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任由着她拽过去,原来是有钱的大商家搞出的吉利活动——猜灯谜。
只要这一条街过去从头到尾都猜对了,就把上面的龙灯送给这人。
玉荇惊叹着灯盏做工的精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问向身边人, 有点紧张:“公子,这家商铺制作的是龙灯,没有妨碍吗?”
苏琅笑着回答:“疆河城远在边关,他又能管得这么远?只要不是在京城,其实各个地方的规矩都没那么严。一盏灯而已,也不必过于小心翼翼。”
“哦。”这玉荇就放心了,不过苏琅口里的那个‘他’,听着意思应该是皇帝。
他的口气一点都对此不以为意,是真的不在乎那个人的想法了。
其实她可以理解,如果是她的父亲把她赶出去,不论是什么缘由,她也会彻底心冷了不再记挂的。
也许听起来不孝,但是可能是自己读书不够,她总觉得感情都是双向的。
如果父母不慈爱,那么儿女何必死板着孝敬尊重?那莫不是愚孝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公子对于她来说是特别的一个人,所以她会偏心,说不定是这个影响了她的判定。
苏琅当然不怕出事,因为这大商铺是他手下的,主要负责为他赚钱和提供往来人物的消息。
皇帝于他什么也不是,龙是龙,但可不代表天子是龙,他要的是自己的利益,对此根本没有避讳,灯盏好看,为大家赢得好彩头才是正经。
“玉荇。”比起这些,苏琅更觉得他应给注意另一个问题。
“嗯?”对方兴致颇高的看向那些灯谜,心里猜测着自己能够猜对几个。
“公子这个称呼太别扭了,别人还以为你是我的属下,你还是换一个吧。”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改个称呼其实不算个什么事。
玉荇一下子惊了,她其实有些懂得当她的手放于他手的那一瞬间他们关系的转变,但是她从未再多妄想过。
她可以守着他们的这份感情,却没再多奢求过。
公子这么好,她总得现在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刚才还和她说了那样的话,再加上这个夜晚,足够她回味一生的了。
可是如果换了称呼,那么就是另一种的突破,她相信他的提议不是偶然兴致上来,那么如果她应下了,就从此都会和他消除掉了许多距离。
“可……”玉荇还是先咽下了一开始的‘公子’二字,她怕他不开心,却也要说明了她的顾虑,在他面前,她其实是没有秘密的。
她满脸都是犹豫,连猜灯谜都不新鲜了:“公子是太……子,”后面的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其实我已经在公子面前很多地方都僭越了,不能再……”
得寸进尺。
她的话没完,苏琅就强行中断了她的退缩:“原来你都是懂的,过去是在我面前装傻么?”
玉荇垂下了头:“我只是舍不得公子的那份温暖,所以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化作一个聋子瞎子,想要多贪恋一会儿的。”
这话放在过去她是说不出口的,还是和苏琅相处日久,他教的她坦诚,说是这样才对他们以后好,她被他慢慢偏正,性格上有所转变,不像是过去那么淡漠了。
“那你以后也可以贪恋,我破格容许了,前提是你愿意改掉,你知道其中的意义的,不然我的身份永远停留在是你的公子上面,而你能得到关于我的只有那么多。”
苏琅的言语里含着鼓励,想要在这欢庆开心的日子里,让她过往的观念改变一些。
她对于走近她总是怯怯的,十几日前的新年,其实他等了她很久。
对方实在不开窍,他不介意直接上手用力敲开她的壳子,让她提前醒悟了,也不容躲避。
“那若是以后公子回京了,就算是我做了太子妃,称呼也还是太子啊,和公子有多大的区别?”
玉荇把头更低了些,极为小声大胆的说出了这一句。
苏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接着好笑的说她:“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吗?太子妃?想得真美。”
她猛地抬起头,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看向他的眼眸:“不可以吗?”
俊美少年的黑眸蕴藏着无限的吸引力,但他只说了一句:“还早着呢。你先一步步的走,都还没嫁给我呢,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吗?”
“我如果胖了你会喜欢吗?”也许是苏琅提出的这个破开他们关系话题的引导,玉荇的话反而越来越无顾忌。
当然,这周围都是快乐开心的气氛,绝对有不少的加成。
“嗯……不一定。”苏琅上下扫了她一眼,有点试探着建议,“要不你先试试?”
