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所有怀疑都落实的是陆缈从一个街头乞丐那里知道,他曾无意中见过管家亲自拉着侯夫人下了马车,还偷偷摸摸的搂了她的腰,侯夫人一脸娇羞样子。
不得不说陆缈这些日子真的是哪里都跑遍了,阮家附近卖菜的大娘都认识她了,要不是她一时好心给了街边的乞丐几个馒头,也得不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这叫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回被我们逮住了吧。”甘棠依旧幸灾乐祸。
“现在怎么办,把消息散出去?”南嘉说完之后又觉得还不太够,毕竟她们没有真正的证据,侯夫人也可以咬死不认。
舒窈笑了笑,“就是要散出去,最好让满城皆知,她认不认没有关系,只要把事情闹大,让忠勇侯有休妻的借口就可以了。”
她看向雅南,上次之后她也正式加入了进来,雅南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忠勇侯那边已经答应了我会休妻,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陆缈和维桢对视一眼,由维桢接着往下说:“等到她彻底被休,再把她抢夺庶妹姻缘,陷害庶母,将庶妹推下山崖的事情说出去,同样的不需要证据,这世俗会让她受到惩罚的。”
她们是被世俗所不容之人,现在用这东西去对付恶人再合适不过。
望泞秀眉微蹙,抿唇后道:“这样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完全毁掉一个人的名声,可能真的会让她活不下去。
琬琰一个冰冷的眼神抛过去,“你想什么呢?”
“残忍?你觉得我们这样对她是残忍?”雅南的冷笑逐渐扩大,“你可怜她,可是她抢了原本属于属于我的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有可怜我?她是我的姐姐,只要她说,我也会让给她的,从一开始我便不想要这门亲事。她连同她母亲陷害我姨娘私通,我姨娘被杖毙而亡的时候她怎么没有可怜我们?为了一劳永逸,狠心把我推下山崖的时候她怎么没有可怜我?”
“望泞,如果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你还会可怜她吗?”
雅南双眼染上了血色,她本来可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安稳度过一世的,是侯夫人抢走了她的一切,害她沦为贱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哪怕是亲手杀了她雅南都不解气。
“我所经历过的是她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痛苦,哪怕是要我死,我也要让她身败名裂,比我痛苦一百倍!”
雅南转身走了出去,连背影都带着仇恨。
甘棠恨不得给望泞一巴掌,最后也只是揪了揪她的耳朵,“你啊!没事这么滥好心干什么。”
望泞瘪着嘴,心里默默的给雅南道歉,好像又绕回了当初维桢那件事。
又是因为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才对侯夫人出现了短暂的怜悯。
因为雅南没有死,她才觉得侯夫人罪不知此,可是她忘记了那样的痛苦比死还要严重。
散播消息这件事是陆缈和琬琰出去办的,陆缈提议找几个乞丐去说。
他们活动范围广,人员又多,随意说几句也没有人会注意,干这种事情再合适不过。
“呀!贵人来了,这次又要打听些什么?”陆缈找的是上次给她消息的那个乞丐,他这激动的样子让陆缈有些怕,她忍不住往琬琰身后躲了躲,琬琰冷着脸抬手护住陆缈。
乞丐被她的气势吓退了,颤颤巍巍问:“这,这位小娘子怎么拿着这么长的鞭子啊,可得收好了。”
陆缈给琬琰也戴上了面纱,就怕东窗事发让别人捏住把柄。
“我们此次前来是要叫你去传一些消息,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了忠勇侯夫人和侯府管家有染吗,你就负责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最好你再多找些同伙。”
乞丐有些难为情,“这,这高门大户的万一查出来我可担待不起啊。”
“五十钱。”
“您放心我一定办的特别好!”
