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次野外拉练时间紧任务重,作为红方,季云淮并不知道蓝方是哪一支队伍,相当于在打没有准备的仗。
野外密林遍布,雾气湿润氤氲,山地的草地深陷,像是被绵密的雨水浇蔫儿了。
季云淮走到队伍的不远处,拿了根烟拢火。
橙色的火星子在雨中飘摇,豆大的星火映衬在他的眼眸中。
说来也奇怪,自从吃了薄幸月给的那袋子薄荷糖后,他的烟瘾淡了许多。
只是碰到紧张时刻,第一时间的想法还是通过烟草过肺来排解。
天色渐晚,队员纷纷坐在帐篷里休息,吃干粮补充体力。
盛启洲抹了把脸色的水渍,雨水早已跟汗水相融。
他揉着后颈说:“虽然还不知道蓝方是谁,但只要季队在,我们就不可能输,他啊,是咱们队里的定心丸,西北地区的利剑……”
所向披靡,说的可不就是季云淮么?
没过多久,两颗信号弹升空,标志着比赛正式开始。
季云淮派出无人机前去侦查对方动向,察觉情势明朗后,就让队里的狙击手就位,伏在高低上瞄准。
果不其然,蓝方并未注意到他们的设伏,派出的小分队全部被包围。
局势大好之际,自然是要乘胜追击。
季云淮仍旧心态稳定,只是听到对讲机里传来队员汇报自己受伤的消息时,心脏重重一跳。
无论野外拉练输赢成果如何,保证队里的每个战士平安归来才是要事。
吴向明拿着对讲机,说是分队准备包抄蓝方一队时,有人脚下踩空,从山地上滚落,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队长,不用管我。”队员咬着牙,从唇齿间挤出几分倔强。
季云淮眸色发沉,最终松了口,当机立断:“吴向明,将人背到军医那边去,剩下的人继续执行作战任务。”
队员还想说什么,但被季云淮否定了。
他要做什么说什么,其中的威严没人反抗得了。
吴向明观察了下地形,又怕将人背下去的过程被蓝方队员注意到,只能往隐蔽的位置走,用作撤退的遮挡。
薄幸月到了帐篷里后,倒了杯热水润喉。
今天确实很冷,她穿了件毛衣,依旧不抵四面裹挟的寒意。
方一朗跟着他们上了山,她就留在帐篷原地驻扎,以备不时之需。
接到对讲机传来的消息时,薄幸月还没来得及穿上白大褂,她立即撩起帐篷帘,看到吴向明的作训服全然湿透。
她也过来帮忙,从一侧撑着人的手臂,齐力往前走。
没想到外面的天气这么恶劣,红蓝双方的对抗全然没有因此松懈过一秒。
吴向明将扛着的队友扶着坐下,喘着气息道:“薄医生,人从山地上踩空摔了一跤,您帮忙看看。”
“我还得回去队里执行对抗任务,我队友就拜托您了。”
薄幸月点头应允,她就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白皙的脸庞莹然,眼睫上挂着的全是水珠。
吴向明朝她敬了个军礼,又匆匆离开。
薄幸月诊断完,问了小战士一连串的问题,又让他将疼痛难忍的那条腿的裤腿撩起来。
腿上有明显的青紫痕迹,摔打伤倒也还好,但初步看来是骨折了,后续的对抗赛肯定没办法参加。
向上报告完情况后,季云淮二话没说,赶到帐篷外。
薄幸月袅袅娜娜迎上去,见到来者,视线直勾勾地落到他脸上。
“季队长。”每一个字都像踩在节奏上,丝毫不显得刻意。
季云淮的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军装泛潮,但遮不去身姿的英挺。
他扬起眉峰,目光在触碰到什么后,幽微了一瞬。
薄幸月的卷发披散在肩头,散发着娇娆的慵懒。
在晦涩的黑暗里,季云淮看着她,薄唇动了动:“给你几分钟整理一下。”
雨幕如碎珠连成的线,他仿佛是这黯淡天地之中唯一一抹亮色。
男人的黑发沾染着水珠,瞳仁接触到空气里的潮意,漆黑深邃。
薄幸月浑然不觉,站在帐篷前顿了顿,笑意无声蔓延:“做什么?”
