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有多面的,好人也有可能做错,坏人也有办点好,不好不坏的人有的时候也会释放善意。
反之亦然。
追根究底,是她在他们心中从来没有被划入过“自家人”阵营。
那她呢?她曾因占了这副躯壳执着想要留在林家,尽她应尽的本分,如今离开,是做回妘婛,还是继续做林云知?
几位掌柜陪她走出来,见她微微有些失神,以为她是为离家黯然,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余光瞥见老家伙们在暗处挤眉弄眼,笑了,“今晚能控制住局面,全仰仗诸位叔叔配合配合。”
何掌柜被推上前,支吾道:“五小姐,只要您不嫌弃,今后我们都是您的家人。”
云知抿唇笑道:“怎么?今后才是?我以为之前就是了呢。”
大家见她能说笑了,这才跟松了一口气,正笑,听到后边有人喊“云知”朝这奔来,正是幼歆。幼歆看她身旁跟那么多人,一时踟蹰,云知同众位掌柜挥手道别,示意“改日再会”,等人走远了些,幼歆才近上前来,在两步远的位置停下,双手反剪在身后,“那个,你……要去哪里住啊?”
“暂时住司令府吧。”
“你真的和沈校长……在一起了?”幼歆还改不过来校长这个称呼。
“嗯。”云知点了一下头,“之前瞒你,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怪你这个……”幼歆垂眸,“我之前因为宁适哥哥恼你……现在想,还挺可笑的。”
云知听了这话,摇头说:“那件你气正常,我也很抱歉……”
“被人喜欢没有错,说,我也不是没察觉,是一直自己骗自己罢了。”
“我还以为你追出来……”
“你以为我要骂你呀?”幼歆耸了耸肩,将拎在身后的书包上前,“拿去。”
那本就是云知的书包,她接过,听四姐姐说:“不用看啦,都是你放书桌上的课本、笔记,你那么用功,就算离家出走也不能把这些抛下呀。”
云知只觉得素来可爱的四姐姐,此时眼睛柔的像要滴出水来。
“谢谢你,四姐姐。”
“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没那么讲义气……”
她想说,否则你被抓的那天,我也不会躲在大人身后不敢吱声了。终究没说出来,只抬起头,真诚道:“不过,我觉得你超cool的。”
“啊?”
“敢打楚仙姐姐的耳光、敢和大伯们抬杠……还有,敢和沈校长谈恋爱。哇,那可是沈校长欸,鼎鼎有名的‘一枝梅’、楚仙的梦中情人,当那么多人的面说追求你,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云知没听过“追求”这一茬,难免愣了愣,幼歆道:“当然啦,你敢做大伯、二伯还有我爸爸他们都不敢做的……我了解的不多,但我知道,你是敢于为自己的理想和志迈出‘安全区’的人,就像大姐姐、大哥那样。”
“你知道楚曼姐姐……不是吸食……”
“全家人都知道楚曼姐是被人害死的。正因为知情,才会畏惧,当见到最残忍的一面,大家都心照不宣再也不敢提她……其实,大姐姐一直都是楚仙最崇拜、最想成为的那种人——直到眼睁睁看到她从朝气蓬勃到堕落再到死亡……”
幼歆讲到这里,心有余悸停顿了一下,缓和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楚仙姐姐那么讨厌你么?我猜,也许是她在你身上看到了楚曼姐姐的影子……一,知道自己永远都成为不了的那种人。”
心中有一处被薄雾遮盖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明,云知眼帘微动,由衷道:“四姐姐,你才是大智若愚的那个人。”
“我哪里愚了?你这是损我知不知道。”幼歆噗嗤一笑。
“夸你智慧呢。是真心话。”
“嘁,少给我戴高帽。”幼歆看她笑起来,去掩她的嘴,“别笑,仔细冷风咽你肚子里去。欸,那你之后……还去沪澄上学么?”
“我不知道……也许,会换一所学校吧。”户口迁出来之后要落到哪里,还是个未知数。
“也是,反正有沈校长手把手教,你不愁没书念。”听到后边三伯母喊她回去,幼歆笑盈盈往后一比,“你信不信我一回去,准要听我妈骂你一宿?”
