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比较习惯现做的食物。家里那位特意从法兰西和意大洛斯请来了星级甜点师,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让你见识见识。”
她说话时着重强调了“特意”两个字,还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就像是在说——你看我不缺钱,老公也十分疼爱我,真是人生赢家。
秦若哽住,笑容都变得尴尬起来:“谢谢您的好意杨太太,只不过我在减肥,还是算了吧。”
欧阳姿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善解人意地调笑道:“我懂,你们女明星嘛,要上镜。”
秦若也假装不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要吩咐厨师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又笑容满面地换了个话题:“杨太太先前一直定居在国外,最近一定忙着和朋友聚会吧。”
身着欧式制服的佣人为她们倒好红茶,欧阳姿端起来抿了一口,小拇指微微翘起,把看在眼里的秦若做作到头皮发麻。
这特么就是杨董事长的妻子?!!
要不是为了那个角色,她真想一壶红茶倒在她脑门上,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水离子烫发!
“也没什么,就是见了几个家里交好的太太。我呀,在国外待得久了,跟她们也没见过几面。可是人家非得邀请我,这不是盛情难却嘛。”她放下杯盏,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其中有一位,你应该认识。”
秦若微笑着等着她的下文。
“她姓孟,是个导演呢,你一定听过她的名字。”
秦若心里像是沉下一口气,松快地笑道:“您说的是孟沧絮,孟导吧。”
她姿态摆得低,让欧阳姿很是受用:“对,没错是她,我就说你一定认识,改天可以让你们见见。”
正中下怀,秦若笑容更大:“那就先谢谢杨太太了。”
庭院常年有人打理,四周花香馥郁,争奇斗艳,恍若春日,但蝴蝶寥寥无几,少了几分生机。
秦若走后,欧阳姿瞥了一眼对方带过来的蛋糕,嗤笑一声:“女明星。”
她补了补口红,身姿摇曳地往屋内走去,还不忘吩咐仆人:“给我扔外面去,别脏了家里的空气。”
……
“孟沧絮?”宋翎蹲在一堆箱子里,一边咬着手中的面包,一边翻看贺朝桓递过来的剧本。
杀青后,公司便为她安排了一间公寓。原来巷子里的家虽然狭窄又绕路,不容易找,但私密性比较差,考虑到以后的发展必须搬出来。
宋安华一听是为了工作,直言不用她操心,还帮忙打包了行李。好在这儿离巷子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回去也挺方便。
这下刚搬好行李,贺朝桓就带着新工作来了,连箱子都没来得及拆。
“我记得她好多年没有拍戏了。”
她嘴里含着面包,腮帮子鼓出一块,说话含糊不清。贺朝桓扫了眼,想踢开脚边的箱子,却错估了里面的重量,面带微笑地忍下痛意,话从牙缝中飘出来。
“那是因为她磨了这本子三年。”他走到一处灰尘较少的地方,双手抱胸看着丝毫不顾忌形象进食的宋翎,没好气道,“孟沧絮手法细腻,喜欢现实题材,她的戏最容易得奖。这个本子还没写完就有不少人盯上了,可抢手得很。”
“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宋翎一直觉得这位小贺无论是从穿着、气度,还是言谈举止来看,都不像是个还停留在助理层面的打工人。
贺朝桓眯起眼盯着她开了第二袋面包,语气淡淡道:“哦,胡新野是她侄子,我托他要来的。”
“咳咳咳……”宋翎噎住,好半会儿才顺下气。
成,这个理由非常直接,简单粗暴。
胡新野是个为了挽留楚泊年会出动自己父亲的人,找他的确是个良策。
这个圈子里关系人脉十分重要,她当然不会傻到有都不用。
贺朝桓见状挑眉,又泼了盆冷水:“别高兴太早,到时候孟导要是觉得你不合适,是谁的姑姑都没用。”
“我当然知道。”宋翎大致阅览完,拍了拍剧本,郑重地说,“不过试镜之前,我确实需要好好准备准备。”
她对于角色的理解大多源自于生活,但这次,却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孟沧絮不是商业片导演,她所刻画的主角,多是社会边缘人物。
比如这次的主人公,是一位精神病犯人。
……
正值放学时分,明德中学的校门热闹非凡。
穿着制服格裙的少男少女们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或是背上乐器去课后补习班,或是与同学道别被家里的司机接走。他们在校道上说笑打闹,还不知未来的苦乐,尽情地享受少年的自由。
杨逸之单背着书包,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脸色阴郁。留海男生在身后忙乱地收拾,叫了他几次都没有回应,最后只得一股脑地把书塞进去,连拉链都来不及拉。
“诶、诶!杨逸之!你走这么快干嘛?”留海男生名叫聂斐,是杨逸之的死党,虽然早些年就回了国,但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关系还算不错,因此杨逸之并没有无视他的话。
“回家。”
聂斐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笑了。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宁愿去酒吧喝果粒橙都不愿意回家的人。”说着,他撞了撞对方的手臂,“诶!说实话吧,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杨逸之不解,蹙眉看过去:“什么?”
