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家乐买的矿泉水被简卿洒光了,陆淮予重新又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瓶鲜奶。
收银小哥的手脚有点生疏,对着收银机嘟嘟囔囔,扫了半天的商品才扫上码。
“一共三十元。”
陆淮予付了钱,拎上袋子正准备走,收银小哥盯着操作屏幕皱起眉,赶忙叫住他。
“啊不好意思,这瓶牛奶的价格我录错了,多收了你二十。账已经结算了不好退,你看看再买些东西凑够二十?”
“你随便添吧。”陆淮予把袋子搁回收银台,不甚在意地说。
收银小哥看出眼前男人的衣着谈吐,不是差钱的主儿,估计也不计较这二十块。
本着就近原则,他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捡了个价格正正好好的小东西放进袋子里。
陆淮予视线不自觉地移到远处的停车场,没注意他具体放了什么,道了声谢,接过袋子就走了。
走近停车场,车窗漆黑,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解锁了车,重新坐回驾驶座,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简卿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鞋,赤着脚蹲在座椅上,身后抵着椅背,双臂抱住小腿,脸埋进膝盖里,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头,雪白的天鹅颈弯曲出好看的线条。
仿佛受伤的小兽蜷缩成小小一团,保持着一种防御的姿势。
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和刚才闹腾挑事儿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见他开关门的声音,肩膀一哆嗦,还是不抬头。
“......”
陆淮予皱起眉,车内的光线暗淡,看不清她藏在臂弯里的表情。
他伸手将顶灯打开,黄色的光一下照亮幽暗的空间。
简卿受到光线的刺激,头埋得更深,侧过身子往背对他的方向转,像是十分抗拒他。
淡色牛仔裤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
座椅周围也都还是水,在真皮椅上滚动,聚成一滩一滩。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简卿是一点没收拾自己。
陆淮予无奈地捡起被丢到角落的棉柔巾,拆开包装抽出几张,慢条斯理地叠成方块,帮她擦水。
还没等靠近她,简卿突然发作,抬起一只脚朝他踹了过来。
“你走开。”声音里带着愠怒。
陆淮予反应极快,大手直接扣住她的脚踝。
她的脚很小,白皙可爱,一只手就能被握住,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抵在他的胸口。
车内空间狭小,简卿的腿又直又长,伸展不开。
膝盖被他曲起,男人的掌心滚烫,指腹上有薄茧。
“干什么呢?”他的嗓音低低缓缓,甚至有些散漫,扣着她的脚腕也不放下,一点不着急似的。
车内原本被简卿制造出来的压抑和暴力,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轻易化解。
简卿的脚被他抬起,重心不稳,只能双手向后撑在座椅上。
她皱着眉,怒视他,“我讨厌你。”
原本威慑力十足的话,在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反倒像是在撒娇。
陆淮予挑眉看她,“为什么讨厌我?”
语调依旧漫不经心,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你把我关在车里。”简卿忿忿地控诉。
刚才陆淮予怕她喝醉了酒瞎跑,所以走之前反锁了车门。
原来小姑娘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的嘴角轻勾,正打算解释,简卿下一句话紧接而来。
“你和简宏哲一样,都喜欢关我。”她瞪着眼睛看他,眼角已经有些红红的。
“......”
闻言,陆淮予皱起眉,眸色渐沉,“简宏哲是谁?”
“是个坏人!”简卿咬牙切齿地说。
“他为什么要关你?”
他的声音低低凉凉。
“因为他要和陈妍偷情,不想让我看见,就把我锁在房间,可是我都听见了。”
刚才陆淮予锁车门的声音,让她仿佛回到过去。
陈媛出事那一天,本来该是简宏哲和她一起去菜场进货,他装病偷懒不愿去。结果陈媛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反锁了小简卿的房间,摸进了陈妍睡的客房。
凌晨四点,钥匙转动锁眼,发出‘啪嗒’的声音,仅仅一下,小简卿就被惊醒,躲进被子,捂住耳朵。
她的房间和客房就隔了一道墙,知道接下来隔壁会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小简卿躲在黑暗里,一边掉眼泪一边想,等妈妈回来,就要告诉她。
可是后来,陈媛再也没有回来。
“......”
