会对周国善罢甘休。你就与亥国结盟,可得庇护平安。”
  他嗓音微弱而哑,断断续续,自言自语说不尽的话。
  “我明白了。”
  “我放宋梁寅的官,是我知他因参与那件事而对你有愧,也是因我知晓他过于清高,绝不容许自己有污点,而我却成为了他的污点。我试着接受那件事,但那件事与那个人却在我心上扎了根,我以为是我接受不了那样的你,但不是的。”
  “是我成为了我自己的污点,我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是我亲手毁了自己心上的姑娘,我在意我自己,不是因为你。”
  庄妍音哭笑不得:“你还有什么话是我不知道的啊?”
  “我不甘心。”他嗓音嘶哑,“若是同你睡过了,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想抱着你,狠狠的,听你叫我哥哥。”
  庄妍音塞进一块软软的烤红薯到卫封嘴里。
  卫封狼吞虎咽,吃下去还想要,却忽然眯紧眼眸,终于反应过来般,错愕地紧望住她。
  庄妍音哭笑着继续喂他红薯:“张嘴啊。”
  “小卫?”
  “嗯呐,是我。”
  卫封久久没有回过神,抬手想摸摸是不是真实的她,但他浑身无法使力,只有一双眼惊喜而震撼,又渐渐蔓延起滚烫暖意。
  天际彻底暗下来,夜明珠泛着绿的光芒照亮她眉眼,脸颊被几块黑斑遮掩了容貌,唯有那双眼清澈明亮。
  如他初见时那般,她捏着一个红薯,双颊鼓鼓可爱,将软乎的红薯喂到他嘴里,又去捧水喂他喝。
  她不会捧水,回来时总洒了一路,只剩下不多的几滴水,却依旧乐此不疲,来回奔走在水流与他之间,跑得急时双膝磕在地上,并不嫌疼,只是心疼手心的水泼洒,重新焦急返身去撅水。
  夜风狂卷着山林,雨点啪嗒落下来,打湿了卫封脸颊,他嘶哑着嗓音,发出一声极低的呢喃。
  她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俯在他唇边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卫封又呢喃了一回。
  她听得不清晰,以为他是怕冷,环顾了一圈,背后那山洞并不能遮雨,洞中是水流,又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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