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管事进门禀告:“衙门来人了。”
顾崇义大步走出书房,在院子里见到了下属。
“侯爷,”断事司的官员上前,“京外大营出乱子了,有千户带兵说要追随怀王,带着人往东南方向去了,朝廷让您带人前去平乱。”
顾崇义心中有数,什么追随怀王,怀王也是身不由己,说白了都是那些人找的借口,他们是要保护张家和邱海离京才对。
顾崇义接了公文仔细查看清楚才道:“等我穿好官服立即与你同去。”
顾崇义换好衣服,骑马向衙门里去,街上到处都是衙差,许多巷子里传来喊叫的声音,是有人趁乱作恶。
还好顺天府事先有准备,之前又在京中抓走不少的凶徒,否则情形比眼下要更加严重。
还没到衙门,东市火光冲天,又是一阵嘈杂声响。
管事上前道:“侯爷,夫人那边……”
“无碍,”顾崇义道,“留下的人手足够。”而且还有珠珠帮忙,事发之前珠珠就找到他提议去京中的小院子里。
院子小方便护卫,侯府中得力的人手都在那里守着,应该不会出差错。
顾崇义收敛心神,现在他该将心思放在捉拿张家人和邱海上,他向后看了一眼,只见魏从智远远地跟着,魏从智还真是想要帮他。
顾崇义皱起眉头,他自然不会依靠这夯货,只要别给他添乱就好了。
……
顾家的小院子。
林夫人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老爷那边怎么样了。
杨妈妈低声劝说道:“夫人安心吧,老爷有消息就会让人送来。”
林夫人道:“珠珠呢?”
“大小姐在外面忙着呢,”杨妈妈道,“要安排管事和护卫,还得让人打听外面的消息。”
林夫人脸上露出心疼神情:“辛苦珠珠了。”她生哥儿的时候不太顺利,到现在身子还虚弱着,提不起任何力气,越是想要早些好起来,越是不尽人意。
“莫真人来了。”
说话间,莫阳明被人请进了门,林夫人想要起身,却被莫阳明阻止。
莫阳明道:“夫人身子不适要安心养病,珠珠给我送信,正好我来照顾夫人。”
“烦劳真人了,”林夫人道,“真人从道观前来……这京中可乱吗?”
莫阳明道:“还好,有府衙的人管着,情形应该很快就能好转。”
“那就好,”林夫人眼皮发沉,“还要辛苦真人照看一下我族姐。”邹林氏和邹襄也一同来到了这里,希望大家都能平安。
莫阳明道:“夫人无碍,就是生产时损耗太多,需要精心休养,我给夫人施针,夫人最好睡一觉。”
林夫人点点头,却又担忧珠珠,不禁向门外看去。
“珠珠懂得分寸,”莫阳明道,“她会小心的,您就放心吧!”
莫阳明没告诉林夫人,邹林氏已是弥留之际,珠珠让人将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在那里筹备邹林氏的身后事。
莫阳明取出银针,珠珠也是不易,还好那孩子总是能做得很好。
顾明珠带着宝瞳将院子各处都仔细查看了一遍,又去看了邹林氏。
邹襄虽然伤心,但十分坚强,小小的孩子站在顾明珠前面道:“大姐去忙别的吧,这里就交给我,我会做得很好。”
邹林氏一直昏睡,呼吸时快时慢,脉象也十分虚弱,只靠一口气撑着,邹襄不哭不闹地坐在邹林氏身边,守着两个人最后的这点时光。
顾明珠不欲再打扰,吩咐管事妈妈留下帮忙,走回了林夫人的院子。
初九刚好带了消息过来:“侯爷去衙门了,侯府外有三个眼线盯着,看样子是准备等待时机入府。”
顾明珠点点头,父亲带兵去平乱,那些人就会向女眷下手,如果能绑走母亲或者她们姐弟就能胁迫父亲。
外面人都知晓母亲才生下弟弟不方便活动,以为他们定然在内宅等着,怎么也想不到她早早就有了安排。
顾明珠道:“将人抓住。”
事先准备好了,现在就是瓮中捉鳖,如果她料想的没错,那三个就是张家人,这也就是张家最后的手段了。
顾明珠想着抬起头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六年前她在不知情时被人算计,现在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初九快步走出门,杨妈妈远远的看到初九的背影,暗自思量,这个人看着怎么好像是魏三爷身边那个话很多的小厮呢?
第442章 伏法
杨妈妈想要看清楚,视线却被宝瞳遮挡住。
“妈妈,您怎么在这里?”宝瞳突然出现吓了杨妈妈一跳。
杨妈妈再定睛一看,人都无影无踪了,她拉住宝瞳:“方才那个是谁?与大小姐说话的那个?”