明明是听着挺气人的话,玉荇却笑了,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他上前揉了下她的脑袋:“傻丫头。”
玉荇摇头否认:“我是你教出来的,肯定是不傻的对不对?”
这是在给他下套,苏琅挑了挑眉,正要回答,突然街上传来了尖叫。
玉荇的脸色猛地变了,她高喊一声:“小心!”
苏琅一个侧身过去,抱着她躲过了背后伪装靠近人捅出来的第一下。
街上的一堆行人中藏着身手矫健的刺客,装作外地游客的模样。
他这开始行动的刺杀,惊吓了整个一条街上的百姓小商贩。
一时间人群涌动,人们都在往外跑,贺敏他们却要去到事件发生的中心保护主子,反而被桎梏住了。
他们是有武功,可以将人挥开,可是主子曾经有令,不能对这些无辜之人下手,尤其是一点武功也无,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
玉荇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顺着他的力道被抱着躲开,在急切的时间中寻找临时趁手的兵器。
最后无奈她随手拿了一根用作挂灯的长木棍,折成两半,用其中一段做武器应对上再次追来的人。
苏琅退后了几步,手掌朝着桌子用力拍下,一段距离处的一把油纸伞落在了他的手上。
玉荇还在和人对打着,苏琅已经抵挡开了另一个上前刺杀的人。
贺敏等人终于用力挤过来赶到,与更多涌过来的刺客战在一块。
苏琅伤重了一名刺客,在对方惊异的眼神下夺过来了他的兵器,眼神没有波澜的一剑穿心,接着就到了玉荇的身旁,将剑递给了她。
玉荇愣了一下,她想着苏琅的身体不好,她有武力借助着兵器,才能更好的保护他,因此没有拒绝。
她也结果了眼前的人,第一次真正的杀人让她浑身冰冷,甚至看到了那些血液想要吐,却强行忍住了。
苏琅抬脚挑起了另一把剑,应对着围到他们这边的敌人,贺敏他们解决了一波,没想到又一波涌来。
更加糟糕的是,远处有人远程放箭,或沾着毒或燃烧的火点。
许多来不及逃跑的百姓被无辜伤到,玉荇见了气愤,觉得这群人就是卑鄙小人,只会偷袭,还利用无辜的那些没有武力的人,现在还毫无顾忌的射杀他们!
他们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还是在上元节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与之愤怒的,自然是他们直接目的明显是想要苏琅的命,这简直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他们不仅要顾及杀过来的人群,还要格挡那些箭雨不射伤自己。
苏琅的这具身体原先被毒素伤得太重,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并没有完全恢复,根本不能应付持久些的对战。
他力有不逮,临时的兵器掉落在地上。
敌方看准了时机,当即向他砍过去。
玉荇首先发现,过来救人,兵器不如对方当即断裂,好在挡住了落下的势头,找准了机会躲开。
可是他们躲开了眼前的敌人,却躲不掉远处的。
与近处敌人的利剑同时落下的,是锋利可怕的毒箭。
玉荇和苏琅同时发现,可是已经没时间躲开了,玉荇想要上前为对方挡住,却不想对方的力气竟然在这一刻比她还大,转了一圈,还是他中了箭。
“公子!”贺敏在旁边应对敌人脱不开身,看到这一幕心神俱裂,和敌人打斗的弧度力气近乎是破开了她的临界点。
玉荇此刻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去查看身上人的伤势。
她只能拼尽全力,不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玉荇用脚踢走了一个又欲过来补上一刀的人,带着他往贺敏他们掩护撤退,敌人少的方向跑。
苏琅跟着她走了几步,吐掉了用内力逼出来的毒血,强制靠在一边墙上弯腿站着,而不是选择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她。
“玉荇,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等贺敏他们带人处理完,我们就回去。”
他在用乐观的形势安抚她,可是她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是紧紧盯着他出血的伤口,脑中的那根弦绷得快要断掉,嘴里还下意识应付着,具体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回去。你不要乱说话了,这样你的毒素会扩散得更快的!”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厉声说话,说完了看他还要张口,当即就捂住了他的嘴,有点色厉内荏:“不许说话!”
