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甯酒酒
时间:2021-04-04 09:08:23

  大家的日子还是很平淡的过着,没有了任何的风波,心却总像少了一块。
  唯一能让所有人高兴的只有念锦来的时候,念锦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还有些含糊,但甜糯的嗓音每次都要把人的心融化。她会说爹爹,娘娘,姑奶奶,姨母,以及干娘。
  前面几个词都是大家教的,唯有干娘她自己一直都会。
  所以说这感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菀青又怀孕了,现在五个月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孟和怕她再摔着出什么事,自己钱也赚的差不多了便在家里整日陪着菀青,后来慎娘想了想,决定让孟和也到朱颜辞镜楼帮忙,没事招呼下客人,工钱她照发。
  那位赵明礼赵仆射来朱颜辞镜楼的次数好像又多了些,赵夫人也不管他,还托人给慎娘传话叫她多担待些。
  家中妻子和外面红颜能相处的如此之好,这位赵仆射也实在是有本事。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失为一大好事,可哪有什么真正的平静呢。
  朱颜盛宴那一日,楼里来了一位十足恶劣的客人。
  当朝郑王殿下,前不久才从封地回来的,他是维桢,不对,应该是徐妙仪的故人。
  维桢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血色消耗殆尽,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慌乱让她差点当众从白玉台上跌落。
  “唉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不是我们的尚书嫡女徐妙仪徐大小姐吗!怎么打扮的如此清雅在台上唱唱跳跳啊,啧啧,真是没有想到。”
  陆缈就站在维桢身边,看着她的拳头一点一点攥紧,嘴唇紧抿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维桢最怕的,就是让从前认识的人知道她如今的样子。
  陆缈只犹豫了一眨眼的功夫,便上前挡住了维桢,道:“郑王殿下恕罪,今日维桢姑娘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不能为您奏曲了,还请殿下见谅。”
  郑王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对着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侍从上来把陆缈拉到一边去。
  他上前两步,笑的轻佻肆意,他轻轻抬起维桢的下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隐忍和愤怒。
  “隔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啊,一副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的模样,真以为自己还是尊贵端庄的高门嫡女啊。”
  维桢下巴紧绷着,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喉咙干涩的吐出一句话:“请,郑王殿下自重。”
  郑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睁大了眼睛道:“自重?我要自重什么?哦对了对了,我想起来这句话你曾经也跟我说过。”
  那时候维桢还是徐妙仪,还是明徽城最高傲端庄的嫡女,进宫赴宴之时被郑王拦下,徐妙仪分外冷漠的说还请殿下自重,时隔多年,身份地位早已不一样了。
  “徐妙仪,你说说你啊,都沦落到在乐坊里表演了,是最下贱的贱籍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傲啊,莫不是,还做着当太子妃的梦?”
  陆缈太了解维桢了,她一双眼睛变的猩红就真的是忍无可忍,悲愤交加了,再继续下去,不是伤了郑王就是伤了她自己,无论哪一种她都不会好过。
  她使劲挣扎着摆开身后人的束缚,立刻跪在地上,趴伏着开口:“还请郑王殿下高抬贵手,维桢姑娘还要去见赵仆射,今日只能失陪了。”
  赵明礼恰好在朱颜辞镜楼里,他如今位高权重,稍微压一下应该还是管用的。
  郑王松开了维桢,继而过来盯着陆缈的发顶,用脚尖抬起陆缈的下巴,又像是施舍一般的拽掉她的面纱。
  陆缈浑身发着抖,根本不敢再多说些什么,郑王看她的目光实在过于瘆人。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巴掌已经落在了脸颊处,力道之大让陆缈直接倒在了地上。
  陆缈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有些嗡嗡声,她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模糊听到郑王的嘲讽。
  “如此丑陋不堪之人也配跟本王说话,你这双眼睛生的倒是不错,当心我把它挖下来送给我的爱犬。”
  她知道郑王绝对会说到做到。
  维桢已然是泪流满面了,她闭上眼睛,似是认命的说:“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我……”
  “臣见过郑王殿下。”
  赵明礼的及时出现,把陆缈和维桢从恐惧中拉了出来。他后面跟着的是舒窈。
  好像每次舒窈都是最冷静最能解决问题的那一个。
  郑王见赵明礼来了,也不想再和他多废话,知道要闹事是肯定不成了,留下扫兴两个字便离去。
  赵明礼是国之肱骨,比他那个宗王可是能说话的多,陛下仰仗,太子重用,他只要上奏,郑王虽说不会有什么事,一个月的禁足却是少不了的。
  他犯不着为了一时痛快得罪这人。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
  舒窈第一时间去扶了陆缈,这会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了,上面的指印有些明显,陆缈嘴角处渗出一些血丝。
  “阿缈,你没事吧,我们去找甘棠拿药。”舒窈心疼极了,可是她不能替陆缈解恨,她得罪不起那人的,至于赵明礼就更不可能了,他是喜欢慎娘,可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低微卑贱的婢女去得罪郑王。
  在从维桢身边过的时候,舒窈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道:“愣着做什么!一起去甘棠那里啊,阿缈因为你挨这一巴掌你不用道歉的!”
