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是的,是我。”
司机:“哎呦,可算等到你们了。”
他麻溜地下车,帮忙将行李装进后备箱。
待三人又都坐上车,春蕊出于礼貌说:“让您久等了。”
徐师傅摆摆手:“也没多久,关键是怕怠慢了您。”
春蕊说:“不会。”
徐师傅介绍说:“您在剧组这段时间往返就由我接送,这辆车就是给您用的,车牌号您认清楚了。”
“好。”春蕊说:“麻烦您了。”
“不麻烦。”徐师傅发动车子,“都是拿工资干活,有事您吩咐。”
拍摄地在县区,剧组安排的酒店在市里,机场过去还另需两个小时的车程,车驶入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变成农田。
小婵又开始瞎琢磨,她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问:“你说总策划和总制片在机场接谁呢?”
春蕊偏着头没去看她:“跟我们没关系,别瞎琢磨。”
小婵不死心地嘀咕:“会不会是秦灿鸿老师?他咖位大。”
春蕊略带责备地“啧”了一声。
她不希望小婵太八卦,圈子里的人际关系复杂,一层层嵌套,光鲜亮丽的身段背后不知藏着多少龌龊或者无可奈何。
君子不党,春蕊无心探听,她只想一知半解的跟所有的工作人员维持好表面的合作关系,这样整个剧组和她才能受益。
小婵识趣地闭了嘴,但不知为何,没一会儿,春蕊的右眼皮突然开始“突突”地跳,跳的她好生心慌意乱。
实在不耐烦了,春蕊拍了小婵一巴掌,抱怨说:“都是你,搞得我也想瞎猜。”
小婵:“……”
第5章 宴会 “姓严,严文征。”
汽车下了高速,又绕了好几圈,经过闹市区,停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前。
剧组为了方便协调,一般都是包酒店统一住宿,但演员的咖位不一样,房间级别自然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
春蕊住顶层的行政套房,一室一厅,还带厨台,客厅两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一小片绿地,景色优美,视野开阔。
小婵在里面晃悠一圈,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虽然这个五星级的酒店搁在北京至少得抹去两颗星星,但还算不错,起码剧组没差别对待咱们。”
她把行李箱用膝盖顶到衣柜前,刚准备蹲下,帮春蕊把东西规整,春蕊瞧见说:“放在这儿吧,我自己收拾。”
“行。”小婵了解春蕊,知道她有自己的生活习惯,私人物品的摆放如果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那么她对这个房间就很难适应。
小婵掏手机又看了遍拍摄通告,叮嘱说:“晚上7点开机宴,你注意时间,打扮一下。我也回房间了,我住6楼,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春蕊郑重地点点头:“知道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小婵放心地关门走了。
春蕊不累,坐了一路,干活权当舒展筋骨。
她先把自备的热水壶翻出来,煮了一壶普洱茶茶,慢悠悠喝了一杯,接着逐一把衣服和化妆品摆放到她觉得顺手的位置。
东西归置的其实一点都不整齐,春蕊没有洁癖,生活上相反挺粗糙的,只是她有领地意识——既然是她的房间,那她的东西一定是要自己弄乱,乱中有序是原则。
然后她去试了试床,酒店床垫的柔软度不一样,会影响睡眠,但试半天,没试出个所以然,她神经不敏感。
春蕊叹口气,演员把酒店当家的生活是常态,她得尽快适应起来。
拖拖拉拉地忙到六点,她去洗了个澡,裹着浴袍到衣柜挑衣服。
开机宴算是她与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场合严格来说不算隆重,但也不能随意待之。
她选了一件墨绿色毛衣样式的拼接夹克,内搭一件同色系的高领打底衫,下身是一件墨绿色与黑色拼接的百褶裙,脚踩一双过膝长靴。
稍暗的颜色既可保证不喧宾夺主,又衬得人婉约持重。同时,为了防止同色系穿搭的老气和沉闷,她特意拎了一个橙色的腋下包作为提亮。
开机宴就设在酒店八楼的宴会厅,六点五十五,春蕊摇曳着裙摆,与小婵一同入内。
硕大一盏琉璃灯将会厅映衬的流光溢彩,二十来张圆桌摆列整齐,席间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齐聚攀谈,气氛喧嚣。
剧务引导春蕊在挨着舞台的一张桌子上就坐,这里是整个大厅的视觉中心,而她有幸与之同桌吃饭的,是这部戏的联合出品方代表、导演、监制以及制片人等。
身份尊贵,且不容得罪,小婵事先跟统筹打听好了,方才在电梯里,也已经提前帮春蕊恶补了功课,谁是谁,有怎么样的身份,坐在哪个位置。
春蕊牢记于心,她微微躬身,沿着桌椅绕过来,挨个与他们握手问好。
到制片人卢晶时,卢晶拍拍她的手臂关心地问:“房间还满意吗?”