“就是……哎呀。”聂斐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神秘兮兮地说道,“谈恋爱啊。”
十六七岁的少年,对于男女间的暧昧最为好奇,可时至今日,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杨逸之登时翻了个白眼,切了声:“神经病。”
他俩长相都不差,一路上都有清丽的少女偷看围观。聂斐得意地甩了甩留海,拖长声音追问道:“诶——我可不是胡说八道。”
“我就不说你这段时间放学后甩开我都去干嘛了吧,就瞅瞅你现在这样,像初中语文课本上写的……什么、什么寤寐思服……不得不服!”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啊对对对对,辗转反侧!这可是害了相思病的症状啊,还不是谈恋爱了?”
他精怪地挑了挑眉,一副快老实交代的表情,让杨逸之忍俊不禁,抬手给了一个爆栗。
“相思你妹啊!”
聂斐登时发作:“好啊你个杨逸之,居然觊觎我妹妹!”
“蠢货,你他妈有妹妹吗?”
“我他妈没有!但我妈有啊!”
“艹!脑子不好滚远点,别传染我!”
“就不!我今天非得跟着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有情况!”
两人一路打闹,也没和司机交代一声就跑远了。大约半小时后,聂斐看着走到大槐树下的宋翎,张了张嘴,给杨逸之一记胳膊肘。
“卧槽一只羊,你还敢说没情况?这不是那天拍广告遇到的小姐姐吗?”
杨逸之已经顾不上理他,几步上前喊住那道窈窕的背影:“姐姐!”
秋天的槐树黄澄澄的,在夕阳下莫名让人觉到几分暖意。宋翎转过身见到来人,脸色却淡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姐姐,好久不见,你是出差回来了么?”杨逸之装作没察觉到对方脸上的冷淡,眼睛笑得如一弯新月,干净又纯粹。
这样的笑容,怕是再心硬的人,也没办法忽视。
宋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放学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杨逸之眸子一亮,像漆黑夜空的繁星:“我有空都会来找宋叔的!姐姐,你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他,我都记着呢!”
我什么时候……宋翎顿住,片刻后才想起自己临去魔都拍戏那天,交代宋安华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眼前人紧接着就说了一句“有我呢!”。
没想到这孩子记了这么久。
一时间,她思绪万千,看着少年清澈且期待的眼神,犹豫半晌后,终于很淡地笑了笑,温声道:“谢谢你。”
“不谢不谢!”杨逸之立刻笑没了眼,一口白牙显得有些傻气,却带着难得的真挚,“宋叔在家吗?我带了新的游戏来呢!”
宋翎莞尔,回身往巷子里走去。杨逸之先是失落了一下,然后见她回头,立刻扬起笑容,会意地跟了上去。等到跑出老远才记起自己的死党,确认宋翎听不见后,不耐烦地催促道:“姓聂的,快点啊。”
一直在旁边作背景板的聂斐见到好友这般不要脸的区别对待,登时怒起。
“杨逸之,我敲你来来!”
