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万安——云霓
时间:2021-03-23 09:53:11

  聂忱想到海水的腥气,还有那颠簸的大船,就觉得一阵阵反胃。
  薛老通判道:“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正值海上起了风浪,所有船只靠岸避险时,我们发现了八艘可疑的大船,我们跟着那大船最终找到了济南知府房桂锡。”
  房家是怀王妃的娘家,刑部在京城也抓到了房二老爷,再加上山东那几艘大船,房家这罪名也是板上钉钉。
  薛老通判道:“虽然查到了证据,但我之前接到魏大人送来的书信,魏大人在信上说鲁家败露被人灭口,仔细想想我们到山东之后一切也太过顺畅了些。所以我们一边若无其事地整理案宗,一边在私下里查了另一桩案子。”
  薛老通判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眼睛中闪过一抹光亮,整个人反复一下子变得意气风发。
  薛老通判道:“魏大人可听说过应天府通判严参?”
  魏元谌自然听说过:“严探花那是薛老通判的徒弟。”
  薛老通判脸上一闪欣慰的神情:“对,就是我的徒儿严参,被刑部斩首示众的严参。”提及徒儿,薛老通判不免情绪微乱,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严参曾查一桩案子,一家姓修的商贾被人灭门,”薛老通判眼睛微红,“衙门始终没有抓到那杀人的凶徒,过了这么多年……我总算知晓那一家人为何会被杀了。”
 
 
第393章 求你一件事
  薛老通判长长地舒一口气。
  “我们打着查鲁家的幌子,在沿海村子里打听消息,还调了这几年有关海盗的案宗来看,”薛老通判道,“那时候京中也传来消息房二老爷被抓,房家乱成一团,济南衙门也是人人自危,我们拿着京中的公函,没有人敢阻拦,倒问出了许多实话。”
  薛老通判从怀中拿出几张文书递给魏元谌。
  “那修姓商贾,是山东一带做私运买卖已久,曾在山东沿海的几处村落里收民众做海贼,虽然经营许久,但手中的船只并不多,突然有一年,这修家走了运势,从海上得了一笔横财,一下子就发迹起来。
  修家开始偷偷地壮大人马,收了不少民众做水手,时间长了,下水干这种活计的人就都知道修家给的银钱多,都愿意投奔修家,修家就开始吞并其他海贼的船队,在海上渐渐小有名气。”
  薛老通判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这样过了两三年,修家的管事开始私底下笼络人手,说是着了别人的道,原来几年前修家得了一个船管事,为修家在海上赚了几笔生意,渐渐得了修老爷的信任,修家之所以能够兴旺,都是这个船管事在打理,本来是件好事,但修老爷却突然发现,他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主事人,其实修家船队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就连他派去的长子也在出海的时候意外身亡了。”
  薛老通判看向魏元谌:“我听到这里大致也明白了那船管事的意图。”
  魏元谌道:“那船管事是利用修家在海上的名声和人脉收揽了海贼。”
  薛老通判点点头:“利用修家名义做事,达到目的之后再一脚将修家踹开,修家这样大张旗鼓地做事,也会被官府盯上,时机成熟之后再杀掉修家,海贼真正的主事人到底是谁,也就不会有人再知晓。
  可以说,山东沿海的海贼都被那些人捏在了手中。”
  魏元谌道:“既然他们要代替修家,修家必死无疑,更何况在此之前修家察觉了他们的意图。”
  薛老通判颔首:“告知我这些的人,曾暗地里为修家做过事,他听修家管事说,修家知晓船管事的身份,如果能告发船管事,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顾明珠听到这话,忍不住眼睛一亮,修家是海贼,按照大周的律法必死无疑,怎么修老爷还认为告发了那船管事,或许会有活路?
  果然魏元谌也有这样的疑惑:“修老爷凭什么会这样思量?”