春蕊:“挺好的。”
卢晶:“缺什么跟生活剧务那边讲,不要不好意思。”
春蕊:“谢谢晶姐。”
越过卢晶,她目光移到卢晶身后的男人身上。
这人穿了一件华伦天奴最新款的防风夹克,黑色,他身形消瘦,戴一副亮黑框金色腿的眼镜。
无奈,春蕊重点跑偏了,先一眼认出这副眼镜她有同款。
男人适时起了身,他足足高出春蕊一头。春蕊回过神,撤回了盯在他鼻梁的视线,一耷眼,张口就来:“秦老师好。”
“姓严。”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严文征。”
春蕊:“……”
她难以置信地微微瞪大眼睛,重新抬头去看他。
卢晶一旁哈哈笑着插话打趣:“怎么回事啊你,春蕊,严文征都没认出来。”
春蕊很尴尬,因为按照小婵的说法,卢晶右手边坐的是男主演,而男主演的扮演者明明定的是秦灿鸿老师。
春蕊找补:“没见过严老师真人,跟电影里有些不一样。”
何止跟电影里,跟昨天她看的杂志图片也大有变化。
严文征:“有过一面之缘。”
春蕊怔愣,极快地反应过来,问说:“是那天晚上在众宜轩门口吗?”
严文征颔首:“对。”
“……”春蕊恍悟,急忙解释:“那天灯光太暗了,没能看清,失礼了。”
严文征不甚在意地说:“我也是恰巧跟赖导吃了顿饭。”
三言两语帮春蕊缓解了窘状,也以赖导为媒介,点出完全陌生的两人生活里的一条隐形交集,将关系稍微拉近了一点点。
春蕊暗自松口气,她看了眼座位牌,发现严文征的位置上是没有名牌的,攒了下秀眉,然后在与严文征中间隔了一个位子坐下。
手机叮咚一声震动。
春蕊打开看,小婵发来微信。
——我艹,统筹刚跟我讲,男主演换成严文征了。
都骂脏话了,显然也很震惊。
春蕊:“……”
——具体换人的原因,我再问问。
没等小婵再有所回复,几分钟后,赖松林姗姗来迟。
摄影组已经提前进入工作状态,他刚拍完外景,尚穿着一件海军蓝色的马甲。
赖松林一屁股坐在了春蕊和严文征中间。
他一落座便满心欢喜地瞅着严文征说:“现在在这里看到你,我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稳稳当当落回肚子里。”
严文征说:“答应了你,会来的。”
“犹豫时间太长了,中间又出现那么多变故,再加上眼瞅着要开机了,男演员还没定,我能不着急上火吗?” 赖松林蓄有一小撮山羊胡,说话时胡须上下抖动,很是滑稽。
严文征嘴角浮现浅浅的一层笑意,不置可否。
赖松林添一杯茶,咕噜一口闷掉,斜睨着将严文征细细打量一番,说:“真瘦了,怎么瘦的?”
严文征说:“还能怎么瘦的,时间不够,硬饿的。”
赖松林咂咂嘴:“我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日常,春蕊默默在一旁听着,恍觉他们非常熟。
又过了会儿,监制凑过来,问卢晶:“人都到齐了吗?”
卢晶环视一圈,说:“都来了,开始吧。”
监制今天充当司仪,掌控整个宴会的流程。他拿话筒登上舞台,站得笔挺,指挥道:“来,各位工作人员赶紧就坐,现场安静一下。”
会厅经过一阵繁杂慌乱的脚步声后,极有效率地静了下来,二百来号人齐刷刷盯着监制看。
监制清清嗓子,官方道:“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电影《听见声音的关系》的开机晚宴,庆祝电影的顺利开机。我作为监制,首先先对影片开拍表示热烈的祝贺!并对出席今晚活动的剧组全体演职人员致以深切的问候!”