“是庄子上养猪的蒋三。”宝瞳道。
“真的吗?”杨妈妈记得蒋三有些胖,走路没那么快啊。
宝瞳确定地点头:“我有眼疾都看得清楚,错不了,走过去的时候还有一股猪屎味儿呢。”
她这话没错,那猴子身上是真的有猪屎味儿,宝瞳默默地向蒋三说声抱歉,将蒋三和初九放在一起比较真是委屈蒋三了,要知道蒋三很是能干,每年都会将庄子上的小猪养得肥头大耳,甚是喜人。
杨妈妈半信半疑,嘟囔着向屋子里走去。
宝瞳抿了抿嘴唇,她看这件事早晚藏不住,有句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魏大人带着小厮整天来来往往,真是让她操碎了心,除非两家人变成一家人,那她就轻松了。
糊弄走了杨妈妈,宝瞳走回到顾明珠身边。
顾明珠道:“魏大人那边不知怎么样。”魏大人将初九和暮秋都留给了她,万一魏大人有事人手不够用可怎么办?
宝瞳眨了眨眼睛,大小姐最近好似愈发地心疼魏大人,这一整日提起魏大人的次数快比吃蜜饯子多了。
“大小姐,要不要吃蜜饯子?”宝瞳将蜜饯递到顾明珠面前,现在没有魏大人就用蜜饯子凑合吧!
……
定宁侯府。
张氏散着头发,穿着袄裙坐在屋子里,几日的功夫她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楚楚可怜,此时她脸上更多了几分紧张。
“夫人,”丫鬟低声道,“侯爷准备了行装准备要离府了,前院、后院全都安插了管事妈妈和护院把守,不准咱们出院子走动。”
崔祯这两日总不在府中,张氏就怀疑出了事。
丫鬟道:“侯爷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应该是大同,能让定宁侯如此放在心上的只有北疆卫所,所以崔祯最近的安排都是为了这桩事。
张氏抿起嘴唇,父亲的官位一直没着落,崔祯突然以姚清为借口发落她和身边的人,虽然崔祯表现的像是为了妾室和庶子,可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要不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兴许她会早点回过神来。
不知道父亲和大哥有没有察觉,以大哥的机警应该能早些动手自保。
张氏闭上眼睛,虽然她心中担忧,却不能再胡乱行事,而且就算她真的做些什么,只怕也没有用处,崔祯对这一院子的女人都不关切,无论是谁都别想让定宁侯不顾边疆军事。
要怪只能怪她没能早些抓住崔祯的心。
这就是崔祯。
张氏忽然一笑,冷血的定宁侯,她总想要牵扯住定宁侯的心,可惜到头来都没能做到,现在就寄希望于崔祯那个庶子,她告诉兄长邹襄在怀远侯府,如果兄长有机会就用那小儿来要挟崔祯。
除了邹襄之外还有林夫人刚刚生下的顾家大爷,若是能利用这些人,说不定还有一条出路。
张氏攥紧了手,希望父母和兄长能顺利渡过这一关,他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
老天应该不会对她如此的残忍,在她失去喜欢的人后,再带走她的亲人,张氏一双眼睛通红,目光深处满是愤恨。
……
张大老爷护着母亲的车马一路前行。
父亲和邱海与他们分开行事,他沿小路向东再转弯南行,父亲、邱海带着怀王则一直走官路,这样就能将朝廷的人马分散开,他们不容易会被朝廷追上。
“老爷,太太的车马就在前面了。”
张大老爷听到这话点点头,也亏了早有准备,才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以他对申氏的了解,申氏对他笃信不疑,应该会一直追“申二老爷”而去。
等他追上申氏就说有了申二老爷的线索,带着申氏往前走,万一遇到追兵,他会动之以情,让申氏吸引追兵的注意,毕竟这是申家引来的“祸事”,张家无辜受牵累,他和申氏还有两个孩儿,他们全都进了大牢,谁来照看孩儿,申氏身为母亲也要为孩子思量。
张大老爷勒住马,撩开马车帘子低声道:“母亲,你们从这里下车,先走一段再想方设法雇车前行,沿着海向莱州府走,儿子脱身后就会去接您。”
张老太太点点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儿子:“我知道申氏不错,但这时候顾不上她了,你也莫要心软,你们父子要做大事……也是没法子。”
张大老爷应了一声,将张老太太接下车,眼看着家人护着张老太太离开,这才继续驱马前行。
他们张家早年就结实了主子,一直在为主子做事,如果一切顺利,将来他们张家富贵荣华自然也有申氏的一份,只怪申氏命不好,这样的关头他只能如此安排。
张大老爷距离申氏的马车越来越近,终于他开头喊住赶车的下人,申氏的车才渐渐停了下来。
申氏撩开了帘子。
清晨的阳光落在申氏脸上,申氏面容苍白,嘴唇干裂出一条条血痕,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张大老爷心中有数,申氏这是在为申家二老爷着急,毕竟申同怀和申贵诚都已经入狱,眼下申家只剩下申二老爷,申二老爷再逃走,整个申氏一族也就完了,申氏到底是首辅之女,一直都想要申家留住当年她父亲在朝时的荣光。
“老爷,”申氏声音沙哑,眼睛红肿像是哭过,“您怎么来了?”