  薛老通判道:“因为船管事的身份不一般,真的出了事可能会牵连一个大族,那大族中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定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
  顾明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答案,是申家,修老爷私底下查到那船管事与申家有关,这才找到了申家五老爷,申五老爷因此被杀,然后修家也被灭门。
  这样就对了,一切都串了起来。
  薛老通判道:“我猜那船管事与申家有关系。”
  魏元谌倒茶给薛老通判:“薛老通判是觉得,杀修家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笼络了山东的海贼,手中不该只有八艘船,您一定查了鲁家的人,发现鲁家人没有一个与那船管事身份相符。”
  薛老通判点头:“确实如此,修家被杀之后,山东沿海再无小海贼,也很少再出私运的案子。”
  魏元谌知道薛老通判的意思,薛老通判想说并不是海贼真的少了,而是他们被统一管了起来,所以才会变得井然有序。
  薛老通判道:“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那人听修老爷说,那船管事手中有大船,海上无人敢与其争锋,大船用楠木造,自头至稍二十丈有余,船板厚两尺。”
  魏元谌细长的凤眼扬起:“大周的官船才用杉木和楠木,而且船板厚两尺,那是战船的规制。”
  薛老通判目光灼灼:“如果修老爷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有人私造战船,或是私用大周的战船,揭穿这件事足以让修氏一家老小保住性命。现在怀王府被查,看似一切都对得上,但细节上却有许多疑点,那船管事下落不明,战船也不见踪迹……”
  薛老通判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七八年前开始查,定然能找到许多蛛丝马迹,可惜那时候……没有人帮严参,也没人信严参的话,严参揪着修家案子不放,府衙的人都觉得他过于偏执,刚愎自用。”想到自己徒弟最终的惨状,薛老通判眼睛不禁一阵潮湿。
  “会查清楚的,连同严探花的案子也会水落石出。”
  魏元谌低沉的声音响起,薛老通判愕然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喜的神情:“魏大人愿意查严参的案子?”
  魏元谌道:“严探花案子另有疑点,自然要查问清楚,更何况还与现在怀王案相关。”
  薛老通判激动地站起身,嘴唇一开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手中没有太多真凭实据,那案子又与现在相隔甚久……魏通政竟然就这样信了他,而且准备查下去。
  魏元谌伸手请薛老通判坐下来:“您知道八年前是谁掌管山东都司吗?谁曾在安东卫操练兵马,搭建炮台?”
  薛老通判摇头。
  魏元谌道:“当时的兵部员外郎焦大人,不过在安东卫操练兵马,搭建炮台的却是如今的兵部尚书谭定方。”
  薛老通判沉默,眼下案情已经如此清楚,他们再怀疑谭定方就要有真凭实据。
  “我这就回衙门整理案卷,”薛老通判胸口如同有一把火在烧,“至少先保留从山东查到的口供。”
  魏元谌理解薛老通判此时的心情,与其将薛老通判留在这里,不如让他去做想做的事。
  薛老通判向魏元谌告辞,转身义无反顾地向外走去,无论这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一查到底,与那些人不死不休,换严参一个公道。
  屋子里一时安静,魏元谌看向旁边愣着的聂忱。
  不知为何聂忱总觉得魏大人目光不善,他向隔扇后看一眼,他还没有与柳苏和大小姐说上话。
  魏元谌道:“你舟车劳顿太过辛苦,先去歇着吧!”
  聂忱转头张望着,他其实不辛苦,但魏大人送客的意思着实太过明显了些。
  聂忱正要说话,就看柳苏从隔扇后走出来。
  “走吧!”柳苏一瘸一拐地上前道,“大小姐说了,让我们先回去。”
  聂忱眨了眨眼睛,所以大小姐在这里吗?
  等到柳苏等人关门离开,魏元谌才看向隔扇那边,珠珠还在那里不肯出来,既然她不肯出来,他就只好走过去寻她。
  魏元谌绕开隔扇,果然看到一个身影僵立在窗前,珠珠是在为严参难过吧。
  魏元谌没有说话,径直到了顾明珠身后,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大人,对不住……”
  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些案子都会查清楚,当年被陷害的人,都会沉冤昭雪。”
  少女点了点头:“大人,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嗯。”魏元谌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吓到她似的。
  “您能不能先转过头去,我……我……”顾明珠将手放在下巴上,“大人能不能先转过身去,我可能是吹风吹得太多了,用面糊的假下巴裂开了,眼见就要掉下来,我怕……吓到大人。”
  顾明珠话刚说完,脸上一轻,面糊的假下巴就掉在了手心里。
 
 
第394章 感动
  顾明珠看着手心的面疙瘩,这下魏大人转过头去也没用了。
  一只手伸过来将顾明珠掉下来的下巴接了过去。
  魏元谌仔细地端详着,这下巴做得还真的很传神,手指摩挲着那奇怪的面团,难得表面做得光洁,黑夜里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怪不得在山西花船上,他总觉得她在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瞧着他,他那种乔装打扮着实太过粗糙了些。
  魏元谌道:“用什么做的?”
