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看多了,心里还是会有感触。
至少这些孩子跟自己的父母相互爱着,相互守望着,哪怕见不到也有这样的念想。
不像她,她看了眼在帮助小朋友的陈一乘。
自打大四那年,陈一乘的父亲生意上出了事,单兆斌便不再逼迫她跟陈一乘建立关系,而是一转眼又给她重新物色了新的联姻对象。
单季秋早就明白,商人大多凉薄,可是像单兆斌这样的她还是难得一见。
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放弃和利用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利益还是利益。
而她在当年就清楚,自己不过就是他单兆斌生意场上可以交易的棋子。
妄图想要拥有的父女情,从未有过。
无情至此,有的不过也只是利益和算计。
不过,陈一乘的父亲还算是个好父亲。
陈父一直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除了撮合他俩这件事上,也没逼过他做任何他不愿意的事。
陈一乘知道公司出事以后,放弃了保研,进了他父亲的公司,快速上手。
他能力很强,经过对内对外各方面人事上的斡旋,最终保住了公司。
至于她,说她离经叛道也好,唱反调也罢,她跟陈一乘的这份纯友谊反而更好了。
亦或许是,彼此都经历过一些事情,能共同体会到事物的本质,人性的难得,彼此相处起来也更简单轻松。
外婆去世后,单季秋便开始还钱给单兆斌,连本带利绝不马虎。自己辛苦一点儿拼一点儿无所谓。
一开始她确实没得选,可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她同样不想再受制于人,更不想再跟单兆斌无休止地争执下去。
外婆曾说过未来是自己的,那么她选择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陈一乘的手机在略显安静的教室里响了起来,也打断了单季秋的沉思。
她垂下头继续帮助小朋友。
没一会儿,陈一乘接完电话走到单季秋跟前放轻声音对她说:“公司临时有事……”
“你走你的。”单季秋看向陈一乘,“我在这边住一晚,明天回。”
“明天我要没事就过来接你。”陈一乘说。
“麻烦,我坐高铁就行了,你不管我。”单季秋道。
“行吧,有事电话联系。”
“嗯。”
两人背对着窗户在交头接耳,完全没注意窗户外的中年和蔼女人和年轻英俊的男人正在往里看。
校长对陆允说:“这是今天过来的两位志愿者在给小朋友们上课。”
陆允闻言看了过去,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不咸不淡地从讲台上扫到讲台下。
眼瞅着孩子们认真的模样,浅淡的眸光里稍微有了些温和的笑意。
然后,他的视线落到教室后面被一男人和桌椅挡的差不多的一缕背影。
短暂停留了一下,不知为何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他不甚在意地又将视线投向了别的地方,不为任何人停下目光。
校长见身边的人似乎对孩子们很感兴趣,于是提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陆允被打断,收回目光看向校长,一边续跟她往前面走,一边说:“下次吧,我让助理留下来教一下老师们怎么使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校长点头:“好吧,那我也不耽误你。”
说话间,两人正巧被一面墙挡住了。
与此同时,单季秋也正好抬起头来。
她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却是空空如也。
她回过头来,对陈一乘说:“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陈一乘颔首:“那我走了。”
单季秋目送陈一乘从后门离去,又转身走到窗户边朝外左右看了看。
她略显迷惘地挠了下耳朵。
刚才窗外传过来的细碎谈话声,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似有一些些耳熟来着。
难道?
她年纪轻轻耳朵就出问题了?
第48章 欢喜 一点儿都没变。(一更)……
制作完了心愿小船, 单季秋带着小朋友们去学校里面的一条人工河去放。
她跟带班老师说好了到时候把小船悄悄打捞起来,既不污染环境,也能让小朋友的心愿有了寄托, 一举两得。
放完了小船, 小朋友们便自由活动。
单季秋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校长在跟几个人围着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说话。
她好奇地走了过去, 走到校长身边,问:“院长, 这什么?”
