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南顿了顿,掏出光脑,开机。
果然,私信里塞得爆满。
她挑着读了两条,慢吞吞说:
“一区文科组和二区理科组也接到了。”
林冲闻言卧槽一声,“真不错,新晋理科第一天王和文科第一天王要会师了。”
陈以南白他一眼:“丹子和我是基友。”
林冲:“……”
“姐,几日不见,你人脉圈海了不少啊。”
两人说笑一阵,海风冰凉,吹得人打喷嚏也不见俩人回去,陈以南正要给林冲倒茶,忽然,两人光脑齐齐一动。
【@缸中之脑:请接到通知考生做出选择】
【选择提交后,即可获得详细考题信息】
【选择倒计时03:00:00】
林冲耸耸肩:“现在才五点,睡得晚的,八点恐怕还没起来吧。”
他一抬头,对面铲以南已经输入了2,点下提交了。
林冲吃了一惊:“你赶着投胎吗你?”
陈以南笑容有点苦涩:“我心慌,赶紧尘埃落定吧。”
“落子无悔……就这样吧。”
【@缸中之脑:已收到四区考生7768提交考题:考题二】
【@缸中之脑:确认请q1】
【q1】
【@缸中之脑:收到,现在下发考题要求,范围限定:提交考题选择】
【时间:地球时代20世纪30年代】
【地点:二战东亚战场】
【答题时间:一年】
【范围界定:历史必修一】
【题干:《沁园春·雪》】
【问题1:战争对人类社会的意义是什么?请从多角度论述,字数不限】
【问题2:请通过所见所闻构建至少三种战后修复模型,上不封顶,要求图文兼备】
【请注意,此题为最后一题,分数较高,请考生妥善把控】
【请再注意,宇宙145号正在发生大范围战争,能量交换频繁,宇宙波动剧烈,考生要提高安全意识,保护好自己】
看到沁园春雪的一刻,陈以南有几分钟感觉自己失聪了,片刻后才找回声音。
她听见自己平静地和林冲打趣:
“瞧瞧这第二题,真像商务司的手笔。有了战后修复理论模型,财神爷又能满世界骗钱了。”
似乎身体中住着两个自己,一个激动到心脏炸裂,一个安静地喝茶旁观。
林冲赶紧凑过脑袋:“你逼逼赖赖啥呢,我还没选,咋知道题目?”
“——快,快让我看看。”
陈以南慢条斯理地又倒了杯茶,给他看了看光脑屏幕。
林冲:“……”
他立刻卧槽一声。
“好难的题!缸中之脑这狡猾老狗比!”
他并没意识到友人平静下的火山爆发。
对面没人回应。
林冲抬头:“???”
座位上空无一人。
林冲:“……”
玛德,铲以南不会已经下考场了吧!
……
……
……
熟悉的天旋地转,陈以南任由自己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栽进地里。
站起来后,缸中之脑弹了弹腿:
【@缸中之脑:考生7768,没想到你潜入考场这么早】
陈以南:“我乐意,你管。”
她左右张望,熟悉的场景扑面而来。
眼前是座近代大都市的街景一角,电车缓缓驶过,街上车水马龙,拎着哨棍的警察走过,抓走了衣衫褴褛的扒手,珠宝铺子和杂食店临着,一边是洋气的魔都舞曲,一边是草板黑笔写的粮价上涨公告,民众三三两两围在木牌前,愁眉不展。
陈以南:“……”
她细微咽了咽喉咙,澎湃如洪水的情绪涨满了身体,而她竟然还冷静地站着,甚至捡起一盒小贩的烟看了看。
——仙女牌香烟。
味道清淡,专供舞女太太们抽的女士烟。上辈子的陈上校是一点也不喜欢的。
但此时的陈以南却觉得,再没比它更美的东西了。
摊贩老汉脸庞黧黑,期待地问:“买烟吗小姐?”