他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简卿想起不开心的事情,答得不耐烦,“哎呀,你好烦啊,我不想告诉你了。”
她蹬着脚挣扎,“你放开。”
陆淮予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沉默半晌,缓缓松开了扣住她脚腕的手。
简卿摆脱了束缚,赶紧远离他缩在角落里,眼神里满是戒备。
“......”
心脏仿佛被细针扎过一样密密地疼。
陆淮予有一瞬间的呆滞,不知道该干什么。
过了一会,才用棉柔巾帮她擦着水,哄小孩似地轻声细语,“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把你一个人丢在车里了好吗?”
他把拎着的袋子递给她,“我没有想关你,你看,我是去给你买水了。”
声音低缓徐徐,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歉。
简卿半信半疑,略微迟疑地接过袋子,从里面翻出一瓶矿泉水,一盒鲜奶。
然后又翻出一个握在手里的小东西。
等她看清是什么,立刻皱起眉,像丢脏东西一样丢还给他,“你连避孕套都买了,还说不是把我关在这里,方便你去偷情!”
“......”
陆淮予接住小小的蓝色盒子,塑封的精致包装,棱角分明。
烫手至极。
第30章 睡醒了就知道跑?
陆淮予不知道解释了多久, 就差把人收银小哥拉来替他自证清白了。
偏偏简卿就是不相信,目光凉凉落在他身上,一脸的鄙夷。
“......”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最后无奈地一声轻叹, 目光灼灼,反问她:“所以你觉得我能和谁去偷情?”
简卿低着头, 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子,认真地在想,想不出来。
“好吧,我相信你了。”她撇了撇嘴,“你眼光那么高, 谁也看不上。”
“......”
陆淮予盯着小姑娘一脸懵懂模样, 突然觉得他的眼光可能也不是那么高。
“所以我们是好了对吗?你还讨厌我吗?”他慢条斯理地问,很讲道理。
像是在教养生气的孩子, 引导她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 通过沟通处理掉不好的情绪,重新建立两人之间的友好关系。
简卿闷闷地摇头,很直接的表达, “但我现在还是有点生气, 我要睡一觉再原谅你。”
她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 眼眸透着倦怠与迷离。
真是记仇的小姑娘,陆淮予嘴角勾起,“好,那你睡吧。”
伸手把盖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向上拉了拉,没有意识到自己眉眼里满满的宠溺, 眼神柔软,比对眠眠时还有耐心。
哄了半天总算把人哄好,陆淮予悄悄松了口气,趁着简卿不注意,他把烫手的小盒子丢进了副驾驶的抽屉里。
惹事的小东西,卡在抽屉暗无天日的角落里,静静生灰。
-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简卿说睡就真的睡了过去,很快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有节奏地起伏。
陆淮予倾身越过简卿,帮她把座椅放倒至最低。
顶灯打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空气中散发着浅浅淡淡的甜橘香。
简卿发出一声哼唧,躺在座椅里,婴儿一样的睡姿,蜷缩成一小团,乖乖巧巧。
酒气上脸,她的两颊晕染成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耳后根。
幽闭的车内空间里,安静的不像话,仿佛周围的空气静滞。
这时手机震动声音突兀地响起。
陆淮予皱起眉,瞥了一眼旁边睡觉的小姑娘,看她依旧睡得香甜安稳,才接了电话。
是李校长打来的问候电话。
他估算陆淮予离开渝市的时间,这会儿正常早该到家了。
“陆教授,已经到南临了吧?今天辛苦了啊。”李校长热情地拉近乎。
陆淮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淡淡‘嗯’了一声。
李校长迟疑片刻,“之前我提的事情,陆教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老师学生们对今天的课反馈特别好,很想再听你的课。”
虽然白天在校长室的时候,陆淮予拒绝了他定期讲课的邀请,但是李校长还是想再尝试尝试。
陆淮予抿了抿嘴角,“我这边工作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定期,每个月大概只能上两次课。”
李校长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他能答应,喜不自胜,拍了拍大腿,“哎呀,那真的太好了,陆教授,只要是你来上课就行。”
陆淮予没怎么听他的客套,目光投向远处的高速路。
道路两边反光板两成一排,尽头是无边的漆黑。
干净修长的食指,骨节分明,在方向盘上轻敲,半晌,轻轻地开口,“李校长,我这里有件事,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大抵就是如此,利益或需求的交换。
“......”
