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万安——云霓
时间:2021-03-23 09:53:11

  崔祯说完站起身:“走吧,这不是一时之功,看清楚他们的图谋才能动手,”说完这些他顿了顿,“让人查查六年前崔渭在京中养伤时都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崔祯从小院回到定宁侯府,回到主屋换了衣服,吩咐张氏早些安歇。
  张夫人本欲提及府中过年守岁之事,见到崔祯又要匆匆忙忙离开,不免神情有些失望,不过这次崔祯就像是没看到般,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张夫人看着崔祯的背影,这是发生了她不知晓的事吗?
  崔祯怀着心事坐在书房中,仔细看了一会儿舆图,耳边又响起田莽那些话。
  周氏到底是什么性情?不像是周家说的那般贤良淑德,也不似他认知的八面玲珑、心机颇深。
  本来他不该在一个死人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但想及周氏与魏元谌的惨状,他就忍不住多些思量。
  崔祯忽然想起,崔家和周家定亲之后,周家送了一些东西来做回礼,管事妈妈让他瞧一瞧,他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看到其中有一匣子书,就让管事留了下来。
  当时就是为了应付管事,他军务缠身,哪有精神去看那些东西,后来就让人摆在了书架上。
  周氏死了之后,他依礼数将周氏安葬在崔家,周家自然不可能将东西要回,所以那匣子书去哪里了?
  崔祯敲了敲桌子,王菁走进屋子。
  “将管事找来,我要在府中寻些东西。”
  王菁应了一声。
  崔祯接着道:“不要惊动其他人。”免得被崔渭察觉端倪。
  过去了这么多年,在偌大的侯府中寻找一匣子书不太容易,而且侯爷连那匣子是什么样子都记不住了。
  几个管事不敢声张,干脆亲力亲为,将侯府所有放书的地方全都翻遍了,终于在库中角落里找到了那只红木匣子,找到的时候匣子上落得满是灰尘,好在没有虫蛀鼠咬的痕迹。
  红木匣子摆在了崔祯面前,管事这才松了口气:“匣子是锁着的,也没有人打开过,不知怎么的就被收了起来。”
  崔祯目光从那只小锁上掠过,这匣子的钥匙早就不知丢在了哪里,其实这样的锁头,他稍稍动力就能扯坏,但这匣子里装的可能是周氏的东西,出于对周氏的尊重,他还是保持这物件儿的完整。
  崔祯淡淡地吩咐:“寻人来开锁吧!”
  片刻功夫管事带了人进门,那人用两根竹签就将锁打开,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中剩下崔祯一个人,崔祯才将匣子缓缓地打开。
  匣子里放的果然都是书册。
  崔祯展开书册,里面馆阁体的小字立即映入眼帘,这字显然不是周氏的,应该出自周氏的父亲,周家最年轻的状元郎周择承。
  也对,他们还没有成亲,周家不该将周氏的私物送来崔家,看来当时周家想要用周氏死去父亲的品性来打动他,以期将来他能欢喜周氏。
  崔祯将匣子中的书一本本看过去,目光最终落在周择承写的关于金石篆刻的册子上,册子前面是周择承在金石篆刻的心得,后面则是周择承篆刻过的图样。
  一朵佛莲,莲花将开未开,看起来十分的漂亮。
  看到这朵佛莲,崔祯的心跟着一缩,下意识地向自己脖颈上摸去。
  崔祯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冲上了胸口,胸膛中一阵狂跳,紧接着是急促的呼吸声。
  这朵佛莲他太过熟悉,就是他之前戴在身上的那块蜜蜡上雕刻的纹样。
  那块蜜蜡是个老僧送给他的,若非这样一段机缘,他可能就会葬身边疆。他从心中十分钦佩雕刻那蜜蜡之人,从心底里将那雕刻蜜蜡之人奉为恩公。
  后来他就将它当做护身符一直戴在身边,直到在山西时送给了珠珠。
  不敢相信,他竟会在这时候发现雕刻那蜜蜡之人的真正身份。
  周氏竟然是他恩人之女?
 
 
第389章 愧疚
  管事端茶进门,发现崔祯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书册。
  “侯爷。”
  管事唤了一声,崔祯依旧一动不动。
  管事还从来没见过侯爷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地有些急切:“侯爷,您怎么了?”