校长说:“之前小宝不是在采访说想要个机器人, 那视频火了。这不, 弗沃科技就捐赠了个陪伴机器人过来, 还捐了很多书本学习用品。”
单季秋看着俩老师在听一个男人介绍这个机器人。
她看了一会儿,看它感知环境, 看它给戴老师一个温暖的抱抱和治愈孩童心灵的话语,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一开始知道弗沃科技,是因为锦唐北京律所曾帮弗沃赢了一场备受瞩目的专利剽窃案。
公司名气不算大, 反正她没听过。
但这诉讼过程却相当之经典,于是乎, 作为案例被导师在课业上提及到。
导师说了几嘴, 她也就听了几嘴, 心里记了几嘴。
到后来, 是前段时间跟陈一乘吃饭,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聊到了弗沃。
她才算是真正了解这个在业内迅速崛起的科技公司有多牛逼。
单季秋还记得陈一乘给她科普来着:“弗沃科技令他们同行最眼红的是那支由他们CEO亲自带队的研发团队, 基本上没露过面, 极其神秘低调。唯一对外津津乐道的是年纪,据说几年前创业初期拉投资的时候,还是一支学生队伍。”
“短短几年, 从不到十人的小公司一路发展成现在这规模,绝对是业内传奇。国内外不少公司想挖墙脚,使绊子,搞不垮只能抢破头了去谈合作。”
“他们去年还搭上了国家支持这条线,跟军方,中科院也有合作往来。搞公益,公司形象正面,虽然规模不算多大。按照这发展趋势,不可估量。”
“哦,对了。”陈一乘看向单季秋,不由得一笑,“据说他们公司是可以带宠物上班的,倒是很人性化。”
单季秋笑问:“这么了解,连人家公司带宠物上班都知道,想合作?”
陈一乘浅白她一眼:“这谁都知道,至于合作,人工智能是未来的大趋势,也不是不可能。”
单季秋:“行,地产大亨,吃饱了再谈合作吧。”
陈一乘:“少埋汰人,吃你的。”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单季秋的思绪蓦地被戴老师的声音给拉了回来,她听见她在问这个机器人。
“你好,我叫崽崽,我会一直陪着你。”机器人做了个王子礼仪邀请的动作,回答道。
单季秋愣怔了一下,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机器人。
这一刻,她看着它。
不知为何,心里没由来地升腾起了一丝亲切感。
单季秋抬腕看了看时间,始终还记挂着事,也就没多在这儿看热闹了。
她跟校长轻声说了句先出去了,也不打扰任何人,就出门往班上的方向走去,准备给小朋友们发礼物去了。
发完了礼物,单季秋还特地给小朋友们录了一条感谢视频,然后发给了陈一乘。
毕竟是人陈总出钱又出力,她这门面功夫还是得到位。
时间也过的差不多了,单季秋准备离开。
跟以往一样,一说要走准能被这些小朋友缠着不准走。
又磨叽了好一会儿,她才能真正的离开。
……
苏城跟锦南一样,天儿也黑的早。
眼下才还不到五点,天色已经泛了灰,一层一层给慢慢地压了下来。
单季秋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又不自觉地偏头看了一眼,那里之前停着的车都不见了。
手机响了起来,是她提前约好的网约车到了。
她接通加快了步伐:“麻烦等我一分钟,马上出来。”
从乡镇上回到市区以后,单季秋先去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洗了个澡再出去溜达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单季秋出了酒店,在门口招了个辆出租车直接让司机师傅送她去平江路。
她每次到苏城一定会过来,扫去都市的繁,感受水乡的静。
周六的平江路热闹非凡。
此刻所有的灯火已被点亮,河岸两边灯火璀璨,古长廊三三两两围岸而坐,灯笼摇曳。
单季秋下了车往前走,跨过石桥。
看着桥洞下悠悠缓缓的摇橹船,船桨划过墨色的水面,泛起道道涟漪。
船上坐着两个外国帅哥,其中一个正好抬头,看到单季秋露出了笑脸,友好地与她打了声招呼:“嗨!”
“嗨!”单季秋也持着礼貌的笑意与之挥了挥手,“拜!”