张大老爷道:“我都听说了二哥他逃走了,京中衙门得知了消息,正在四处抓人,我们要赶紧找到二哥才行。”
张大老爷知晓申二老爷对这桩案子始终有疑惑,于是他出城前让人送信给申二老爷,说发现了申家有人与海贼有来往,将申二老爷骗出城之后就下手杀死,这样朝廷就会以为申二老爷逃走了,其实船厂出事,张家就会被盯上,杀不杀申家并不重要,但多了申家一层疑点,也会吸引朝廷一些注意。
申氏听得张大老爷的话先是一怔,然后低下头:“我们申家连累老爷了。”
“说这些做什么?”张大老爷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会想方设法救二哥。”
申氏再次抬起眼睛:“老爷真是这样想的?”
申氏的眼眸中似是闪动着失望和痛楚,张大老爷心一沉,正要仔细思量,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张大老爷转过头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申二老爷。
申二老爷身边则是一队官兵,官兵手中的利器发着森森寒光。
张大老爷听到申氏的声音:“老爷,为了两个孩子,您……伏法吧!”
第443章 悔过
官兵从四周围拢过来,牢牢地将张大老爷困在中央。
张大老爷抽出腰间的软剑,狠狠地看了一眼马车里的申氏,就是这一眼,申氏心头最后的期盼如同烟云般散开。
枕边人从未有过这样的狰狞和凶狠,那神情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申氏的心彻底凉了,她出京之后被二哥拦住时,她还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阻拦住了一场灾祸,她总觉得度过眼前的难关,申家总会好起来,他们还能回到从前的日子,没想到更可怕的事等在后面。
张家是在利用申家,她的枕边人一直都在算计她,当年他们放弃严参,与张家走到一起时,结果就已然注定了。
居然是这样的,申氏只觉得可笑,曾有多少次她对夫君心怀歉疚,只因为她曾喜欢上严参,想过要嫁给严参。这段过往对于内宅中的女眷,不免名声有失,若是被人提及,会伤了夫君的脸面,就似华丽的锦缎上染了一块腌臜,夫君对她越好,她越想要遮掩。
她后悔过自己年少不懂事,竟有过这样冲动无知的举动,多亏遇到了夫君,夫君完完全全地信任她……
却不曾想张家、张氏他们全都知道,也就是因为严参将要查到他们的秘密,他们才会接近申家,通过结亲这样的手段将申家牢牢地握在手中。
她可真傻,放弃的那个人,却是一心想要查出真相,将申家救出火坑的人。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申氏脑海中想起当年一幕幕,二哥和她笑着请严参帮忙,她听到严参说起案情,看到他那无畏的模样,只觉得他虽然就是个通判,却如此的大义,将来必然会是个让人称赞的好官。
可随着案子拖的时间渐长,二哥和她慢慢地失去了兴致,心中有对严参的失望,也有一些猜忌,到底是个小小的通判,就算再有抱负,能力毕竟有限。他一无所有,衣服洗得发白,总是风尘仆仆,明明考上了大理寺,却不懂得花银子疏通关系,甚至在京中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那微薄的俸禄,让他都拿来给了那些帮忙探听消息的坊间人。
这样的人与她的差距着实太大了些,她甚至开始不太喜欢与严参说话,因为严参那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也因为他不会写漂亮的馆阁体,不懂得那些书画、诗词,在严参脑子里好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查案。
她好心提醒严参,劝他不要将精神都用在这里,也得想想进京后的事宜,严参不但不肯照她的意思行事,看向她的目光中略微有些失望。
她当时觉得严参很可笑。
现在想一想,那些嫌弃,那些高高在上的自大,带着她的只是无尽的懊悔。
利器相击的声音响起。
申氏似是听到二哥喊了一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