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人多是儿子当金疙瘩白白胖胖养着,女儿儿媳当驴使,个个都见怪不怪。
崔玉莹看着脚下路面的眼神倏地一冷,语气却依旧软弱:“嗯,玉莹省得了。”
李荷花听她亲口应允,喜笑颜开,趁机拼凑出一大箩筐两个儿子的好话,不管真的假的,一窝蜂往儿子身上带光环。
她说的满面红光,神采飞扬,几乎停不下来,见崔玉莹默默倾听极为认真的模样,李荷花心中更为敞亮,只觉得崔玉莹踏入她家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等到了崔家门口,李荷花往随身的篮筐里一摸,摸出一块纸包的五花肉硬要往崔玉莹的篮兜里塞。
见崔玉莹憋红了脸不要,李荷花把脸一板:“玉莹莫不是嫌弃阿婶的东西,这才推脱着不要?”
崔玉莹低着头,声音发紧:“当然不是,玉莹只是觉得,”
李荷花打断她的话:“既然不是,玉莹便放心收下,都是街坊邻居,送些青菜肉的可不是常事?玉莹就不要拒绝了!”
崔玉莹红着脸点点头。
李荷花放肆地多打量她几眼,简直是越看越舒服,和她说道了一声,这才往自家的院落走去。
崔玉莹挎着篮筐走进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伪装的柔和怯懦统统褪去,她冷漠地扫了眼惊恐坐在客厅高椅上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狞笑,中年男人立即浑身猛颤。
崔玉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她刚挎着的篮筐逐渐悬空,她看着它,无弧度的红唇微启:“脏了。”
她话音刚落,半空中生出一团火焰,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半空中只剩一团黑灰。
她手一扬,黑灰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她再次启唇,乌黑的双眸中却透着诡异的红光。
中年男人早吓得魂不附体,被她目光一将,碰得巨响中,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他双膝着地,顾不上疼惊惧地看着她,却不敢贸贸然说一个字。
崔玉莹慢慢走近,指尖一动,中年男人便感到下巴上凉飕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抵着。
崔玉莹问:“交代给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暗中派人去了前原村散布消息,大概没多久,那事就会有进展。”中年男人被迫迎上她的目光,恐惧到声音都在发颤,他接着说,“搬往镇子上的事,我这几天已经挑选了几个合适的住宅,就是理由上……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安排好。”
崔玉莹让他找个合适的理由举家搬往镇子,但无论是经商还是管理,准备期都要一段时间,根本不可能立马办好。
“废物!”崔玉莹眼中的温度骤降,“啪”地一声,男人的侧脸上出现一个乌色的手掌印。
男人被打得歪到一边,嘴里吐出一口血来,许是血水的刺激,他反倒没有之前那般战栗。他捂着脸,眼中怒火喷薄而出,声音尖利:“崔玉莹,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她蹙眉冷笑,手掌一紧,掀翻在地的男人被凭空的力量掐住脖子拽了起来,他慢慢离开平底,双脚悬空。
男人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想要抓住什么,身边却什么都没有,他一张脸憋成酱紫色,声音在喉中翻滚,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崔盛裕,我可还需要你告诉我的身份?”崔玉莹发问,满目杀戮,“我和你的关系,早都在你为了钱想把我卖个那个畜生的时候彻底断了,怎么?这个时候你又想起来我是你女儿了,呵,晚了!”
崔玉莹手臂往旁边一甩,崔盛裕随着力道重重砸向旁边的桌凳。
望着缩成一团痛呼的男人,崔玉莹冷冷扯唇,恶狠狠道:“放心,我知道你怕死,不会这么早弄死你!不过,你如果真的没用,我也不可能留个废物太久。”
崔盛裕闻言,忍着痛,思绪快速过脑,艰难地从碎裂开的木材中爬出来,匍匐着低头,只剩下满心不甘的臣服:“是。”
崔玉莹不再看他,拍干净手掌上莫须的灰尘,冷淡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衍……崔玉莹坐在窗前,脑中描绘出那个人的模样,慢慢地,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第21章 打牌
回到苏家,林清栩彻底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米虫生活,而苏衍,则一反成婚前两日的悠闲,整日起早贪黑,奔波劳碌于店铺商场,没个休息日。
一大早,林清栩满脸睡意被芳茵叫醒,苏衍早不知奔赴商场多久了。
她大咧咧打着哈欠,蜗牛速度地伸手套衣服,芳茵在一旁看着心急,几下把她的衣带理好,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口中急哄哄催促:“夫人速度快些吧,刚才太太专门让芜琦姐姐来传话,让你等下到她那里去呢!”