  崔祯紧紧地握着书册,脑海中一阵轰鸣,想起了那助他突围的老僧,老僧将蜜蜡交给他时的神情,那恬静淡泊的老僧提及挚友时,一双眼睛也跟着发亮。
  他带兵征战危难之时常常会想起那段经历,便觉得无论如何艰难,都不算是困境。
  崔祯喉结一动,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从前他最喜欢回忆、体味的一段过往,现在如同烈火一样炙烤着他,让他汗毛竖起,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羞愧和悔恨。
  心中老僧的面容渐渐淡去,老僧那双清亮的眼睛他也不敢直视。
  “周夫人当时身上背着罪名,父母早逝不在身边,多亏了侯爷您善心,这才让周夫人有了容身之地。”
  “大户人家就是草菅人命,明明可以直接射杀那些反贼,偏要赔上一个女子的性命。”
  “这事关乎崔家的名声,绝不能冒险……”
  崔祯的心忽然一绞,周氏的性命因为崔家变得如此不值一提,到底也是他辜负了老僧的期望。
  这些话语声过后,崔祯想起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周氏的情形。
  “那是状元郎周择承的女儿,相貌出众,从小聪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公主还请她前去画屏呢,字写得也漂亮,到底是随了她父亲……”
  崔祯眼前情景为之一变,突然回到了堂屋中,恍然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是周氏,母亲曾将周氏请到家中做客,他被母亲唤去请安,母亲想要借此让他见见周氏,可那时他对周氏心生厌恶,目光片刻不想在周氏身上逗留,他思量的是若抓住周氏那些伎俩,就与周家退了亲。
  这次,他想要将椅子上的少女看个仔细,却在关键时刻所有的景象就此烟消云散。
  “侯爷。”
  “侯爷。”
  管事几声呼唤,让崔祯回过神来。
  “侯爷您是不是不舒坦?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崔祯只觉得额头上一片冰凉,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湿透了,心中仿佛有个空洞,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
  有个荒唐的念头萌发出来,如果老僧知晓救了他,反倒会害死挚友的女儿,是否还会那样做?
  如果他没那么选择,对周氏多些关切,救周氏出大牢,即便之后崔、周两家婚事不成,他也不会如此后悔。
  再如果他与周氏成亲,周氏应当会认得他戴着的那块蜜蜡,弄清楚关于这蜜蜡的过往,就凭这段恩情,他也会好好对待周氏。
  “没事。”崔祯声音略有些沙哑,没想到事情追究起来是这个结果。
  崔祯又仔仔细细地将那图样看了一遍,这才合上了册子。
  “让锁匠做把钥匙,”崔祯吩咐管事,“再将这匣子好好收起来,不要让别人碰触。”
  管事应了一声。
  崔祯站起身向外走去,没有叫任何人,一路出了府邸。
  从前心中炙闷他就会出去溜溜马,可现在只要想起对周氏的亏欠,他就喘不过气来,他希望能有方式可以弥补周氏。
  人都是自私的,这时候他倒期望周氏真的有错,也许他也能为自己开解几分。
  街上一片繁闹景象。
  缓缓前行的马车中,有人撩开了帘子向外看去:“那是侯爷吗?”
  跟在车外的张家管事顺着张大太太申氏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瞧见崔祯的背影一闪而过:“是侯爷,是侯爷没错,除了侯爷谁能有这样的威势,侯爷是不是去迎老太爷和大老爷啊?”
  申氏摇摇头:“那不是出城的方向。”老太爷还要等着吏部官员在城外接应、叙旧,她听说娘家出了事,心中委实着急,就先一步进城看看情形。
  “走吧。”申氏顾不得想这些,她要赶去二哥家中,与二哥商议一下,她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大的灾祸降临在申家头上,但老爷说了如果张家能够帮得上忙,一定会竭力为申家打点,即便丢了官职,能保住大哥和二叔的性命也好。
  申氏正要放下马车帘子,忽然又看到人群中身影一闪,仿佛有个没有手臂的人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停车。”申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下人不明就里慌忙拉住了马。
  “太太……”
  申氏怔愣片刻恍然摇摇头:“没事,我以为看到了熟人。”她以为看到的是严参,但严参早就死了。
  她定是思量太多,才会看花了眼,自从接到了二哥送来的消息,她就总会想到严参与她说的话。
  “这件事不弄清楚,恐怕将来酿出大祸,到时候申家定会被牵连,”严参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不过你放心,我会查出实情。”
  她向严参点头:“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查明白,论查案我就没见过谁比你更厉害。”说完这话,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再后来严参不但没有将案子查清楚,还伤了两条手臂,受伤后的严参性情大变,一心想要报复,不再是那个一身正气的通判,他丢了差事又杀了一村子的人,她经常想如果不是他们请严参查案,严参也就不会落得那个结果,二叔却说严参太过贪婪,明明案子可以了结,严参却想要更大的功劳,硬说其中还有蹊跷,为了做申家的女婿不惜将申家卷进去,幸好早些看到严参的真面目。
  申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张家的车马吗?”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管事妈妈撩开帘子禀告:“大太太,是定宁侯府的渭二爷。”
  “渭二爷。”申氏向车外看去。
  崔渭下了马车向申氏行礼:“亲家大嫂一路可顺利?”