云知情绪波动着,“信。”
“所以啊,大路在前,这里,只是你路过的地方。”话止于此,幼歆鼻尖微微一红,待要哭,又没真的落泪,“一路走好啊。”
云知被她挑得眼眶也有些湿意,上前拥住她,“说点吉利的。”
“早生贵子?”
云知掐了她腰一把,逗得幼歆咯咯笑,这一笑,竟让两人同时觉得从未有过的亲密。
林家的算暂时告一段落,就不知沈一拂和宁遇舟的那场饭局进行的如何了。
阿义为她开车门,人才坐回位置,就听到有人低声道:“想什么呢,旁边坐的人都能忽略?”
没料心里装的人就在旁边,半明半昧的车厢中看不清人的五官,能感受到极致柔和的眼神。
她情不自禁起了笑意,“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这才发现前边还停一辆车。江随将阿义阿成赶到前边去,打了引擎,问沈一拂是不是直接去码头。
“去码头做什么?”她不解。
沈一拂拉她贴到自己身侧,把她的手拢到自己掌心里,答非所问:“这回庆松不在,我心脏可经不起折腾了。”
“什么呀。”
“小七回来了。”半是说笑耳语,“带着打鸳鸯的棒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揍我姐夫“怎么了,他当……
听说祝枝兰人在码头,云知当然也迫不及待地想见到。
又听说找到了福叔——人被关在苏州针织厂的一个仓库内,已托人救出来了,她惊讶:“托的谁?”
沈一拂说:“宁遇舟。”
她难以置信,不是宁遇舟绑的福叔么?
江随笑说:“林小姐,今儿你在林公馆组小局,二少爷在赌场里组了个大的,都是军界、政坛还商界里响当当的人物,们配合给少爷撑场子,个宁会长哪见过这种阵仗?咱们都还没‘亮兵器’,对方就已经‘丢盔卸甲’了。”
她听的脊梁一阵发寒,“赌场?宁遇舟又不是善茬,你是怎么撑的场子?”
沈一拂笑说:“白天听了你和何掌柜的话,借鉴来的。”
她推了一下,“少扯,你当我傻么?”
“便是是心灵犀。”说。
她不理,直接江随:“江副官,你说。”
没少帅授意,江随也不敢多说,沈一拂揶揄:“五小姐叫你说,你就说。”
江副官才道:“二少爷是和谈的代表,定会人蓄意打压,今晚这一场赌局本是们想要来个请君入瓮,没想到反被二少爷敲山震虎。”
云知依旧些懵懂,“么意思?你是说你家少爷比们还能赌么?”
江随咳了一声,沈一拂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这么总结,倒也没错。”
看她瞪来,笑说:“们的一个副将是赌桌上的老手,我对局目的是想我输钱,只是们没想到……”
“们没想到,位长官竟然把宁氏集团的股份都摆到了赌桌上,输的当场翻脸……既是先要亮枪,我们反击也是合情合理。”
江随说到笑起来,“这位宁会长是老“奸”巨猾的虱子,看到自己依附的大老虎‘被刀’,怎能不心生畏惧?来,二少爷只是当面托一位老人去打听陈福,宁会长唯恐牵连到自己身上,不得不临阵倒戈,主动揽下。”
她没料到一顿饭的时间,边经历了此凶险,更在充斥诸多权势、当地地头蛇的鸿门宴里动了枪,难怪去之前没她说,饶是此番此轻描淡写,她也越想越是心惊。
沈一拂看她不吱声了,捏了捏她的手心,“怎么了?”
她沉默了半晌,只:“你以前赌过么?就不怕真的输了被人拿捏住?”
“你知道欧洲些数学怪人被赌场列入黑单的故事么?”沈一拂说,“赌场利用自己做庄家的优势增加百分之一点五的胜率,而数学家则又可以通过算牌、要牌的策略提高胜算,加上们一始想我入瓮故意输局,我稳赢不赔。”
她心里在想:是啊,你是数学家、物理学家,只说到学术,才会忍不住多说几句。
沈一拂又分享了几种用概率推演来算牌的方法,这一说说了一路,车上两人越听越头疼,云知不得不打断:“不过,你们又怎么知道诚树在码头的?”
“是出了赌场之,身边的位管事来保的口信,只说要见我。”
“老徐?”
“嗯。”
老徐是小七的左右手,应该不会假。只是回到上海第一时间联系沈一拂,莫不是听到了么风声,真要棒打鸳鸯来?