芜琦是于氏的贴身婢子之一,今年刚满十六岁,模样长得俏,又口齿伶俐懂得分寸,深得于氏的喜欢,前几次也是她前来通知的林清栩。
林清栩一听到于氏的大名,顷刻拔地起,脑中仅剩的惺忪睡意吓得一滋溜没了。
芳茵看得想笑,配合着她以光速穿完衣服洗漱,抓着只深棕色牛角梳给她梳发髻。
林清栩望着镜子里苦巴巴的小脸,叹了口气。
“太太叫您去又不会吃了您,夫人怎么这么忧虑?”芳茵一边给她簪上小珠花,一边笑嘻嘻地发问。
芳茵虽是于氏派过来的人,几日的相处,她很喜欢这个没有架子还极好说话的新主子,不是于氏交代的事,她也不会事无巨细地说出去。
林清栩再次叹了口气,从镜子中给了芳茵一个“你根本不会懂”的哀伤眼神。
于氏当然不可能吃了她,可每次被于氏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林清栩内心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她是多么想和于氏坦白——其实她早都知道苏衍不举的事实,她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做出其他过激的事情的,求求她了,放过她这个无辜的人吧?
可惜,她真心羞耻地说不出口……
林清栩鼓着腮帮子用力嚼着塞到口中的小肉包,模样发狠。苏府小厨房做出来小肉包一口一个,皮薄汁鲜,她几下功夫就吞掉了一笼,小肉包一屉三笼,她开始掀盖子解决下一笼。
芳茵被她这吃相吓着,犹犹豫豫地提醒:“夫人,您别撑着了,撑着了难受的可还是你呀。”
林清栩刚刚就喝了一碗燕麦水果粥,一块素肉蒸饼,一碟小菜,放在原来,最多吃一两个小包子就吃不下去,如今是要闹哪样哟?
难不成,夫人是想把肚子吃坏,好逃避去太太哪里?可太太真心不是洪水猛兽啊?
芳茵满心猜疑。
林清栩摆摆头,声音很清醒:“没事,我还能吃。”
她当然不会傻兮兮地折腾自己,她就是真的饿,一忧郁,饥饿感被放大了数倍而已!
芳茵提心吊胆地看着林清栩把第二笼小包子解决完,慢慢掀开第三笼,看了眼,总算没再暴饮暴食,芳茵总算松了口气。
“嗯……实在吃不下了。”林清栩抽回收,摸摸自己鼓囊囊的肚子,默默叹息。
好像……还是吃撑了诶。
扶着林清栩前往前院的路上,芳茵颤着一颗心,生怕夫人下一刻就会捂嘴把早上狂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幸而一路上有惊无险。
走到正厅门前,林清栩收敛了上断头台的哀怨心情,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脱开芳茵的扶持往里走。
出乎意料,她这次来不是为了和于氏大眼瞪小眼地赏花聊心,更不是陪着她看一出暗藏名堂却听不大懂的咿咿呀呀戏曲,而是……让她来看热闹的?
林清栩望着侧厅里围坐在桌面四方的华衣妇女们,步子停在原地,一时没敢向前。
“哟,这便是妹妹的儿媳吧,生的真是美丽动人,快快快,别站着,过来正好给你婆婆转转运,妹妹可是连输我们三家了唷!”穿了件雪青色衣衫的胖妇人眼尖,下牌之余朝林清栩挥手,说着又给于氏扔了记开怀的大笑。
于氏自是愤愤不平。
自从大子成婚,她有好些日子没和她们玩牌。于氏的牌技平平,但其他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四人半斤八两,凑到一起打牌也就是玩个乐趣,哪想,她这才几日没上手,竟脸黑到这种程度?
林清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妇女娱乐,她朝牌局上瞅一眼,全是刻画地花里胡哨的薄木牌,看的她眼晕。
“娘。”林清栩在于氏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探头装模作样地去看她手中抓了一大把的木牌,其实,啥也看不懂。
“阿栩之前玩过叶子牌没?”于氏自知这又是一场死局,没了和另外三人豪斗的心,把注意力转到林清栩身上。
林清栩摇头,放松不少。
于氏拉她来看热闹,当观众当陪客都行,只要不用那支吾其词的目光看她,什么都好说!
坐在于氏另一侧的紫棠色妇女闻言,嬉笑着:“都说新手运气最好,不定能把于妹妹今天的霉运带走嘞!”
紫棠色妇女看着在四人中年纪最大,模样却不刻薄,说起话来嗓门挺大却热情又亲切,林清栩闻言也笑了起来。
“就是,侄媳上来,就算牌技不敌,外面三个做长辈的总不至于欺负小的,总会让她一让的。”坐在于氏对面的妇人最后开口,说完,三人一同哄笑起来。
四人玩的好,也不顾及这点挖苦,于氏索性把手上的牌往桌面上一扔:“行了,这把我认输,下把阿栩替我。你们几个当婶婶的说话可要算话,要把阿栩欺负狠了,回去找衍儿告状我可要找你们麻烦!”