“过来我这里。”季云淮单手抄兜,另一只手简单挥了下,冲她招手。
她相信他。
所以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仅剩下几步之隔。
由于扶人过去的举动,她宽松的毛衣被扯得松垮。左边的肩颈露出来一截,肌肤光洁如瓷,白得晃人眼。
而在薄薄的白色毛衣之下,挂着一根黑色的吊带。
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季云淮薄唇紧抿,背脊微弯,气息凑近。
薄幸月长睫微颤,感受到触感后,心脏无声震颤了下。
季云淮指尖触碰到衣料的质地,他将毛衣给人拂正,压下心头的暗火,交待道,“衣服穿好。”
第19章 19暧昧犹如藤蔓缠绕。……
念你入骨19
——
雨水轻盈地落下, 温热的触感消失,周身又重新感受到凉意。
薄幸月轻微瑟缩了下,将细白的手腕收到宽大的毛衣袖口中。
“进去再说。”季云淮拢了下眉心, 显然是觉察到了她在强撑。
队里的小战士躺在病床上, 一见到是队长来了,立刻撑着手肘起身。
“队长, 对不起……”他哽了许久, 满脸愧疚。
季云淮神色平静,嗓音徐缓:“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流血流汗不流泪。”
小战士敛着神色,冲他敬了个军礼:“是。”
季云淮看着她,若有所思:“情况现在怎么样?”
“总之不是轻微的扭伤, 具体的结果得送到附近的医院拍片才能知道。”
野外条件受限, 薄幸月只能尽己所能给他的伤势做了简单的处理。
“薄医生。”
他抬起黑黢黢的眼眸,视线定定, 轻声唤她, “比赛结束后我跟你一起过去。”
薄幸月捞过椅背上的白大褂穿上,其实也没什么抵御风寒的作用,顶多防防风。
“好啊。”她慢条斯理走过去, 仰着头看向他眼底。
季云淮站在背对队里战士的位置, 如此一来,薄幸月的任何举动, 他都看不见了。
海藻般的长卷发散落在肩侧,发尾扫过白大褂胸前的口袋。
内搭的那件毛衣虽是宽松款,却纤秾合度,勾勒着最曼妙的曲线。
帐篷里的照明灯灯火飘摇,薄幸月微微踮起脚, 垂下的眼睫在脸庞拓下层阴影。
像是礼尚往来般,她亦然勾唇轻笑,巧目倩兮,用指尖拂去他作训服上领章的雨珠。
灼热的气息如同羽毛,轻轻扫过心底,却能挠得人心头发痒。
她的手很漂亮。
一看就知道是外科医生的手。
五指纤长,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平日里拿手术刀都稳得不行的手,此刻触碰到他的领口依然轻松自如。
季云淮的身体僵直了一瞬。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她的意图,可还是给了她纵容的机会。
两人的呼吸均有不由自主地错乱。
就像成为了对方手里的一颗棋子,只能被牵引着继续往下走。
季云淮面色克制,表面上看起来连都波澜起伏都没有。
他用舌尖扫过后槽牙,转过身撩开帐篷门帘,蹬着军靴走进雨幕里。
回到指挥室后方,局面已然陷入焦灼。
目前蓝方处在下风,但比赛没结束,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方会是赢家。
季云淮在关键时刻沉重应对,及时判断场上的情势,进行部署。
蓝方的指挥员明显犹豫了,担心是“调虎离山”的陷阱。
殊不知季云淮这场打的就是心理战。
最终规定时间到,结果显示红方获胜。
同样代表了这场野外拉练圆满收官,所有人能迎来两天休假的时间。
队里的战士们纷纷卸下心头的重担,涂抹了迷彩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盛启洲笑嘻嘻搭上他的肩膀,欢呼道:“不愧是我们季队,回去请吃饭呗。”
“等会儿的。”季云淮站在帐篷外,眉目松动。
盛启洲蹬在那块岩石上,垂着头颈拢火,许久才点燃一根烟。
隔着烟雾,他看向神情坚毅的男人:“怎么了?”
“要过去医院一趟。”季云淮拍着盛启洲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盛启洲这就算是明白了,很多事儿季云淮明面儿上不说,但骨子里的血性、大义比谁都拎得清。
队里人人敬畏他,佩服他,从来不是不无道理的。
……
雨势减弱,薄幸月等方一朗从山上回来,两人才一起回到军用吉普上。
车内的暖气尚未充盈,方一朗跟她寒暄了一阵有的没的,时不时搓着手缓解寒冷。
车子还没启动,车窗玻璃突然被敲了两声。
方一朗一见到是季云淮,瞬时愣怔,又连忙摇下车窗,恭恭敬敬喊了声,“季队长。”
“换个位置。”他昂着下巴,言简意赅,似乎没给方一朗任何拒绝的机会。
男人的气场在方一朗面前呈现压倒性的趋势。
说罢,吴向明立刻将队里的伤员转移到副驾驶。
方一朗耷拉下眉眼,又软下语气,跟她商量:“薄医生,我们换辆车吧?”
