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茵不太在意地嗯了声,眉头越皱越紧。
江寻初走过来时,她清楚地看到他身边的深红色雾气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好像暴风雨前席卷来的狂风,一阵黑色的雾气快速地包围他,吞噬他……
他越走越近,身上的雾气越来越黑。
对于一个气运瞬间变化的人来说,黑色代表横祸,黑成这样怕是要丧命。
虞时茵快速地在往江寻初周围看。他的身边除了学生还是学生,根本看不出能有什么危险,但是江寻初这活蹦乱跳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有突发疾病会随时丧命的样子。
正费解,江寻初突然被人叫住了
“寻初。”一道柔软和煦的声音从江寻初身后响起,有人迎着阳光走来……
虞时茵看到江寻初一脸喜色地停下步子转过身,就在他停下的那个瞬间,纯黑色雾气将他彻底吞噬,连他身边的那个叫不出名字的男生都受到了影响。
像是想到了什么,虞时茵猛地抬头。
教学楼栏杆前的那一块窄小的平台上总会有一些学生或是老师细心种植起来的植物,养在精致的陶瓷花瓶或者花盆里。
这些花盆会被人很注意地放到栏杆里面或者教室里,但江寻初头顶上,一个看起来有烧水壶那么大的花盆摇摇欲坠。
就在虞时茵抬头的那个瞬间,花盆向下倾斜……这么高的楼上掉下来这么大的花盆,难怪江寻初气运变成这样。
好在江寻初离她不远。
“晓芸学……”江寻初背对着她乖乖地笑,对着向他款款走来的杨晓芸打招呼。
最后一个字还来得及说出口,他只感觉到一阵风从身后刮过,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尾巴骨被人用力踹了一脚。
“靠!”
伴随着疼痛的是一阵席卷而来的羞耻。
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们只看到虞时茵用百米冲刺似的速度冲到了江寻初身后,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她泄愤似的高抬腿,用力地,飞快地,踹在了江寻初的屁股上。
江寻初猛地往前一扑,踉跄了好几步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而虞时茵踹完人“心虚”地退了好几步,还拽走了一边目瞪狗呆的陶文起。
杨息宁:“……”
笑到一半眼睁睁看着江寻初朝自己飞过来的杨晓芸:“……”
其他见证了虞时茵这英勇一腿的所有人:“……”
屁股一阵一阵的疼,顺着尾巴骨传到大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开始动了。江寻初狠着一张脸转头:“艹你丫……”
伴随着他的怒喝,一盆有人脑袋那么大的花从他的眼前快速划过。
“啪!!”
像是慢动作回放,花盆从完好无损开始触碰到地面,如同烟花一般绽开,碎片从地上弹起又坠落。
一盆花,在一两秒之内,摔成了一摊泥,正正好碎在刚才江寻初和陶文起停下的位置……
“啊!”“啊啊啊!”有胆小的女生吓得抱成一团,脸色刷白。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江寻初则是不可抑制地一抖。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涌到天灵盖,他没有叫,但他的脸色比刚刷过的墙还要白。
如果这个花盆扣在他脑袋上……江寻初突然就不敢想了。
第20章 她不是故意的
陶文起只觉得眼前一抹棕一闪而过, 接着就是一声炸响,看着那一片残骸和几块溅到自己脚边的碎片,他腿一软, 下意识地抱紧了那只拽自己离开那片危险区的手。
被他抱了个正着的虞时茵:“……”
她很嫌弃地甩了甩手, 但陶文起大概是吓着了,像抱住救命稻草似的怎么也不肯松手。
“滚开!”目睹了事情经过的杨息宁脸色不比其他人好看, 他冲过去一把推开狗皮膏药似的陶文起。
他将虞时茵拉到了自己身边, 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他的眼底是掩不住的害怕和余悸,如果他知道虞时茵跑过去是为了做这么危险的事,说什么都会拦住她。
虞时茵察觉到他拉着她的手在发抖,她有些无奈地站着, 任由他仔细检查。
江寻初脑子有些空白, 他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一摊泥土和横起竖歪的几朵花,一直等到杨晓芸紧张地小跑过来。
“寻初, 你没有受伤吧!”她站到江寻初面前, 很小心地检查,没看到他身上有伤口时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同样心有余悸地道:“幸亏你运气好。”
真的是运气好吗?如果没有虞时茵, 他现在怕是得躺着吧, 说不定命都没了。
江寻初怔怔地回神,他没有回答杨晓芸的话, 视线越过她直直地落在两米开外的虞时茵身上。
杨晓芸第一次被他无视。
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虞时茵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时心里一紧,接着她有些无奈地叹:“寻初,你别生时茵的气,她不是故意要踢你, 可能当时情况真的很紧急…”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但还是被杨息宁听到了。
只见刚刚还拽着虞时茵一脸紧张不岔的少年突然冷下脸,看愁人似的瞪着杨晓芸,咄咄逼人:“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你知不知道我姐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他的,再晚一秒被这花盆砸中的人就是我姐!”