另外三人开心地连连摆手:“放心放心,阿栩这么漂亮,我们怎么忍心欺负她,是吧侄媳?”
林清栩红着脸点头,有种被四个老大婶轮着调戏的既视感。
作为一个连牌面都不认识的初学者,林清栩胡乱抓着一手牌,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于氏着急地站在她旁边,一边帮她抽牌一边给她讲解牌色是什么,急躁地恨不得亲身上阵。
林清栩脑子里盘旋着于氏这一茬那一茬的讲解,一脸懵逼。旁边的三家瞧着她们这边的情况,都在暗自偷乐。
她们想着,就于氏这种讲解方法,林清栩能听懂学会,简直是天才了!
林清栩当然不可能是天才,就着于氏的手,她们连连输了三大把!
“哈哈,看来妹妹和阿栩今日都手气实在不佳,姐姐赢得都不好意思了。”雪青衣的胖妇人一边说一边往身边捞钱,那动作行云流水,可一点没表现出不好意思。
林清栩忍住嘴角的抽搐,斜眼去看于氏,却对上于氏安抚又镇定的眼神,于氏拍拍她的肩膀:“放心阿栩,今日输的钱等你爹晚上回来找他翻倍报销,不怕不怕。”
林清栩:“……”
远在店铺的苏老爷子虎着一张脸巡查工作,鼻头一痒,仰头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苏老爷子怒目转向身后:是谁在偷偷说本老爷的坏话!
管事们数脸懵逼:o__o\“
……
林清栩摸着牌,又连输两把,总算慢慢找出了点规律。
于氏坐回座位上,忧伤地叹了声气,放弃道:“阿栩自己打吧,娘要缓缓。”
一连输了十几把,她这运气,真是差到家了。
林清栩点点头,开始独自摸牌打牌。
认清了一堆画的换七八糟的牌面后,她的脑中总算总结出一个清晰的规则。
这个时代的叶子牌玩法其实很像现代的麻将,分了几种花色,有不同的组合图列,最后手中的牌先组成有规律的序列才能赢。不过,和麻将有区别的是,出牌只能以大压小,一个规划不当,只有坐等赔钱。
认清以后,林清栩摸牌甩牌就从容地多了。
叶子牌的数量繁多,足有一百多张,之前五颜六色的牌面把她闹得眼晕不已,如今清楚了玩法,计算规整方便地多。
“赢了?”于氏没自怨自艾太久,看着林清栩第一个亮出牌,半天反应不过来。
林清栩微笑地点点头,自豪地说:“娘,我们赢了!”
“好啊,好啊!”于氏摸上她的手,看着还在继续的其他三家,喜上眉梢,洋洋自得,“我就说我们阿栩运气好嘛,果然是时运不到。”
林清栩趁机拍上马屁:“还不是有阿娘坐镇,我运气才这么好。”
于氏喜形于色:“哪有哪有,都是阿栩聪明漂亮,你其他三个婶婶才不敢多赢你的……”
另外三家一脸菜色地听着婆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吹捧上天,暗暗想着,下次要把自家儿媳也带出来招摇招摇,至于没有儿媳的……有女儿带女儿,没女儿……那就只干瞪眼了!
过了申时,在外奔波一天的苏衍回到家,进门便瞧见坐在软塌上的林清栩乐的红扑扑的小脸。
他询问地朝林清栩旁边的芳茵看了一眼,芳茵朝他行了个礼,说着去催晚饭,开心地小跑着出了门。
苏衍坐到她旁边,见她眨着大眼睛,一副“你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弯唇揉了揉她的发。
“清儿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林清栩早等得心急,她从身后的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荷包,自豪地抿着唇递给他:“这是我今天赚的。”
苏衍打开荷包一看,却是荷包的碎银子,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也有个十来两。
他失笑,问她:“清儿从哪里赚的?”
照理说林清栩是苏家少夫人,想要钱和于氏提一句,没有不给的道理。再说,她这一兜碎银子,也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赚到的。
林清栩机智地朝他眨眨眼:“阿衍你猜?”
苏衍捏了捏她挺俏的小鼻子,惹得她眉心一皱,他笑起来:“是阿娘那里?”
林清栩快速摇头,挺直了胸脯给了他一个正确答案:“我和阿娘一起赢的,今天我们和其他几个婶婶打牌,这些全是我赢来的!”
“阿栩真厉害!”苏衍又摸摸她的头,看她一脸“那是当然”,他在外积郁了一天的忧虑全部散去,“既然阿栩赢了这么多,想不想要我给你其他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