他并非没有意识到眼前女人的着装怪异,但生活所迫,能买烟的就是主子。
陈以南将烟放回去:“嗯,我明天再买。”
老汉失望地收回目光。
“老伯,您选的地界不好,往东走点,舞厅更多。”
“眼下这里,是个学校,仙女烟可能不好卖。”
陈以南望着远处高大密集的建筑群,它们修的格外有特色,和其他楼坊区别大极了,整洁干净,线条利落,带着一种圆规画出的凌厉感。
大门口是荷枪实弹的戒严部队,上面挂着张牌匾,写着一个让陈以南爱恨纠葛的名字。
——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学院。
陈上校的母校。
若是寻常民国高校也就算了,多得是买学混文凭的富家小姐公子,但军校总是有些不同的。
香烟名酒这类物质享受的东西,很难说在这里会更好卖还是更难卖。
光脑的闪动停止半天了,陈以南才想起来看看。
缸中之脑:【考生7768下潜145宇宙成功】
【时间:地球时代二战初期东亚战场,1931年】
【地点:华夏国民政府时期金陵市】
【主要人物: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丁……如有后续,随时补充】
陈以南:“……”
陈以南:“???”
1931年??
前世,名篇《沁园春雪》出世时,她还在啃书,纵然对三民主义迷得要死要活,还但是对敌方大佬润之同志的文采表示了发自内心的欣赏。
但是——
那是1936年。
第207章 熟悉的“某人”
找了份街边报纸看看,陈以南很快确定,现在的确是1931年。
她心里激动之余还有点茫然。
脚下站的就是历史交汇之处,时间洪流滚滚而过,在明知结果不可改变的情况下,她能做什么呢?
陈以南忽然意识到,她现在还不到二十一岁。
一阵歌声传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陈以南下意识抬头,刻在骨子里的惯性觉醒,她望向中央军校的大门
下课了。
戒严部队渐渐散开,熙攘人声传来,穿着士官服的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来,正好迎上散漫的夕阳金光。
陈以南后知后觉地想到,恐怕今天是个周六。
不然军校不会放人出来的。
学生们训练有素,哪怕散了学,也是规规矩矩的走路,不少人直奔报摊卖报纸,对时事的热切溢于言表。
陈以南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她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彼时,上个1931年,她刚军校大一,对时局的掌握力非常低,对政党和信仰的了解都是碎片化的,勉强构成世界观。待到她世界观完整时,时间已然走到了1940年后,早错过了加入共党的机会。
现如今,再次站在金陵街头,陈以南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1931年的华共在做什么,除了后续加入情报科所了解到的纸面上零零碎碎残破的细节,他们又发生了什么,领导人是谁,思想路线纯熟吗?
这一切,都在告诉陈以南,上辈子自己的疏忽。
“铲同学!”
忽然,背后有个声音喊道。
陈以南抱胸不动,一点也不觉得是在喊她。
——屁话,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认识她?
然而,声音还在锲而不舍的喊,越来越近,直到一只手拍上了陈以南的肩膀,“喊你呢,怎么不应啊。”
陈以南:“……”
她心里涌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面无表情回过头,果然是个眼熟的面孔——上辈子的同学胡显明,后来上了前线,战绩颇佳,1942年叛变加入了华共野战军。
结果,胡显明一见她反而愣住了,讪讪一笑,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女士,我认错人了。”
陈以南:“……”
陈以南:“???”
她露出个知心大姐姐的微笑:“同学,那你是把我认成谁了?”
胡显明:“???”
他机警地看她一眼,“你问这干嘛?”
不错,陈以南点头,很有警觉意识。
但她心中的猜想却在胡显明的讪笑中获得了确认。
刚才,两人“相遇”时,陈以南是半背对着他,能看到的只有身形和半张脸,如此信息曝光度下,胡显明离得又不远,还能认错,只能说明他要找的人和陈以南相似度极高。
那么
会是谁呢?