琬琰的嘴角稍微有几分抽搐。
陆缈也不怕他拿钱不办事,直接把大大的荷包丢给他,是那种街头随处可见特别便宜的荷包。
“记住,越多人知道越好。”
“得嘞。”
陆缈见事成了,拉着琬琰离开,临走时看似无意的说了几句话,“叫那忠勇侯夫人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这回可叫她好看。”
寻了一间衣裳铺子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陆缈和琬琰才回了朱颜辞镜楼。
“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谨慎。”琬琰发自内心的夸赞,其实选择乞丐最有利,基本很少有人会从他们身上下手,就算查到他们身上,陆缈还用了简单的荷包,穿着普通的衣裳,但腕间带着玉镯,临走还说了那样一句话,外人也只会以为是忠勇侯夫人得罪了哪家的夫人,被算计了。
陆缈心情很好,马上就要轻快的跳起来了,“那当然,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接下来就看那群乞丐的了。”
也就三日功夫,忠勇侯夫人和管家有染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明徽城,忠勇侯一怒之下选择休妻,人才被赶回娘家,陷害庶妹的那些事情又接连爆出,可以说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了。阮老爷直接要送她去庵堂,侯夫人拼死不从,最后阮老爷亲自剪了她的头发把人赶了出去。
要说这阮老爷也是个势利眼,生怕女儿的这些事情碍着了自己的仕途,顾及最后一丝感情才没叫她直接死了去。
至于阮氏主母,她的错同样没有被忽视,被阮老爷禁足,再也不许出去。
至此,所有的恶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时间赶的也巧,马上要到新年了,慎娘提前把几个娘子叫到一起用膳。
慎娘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可能是因为陆缈她们把事情办的很好,没叫她操心,不过她还是点名批评了几个人,话不重,也够她们在警醒几日了。
南嘉和甘棠激动的喝了不少酒,她们的反抗是有用的,她们的回击给了恶人最好的惩罚。
这是一个压抑而又不公平的阶级社会,她们用尽全力证明了她们不是逆来顺受,如果有机会她们可以和整个时代对抗。
雅南眼含热泪,这些年所有的屈辱都消失了,尽管没有得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却有了别的收获。
“谢谢大家为我做的一切,阮素尘感激不尽!”
“原来你叫阮素尘啊,真好听,”望泞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想起些什么,说:“对不起啊,我上次不该那样说的,我就是滥好心,你别往心里去,真的对不起。”
雅南摇摇头,“没事的,我只是当时有点生气,我还要谢谢你一直帮我呢。”
“在这可没有什么阮素尘啊,我们只认雅南。”甘棠喝多了,面加一片绯色,开始左摇右摆的。
雅南忽然起身,看着要给她们跪下,离的近的陆缈和舒窈赶紧拉住她。
“你这是做什么?”
“先前我一心想报仇,行事太过偏激,多有得罪之处,承蒙各位不弃,反还帮我报复侯夫人,此等大恩,雅南永世铭记!”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说这种话做什么?”起初很不喜欢她的南嘉也说了她们是一家人,每一个人的到来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或许曾经她们都把雅南当作敌人,当作锦颀来寄托情感,可到了现在才明白,雅南就是雅南,不是谁的附庸。
维桢问了她:“那忠勇侯知道背后的事情吗?”
“知道的,过完年我就要和他回忠勇侯府了。”
侯府亲自要人,慎娘没有拒绝的机会,之前要培养出下一个自己的规矩在权贵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陆缈有些惆怅,才来便要走,好不容易已经有了感情,好不容易这个大家庭又多了一个人,如今也是要离去了。
有时候她总会想,经历了那么多别离,最后到底剩下了什么,是故人所留下的回忆吗?燕绥走了,靠着那半年一封的书信,浅浅的维持着联系,她都快要忘记燕绥嬉笑怒骂的具体样子。锦颀离去,只剩下客人们屈指可数的提起,怀念着她最后那一曲凤求凰的风采,又有谁还记得她最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哭丧着脸表演。
菀青嫁人,孟和跟念锦占据了她生活最大的一部分,她们为雅南并肩作战的时候菀青不在,她到底还算是这个家庭的人吗?应当是算的,只是游走在最边缘,她也有自己的家庭啊。
不久之后雅南的离开是否也会像她们那样,逐渐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退,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到最后究竟还能剩下什么呢?
离别才是这世上最痛苦却又最无能无力的事情。
第31章 难相见 新年
除夕那日陆缈去了陆闵那里, 陪着他过年。
陆闵如今的日子很好过,吃喝都不愁,在临近的学堂里教学生念书, 为人温和友善, 书也教的很好,那些孩子以及孩子的父母都很敬重他。
只是这人年纪大了, 更加想要子女的陪伴,陆襄一走就是两年, 再也没回来过,靠着一封两封的书信, 除了知道他人是平安的,其余的讯息都得不到。
陆闵心里想却顾及着陆缈在楼里有事要忙, 他也知道陆缈还能经常出来看他已经是慎娘最大的仁慈了, 也不敢多强求什么,和陆缈也是聚少离多的。
陆缈难得可以回来过夜,陆闵提前将小屋打扫干净, 去集市买了一床厚实些的被子,还买了不少吃的喝的,自己先在家里忙活了起来。
“阿爹!”陆缈叫了一声, 陆闵赶紧从厨房出来,“阿缈回来了!快进屋里去, 有炭火哪。”
这年头炭火也算是金贵物品,寻常人家很少花这钱,冬日就靠木柴过着, 陆闵虽说如今攒了不少钱财,也想着将来给陆缈做嫁妆,给陆襄娶媳妇的, 一分钱舍不得多花,也就是陆缈回来他才去买了些炭。
陆缈把东西放下便要去厨房帮忙,陆闵要推她:“这有我就行了,你快去屋里歇着,这天多冷啊!”
