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他们身上，神使白袍被水滴晕开一块暗影。
米娅看了一会，转身回到神宫。
马修为了让这些小孩保持对神的信仰，并没有告诉他们神见死不救。
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让这些相信神的小孩们信了。
神受伤，总比神不爱世人，听起来有希望的多。
神宫里依旧很寂寥，就连柏温的脚步声听起来都很空旷。
往常来庭院里低飞的小鸟们都因为下雨躲了起来，艳丽的花朵盛着雨水，微微摇曳。
米娅坐回到玉璧前，忽然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是个假的光明神，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神力不足以支撑她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柏温在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眸晦涩异常。
他问：“你很难过吗？”
他记忆里的光明神，从来不会为人类的兴衰而难过。
米娅看着柏温，那双碧蓝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无措。
她不是光明神，她没有那人千万来见证事世变迁、沧海桑田的记忆，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是第一次看见战争。
米娅：“有一点吧，我没有希望他们死。”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们？”
柏温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那只是又一次轮回而已，没有人类会有动物、植物、精怪，你甚至可以创造别的生命。”
米娅沉默不语，她一直待在人类的世界里，她怎么会看着人类社会消亡。
柏温抬眼看着她，少女眉目耷拉着，嘴唇抿紧，神情黯然，脆弱得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捏碎一样。她在自责、悲伤，她还不是祂，却又跟祂一样的仁慈。
她的漠然只是表象，是她抵抗冷漠世界的表象，骨子里却仍旧在为那群贪婪肮脏的生物考虑、担忧。
柏温再一次体会到了不同的情绪。
苦涩，苦得他舌尖发麻，心跳仿佛慢慢停止一样。
柏温：“别想那么多，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帮你想办法不让人类灭绝。”
米娅的眼睛动了动，眼眸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真的吗？”
柏温笑了笑：“那当然，我可是黑暗神，我知道对付那些东西的方法。”
米娅也笑了笑，带着担忧：“可是，不会对你造成损伤吗？会不会让你失去神力什么的？”
柏温摇头：“放心吧，不会。”
*
从这日起，柏温跟着米娅一起观看玉璧，看到特别厉害的黑暗生物或者邪神的时候，柏温会伸出手指点在玉璧上，他的神力就能通过玉璧让那残暴的生物当场爆炸死亡。
简直是点谁死谁。
只是通过玉璧死亡一个生物之后，柏温就会虚弱很多，好像自断一臂一样。
神情恹恹，眉眼也耷拉着，肤色苍白如纸，尽管他一再声明没有事情，只是损失了一些力量，但他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难受。
米娅心焦、担忧，各种情绪混成一团，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也甚少让柏出手去杀黑暗生物，大部分的时候都皱着眉头看着柏温。
战争的形式并没有因此而缓解，死去的人更多了。
米娅没办法，只好埋头继续学习神术和法阵，希望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
这一日，她发现了一本书，书里的字迹独特，上面记载着光明神神力的一些使用技巧，甚至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米娅看了半天，认为这是前世她自己的手书，可是那上面说的每个神术，她都不能施展。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信仰。
是信仰，信仰是她神力的来源。
而科尔切斯特大陆，坦白来说……还活着的光明神信徒不多了，也许就只有神殿的神使还在信奉她，别人都在不断的猜测着她是否已经死了。
没有信仰，她的神力就只能养养植物浇浇水。
发现这点，让米娅欣喜异常，她飞奔到柏温身边，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米娅着急忙慌的拉住柏温：“你没事吧？我撞到哪里了？”
柏温笑了笑，把手背在身后：“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你怎么了，这么开心？”
第41章 神，没有抛弃祂的子民。……
“真的没事？”米娅满面狐疑, 她记得柏温那体格只是看着瘦削，肌肉力量可是很强大的，能被她撞得趔趄？
柏温伸出一只胳膊环抱住米娅的腰, 将她往上提了下。
米娅顺手攀住他的脖子。
柏温：“这下放心了吗？抱你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米娅：“不放心。”
她被柏温抱着，身体贴在他身上, 视线只比他的脸低一点。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脸色苍白异常, 唇色也淡，几乎看不见血色, 眼角的泪痣仍旧很红, 看着极为妖异, 猩红的眸子无精打采。
不是很精神的样子。
米娅：“你看起来就很有事，非常有事。”
柏温闻言，安抚地笑了笑，他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揉了揉米娅的头发，“都跟你说了, 只是消耗的力量有点多。这是你的玉璧，我操作起来有点困难，何况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杀黑暗生物。”