  “面和糯米。”
  魏元谌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米香味道:“糯米不是这个颜色。”
  顾明珠抿了抿嘴唇:“调了些赭石和藤黄色,还放了些蛤粉。”
  魏元谌澄明的眼眸中多了丝淡然的笑意:“珠珠果然擅长丹青。”
  顾明珠暗暗后悔,果然与魏大人说话要十分小心,一不留神就会上了当,顾明珠不会丹青,会丹青的是周如珺,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次这样的试探,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当。
  “没有了下巴,就没那么好看了。”魏元谌目光落在顾明珠下颌上,少女小巧的下颌露出来,在那些装扮的衬托下格外的可人。
  魏大人是不是眼神儿有问题,这脸色焦黄,面容臃肿的婆子哪里好看?
  顾明珠道:“我还带着纱罗。”说着她的手就要入怀,既然出来行走怎么会没有准备。
  “那多可惜,白白费了那么多功夫,”魏元谌道,“不如再沾上吧!”好不容易才见面,怎么能让她匆匆忙忙戴上纱罗离开。
  糯米干了怎么可能沾得上?没想到魏大人也有轻虑浅谋的时候。
  顾明珠刚要拒绝,抬起眼睛却看到魏大人沾了茶水认真地在那假下巴里面涂抹,如果她现在阻止魏大人,似乎有些挫折了魏大人的善意。
  魏元谌将润好的下巴对准了少女的脸颊。
  看着魏大人扬起的眼角,顾明珠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下巴完好地被扶了上去,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脸颊两旁,就像托着她的脸在仔细地端详。
  魏元谌看出她心中所想:“还要再扶一会儿,免得再掉下来。”
  这话说得仿佛很有道理似的,让人不禁就要这样信了,如果糯米和面沾点茶水就能黏上,她也不用每次出门那般费神了。
  顾明珠眼睛眨动,魏大人身上那如松香般的气息渐渐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也不知大人身上平日里用什么皂角,顾明珠抬起眼睛目光落在魏大人脸上。
  月光从窗棂上落下来,他那如墨画般的眉宇愈发的英逸,让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沿着那眉形描绘一下,看那平日里如蒙了层冰霜的眉角,是否真染了一缕寒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还没有触及到他,那寒气忽然如雾般散去化成一缕温和的月光。
  顾明珠手一颤,手指立即缩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颗心却犹如鹿撞般慌跳,她不管不顾地转过身去,重新将脸对向窗外。
  魏元谌没有阻拦,只是还在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道:“这段时间五城兵马司被整饬,京营人手不足,朝廷从附近卫所调动将领充填,选调的人这两日陆续抵达卫所,开始与五城兵马司一起担负京中巡查之责。”
  顾明珠不知道魏大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一会儿一队人马就要从这里经过。”魏元谌伸手指了指窗外。
  听到这话,顾明珠心中竟然一阵紧张。
  等了片刻之后,果然有一队将士向这边走来,为首的将领走到了那花灯下,转头看向茶楼。
  灯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却还是将那将领的脸孔照得清清楚楚,熟悉面容立即映入顾明珠眼帘。
  那是小叔。
  从山西回到京城之后,她还没见过小叔,此时看起来比之前多了几分威武和意气。
  魏元谌道:“现在周七爷在五军营中任副将。”
  顾明珠只见站在花灯下的周择笙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不禁想要回应,不过立即就回过神,小叔是在向魏大人示意,她这般模样小叔根本不识得她。
  巡城兵马不能逗留,周七爷也驱马前行,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新岁即将来临之时,没想到还能与小叔见上一面,让她恍然有种感觉,那些她在意的人终究还会回到她身边,不管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
  顾明珠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那一盏盏花灯在眼前变得格外璀璨,她想要低声向魏元谌道谢,嘴角扬起,就感觉到下颌上的东西慢慢地向下滑脱。
  “大人……”顾明珠道,“下巴又掉了。”
  如果是谁注意到茶楼上的情景,定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婆子站在窗前,从她身后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下颌。
  ……
  初九送来了品香楼的点心,顾明珠将脸上的装扮卸掉,这才吃着红豆糕思量薛老通判说的那些线索,赵老将军案、山东海贼案,谭定方恰好都出现在附近,这不能被解释成巧合。
  顾明珠道:“陈维城身患重病时日无多,所以他才会冒险诬陷谭定方,此计成功之后,怀王府也就洗脱了嫌疑,可若陈维城根本早就知道刑部和魏大人就在附近呢?那岂非交上了怀王府和梁家的证据,反倒坐实了怀王府的罪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