说完,她便不作停留地走下了石桥,来到了长街上。
漫步在青石板路上,与来往人群擦肩。
沿着河岸,经过粉墙黛瓦间的特色门店,穿走过幽深昂长的窄巷。
单季秋终于走到了小吃一条街。
烟火市井,河柳夭夭,别有一番风味。
单季秋吃东西没什么讲究。
如果几个人的话他们会去吃苏菜,她一个人的话小吃街里的东西够她吃到撑。
什么冰淇淋,老酸奶,葱油拌面,小笼包,生煎,糖粥,蜜汁糖藕,脱骨凤爪,奶酪面包……
走了一路,买了一路,吃了一路。
吃撑了,单季秋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道小门,拐进了一条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灯笼巷。
再拐出去,别有洞天。
入目是一个带大院子和凉亭的老宅院。
古香古色,吴侬软语从宅院门内传了出来,悠悠扬扬,咿咿呀呀。
单季秋运气还不错,刚点了杯碧螺春付了款,还没去院子里等座,就有一对情侣从里面出来了。
“你可以进去了,等会儿我把茶给你端进来。”老板说。
“谢谢。”单季秋说完,就进去了。
单季秋进去一看,位置还挺好,是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台上的弹唱着三弦琵琶的两位老师正在演绎着《钗头凤》。
坐在下面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台上,听的很认真。
单季秋埋着头,快速入座,还是惊动了右边的姑娘看向了她一眼。
似乎反应了过来,又看了她一眼,眸色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之色。
许是看的直白,那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单季秋笑了笑,赶紧凑到旁边那位姑娘的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单季秋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被人这么瞧,也就见怪不怪,越发坦然地去面对。
不过须臾,茶也给她端了上来。
送茶小妹还递给她了一本点唱本。
单季秋将其搁在桌子上,便心无旁骛地认真地听了起来。
评弹这个东西,越听越上瘾,越听越能让心更加沉静,是解压的好方式。
不多时,身边突然有了走动的动静,有人顺着单季秋的旁边空位坐下。
而她身后也出现了些许不合时宜的细密的交头接耳声。
单季秋不甚在意地微微俯身,伸手端起茶杯往嘴里倾斜。
就这么顺势地转过头,极不经意地瞅了一眼在身边落座的人。
就这么一眼,随意到不能再随意的一眼。
在这室内轻柔铺洒的光晕下,在耳边娓娓弹唱的软语中,一切都温和的恰如其分。
偏偏单季秋整个人都像是被突然暂停了的画面,杯子还搁在嘴边。
整个人直接被点了穴道似的,定住了。
唯一能动的是她那一双澄澈干净的双眸,和眸子里那让她来不及掩饰的,始料未及的惊讶。
眼前这个穿着休闲黑外套黑裤的一身黑男人。
五官轮廓淡漠又深刻,深邃的桃花眼眸里也淬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意外之色。
明明穿着打扮跟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如出一辙,却又好像哪里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毕竟他们也有六年没见了。
当年那个恣意懒散的少年,已经被岁月沉淀成了,如今这个成熟硬朗的铮铮男人。
四目相接,单季秋瞪大的双眼叙说着无以复加的不可思议,是她从未想过的这般重逢。
在他乡。
在这个弯弯拐拐,犄角旮旯的评弹馆中。
在一首娓娓道来的《钗头凤》里。
在她的……身边。
单季秋回过神来的瞬间,很没出息地被茶水给呛到了。
她不受控制地咳了两声,才感到实实在在的真实。
不是黄粱一梦,更不是海市蜃楼。
还真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的——他乡遇故知。
可是,她现在喜不出来。
她只有惊,OK?
单季秋收回目光,搁下茶杯。
她正准备伸手去拿桌上不远处的纸巾,却被一只指骨似画作,手控党尖叫的手给抢了先。
陆允将纸巾递给单季秋,一如年少时每一次的自然而然为之。
“谢谢。”
单季秋接了过来,一边尽量不影响其他人的抿唇轻缓着喉咙带来的不适,一边低头拿纸巾擦拭下巴和滴在领口上的茶水。
“这么多年,你还真是……”
耳边是男人比少年时期更显低沉,却也更能凸显成年男人颗粒感的磁性嗓音。
还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笑音。
在丝弦和眷恋相思的评弹声中,用只叫她听得见的低懒音量,说完整句话。
“一点儿都没变。”
单季秋手上的动作一顿。
好的,看来她要收回她刚才那一瞬间觉得他变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