  申氏点点头:“还好,多谢二爷惦记,老太爷和老爷都在后面,我准备……”后面的话她没说,渭二爷应该明白。
  果然崔渭躬身道:“我去迎迎亲家老爷和大哥。”
  崔渭离开之后,想到崔家人肯来接应,申氏松口气,看来小姑在定宁侯府的日子过得不错。
  她怎么还有精神担忧小姑,申氏叹了口气,申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迎接这个新岁呢。
  ……
  崔祯对张家的事一无所知,径直来到了怀远侯府。
  崔祯翻身下马,管事忙迎上来侍奉。
  踏进了顾家院子,崔祯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邹襄快点,你要输了。”
  那是珠珠正带着邹襄在院子里射箭。
 
 
第390章 羡慕
  崔祯顺着声音踱步过去,只见穿着氅衣的少女目光明亮,嘴边挂着一抹笑容,正在瞧着邹襄。
  小小的邹襄,握着小弓,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手中那支箭,箭矢本来很轻,但在这时候犹如千斤重。
  邹襄终于松开了手指,一箭射了出去。
  箭射出去那一瞬,崔祯就知道那支箭没有射得太正,但会落于靶上。
  果然那箭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靶中。
  这样的成就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已经很是难得,邹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不过很快笑容就消失了又被沉重的神情所替代。
  崔祯皱眉,小小的稚儿有很重的心事,或许这稚儿是在为邹林氏的病担忧,难得这孩子如此有孝心,不过就怕挫折太大,因此让邹襄背负太多,将来未免会在某些地方执拗,坏了一根好苗子。
  顾明珠走过去微微欠下身:“邹襄这一箭很厉害。”说着将手中的蜜饯子拿出来分给了邹襄。
  邹襄伸手接过了蜜饯,看着顾明珠时眉宇中不属于这年纪的深沉也散了些。
  “走吧邹襄,”顾明珠道,“天太冷,我们回去读书。”
  邹襄点点头,看向了等在一旁的邹林氏。
  邹林氏知晓顾大小姐是怕她的身子受不住,连连道:“都怪我,让大小姐和襄哥儿没玩尽兴,下次我就不跟着出来了。”
  顾明珠笑得直率:“族姨母要出来,走动走动对您的病有好处,没有人在一旁瞧着,我与邹襄也觉得不好玩。”
  邹襄也忙跟着点头。
  邹林氏感激地道:“大小姐帮我诊脉,还照顾襄哥儿,我这心里……”说着邹林氏又咳嗽起来。
  邹襄急着走过去拉住了邹林氏的衣襟,顾明珠轻轻地拍抚邹林氏的后背。
  邹襄一脸紧张和期盼地望向顾明珠,俨然将顾明珠当做了依仗。
  崔祯看着眼前这情景,邹林氏过世后邹襄必然要经受挫折,如果珠珠在旁边就能安抚邹襄,没想到几日不见,珠珠的病又好了许多,这样看着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了。由此可见邹林氏带着邹襄来到怀远侯府是对了,虽然同是林氏族人,上门求到定宁侯府……
  崔祯脑海中浮现出林太夫人和张氏。
  邹林氏求到定宁侯府,不会被照顾的这样周到。
  这样想着崔祯又向前走了两步,走路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大哥你来了!”顾明珠抬起眼睛看到了崔祯,笑着行礼道,“大哥要去与父亲说话吗?”
  崔祯点点头,视线落在珠珠腰间的佩饰上,碍于邹林氏在旁边,他没有走过去将那蜜蜡要过来端详,不过看到珠珠好好地戴着,也不由地松了口气。
  邹襄也向崔祯问好:“侯爷。”还是不肯与顾明珠一起叫崔祯大哥。
  崔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面对这样一个稚儿,他委实不懂得怎么与邹襄说话,让邹襄对他放松警惕,或许是最近处理家事有了太多感慨,从前他不会在乎这些,如今看到这温馨的情景,也会心生羡慕。
  顾明珠道:“我将族姨母送回屋子,再去跟大哥说话。”
  崔祯又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向书房走去。
  其实崔祯走进院子时,顾明珠就听到身边宝瞳低声提醒,她和邹襄在一起说话,本就没什么可遮掩的,她也就顺其自然,没有特意做任何事,倒是崔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是因为查证了崔渭的野心吗?
  邹林氏被扶到屋子里躺下,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心却渐渐宽了,她还以为邹襄这孩子走到了绝路,却没想到怀远侯府待他们如此,从前她就想藏着邹襄身世的秘密,只要邹襄安安稳稳地长大就好,现在她却踌躇起来,要不要将实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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