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王清珏就是,长腿搁在单杠上,瘦削的身形高挑夺目,有被冷艳shock到,但下一秒她被对方赠了个白眼。
那时候她们还不认识,她长得太乖了,确实没劲。
这会她抽烟,也躲到角落里。好像本能觉得这样很酷,但不适合她,得偷偷来。说实话,打火机冒火的瞬间,她是惊喜的,像骨子里的野生本能被催动了。
缱绻的烟云丝丝缕缕,白日的压抑益发阴沉下去,呛了两口后,程伊很有天赋地无师自通了。
起身时有点晕,人像喝了酒一样,飘飘然。
她梨涡浅浅,傻笑个不停,看来抽烟真的很开心。
烟和打火机被搁在了垃圾桶上,留给下一个心事重重的社会旅人。
往小区离走,她远远就看见了祁深洲,越走越近,可他毫无察觉。
他喝酒了。
今天没有应酬,他也喝酒了。
祁深洲喝酒特别容易上脸,两杯就能涨成关公,胸口也跟着发红。按照他脸红的程度,看来喝了不少。
程伊眉心不觉皱了起来,直到看到他挨个口袋将东西掏出来,借着月光一处处检查,心沉到了底。
他脱了外套,扔在花圃上,人躺在木椅子上望天,似乎有说不尽的惆怅。
隆冬天吹夜风,怕是会冷吧。
程伊的眼眶热了热,身上那汪尼古丁输注的勇气突地被掏空了。她想再抽一根,往回走,想去拿烟,走着走着就蹲下哭了。
祁深洲也是这样吧,吵得太累了,累得只能靠烟缓。
“祁深洲,分手吧。”她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吓了他一跳。
他猛地起身,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包了似的,踉跄了一步,见是程伊,松了口气,抬手看表,皱眉问道,“这么晚?加班了?”
程伊吸了口泛滥的鼻水,“我累了。”
他大手一揽,哄她:“累了就早点回去吧。”
程伊拧开肩,走出两步反问他:“你不累吗?”
“累。今天早点睡。”
“既然累为什么在楼下吹那么久的风啊。”程伊咬住唇还是没忍住,眼泪喷了出来,祁深洲一下就模糊了,看也看不到了。然后她只记得自己疯狂挣扎,哭闹,发泄,像小孩一样尖叫说要分手。
由于自己情绪过于饱满,超过理性线,她记不得泪帘外的祁深洲是什么表情反应。
(闪回结束,切至现实线——)
“好累啊。”程伊长长地叹了口气,脸砸在了方向盘上,用力滚了两下。那些记忆太糟糕了,糟糕得揪心。再度靠近祁深洲时,应该回放这一幕,而不是毫无抵抗地任自己掉进荷尔蒙陷阱。
“累就回去睡吧。”吴蔚看了眼视频里的王清珏,夸了两句,“到底有镜头经验,表情管理非常专业。”
程伊心不在焉,自言自语地摇头,“好烦哦,为什么要遇见他,不遇见就没这么多坏心情了。相逢尽消福禄!”
她对回忆里自己的那股热血劲头很赞赏,但感情处理真的是太垃圾了,每一次回忆,她都觉得没脸见人,怎么这么能作。现在生活安逸顺遂的她已经无法感同身受自己当时的焦虑无助了。
糟糕的恋爱使人面目丑恶!
“没事,时间是解药。”吴蔚说完又嘀咕了一遍,像是要说进自己心里。
程伊好笑,“时间不是解药,时间只是时间,解毒的是人的健忘,是人的多情和善变。”
幸好这两点她都有,行吧,时间你快来吧,我准备好第二次遗忘了。
吴蔚带上车门,又敲了敲车窗问她:“喝完早点回去。”
程伊又确认了一句,“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吴蔚招手,走出半米没回头,扬声揶揄程伊:“你还是和白梦轩喝吧,这样显得你酒品比较好。”
程伊一脚油门就开出了小区,没注意到身后吴蔚跌坐在了花坛里,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出神。
*
白梦轩约的是家爵士酒吧,程伊作为社交场机灵鬼自己给自己搞了顿快餐垫饥,到了晚上七点多才到场。
意外的是,王清珏也在。她开了公司后,倒是热衷社交了,以前的她基本就是活在同乡群里的墓碑式人物。
不知道是程伊的错觉,还是王清珏喝了酒之后就是这样热情,老远冲她招呼,“嗨,美人儿。”
“哇,我们冰山美人今天居然朝我笑了,我回去怕是会做春//梦吧。”程伊夸张地惊喜。
“你才是美人。”王清珏撩了撩烦恼丝,一腿搭上高脚凳,“你怕是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你吧。”
程伊扭身取酒,骄傲地说我当然知道。
“翟洋也很喜欢你。”王清珏举着酒杯,朝她敬了敬。
程伊恰在饮酒,被她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惊得一口呛到,当场喝了鹤顶红一样拼命掐喉咙咳嗽,围坐的朋友上前给她拍背,取笑她,“几百年没喝酒了?急成这样?”