明徽城已经下了几场大雪,地上都有了厚厚一层雪,天气冷的让人都不想出门。
陆缈还是没走,她说:“家里就我们两个了,一起做饭多好,我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也是无聊,好了好了,赶紧烧火吧。”
陆闵这几年手艺愈发好,跟外面的酒楼师傅比也不差,他下了些饺子,备了四五个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来,这是慎娘让我给你带的桃花酒,还有甘棠送的补药,舒窈特意托人给你求了一串舍利子,保平安的,维桢叫人做了几套保暖的衣裳,你快些收着吧。”
她一个人把这么多东西拿过来还真是本容易,送东西的还好,望泞南嘉琬琰雅南没什么好送的,直接给她钱,陆缈哪敢要,强烈推辞了。
陆闵有些受宠若惊,他道:“你们楼里的娘子真的是太客气了,回回送这么多东西来,这,唉。”
说句实在话,陆缈这些年真的很受大家的喜欢,不仅自己得了许多好处,连带着陆闵人家也没落下。便是那一年中秋的一份月饼,让她们记挂了许久,回来之后陆缈说了这事,陆闵更是逢年过节什么吃食都送,元宵送汤圆,清明送青团,中秋送月饼,过年送饺子。
陆缈拿火钳翻了几下盆中的炭火,火劲更大了些,她扑开细小的灰末,道:“你就收着吧,甘棠她们可是说了,叫我明日回去的时候带上你做的饺子,少一份就要我好看呢。”
陆闵被逗笑了,那都是些好孩子啊。
父女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陆闵看着陆缈,有些事想和她提一提了。
“阿缈啊,你也不小了,就没个什么打算?”过了年陆缈就十八岁了,这么些年都是那样过来,陆闵也没好说些什么,可是作为父亲他也想看见女儿有个好归宿的。
知道他什么一丝,陆缈喝了一口面汤,颇感无奈,“阿爹,您就别操这心了,我现在过的挺好的,您要真叫我找个人嫁了,那我才叫浑身不舒服,以后的日子都过不安生。”
八年了,她在朱颜辞镜楼待了八年,她已经习惯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现在的日子她真的很知足,有那么多朋友陪着她,没事的时候做些自己喜欢的香料,再养养花买买东西什么的,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望的安稳平淡日子,她是没有去改变的打算的。
见陆闵还想多说什么,陆缈赶紧把话题抛回去,“好了别说我了,您这么多年也没想再找个伴?阿襄和我都不在家,您一个人住着也是有些孤单的。”
陆闵正了正神色,“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阿娘当初跟着我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现在我只想看着你和阿襄各自嫁人娶妻,再生几个小娃娃,其余的我也不盼什么。我答应过文娘这一世只有她一个人,我不会反悔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有时候陆缈真的很羡慕自己的母亲,那个美丽柔弱的女子前半生繁华奢靡,后半生穷困潦倒,可是陆闵始终爱着她,到死都不曾改变,文娘的灵位至今都摆在陆闵的床头。
说着说着,陆闵又开始骂陆襄,“这阿襄也是,一跑就是两年,过年都不回来,也不知道日后能混出个什么名堂。”
“好了,这大过年的,别气了,我还要吃饺子。”
“那我去给你盛……”
年关过了,雅南就真的要走了。
那日她打扮的格外清雅,妆容素净,鬓发只用两根玉簪绾着,其余首饰一概没有。雅南什么都没有带走,她亲自锁上了自己在琼琚楼的房间,最后在朱颜辞镜楼的白玉台前徘徊许久。
“以后再也没有站在这上面的机会了。”雅南的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惋惜。
她和菀青不一样的,菀青嫁的是平民,就算再住进这里也没事,可是她要去忠勇侯做妾,日后只能困在那深宅大院之中。
陆缈安慰她道:“以后总还有机会见面的,想来的时候让侯爷陪你就好了。”
忠勇侯对她很好,本来就是十二分的喜欢,加之知道了这才是自己原本的妻子,对她更是敬重有加,倒也是可惜,这么喜欢却也只能让她做妾了。
雅南摇了摇头,说:“以后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对于她来说,被卖进朱颜辞镜楼是她此生最痛苦的事情,固然知道这里的人很好,她也把她们当作朋友,可是心里那道坎永远都过不去了。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朱颜盛宴上我一定会和大家好好配合,那样难得惊艳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