全场寂静,杨息宁的声音很大,几个路过的其他班的同学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往这边看,这还是三班的同学第一次看到杨息宁发火。
“息宁…”杨晓芸表情顿住,像是卡壳了的旧磁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没想到杨息宁会这么不给她面子,让她更气恼的是江寻初竟然沉默着,一句话都不帮她说。
高一三班的大多数学生都还留在原地,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他们也是一脸惊恐又庆幸的表情,震惊学校会有这么危险的事发生,庆幸自己没出什么事。
听到杨息宁这么一说,他们看向杨晓芸的表情也不对味起来。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虞时茵救了江寻初,如果没有她那一脚把他踹开,江寻初怕是已经脑袋开花了,何况当时情况这么危险,稍有不慎她自己都有可能受伤。
杨晓芸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生生把虞时茵从江寻初的救命恩人说成了故意踢他的罪人。
“哎,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有个心思比较细腻的女生悄悄和好友咬耳朵:“杨晓芸是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根本没看到江寻初生气,他这人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
她身边的女生安静了一秒,像是在斟酌她的话,下一秒她突然变了脸色,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两分:“刚刚如果不是杨晓芸叫住了江寻初,江寻初根本不会正好停在那个花盆下!”
这句话让周围的人顿时唏嘘不已,江寻初和陶文起是往教室的方向走的,如果杨晓芸不出现,几秒的时间足够他们离开那一块区域了。
所有人都知道杨晓芸也是无心,但江寻初差点因为她出事是事实。
各种不善的目光从各个方向看过来,杨晓芸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在听到好几个人说她是扫把星后,她终于晃了晃,气息不稳地朝着江寻初的方向倒了下去。
“晓芸学姐!”江寻初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扶住她,一只手很熟练地在她背后轻拍试图让她缓过气来。
“我没事。”杨晓芸秀气的眉拧着,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江寻初的衣袖:“我稍微缓一下就好。”
她患有再生性障碍性贫血,病发的时候脸色苍白是正常现象,再严重一些便是头晕心悸或是气短,好在经过这么多年治疗,感染或出血这些更严重的症状已经很少发生了。
在场有几个人知道杨晓芸身体不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严重到倒在别人身上。
“她不会是装的吧?这种柔弱的样子我只在偶像剧里看到过……”
“我觉得像,刚刚不是还很有精神吗,别人说她是扫把星她就晕了,就只准她说别人呗,这也太双标了。”
“我们也没说错啊,她自己说话有歧义惹得杨息宁都生气了,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先撩者贱,白的都能被她说成黑的。”
“……”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传进耳朵,刚刚杨晓芸还有一点装的成分,这次是真的气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江寻初懊恼地在口袋里摸了摸,却没摸到平常一直带着的药,上体育课前他把校服脱在了教室。
眼看着杨晓芸苍白地像张纸,他沉着脸瞪向那几个多嘴的人,眼神危险地低斥:“你们能不能闭嘴。”
他的声音微哑,带着恼意。
几个女生被他吓了一跳,撇撇嘴不敢多说。
杨息宁厌恶地看着那碍眼的两人,恨不得像虞时茵刚刚做的那样冲上去踹一脚。
“晓芸学姐,我先送你回教室。”江寻初扶着杨晓芸,任由她将一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杨晓芸气息不稳地点了下头:“麻烦你了。”
她微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就算虞时茵做了见义勇为的好事又怎么样,就算她救了江寻初的命,他也仍然把她这个晓芸学姐放在第一位,她才是江寻初最在意的。
杨晓芸光顾着得意,全然没注意到江寻初没有回应她的感谢,更加没注意到在走过虞时茵身边时他那复杂带着各种不明情绪的回眸。
等两人走远了,刚刚被江寻初吼噤声的女生们才不满地抱怨起来。
刘念念满脸严肃,瞪着那两人走远的方向怒骂:“他这人有没有良心?!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他,怎么连一句谢谢都不说?!说句谢谢是会死还是会怎样!”