陈上校张嘴就开大了,诈好兄弟不需要一秒犹豫:“因为我是来中央军校探亲的,找我表妹。”
“我和她长得很像,就是你的同学。”
胡显明:“???”
小伙子眼睛都睁大了。
他还是不打算说,眼前这人虽然气息平和,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身上穿戴古古怪怪,手上还带着玻璃盘子,像个神经病。
但,脸又是真的长得好看。
虽然和自己同学很像,但气质要开阔大气很多。
胡显明正在纠结用什么理由打发陈以南走,忽然,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
“干嘛呢你胡显明,军校门口的娘们儿也能随便搭讪吗?”
“万一是间谍呢?”
陈以南:“……”
哦这声音她可真是太熟悉了。
和当年十七岁的自己一样欠揍。
一阵风扫过,一个姑娘大步走过来,身上士官服洗得有点掉色,看得出穿得很频繁,腰身被腰带勒得劲瘦,双腿笔直修长,眼神孤傲又野性。
乍一看,竟然无法准确分出男女,待细看一眼,才能看出此人的明艳容貌。
往胡显明旁边一站,竟然没比青年矮多少。
胡显明:“铲一南,你来啦。”
摊子旁边的陈以南:“……”
她当场三观炸裂。
什么?她姓什么?!
草他喵的!异世界的我怎么能姓铲?上辈子工兵铲托生吗?!
……
啥?你说这是异宇宙的我自己?
那有什么重要的!
她姓铲啊卧槽——!
陈以南快气炸肺了。
铲一南冷冷插兜,嗯了一声,摊主又想向她推销女士烟,铲一南不耐烦地啧一声,“你看我像抽这种烟的人吗?”
说着,她抽出根三炮台。
摊主:“……”
这什么世道?
怎么女的都不抽女士烟了?
铲一南:“胡显明,你刚和谁说话呢?”
胡显明:“啊?就我旁边这位女士,她说她是你——卧槽,人呢?”
摊子旁边空无一人,胡显明左右看看,十分尴尬,但还是很有条理的说了下刚才发生的事,“一南,那人说是你表姐,来探亲的。”
铲一南死鱼眼:“……”
“滚犊子吧,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哪有亲戚。”
“你别给自己搭讪找借口。”
胡显明瞪眼:“真的,她和你长得八分相似——”
铲一南:“天下像的人海了去了。”
胡显明:“你俩气质也很像,但你长得没她好看。”
铲一南:“……”
她转过头,给了兄弟一个死亡眼神:“你再说话,我不介意触犯军纪当街殴打同学。”
胡显明:“……”
街对面,陈以南立在人流后,默默叹了口气。
像,真像。
原来当年的我这么欠揍来着。
她看出来了,这世界确实和上辈子相似度极高,但不是一颗宇宙。
比如,中央军校门口本该是个照相馆,现在却换成了个小书店。上辈子士官校服是墨绿色的,现在换成了黑色。
还有很多很多不同。
最不同的莫过于“陈以南”——铲一南这个人。
陈以南:“……”
她默默捡起块砖头,准备敲死自己。
不说别的,现在触景生情澎湃如海,她没法好好思考这道题的做题思路,得回到复活区,冷静下来再好好筹谋。
再者
陈上校是真的、十分、特别、不想面对17岁的自己。
那太傻逼了,谢谢。
一把子抡下去,陈以南闭眼就死,吓得旁边吃糖的小男孩哇哇大哭,巡警赶紧跑过来,结果没见着尸体,反而看到了一堆飞散的烟花。
巡警:“……”
“又是一个。”
他转转帽子,颇感棘手,使唤小跟班:“去,给局里报个消息。”
“就说又有外宇宙人出现了。”
……
再睁眼,陈以南四仰八叉躺在复活履带里,被链条咯噔咯噔的送出帷幕。
前后下潜考场不到一小时,她觉得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