“最近我们小程伊是苦了。”
“慢慢喝,今天有你喝的!”
程伊仰头,呛得直冒腥甜。他们混酒喝,将酒调得甘甜,会让人在不自觉间喝得过量,她留心眼,会事先呷一小口估量一下,索性这口量不大,不然能厥过去。
程伊抹开眼泪,“我是听错了吗?”
“我开玩笑呢。”王清珏拍拍她的背,“瞧你。”
“吓死我了。”程伊真的吓死了,这会还心跳直蹦跶。
王清珏眯起眼睛,凑近她说:“他以前说过,他要是再恋爱就找程伊这样的。”
完了。程伊刚缓过来,天又塌了。她张着嘴,就恨自己此刻清醒,要是醉一点也不会这么羞耻了。她眉心紧拧,挣扎道:“开玩笑的吧。”
“可能是气话吧......”王清珏垂眸,盯着自己的裤摆拨弄了两下牛仔絮。
“肯定是气话!他追你追得惊天动地,全校都知道。那种官家子弟总归是心气儿高的,见你不搭理,什么贬损的话都说的出口,只要你信你醋,扯自己以后再恋爱找如花那样的,他也说得出口。”程伊在心里把翟洋痛踩八百回。
“是。”王清珏点点头,不咸不淡地灌了口酒,“不过那时候好多人都喜欢你,也不止是翟洋把你列为理想型。”
不知何故,程伊涌上复杂,毫无表情管理,机械地接了句:“那我可得好好谢谢祁深洲了,不然大学可得忙死了。”
王清珏愣了一下,转瞬笑得乐不可支。
上学时,S市同乡会还是大三学长组织的,说夸张点,那些个聚会八成男孩都慕恋程伊。嬉皮打趣,端茶送水,聊天说地。那时候不兴什么男女友谊,和这种漂亮姑娘说上话的多少存着暧昧心思。
王清珏局外人般打量这个无甚艳丽的姑娘,不解哪里吸引人了。后来听说她和祁深洲在一块,她多少惊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好上的?
她也是奇了,骨子里不八卦,可没忍住支起耳朵听了一圈,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好了。她也问过翟洋,翟洋知情却不说,神神叨叨道:“他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怎么讲?”
“就是现在这俩人经不起斗转星移的考验。”
程伊托着杯子,像被点穴一样,看冰美人侧身落在高脚椅上,墨绿色工字下头一双修长到违反人体工学比例的长腿,光束追至,麦色肌肤抛过光一样,漂亮如电影海报。
程伊被王清珏眉目的飒劲围剿,吞了吞口水。
王清珏思及往事,感叹道:“祁深洲作为前任真的很不错了。”比翟洋好,不至于说一些气话膈应她。求复合也拽里拽气的,好像每天来找她是给她面子似的。
程伊扯扯唇角,冷处理这个话题。她不知该如何说明上周还作为朋友一起聚餐,今天就划清话题界限这一幼稚行为。
“那天他采访可能说了段关于前任的东西,”她眨眨眼,“事后交待我不要剪进去,我猜与你有关,”见程伊迷惑,补充,“就是你听到的那段。”
程伊想糊弄过去,随便点点头准备撤退,被王清珏拉住胳膊,“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和祁深洲那种感情,那天吃饭我觉得你们会复合,怎么说呢......你们交流会让我有种看偶像剧的感觉,我都多少年不看偶像剧了......那天电梯门合上,我心想,得,要换台了,好可惜啊......”她将酒杯往桌上用力地摔了两下,提醒服务生添酒,清寡的脸转向程伊,看不出情绪,“你们复合会有我一份功劳吧。”
程伊面子都快挂不住了,说话间隙里拉住白梦轩,扬扬下巴,问:“她喝了多少啊?怎么话这么密?”
“没在意。”白梦轩走出两步,问程伊,“等会去不去第二场?”
“不去了。”左一个祁深洲右一个祁深洲,程伊听得胸//疼。
“新招式!不试试?”白梦轩说得神神叨叨。
“没心情。”
本来是没心情,没会王清珏被助理接走了,程伊脱离苦海,杀到大部队行起酒令来,几杯酒下肚人就飘了起来。肚子里的苦水与酒精中和,晃荡晃荡,融出快乐来。
“你们最近合作得不错啊。”白梦轩揽上程伊的腰肢。
“还行吧。”程伊走到落地酒柜前研究最近的新酒,脑子正纂一个酒鬼的短篇,她想用酒瓶给他搭一个屋子,他要有凄惨的身世,像《海边的曼彻斯特》的男主角一样,含恨孤苦一生。
“我记得,你们是同级的吧。”白梦轩的眼神变得八卦起来。
“......是啊......”
