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目不转睛，眼眸柔和。
过了会米娅仍旧没抬头，她连着雕坏两块木头，脚下都是木头碎屑。
柏温看着她手中的木头，不知怎得有点牙痒痒。
眼前这人已经半个小时没跟他说话，没搭理他了。
他笑了笑，忽然出声问道：“不疼吗？”
米娅茫然地抬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柏温又笑，神情意有所指，“我是说，身上不疼吗？”
米娅的大脑在慢慢反应，良久，她垂下头红着脸，“哦，还好。”
其实还挺疼的，大腿根、腰部、胸部每一处地方不酸疼，衣服划过的时候，都能带起丝丝酸楚的意味。
但是如果不想这些，好像也不那么疼。
她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健康又强壮，这点酸疼就相当于挠痒痒。
所以柏温坏心眼的不许她用神力治疗，让这些痕迹和酸痛感留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没反驳。
就顺着他，让他高兴一下好了。
柏温挑眉，颇有兴味地笑了下，“是吗？我帮你揉一揉。”
没等米娅拒绝，她就察觉到衣襟里像是有风钻了进来，带着凉凉的气息，撩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面的柏温还在笑，眼尾下垂，鲜红的泪痣娇艳欲滴。
他的手轻轻在石桌上敲击，颇有节奏。
衣襟里的缕缕黑雾顺着这节奏触碰她，包裹她的全身。
她被无形地黑雾抱住了。
柏温停止手里敲击的动作，做了个抓握的姿势，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感受手感。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动石桌上的红樱桃。
米娅抖了下，她觉得那樱桃像是她身体的某个部位。
樱桃被修长的手指拨动、拉扯，碾压，流出红色的汁液。
黑雾跟随那根手指一起跃动。
米娅脸红极了，拿着木头的手都开始颤抖，她喃喃道：“不要……我要雕刻神像。”
石桌上的樱桃汁液一滩滩的，染红了桌面。
柏温手指沾着汁液，放在唇边吮吸了下，他说：“真甜……”
米娅脸红到冒烟，身上烧着了一样。
柏温：“你雕刻你的，我忙我的。”
他摊开手，笑容无辜：“你看，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吃颗樱桃。”
米娅瞪着柏温，如果他能撤走她身上的黑雾，这话还可信一点。
黑雾在她身体上搅动，跟他本人有什么区别。
柏温笑得异常开怀，他喜欢这样眼里满是他的眼神。
他说：“快点雕刻，我等着你的神像，雕好了我们就去干点别的。”
米娅看了柏温一会，发现他一点没有收手的意思，只好无奈地低头继续雕刻，竭力忽略掉那凉飕飕地黑雾在她身上乱窜。竭力压下那一阵阵的颤栗感，她可不想在庭院里叫出来。
那太羞耻了。
有了压力，米娅雕刻的速度加快了。
柏温看着她，不再觉得自己被冷落，他兀自玩得开心。
她的反应也让他更开心。
米娅终于在木头上雕刻出一个完整的小人时，已是满面潮红，额头出了细细的汗珠，腿微微发抖，一呼一吸之间都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像被人蒸熟了一样。
她觉得这短短半个小时，用尽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
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能忍了。
米娅喘着气：“雕好了，你放开我，我们去干别的。”
石头神像下次再说吧，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柏温看着她，眼眸暗沉，欲望翻腾，“好啊，我们回寝殿的床上去，干点……别的。”
米娅睁大眼睛，深深觉得自己又被柏温骗了。
他的脑子，就不能装着正事吗？
比如世界存亡什么的？
她不想再次躺在床上十天下不来。
米娅皱着眉，绞尽脑汁想自己不能被拉上床的理由，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个：“你说夏普走了，去哪里了？”是神宫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柏温看着她，眼眸漫不经心的垂下：“夏普是谁？”
米娅：“就你早上说的那个男孩。”
柏温：“哦，你还记得他名字？”
米娅：“……”
她觉得自己又提起了一个错误的话题。
米娅小心翼翼道：“没有，我忘记了。”
柏温抬眼看着她，笑得阴恻恻的：“他去战场了，东部黑暗信徒发动了战争，神使人手不够，又从神殿调过去了一些。”
柏温想起那个腼腆的男孩，就觉得一阵心梗。