“电影《听见声音的关系》由月照松林工作室主创,新意影视传媒公司担任制作方以及出品方,历时一年筹备……”
陈词滥调,每一次开机这番按照模板写的话术都要车轱辘撵一遍耳朵,春蕊听得不是很认真,游离着,借着调整坐姿,偷偷瞥一眼严文征。
他半侧着身体,脸朝向舞台的方向,嘴角抿起,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也没在认真听,但跑神跑得相当从容和镇定。
春蕊瘪嘴。
出品方,制片人以及导演依次登台发表讲话,春蕊机械地鼓掌。
赖松林主要感谢了前期筹备“三大组”所作出的付出和努力,他长篇大论说完,流程之外地提了春蕊和严文征,说道:“下面,也让戏的男女主角讲两句,算是和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打声招呼。”
他走到台边,把话筒递给严文征。
严文征起身接着,转手却把话筒递向春蕊,说:“你先来吧。”
春蕊哪敢,发表讲话的顺序关乎番位,她摆手:“严老师先请。”
严文征蛮有绅士风度,坚持道:“别推拖了。”
春蕊看她,两人视线相交,他安抚性地眨了下眼睛,春蕊领悟了他是出于“女士优先”的尊重。
鉴于在场许多人都在等着,她没继续与他客气,大方地接过话筒,深呼吸,登台,略作思考说:“大学毕业后,演过许多的角色,但这却是我第一次出演有耳疾的患者,关键还是一位19岁的小女孩,角色本身非常具有挑战性,所以,感谢出品方、制片人和导演信任我,愿意给我这次机会,我会赋予这个角色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希望接下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能与大家相处愉快,拍摄顺利。嗯……梁竹云今天正式入组报道了。”
一串掌声劈里啪啦响起,春蕊鞠躬,缓缓走下台,将话筒交予严文征,两人错身而过,春蕊坐回座位。
严文征站在台中间,春蕊这回得以看清他的全部面貌。
为了贴合角色,他确实瘦太多了,手臂上的肌肉块似乎全没了,黑色休闲裤包裹的一双长腿纤细笔直,硬汉气质削减地不剩半分,或许戴眼镜修饰的缘故,一股弱不经风的书卷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今年过年前后,赖导拿着剧本找上我,当时我刚结束上部戏的拍摄,对于要不要无缝接新的角色非常迟疑和犹豫,一段时间里,没能给赖导准确的回复。好在,赖导没有放弃,再三地打电话与我沟通,制片人卢晶也多次登门拜访,他们很有诚意,让我看到了整个摄制团队的专业和初心。感谢各位的信任,希望我不负所托,能诠释好李庭辉这个角色。”
大概为了配合春蕊,他最后也加了句,“今天,李庭辉也正式入组报道了。”
他说话偏慢,加上音色沉缓,有种娓娓道来的叙述感,再配合他影帝的身份,似乎很能稳定军心,他讲完话,好像这部电影一切都稳了。
赖松林和出品方捡着宝似的高兴,嘴角裂得几乎要挂到耳垂了。
待监制又啰嗦两句,终于可以开席吃饭了。
赖松林的工作室作为主创,在出品方面前,自然降一阶身份,装起了孙子,边给出品方代表邓总敬酒边说好听话,几番把盏,他很快喝得微醺。
而这位邓总貌似是个酒桶,一斤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表情还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卢晶瞧见,拍拍春蕊的胳膊,提醒说:“愣着干什么呢?去敬邓总一杯啊?”
桌上就她们两位女性,很多时候,在娱乐圈里,咖位不高的女演员,在投资人眼里,不过是一件“喝酒助兴”的物件。
卢晶发话,春蕊不能当作听不到,好在她还算机灵,把“敬邓总一杯”自觉改成了“敬在座的一杯”,不然她敬了出品方,就必须得照顾到其他各位,那她今天估计得喝的烂醉。
她起身,挂着落落大方的微笑道:“既然晶姐说话了,那我就以女主角的身份,敬在座各位一杯。筹备这个电影,各方领导忙前忙后都辛苦了。”
邓总起身与她碰杯,说:“春蕊酒量怎么样?”
春蕊示弱说:“邓总就别难为我了,我一杯倒的水平。”
“是吗?”邓总看着她高脚杯里的红酒,问说:“那我干了这一杯,你陪多少?”
春蕊尴尬地笑笑,她知道邓总不是在故意刁难,而是在“挑逗”。
用模棱两可的言辞,调戏不谙世故的青春小姑娘,向来是中年男人的癖好。
气氛沉默一时,赖松林从中做了和事佬,说:“一杯,春蕊也干一杯,这一杯算是提前预祝电影票房大卖。”话锋一转,他又说:“这样吧,来,大家都别坐着了,共同举个杯吧。”
导演的提议没人敢不听,一桌人端起酒杯互相碰了碰,春蕊将红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