陆淮予和李校长挂完电话,余光下意识瞥向副驾驶。
车内空调温度打的很高,简卿身上湿掉的衣服很快干透,热了起来。
她皱着眉,睡得不舒服,扯掉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翻了个身,朝着陆淮予的方向。
白毛衣松散开来,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美人骨下起伏有致,轻飘飘的发丝散落各处,羽毛似的探进其间,在深邃的锁骨处拂过。
简卿抿了抿唇,发出一声奶猫儿似的呢喃。
仿佛是山林里勾人走上歧途的妖精,谁也没她妩媚惹火,扰乱心神。
陆淮予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原本干燥的掌心渗出细汗。
他默不作声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目不斜视,一眼不敢再往旁边的人身上看。
-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泄漏进来,刺破黑暗,照在了房间里的大床上。
床上拱起一个小小的球,许久不动。
简卿皱着眉,在日光的作用下,逐渐恢复意识,清醒过来。
头痛欲裂。
太阳穴突突地在跳。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整个人在处在懵懂迷茫的状态,乌黑浓密的过耳短发睡得乱糟糟,翘起一簇呆毛。
“?”
简卿环顾四周,大脑接收信息的速度出奇得慢,好半天才看出这里是陆淮予家的客房。
记忆还只停留在昨天陆淮予生了气,出去接电话,她喝了老婆婆给的杨梅酒——
显然是喝断片了。
“......”
简卿不清楚自己喝酒以后会做什么,但有限的经验和教训让她不敢轻易尝试。
想也是酒品不会太好。
她有些懊恼,用力敲了敲脑袋,真是不长记性。
房间外面是小朋友穿着拖鞋‘哒哒哒’跑来跑去的声音。
“眠眠,走路小声一些,不要吵到姐姐睡觉。”
男人低哑缓缓的声音隐隐约约,清冽如醴泉,不疾不徐。
说完以后,外面果然就没了响动,又恢复了安静。
简卿低下头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皱巴巴
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这一觉睡得够久的。
她抓了抓散乱的头发,颇为懊恼,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给陆淮予添麻烦。
“......”
简卿抿了抿唇,添肯定是添了,不然她也不会在干净柔软的床上醒来。
她坐在床上,又一次陷入了呆滞,有些逃避走出这扇门。
直到客厅传来一道关门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出门了。
简卿犹豫片刻,跳下床,摸了出去。
厨房里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是秦阿姨在里面。
客厅里只有眠眠一个人,乖乖地坐在白色羊绒地毯上,玩着积木。
她抬起头看见简卿出来,笑眯眯地叫人,“姐姐你醒啦。”
简卿朝她笑了笑,下意识脱口而出,“眠眠早上好。”
“已经是下午了,姐姐小猪猪,睡了这么久。”眠眠瓮声瓮气地说。
简卿被小朋友说得不好意思,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眠眠爸爸呢?”
眠眠积木累得正高,全神贯注,问题回答地简略,“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
闻言她悄悄松了口气,料想应该又是医院出了什么事,等他去处理,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要说简卿喝醉以后是主动型人格,那么酒醒以后显然立马又成了回避型人格。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总觉得有些尴尬,决定趁现在赶紧离开,等回头用微信和陆淮予道谢。
反正他工作忙,经常也碰不上面,过段时间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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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冬至,裴浩被他老爹踹出来给陆大医生送螃蟹。
十二月的阳澄湖大闸蟹,又肥又美。
他站在小区楼下的宣传板旁瑟瑟发抖,北风呼啸,照在身上的暖阳也驱不走寒。
裴浩盯着直入云霄的大楼一脸怨念。
也不知道陆淮予是怎么了,说给他送到家里去,偏偏要自己下来拿,搞得像是家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远处的男人不紧不慢地从楼里走出来,身形挺拔修长,右手插着兜,低着头,黑色的碎发垂落至额前,只能看见挺窄的鼻梁和线条明细的下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