  她就是嘴硬心软,知道这样说维桢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舒窈对维桢,其实已经在变好了。
  维桢顾不上擦眼泪,搀扶着陆缈另一只手臂,目光哀戚道:“对不起。”
  跟她说什么对不起呢,又不是她打的她。
  陆缈摇摇头,也不敢笑,牵扯到脸颊会痛,她微微张口,“我没事的。”
  她们走之后,慎娘才从后面出来,她站在赵明礼身后,稍稍福身,“谢过赵仆射。”
  这么多年了,慎娘没有和从前一样叫他赵郎,也没有亲昵的唤郎君,一个姓氏加上官职,是她这么多年的反抗。
  赵明礼也没有再强求什么,他负手在后,道:“帮得了这这一次,没有第二次了,若是郑王再来找维桢的麻烦,谁都护不了她了。”
  “太子也不行吗?”
  赵明礼轻嗤,“你怎么也开始变的糊涂了,须臾数年,那些情分算的了什么。当初她拿太子对她最后的那点喜欢将国舅置之死地,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太子,是真正要坐上龙椅的人。”
  只有足够冰冷无情才能坐上帝王宝座,太子先是储君,然后才是一个男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登上帝位,否则当年徐家出事的时候他就不会袖手旁观,一个明智合格的储君,是不会为了那么一丁点的男女情爱得罪他人的。
  “要怪也只能怪维桢命不好了。”
  慎娘垂眸,苦涩的笑容在灯火映照下不太真切了。
  在这里的人,哪有命好的呢。
 
 
第34章 忆秦娥   恩怨
  “这群贱男人!一个个仗着身份高随意折辱人!什么玩意啊, 不就是会投胎出生在好人家吗,狗东西!”
  甘棠一张嘴就没有停过,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还要哀叹命运的不公。
  其实甘棠这一年多来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 陆缈到她这里来的时候甘棠是真的恨不得提刀砍了那个混账,当然也只能想想。
  她一没控制好情绪, 上药的时候力道重了几分,疼的陆缈直叫唤。
  陆缈也很怕疼的。
  舒窈啧了一声, 没好气道:“你就不能轻点?”
  “知道了知道了,用得着你说。”甘棠极其不耐烦。搁在原来呢, 她们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平时没多大交集, 顶多见面寒暄两句, 可是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人了,只能互相抱团取暖,日子久了, 在对方面前也就放肆些。
  维桢一直倚在窗边,神情落寞,双眼都失去了光彩。陆缈往那边瞥了一眼, 有些不忍再勾起她的伤心事,可是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
  “维桢,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郑王不会那么轻易罢休,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陆缈本能的觉得那人会害了维桢。
  维桢自嘲的笑笑, “能怎么办?跑也跑不了,逃也逃不掉,随他去吧。”
  总归苟活了这么多年, 郑王想要她的命,拿去就是了。
  “你和郑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这么羞辱你?”舒窈问了句,那个郑王对维桢的态度实在奇怪,一个宗王犯不着这样针对一个没落官家小姐。
  “那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
  十二岁之前的徐妙仪,是户部尚书独女,天资聪颖,才情出众,规矩礼仪样样都是明徽城最出挑的,她十一岁那年入宫在姑母处小住,陛下太子都很喜欢她,那时的徐妙仪是天之骄女,也是所有皇子妃的最佳人选。
  徐妙仪根本就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说话向来直接,陛下曾有意把她许给太子,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再提过。她在宫中认识了许多皇子,郑王就是其中一位。
  那时的郑王只比她大两岁,很是胡闹任性,因为对徐妙仪有几分兴趣,公然在内侍宫娥面前调戏她,还说日后要把她娶回去。
  徐妙仪根本就不喜欢他,女儿家脸皮子也薄,受不了这份委屈,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的坏话,还说他哪里都比不上太子。
  她也以为自己会是太子妃的,毕竟她和太子互有好感,这样说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便是那一句话让郑王记恨了许多年,他处处针对徐妙仪,害她在人前出丑,多次恶语相向,徐妙仪怎么可能喜欢他,两人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差。
  后来便是徐家被参谋反,男丁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徐夫人受不了选择了自尽,动用了生平所有关系才把徐妙仪送到朱颜辞镜楼,在这里总归比伺候那些往昔熟识好。
  过了这许多年,慎娘一直避开维桢认识的人,她也以为可以这么欺骗着自己过下去,郑王的出现,又把这一切血淋淋的呈现在她面前,昔日高贵到可以做太子妃的徐妙仪已经变成了朱颜辞镜楼取悦客人的维桢。