“我听说她在电视台被人......”白梦轩脖颈前倾,语气暧昧起来,下一秒,程伊反身环住她的肉颈,娇声道,“哎呀,白老板,你说的新招式是什么呀,人家改主意了!”
这是个健忘的时代。
这一晚聚集的情感很快会在恪守的秒针转动中,渐渐隐去。程伊不想听王清珏电视台的腌臢事,白梦轩非常热心周到,属于爱替人拿主意的妈妈桑风格,也正是这种性格,导致她会在资源上对私交好的博主有所倾斜。程伊人精,看破不说破。但白梦轩太大嘴巴了,程伊明哲保身的一贯套路就是装娇卖嗲。
只是没想到这一晚会这么精彩。
白梦轩眼睛一亮,兴冲冲打电话组局去了。程伊半杯酒还没下肚,就被拉上了车,在后排眯倒,半梦半醒间王清珏那句“你知道翟洋......”又回响了起来,顺带喉咙跟着火辣辣地疼,像又被呛住了似的。
程伊掏出手机,两眼聚光,一边打字一边咬牙切齿:【你最好是暗恋我,不然你死定了!】
太尴尬了!他可是祁深洲的室友,王清珏的前男友,大学与她一起逼逼叨叨前两者的朋友。这人要是喜欢她,那就太荒唐了!心机太深了!
是上帝的罗曼蒂克Season2改拍伦理版了?
第21章 Chapter21 Stay Hun……
会所。
传说中的会所。
白梦轩来前说就是家按摩院, 最新泰式按摩配方,绝对是新招式,按摩师刚学成归来, 全国首批。配上她的暧昧表情, 听得程伊以为是什么不良行业,下车见一方矮窄门庭大隐隐于闹市, 古风牌匾写着一个草书字体, 程伊皱眉,“邪?”
白梦轩笑她,还汉语专业的呢,怎么还不识字,“人家是‘轩’!”
“大众点评上能搜到吗?”
“废话, 正经地方。”
她越说正经, 程伊越不对味。
入内二十平的小院落茂竹通天,也没旁的特别。程伊刚松一口气, 穿过寻常茶厅, 迎面便是一条竹篱径道,仰头不见霓虹,隐约听见流水声。她下意识抱紧了白梦轩, 只是对方拿着手机忙得不行, 无心顾她。行至拐弯处,白梦轩冲她摆摆手, 示意她先进去,自己返身接人去了。
程伊张张嘴又拢回了嗓儿,随身着藕色旗袍的礼仪姑娘一路入内,“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姑娘低声应。
好一处都市樊笼,幽静隐秘, 程伊被带至“听竹轩”前,那姑娘近前敲了敲门。
程伊一边想怎么神神叨叨的,一边掏出手机点开大众点评,倒是真搜到了,只是底下评论正儿八经的,什么【环境不错】、【技师手法不错】、【舒服的睡着了】之类平平无奇的回复。
任程伊如何看,此地也不寻常。
门里那声“进来”打碎了她的平静。她猛地一抬头,一句脏话飘过脑海。
雅室清幽,祁深洲半//裸,戴着蓝牙耳机正在通话。这次程伊看清他戴耳机,是他正手扶右耳,偏头凝眉,似在思考事情。他先没注意到门外的程伊,只是见门口人影没动静,不悦地拿眼瞥来,看清程伊,眉眼里的厉色瞬间消褪。他没说话,看了眼她身后,见没人,问:“就你?”
藕色旗袍姑娘伸手将她引入,但程伊没动,在门口站桩,胸廓一起一伏,显然来气了。她上回忘了跟白梦轩算账,这回她又自作主张。正想着,里头传来一阵冲水声,邱明奇也裸着走了出来,腰际围了条白色浴巾,光脚踩在中式地毯上,伸了个舒展的懒腰:“爽!——”
程伊惊呼一声,飞快转身,面向园景愣了一秒,又转了回去,装作自在,直挺挺地盯了回去。
“好久不见啊程小姐。”邱明奇见到程伊毫不意外,想来这局也有他的一份。听他不再叫弟妹,程伊犯贱地失落了一秒,揣测一定被人叮嘱过了。
她恨恨咬牙。
祁深洲对着耳机说了句,“等等,”一掌拍在邱明奇大喇喇的胸部,紧蹙眉头,“你他妈把衣服穿上!”
邱明奇嘿嘿一笑,冲程伊咂咂嘴,看人的状态应该是喝了酒。
祁深洲转身把衣服也套了上去,中式宽松对襟,黑色绸制,V领敞至胸下,穿了等于没穿,程伊看了这个衣服,坚信这里不是“正经”地方。
“穿好了,进来吧程小姐。”邱明奇见她不动,上前拉她,即将碰到她腕子时立马停住,赶小孩似的挥手,“进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