……
宋安华今天加了会儿班,回来的时候宋翎已经把饭做好了。他看着屋内的几个人有些意外,目光在杨逸之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像往常那样招呼道。
“小杨来了啊。”
“宋叔。”
“宋叔。”
两个小男生相继问了个好,杨逸之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去玄关扶宋安华换鞋,却被对方拦住。
“不用不用,叔叔自己可以。”
杨逸之的手停在原地,嘴角不自觉耷拉下来,尴尬地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气氛意外沉闷,就连聂斐这样的话痨都识趣地闷头扒饭,余光在其余几人身上梭巡几圈,好奇之色难掩。
杨逸之没动几口,挑着碗里的米饭,有些食不知味。
踌躇半晌后,他终是放下了筷子,沉声开口:“宋叔,姐姐,对不起。”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了。这次他回国,瞒着自己的身份接近两人,确实存了些心思,但说到底,还是怕他们因为此事排斥自己。
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像月光一样纯白,此时却耷拉着脑袋,如同被人遗弃的小狗,楚楚可怜。
桌上几人顿时停下了动作,宋安华垂下眼,随即叹气道:“小杨,你是个好孩子。宋叔这儿呢,只要你不嫌弃,随时都可以来。可是如果会影响你和你母亲之间的关系,那就算了吧。”
“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
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杨逸之还没来得及扬起的情绪顿时又陷落下来,苦笑地看向宋翎:“姐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宋翎挑起眼皮给自己夹了块排骨,语气不咸不淡:“欧阳姿要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我倒是会挺高兴的。”
她对上杨逸之略带委屈的神色,缄默几秒,泄出一声轻笑,为他舀了碗汤:“快吃吧,没人会帮你清理剩饭的。”
宋翎确实没法心无芥蒂地去看待杨逸之,她毕竟不是圣人,但也没必要过分迁怒。要是孩子能自己选择是否被生出来,他们倒是会少很多烦恼,也不用考虑这些了。
一旁的聂斐眼珠转了转,冲宋翎讨巧地撒娇道:“翎翎姐,我也要喝汤!”
杨逸之还没收拾好情绪,闻言立刻瞪他一眼,护食地将饭泡到汤里:“你没手么?”
聂斐做了个鬼脸:“我就要翎翎姐盛,你能拿我怎样?你……嗷!”
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宋安华父女俩抬头看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桌子下的脚被好友踩得严实,聂斐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心里暗骂忘恩负义的臭小子,面上却坚强地说道:“没事、没事……呵呵……”
……
庆松园。
偌大的饭厅冷冷清清,欧阳姿尝了口鱼子酱,眉头悄悄拧起。
吃了这么多年,这玩意儿还是这么腥,不知道那些富太太们是怎么吃下去的。
她端起高脚杯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就看见自家儿子从门厅处路过,连忙高声喊住。
“逸之!”
见杨逸之脚步不停地上楼,她啧了一声,裹着她的名贵披肩跟了上去,直到房间门口才把人拦下。
“妈跟你说话你怎么装听不见?”
杨逸之在她的拉扯下转过身,这才摘掉耳朵里的耳机,问:“您有事么?”
欧阳姿:“……”
她一口气噎在心头,语气不善地问:“司机说你今天没坐车回家,是不是又去姓宋的那儿了?”
杨逸之挑眉,面露讥讽:“他看见了还是您看见了?我去酒吧您也管?”
长辈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欧阳姿端起架子道:“你就这么和妈说话?”
“吵什么?”刚从公司回来的杨舒禾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目光掠过眼前的母子俩,伸长手臂。
欧阳姿条件反射地上前为他脱下西装外套,小声地告状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了,今天司机去学校没接到他,我怕他出了什么事,结果一问就冲我发火。”
杨逸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父亲听到这话。果不其然,杨舒禾闻言也只是动了动眉梢,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管孩子了?”
自生下孩子后,杨逸之的生活起居都是由保姆阿姨在照顾,欧阳姿做完月子就马不停蹄地投入产后恢复调理中,然后便和怀孕前一样,和那些华人太太们逛逛街做做美容,连孩子生出来的时间,甚至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也从没有过问过。
欧阳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讪笑道:“我好歹也是逸之的母亲,总不能看着他顽劣成性吧。那什么酒吧是高中生能去的地方吗?你一个做父亲的对家里不闻不问,家里什么事不都得落在我身上啊?”
她极力地想扮演一个好母亲好妻子的角色,但杨舒禾显然不买她的账。
“钱不够花了?”
欧阳姿愣住:“什么?”
杨舒禾不耐烦地摘下了领带:“钱不够花就联系秘书,别整天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