她心里正想看到小七要怎么说,哪知临近码头就发现不对,前边港口处乌压压围两拨人,夜深了看不太清,阿成阿义辆车先停在前边,江随停在边,等了片刻阿义过来报说:“少帅,好像是两个帮派正在争斗,们手里都拿家伙,恐怕随时会动手……稳妥起见我们不先回避吧?”
云知心里“咯噔”一声,“看的清是么人么?”
阿义摇了摇头。
沈一拂知道云知担忧的点,既然小七派人知会过来,一方很可能就是小七。拿起座上的望远镜,先示意江随看云知,继而下了车,阿义阿成们朝前走,几分钟回来,对她说:“是诚树没错,应该是刚下船就给人堵住了,只是看上去身边没带太多人,对方人马多了一倍。”
“么帮派?这是要斗殴么?”她心脏狠狠一跳,“……是不是该叫来巡捕?”
江随看了几眼,判断说:“这是青帮的地盘,和七爷都是漕帮的分支,这种江湖恩怨,巡捕房肯定是不会“插”手的……这样看来,个老徐是来求助少爷的?”
眼见她急得要下车,沈一拂将车门推了回去,让江随先送她回司令府,再把府里的兵马带来。
“越快越好。”直接下了命令。
“你别过去啊……”她自然心忧祝枝兰的,但沈一拂此刻身旁除了边一车加上阿成阿义,充量也只五个人,对方是大上海最的黑社会,别说不认识,便是认识也未必肯卖这个面子,万一……
“我分寸,只远远盯,不会贸然行事。”的手探入窗内抚了一把她的头发,“别担心,一定把小七平安带回来。”
她还待说么,已收了手,车时起步。她脑袋伸出窗外频频望,见直往码头而行,一颗心早蹦到嗓子眼,江随显然也是急躁的,车的极快,一个骤拐把她左甩到了右:“五小姐,劳烦您扶稳。”
她知道这时不能去分江副官的,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到司令府,待江随点了上百个士兵,几辆军车统统去,只留下守门的军官。
空旷的客厅陷入死寂。
除了等待,她做不了任何事。
“露”台上,她脚下不停地挪换脚步,口喃喃自语不会事、小七和沈琇么阵仗没见过,可各种血淋漓的画面又不断在脑海里浮现,胸口像被一团棉花墙,吐不出,咽不下;起先还等得住,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之每分每秒愈发难捱,她搬来一条凳子,手撑在栏杆上盯大门方望,又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盹了一会儿,恍惚间楼下传来一阵又一阵人声,她一个激灵蹬蹬蹬下了楼。
还没出客厅大门,就听到外边好像两伙人在吵架,几十个声音叠在一块儿她反而听不明白,紧跟就见阿义踱进来,也在嘀嘀咕咕争辩么,她忙上前:“怎么就你,们人呢?”
“小姐别担心,们去医院,很快就回来。”
“们都受伤了么?”她吓了,“伤的严么?”
“少帅没事儿,就是位祝七爷手好像伤了、没伤太严……”阿义安抚了一句,又叹了一声,“倒是带回来的些令人伤透了脑筋……”
话音未落,又听屋外一声暴喝:“放我们离!”
“没少帅意,谁也不准走!”阿成的声音。
云知借门缝往外一探,但见前方“操”场上一群军士围另一群黑衣服的人,不正是小七的些手下么?阿义她解释:“少帅是要救人才让我们把人‘逮捕’回来的,这些人不知好歹不肯让我们收家伙,还闹非要出去……这,少帅没回来前,我们也不可能放人啊。”
阿义见她想出去,忙伸手去拦:“小姐,你别出去,外面些都是混江湖的黑道……”
“没关系的,我和们认识。”
“认、认识?”
她推门,径直下了阶梯走“操”场,此时两边吵得不可交,阿成都些控制不住局面,看到云知走来,登时皱起眉头冲过来阿义:“你怎么回事,怎么把林小姐带出来了?”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对方带头的个混混头子忽然大喝一声:“姑“奶”“奶”!”
可不就是大都会的经理老段嘛?和老徐都是祝枝兰的左膀右臂,自打七爷当众宣布她是妹妹,来每回去大都会都是亲自接待的。老段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云知,都顾不上旁的么,登时亮刀,冲阿成们一指:“你们把我们家姑“奶”“奶”也绑架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