他觉得噩梦一个月的惩罚便宜他了，他的神明，也敢肖想。
还有圣子，那老头出的馊主意。
也不知道最近频频被黑暗生物纠缠的还有没有精力再乱搞事情了。
柏温又笑了笑，“你想看他吗？我们可以去玉璧那看。”
米娅看着他的眼神，危险又带着恶意，急忙摇头：“不看了。”
犹豫了一会她问：“战争，很严重吗？”
柏温不甚在意的点头：“好像，是吧。”
他成神那些日，想必整个大陆能够感觉到的人都感觉到了，包括那些被人类供上神坛的肮脏玩意，他最近整日都能听到人类的祷告——贪婪的、肮脏的、愤怒的、仇恨的，各种各样的黑暗情绪从整个世界传递而来。
只是他不在意而已，那些黑暗信徒现在有了真真切切可以信奉的神明，简直就跟疯了一样，天天祈求他降下神迹。
柏温半阖着眼眸，他有那时间，多看看小米娅不好吗？
那么可爱，那么香甜，那么迷人。
他在脑子里找了个针尖大小的角落，把人类那些黑暗情绪扔进去，然后转换成自己的力量。
不受影响，那些也影响不到他。
他的心里眼里从来只有眼前这人，只有她才能牵动他的心绪。
米娅皱着眉，“这样啊。”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光明神来着，这个大陆上的生灵都是她的子民，她应该庇佑他们。
神爱世人。
可她不是很想去做这件事情，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是特别在意，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生死？
正想着，神宫的大门被人敲响，“马修，求见吾神。”
马修是圣子那老头的名字。
米娅转头看向柏温，他们这里……谁适合去见那老头？
柏温笑了笑，“用神力把你全身包裹起来，弄得云山雾绕一点，他认不出你的。”
“光明神的脸，从不示人。”
但只有他，能透过那层金辉看到她的面容，只有他是唯一的。
米娅将信将疑的点头，用金色的神光将自己包裹起来，看着柏温化成一团黑雾把自己挂在树梢上，假装他是个黑影。
米娅忍不住笑了下，她用神力包裹着声音：“进来。”
没多久，圣子马修战战兢兢走到庭院，跪伏在地上。多日不见，他整个人好像苍老了许多，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惊惧，走路都颤颤巍巍，可怜极了。
“仁慈而伟大的光明神啊，您的子民正在遭受战争、死亡、伤痛……求神拯救我们，驱逐黑暗和邪恶，还世间自由和光明。”
马修断断续续地哭诉着，见到米娅让他极为激动。
他说了大陆的近况，说了黑暗生物的猖獗，说了黑暗信徒四处烧杀抢掠，数个小国家已经灭亡，大陆各处征战不休。
不只是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还有各个国家，战火蔓延到整个科尔切斯特大陆。
他说了很多，唯一的目的就是请求米娅降下神迹，驱逐黑暗和邪恶，还整个大陆以光明和自由。
米娅听他说了许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马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他没法左右神明的思想，他不知道人对神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模糊知道，百年前的神是极不喜人类的，就连他成为圣子的那日神光都很敷衍，后来……神越来越少回应人们的祷告。
神大概厌倦了人类这种贪婪的生物。
马修垂着头，慢慢挪出了神宫。
第40章 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
马修的话在米娅心里不是没起波澜的, 她再冷漠，也不至于置天下数百万的生命于不顾。
只是她，无能为力。
马修走后, 米娅坐在石桌前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够让植物生长, 能够短暂改变气候, 至于别的……她就真的做不到了。
她只是个半吊子的光明神, 她不会运用神力，她不懂这片世界的规则。
柏温站在她身后, 垂眸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眼眸幽暗。
他说：“别想那么多, 人类的战争是他们自己导致的，与你无关。”
米娅沉默着，点了下头。
但从这天开始，她的生活还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本来她已经对学习神术不太感兴趣，现在却又开始认真学习, 甚至把神宫仓库那些古籍拿出来看，那上面记载的秘术和法阵还是很有用的。
她在院子里学习的时候，柏温陪在她身边, 帮她解答疑难问题。
米娅还把那块玉璧搬出来放在院子里, 她偶尔累的时候就去看大陆的现状。
像是看无声的默剧一样，还挺有意思。
看得多了, 她就大概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现状。