被遮住嘴只留着眉眼的男子,竟然还有力气冲着她笑了下,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可是她却再没了心情欣赏了。
玉荇看看眼前人,又看向那边,十分想要加入战斗,可是怕自己走了反而中了他们的计,让他们更能轻易要了苏琅的命。
正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街上忽然又涌现出第三拨人,看着像是苏琅这边的帮手,主要帮着贺敏他们解决远处的那些弓箭手。
玉荇这下放心了贺敏他们,安心守着苏琅,为他先进行了简单的伤口包扎,而且还做到了让他重新靠回了她的身上。
最后敌人杀得就剩一两个了,那新出现为首的人正要问问苏琅是否留活口,没想到他们自己倒是见势不妙,先咬着牙齿里的毒自尽了。
那和苏琅一般大的少年首领来到苏琅面前,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有点邪恶又带着些诡异的纯粹。
玉荇眼神防备,并不因为他们救了自己这边的人就放松警惕,谁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而苏琅则是在看清了人以后,反而撑不住的闭了眼。
“公子!”
“太子!”
周围人有被惊吓的惊叫,可是还有一个新出现的少年声音冷静极了:“放心吧,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第179章 [十三]
这一日的上元节, 恐怕是疆河城的人们度过的最难忘的一次,也是最难过的一次。
距离刺杀发生地不远处的一家商铺,后院里最好的一间房里灯火通明, 房间里围着形形色色的人。
刺进了血肉里的木屑和毒素被干净清除, 铜盆里的热水又一次变成了红色,贺敏手脚利索的端走, 换上一盆新的干净水。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夫正在为苏琅伤重的肩膀重新进行包扎。
另一边的少年裴连城像是大爷一样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无视屋里一些人不善的眼神,十分满意的看着这位无名大夫的成果:“不错,果然有些水准。”
接着,他看向从始至终全身都没放松警惕和担忧的玉荇:“这位,姑娘, 你可以放心了, 他这下真的没事了。”
玉荇并不理会他,只皱眉观察着眼前人的脸色状态, 确定对方不像是强装的才真的放下一半的心来。
“啧!还不信。”裴连城摇了摇头, 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
“贺敏你带着他们都出去,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苏琅也暂时没和他对话,而是对着贺敏吩咐。
苏琅的人全部都退出去, 河东裴氏这边的人也在裴连城的眼神示意下一块退出。
贺敏和裴连城的人各自守着屋外, 而屋内只剩下苏琅,裴连城, 还有玉荇三人。
裴连城看向守在对方旁边的女子,下巴点点:“她不需要出去?”
“不必。”苏琅这才正式开始和他对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裴连城,裴家家主下一任继承者弟弟的儿子。河东裴氏, 果然不错。”
裴连城听到他这话有点出乎意料,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他是谁,还准确叫出了名字。
苏琅的话还没完:“我给裴氏寄信,谋求合作,没想到你们的人来得倒是及时准确,正好赶上了我被刺杀,真是巧合。”
裴连城:“……”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而对方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想,受伤的男子神色淡淡,似乎对于他们的出现一点也不激动开心,甚至带着点不待见:“按理来说,我是该感谢你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为何?”明明这话听着挺欠揍的,但是裴连城却半分气都没生,而是耐心问询着原因。
“这种帮忙投诚,换街上拉来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想来裴氏也不需要这点小恩小惠,和我这已经名存实亡的太子殿下,要报酬,做交易,讲条件的。”
他要问,他就说,没什么好隐瞒的,苏琅在向裴连城表明,他现在对他们的态度就是如此。
“哈?”裴连城笑了一声,接着就是大笑,“哈哈哈——!”
声音拉了老长,一时停不下来。
玉荇的眉头皱得更紧,觉得苏琅找的这个什么合作的河东裴氏不靠谱,派来的人更是个有病的。
贺敏站在门外,同样是一张褶子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个男人是不是疯子,如果不是顾及着里面的主子,怕坏了他的大事,她真是手痒痒想把他当即扔出去!
苏琅面无表情的转向玉荇:“玉荇,他怕是一时半会的笑不完,你去找贺敏,让她找人带你换一身衣裳。”
经过一场打斗,每个人都比较狼狈,他的属下都拿着他给出去的高额工资和福利待遇,自然是没必要关心的那么细。但是玉荇不同。
先前没让她走,是想表示他以后不会把她当外人有事瞒着她。
现在几句话和裴连城对话也交代清楚了,自然先想到的是她舒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