  她说话的声音那样细柔,感觉不到一丝悲伤,陆缈知道她已经难受到了极点,那双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已经黯淡的不像话了。
  曾经维桢身上那股绝望的气息又再次回来。
  陆缈沉默了,舒窈甘棠亦是,哪怕她们再同情再可怜维桢,她们都很难再为她做些什么。
  对上侯夫人,她们尚且可以琢磨算计,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帮她,就算扳倒她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可现在她们面对的是正一品的亲王,那才是真正的高不可攀,毫无胜算可言。
  “维桢,你逃吧,说不定你走了他就息事宁人了,总归你现在只是个小人物,郑王想来也不会怎么追究的。”甘棠也很着急,如果不走等待维桢的会是什么样的羞辱打击她都不敢想,维桢那样高傲要强的性子,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维桢浅笑摇头,“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想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就会毁灭,当初我父亲的事,他应该也参与了一份。”
  徐家谋□□同上奏的人员里是有郑王的。
  “如果我逃了,朱颜辞镜楼所有人的人都要遭殃,而且我是逃不掉的。”
  没有碰上还好说,他们已经重新见到了,那么郑王就绝对不会放过她。
  陆缈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那种厚重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无能为力再次袭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怎么也挣不开,只能任由那种不甘在心头肆虐。
  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好的结局呢,她真的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那么的好,本来就是不幸来到了这里,上天从未想过给予她们任何补偿,灾难一次又一次的降临,那柄名为阶级的利剑始终悬在她们头上,连反驳都没有机会。
  陆缈的眼泪从伤口处滑落,她眼睛疼的厉害,抽噎都不敢太大声。如果终将别离,她希望所有的结局都如同燕绥菀青那般,幸福一辈子,可以忘掉前几十年所有的苦难。
  可是美梦成不了真。
  锦颀被那高高在上的公主羞辱,明明和沈将安相爱却被残忍拆散,如果那人不是公主,没有那么高贵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性命的逝去。雅南和侯夫人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就是为了那么一个显赫荣耀的身份,可以让侯夫人忘记血亲,狠心至此,就为了追求所谓的权势,做人上人,她毁掉了雅南原本的人生,到最后,雅南一辈子只能做被圈养着的金丝雀。
  “会不会,维桢也会跟她们一样?”陆缈捂着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只手扣着门沿,指尖的痛楚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
  已经走了那么多人,这次又到了维桢,下一个又会是谁。因为是世上最低微的存在,所有人都不得善终吗。
  这真是一个荒唐残忍的时代。
  如果可以的话,陆缈情愿自己死在十几年前,她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
  朝阳慢慢从平地攀起,橙黄色的光辉撒在檐角之上,光影斑驳,似是希望又如幻境。晨雾中的青莲格外朦胧,游鱼浮动,触碰到了莲叶,带着那清雅高洁的莲花都稍稍偏移几分,将池中净水都泛起了波纹。
  维桢起的很早,端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拿着黛笔勾勒柳叶细眉,将鬓发高高盘起,撷一支青莲簪于发间,再缀以明珠几许,玉簪二根。她从不喜欢涂抹胭脂,如今纤纤玉手抚过象牙盒子,蘸上些许覆于眼角,眉心是青绿色的花钿,铅华浅薄一层着于芙蓉面上,再用细刷涂抹几笔口脂,画上的仕女也当是如此美貌了。
  郑王府亲自派了人来接,说,郑王殿下对维桢姑娘一见如故,特意相邀前往府上做客,小住几日便将人送回。
  还能如此郑重的编造说辞,也是难为他们了。
  慎娘根本就拦不住,她知道旧日恩怨之后,更是担心维桢,赵明礼发了话,不许她再插手维桢之事,后事如何全凭她个人造化。
  赵明礼是朱颜辞镜楼最大的依仗,他都说了不许,那就证明真的没有人可以救维桢了。
  那日维桢从琼琚楼下来,衣袂翩然,披帛随风扬起,腰间挂着玉佩,珍珠流苏起伏不止。她姿态傲然,脊背挺的很直很直,脖颈一片玉色,妆容十分精致,她眉眼疏离,气质清隽,像极了那个曾经的尚书嫡女。
  这副打扮让所有人都慌了神,那年的锦颀也是这样,盛装打扮,惊鸿登场,悄然逝去,她们再也经不起这样的事情了。
  陆缈直接上前拉住维桢的手,声音都有些抖:“维桢,你,你不要做傻事,我们都在的,只是去小住几日,很快就会回来的,菀青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你一定要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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