一听到死,旁边的陶文起又是浑身一抖。
他觉得自己就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除了害怕,还有对虞时茵满满的感激和愧疚。
“学姐…”他叫了一声吸引了虞时茵的注意力,在她看过来时非常用力且真诚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不计前嫌,之前的事对不起。”
之前的事大概就是他帮着江寻初欺负杨息宁,还有私底下偷偷说虞时茵不好以及帮着江寻初耍她的事。
虞时茵淡淡地扫他一眼,不太在意地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他的道歉:“你是杨息宁的同学,帮我多照看着点他就好。”
杨息宁在其他人面前性格比较沉闷,他人缘并不好,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独来独往,再加上之前和江寻初闹了大矛盾,虞时茵还挺担心班里的人孤立他。
“我会的!”陶文起面上一喜,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从今天开始杨息宁就是我好兄弟!”
“对了学姐…”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替江寻初说好话道:“其实江哥他就是太担心杨晓芸了,他肯定只是来不及道谢的。”
不知不觉,陶文起对杨晓芸的称呼也从杨晓芸学姐变成了直呼其名。
眼看着杨息宁又有要黑脸的样子,虞时茵赶紧轻推了他一把,带着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去上课吧,课余时间多刷题,晚上我要检查。”
“知道了。”杨息宁低着头,闷闷地嗯了声。
陶文起一直目送着虞时茵离开,一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时他才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他看了眼身边的杨息宁,哥俩好地去揽他的肩:“杨息宁,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时茵学姐就是我亲姐!”
“滚。”杨息宁冷冷地侧头睨着他,一把甩开他的手臂:“别做梦。”虞时茵只有他这么一个亲弟弟!
陶文起被他唬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虞时茵刚刚拽着自己的英勇行径时,他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追上去。
“好兄弟打个商量呀,不当亲姐当个干姐姐也行……”
“……”暴躁,想骂人!
江寻初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的唾沫星子横飞,看到江寻初走进来也跟没看到一样。
他把教科书翻得沙沙作响,嘴上唠唠叨叨:“你们不要不把校纪校规放在眼里,既然你们进了第一附中就该遵守第一附中的规矩!上课迟到是万万不可的!”
这句话三班的学生听了太多次,倒着都能背出来了。
江寻初一张俊脸上神色不明,以前他上物理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今天却是木然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哥,你在发什么呆?”坐在他身后的陶文起有些无聊,踢了踢他的凳子想和他聊天。
“关你屁事。”江寻初压着声音回。
陶文起撇撇嘴,半分钟后,他听到他江哥很纠结很纠结地问:“刚刚我走了以后……虞时茵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啊。”陶文起努力把身子往前倾:“我向她道谢了,顺便带上了你的那份。”
“……然后呢?”
“没然后啊,时茵学姐希望我能多关照一点她弟弟。”陶文起老实道。
时茵学姐……
陶文起什么时候和虞时茵关系这么好了?
江寻初有些不爽地吐了口浊气,冷着脸埋头睡觉。
“江哥。”陶文起还在后面无聊地叫唤:“别睡啊,时茵学姐真的没说什么,她也没怪你……”
“闭嘴!”
“……”
江寻初头有些痛,物理老师讲题就像在唱催眠曲,以前他不出两分钟就能在物理课睡着,然而这回却是越睡越清醒。
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刚刚在他送杨晓芸回教室时和虞时茵的那个对视。
他其实是想道谢的,在路过虞时茵身边时他想说谢谢,但他看到了虞时茵那个眼神,平静,冷淡疏离,甚至是毫不在意。
他说到嘴边的两个字一下子就咽了下去。
既然她这么不喜欢他,既然一点都没把他当回事,为什么她会第一个注意到那盆掉下来的花,为什么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踢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