季云淮轻挑眉梢,眼睫似鸦羽覆下,眼皮弧度寡淡。
落在他耳廓里的是句不轻不重的话:“她不用动。”
方一朗脸上的表情用“精彩”二字形容都不足够。
“哦……”他咬过后槽牙,只得应下。
季云淮拉过左边的车门,俯身坐进来,浑身还携着车外的潮意。
他对前座的战士说:“开车吧。”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原本狭小的空间,此时的逼仄感更重。
碎发垂在她肩窝,薄幸月那张娇俏的脸转向他一侧,肤色白得招人。
困意昏昏沉沉锁在车内。
奔波辗转了一天,路程又颠簸,她眼皮打架,实在太累。
一到这种下雨天,人就愈发提不起精神来。
耳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薄幸月睫毛卷翘,睡颜安静恬然。
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张牙舞爪的保护壳才会柔软一瞬。
季云淮沉沉凝视着,唇边的笑意稍纵即逝。
只是发现,他一旦陷入回忆,满脑子都是过去明媚招摇的少女。
那时候薄幸月在附中的名气挺大,追她的男生使出什么招数的都有。
正值盛夏,光线灼热地烤着路边的树木花草。
体育课下课的铃声一响,少女穿着牛仔短裤,双腿白如藕节,蹬着帆布鞋,不甚在意地从球场路过。
期间,球场掀起一阵沸腾,有人故意把篮球打歪,眼见那个球就要朝她砸过来。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再漂亮的女生都要避之不及,吓得花容失色。
球场上多的是看好戏的男生,个个心怀鬼胎。
要么想着人被砸着了,第一时间送去医务室;要么等“附中之光”生起气,看会不会让大家开开眼界……
结果薄幸月余光一瞥,将砸过来的篮球接下,自如地在手里拍了会儿。
还没等打球的男生反应,她就迅速带球过人,在篮网下将球投进。
高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少女拍去手心里的灰,乌发红唇,漂亮得相当肆意。
若是四个字来形容当时目睹了这个场景的男生们的想法,那就是——
又美又飒。
场外的叫好声连成一片,比不歇的蝉鸣还要聒噪澎湃。
“我靠,女神——”
“附中之光——”
“……”
薄幸月倒也没真在意,颇有“事了拂衣去”的架势,头也没回地从操场走远了。
而黑发漆眼的少年站在栏杆上,望着楼下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向教学楼。
耳旁尽数是聊天的嬉笑声、重复的背书声。
他的世界,自那一刻由黑白变为彩色。
迷迷糊糊转醒,薄幸月活动了下肩颈。
军用吉普停在了医院楼下,季云淮将队里的伤员送进去后,薄幸月立刻联系科室内的医生准备拍片,等待后续结果。
……
住院手续全然办好后,北疆早已入夜。
空气里凉意尤甚,星子点缀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招待所就在附近,她走几步路就能到。
“季队长,就到这儿吧。”薄幸月眸色潋滟,瞳孔干净得清澈不染。
不过想到上回发生的事情,季云淮眉心蹙着,不太放心,秉持着一定的原则,他单手抄兜,示意说,“我送你上楼。”
老板娘撑着手肘在那儿敲计算器,见人回来了,目光周旋了一圈,笑意盈盈的。
薄幸月上楼后推开房门,褪去白大褂,她身影单薄,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魅惑不减。
灯光落在男人的侧颜,使得季云淮眉眼处平添几分温柔。
“滋滋——”两声,电压不稳,房间立刻陷落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薄幸月确实吓了一跳。
她其实是畏惧黑暗的,从母亲去世后,她就成了一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
起初是会梦魇,要开着灯才能睡着,后来才慢慢适应调整过来。
可此刻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实,连月色都蔓延都不进来。
薄幸月只得稳下心绪,攥着的指尖早已发白。
想到高中停电时,众人皆在欢呼庆祝,只有她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身边有人叫自己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