确实如马修所说，惨不忍睹。
深渊里的恶念原本只是单纯的恶念，什么都干不了。但被人类通过从前被光明神禁止的法阵召唤到陆地之后，就变成了被控制起来只会杀戮的怪物。
偶尔，这些怪物会保有一丝神智, 就变成了邪神。
它们反而控制人类去制造各种杀孽。
这些邪神，在位高权重的人身边出现的最多。
几乎整个大陆的战火，都由它们挑起。
它们像是毒瘤一样，遍布整个大陆。
也许，毒瘤不止是邪神和黑暗生物，还有人类……
贪念、私欲、权柄、财富，人类追求这些东西，尤其当他们发现召唤听话又无所不能的黑暗生物能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欲望就会被无数次放大。
谁都不能阻挡。
整个大陆弥漫的黑气一天比一天旺盛，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黑暗生物像是从地面生长出来的野草一样，风吹过就能生长、蔓延。几乎到处都是。
同时它们，也强大了身边这人的力量。
米娅偶尔侧头看一眼柏温，心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不知道柏温，能不能控制这些黑暗生物？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去问柏温这个问题。她有点怕，柏温能控制这些东西，却会损害自己。
在喜欢的人和无辜的世人面前。
她大概会选择……柏温。
她的世界原本就是一片荒芜，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是他挤进来硬生生描绘上一些色彩，她舍不得这一丝色彩，也不想让柏温为难。
*
这一天，下着一点小雨，神宫里空气清新，雨滴顺着屋檐落下，犹如透明的珠串。
珍妮特的传音羽毛被雨水打湿，仍旧顽强地飘到米娅面前。
米娅伸手打开，珍妮特清脆的声音传来：“米娅，我要走了。我的国家正在被黑暗信徒们攻打，哥哥已经去了战场，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享受安稳的生活，我要回去跟他在一起，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你要好好保重啊，照顾好神，祂是我们全部的希望了。”
羽毛轻飘飘的落下，珍妮特的声音渐渐变得空洞。
米娅怔怔坐了一会，忽而起身往外面走去。
柏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她冲进雨里的时候连神力都忘记撑起。
雨水滴落在她脸上，像眼泪一样。
柏温用雾气撑起一把黑色的伞举在米娅头顶，米娅回头轻轻呢喃了句：“谢谢。”
她的脚步仍旧没停，她想去见珍妮特。
珍妮特是个活泼开朗善良的女孩子，笑容靓丽，对她付出过善意。
米娅找到珍妮特的时候，她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与同伴出发。
前往战场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很多新晋神使们，他们之间气氛凝重，谁都知道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来就难说了。
看到米娅能来，珍妮特很开心：“米娅，谢谢你来送我，你真好。”
她好像看不见米娅身边的柏温一样，笑吟吟的：“你就这么跑出来，神不会怪罪你吗？神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很虚弱？”
米娅：“……很虚弱？”
珍妮特：“对啊，圣子大人说神跟可恶的黑暗神交战身受重伤，所以才不能降下神迹帮我们，就让我们自己努力。”
“可是我好怕啊，听说黑暗信徒们都骑着巨兽，力量强大，不知道我的神术能不能打败他。要是神能帮我们就好了。”
米娅心绪复杂，勉强说道：“……你可以不用回去的，留在这里。”
珍妮特轻轻笑了：“那不行……神殿所有的神使都去参加战争了，普通的信众没有神力抵抗不了那些黑暗生物，他们只能靠我们啊！”
“而且，我阿妈……我想她了，不知道她还好吗？我想回去看看她，就算是……就算是遇上黑暗信徒我也不怕……”
珍妮特眼睛红红的，说着便扭开了头，停了一会她又转过来笑着道：“真的谢谢你能来送我，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神啊，一定要好好照顾祂啊！”
“再见，我走了！”珍妮特挥挥手，深吸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跟着神使们小跑离开，她的身影显得很欢快，但又很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