米娅不大信, 而是她也不知道柏温怎么了, 只好顺着他的话道：“那下次你不可以再操作玉璧了，让我来！”
柏温侧眸, 看了眼手背，确认上面的痕迹没露出来，又转眼看着米娅微笑：“你怎么操作，操作下雨吗？那也不行，会吸干你的神力, 你没那么多力量可以浪费。”
米娅摇头：“不是啊，我刚刚从书上看到，我的力量来自于信仰。我可以让人信仰我啊，信仰我就能增加我的神力，我就不会这么废柴了。”
柏温好笑的又揉了把她的头发：“那你要怎么让大家信仰你呢？”
米娅神秘地笑了下，从柏温身上跳下来，握住他的手把他往玉璧跟前拉，“我示范给你看，很简单的。”
她站在玉璧前，神情期待地打开了地图，随意选择一处发生战争的地方。
是一处颇为繁华的城镇，一群黑蛇模样的黑暗生物正在城里面肆虐，身着黑袍的黑暗信徒以及另外一种衣着的人们跟在黑蛇身后，杀人、抢掠，无恶不作。
黑蛇的数量很多，领头的身躯巨大，几乎盘踞了一整条街道，它正在跟几个神使对持。
米娅发现，黑蛇对持的神使们很眼熟，将画面放大了看，那里面竟然还有个老熟人——夏普。
少年人的面容坚毅，带着几个同样年轻的同伴挡住了巨蛇，身后是一些元素师以及吓得战战兢兢但仍旧没远离拿着武器的普通人，还有面色仓惶、恐惧不已寻求保护的百姓。
只对持了几秒钟，黑蛇就按捺不住攻击了上来，夏普和几个神使施展神术抵抗。
能看得出，夏普的神术学习得不错，几个复杂的神术都能使用得出来，打得那黑暗生物满地打滚，看神情就知道痛苦不已。
然后黑蛇……开始召唤同伴。
城镇的主干道上一下子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蛇，黑压压一片，看着极为可怖。
米娅转过头去，仿佛能撕裂她灵魂的厌恶感又开始了，拉扯着她的神经，令她头痛不已。
柏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安抚着轻拍她的背部，一手按压她的额头，试图让她放松：“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不看，不看就好了。”
米娅头埋在柏温的肩窝，鼻尖都是好闻的莲花清气，轻轻柔柔像是开水冲泡的莲花茶一样，让她头脑中的异样慢慢舒缓开来。
她深吸口气，埋在这气味里不想起来。
柏温环抱着她，一只手微微抬高，他的手指尖到指背干得干瘪又枯萎，完全没有肌肤的活力，像是老死的枯树枝一样。
他不甚在意自己的手，只是安静垂眸看着米娅。
还是……很厌恶吗？
从前那人的眼神又慢慢浮现在柏温的脑海里，孤寂、冷酷，嘴角下垂，带着浓浓的厌恶感。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意。
什么都不会去喜欢。
他搂紧了米娅，把将那串记忆交给她的想法深深按回到脑海深处。
他不想那么做，他不想让她想起那段对他万分厌恶的记忆，尤其那记忆十分的漫长。
等她想起了，也许这短短十来年的相处，这不到两月的相爱，就会变得无足轻重，只是她漫长时间里的一点小小分叉。
他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她的无足轻重。
他不能容易那些让心头泛起酸甜苦辣滋味的爱意消失。
她得一直一直爱着他，就像千万年来，他都爱着她一样。
所以就算，恢复记忆能解决现在时间战火纷飞的燃眉之急，他仍旧不愿意她想起全部。
米娅不知道柏温的想法，她吸了会人，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再次抬头去看玉璧里的战局。
此时战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蛇召唤来的同类数量太多，对夏普他们形成质的碾压，元素师们死伤惨重，身手的平民就更是没得跑，不远处奔向这边贵族训练的拥有武艺的骑士们，看见这情况直接撒腿就跑。
米娅这次没去看那些黑暗生物，她把目光放在夏普他们身上，这个少年正在苦苦支撑，看起来快要坚持不住了，神力耗尽，身上也满是伤。
米娅把手按向玉璧。
柏温担忧地扶住她的肩膀。
米娅回头看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神力顺着玉璧蔓延开来，与柏温操作时的黑气弥漫不同，金光璀璨，熠熠生辉。
整个玉璧爆发出强大的金色光芒，一秒钟之后，光芒被玉璧吸收，正在发生战争的那片土地上空，天空中猛然爆发出一阵金色的强光。
璀璨的光辉带着灼人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光明的力量让这片天空都变得透亮、清澈起来。
金辉阵势辉煌又摄人，煌煌琼宇。
一下子将陷入争斗里面的人和黑暗生物都震住了。
几秒钟之后，那些黑暗生物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仓惶离去，奔跑的姿态极为不凡，甚至把自己打成结滚着跑。
城镇里的黑暗信徒们和异国的侵略者们像潮水一样褪去，被这鸿大的光芒吓破了胆。
留在原地的镇民们，此时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纷纷跪地叩拜。
冗长的祷告语从他们口中念出：“感谢仁慈的神驱逐黑暗与邪恶，感谢仁慈的神带来光明和生命……”
夏普等人跪地异常笔直，神情恍惚又带着一丝自豪。
神……出手了。
神，没有抛弃祂的子民。
镇民们的祷告很是虔诚，既庆幸又后怕，有人痛哭出声，有人仰天长啸。
他们围在一起一边祷告，一边庆贺还活着。
没多久，天空中那团金光散去。
米娅脱力一样紧挨着柏温，柏温扶着她坐下。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了下：“我大概是最不中用的神了，施展一个光球术而已，就耗尽所有神力。”
柏温安抚她：“你已经很厉害了，那光球术隔着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吓走那些黑暗生物，很厉害，很棒。”
柏温哄小孩一样，把米娅哄得喜笑颜开。
但她此刻的虚弱也没持续很长时间，镇民们祷告的时候她的信仰之力就在慢慢补回来，尤其神迹出现的消息扩散到整个城镇的时候，巨大犹如溪流一样的神力涌入她的身体。
不仅补回了神力，还略有盈余。
大概有半个光球术那么多。
米娅兴奋地站了起来，给柏温展示她的收获：“看吧，我就说我找到了好办法。只是没想到黑暗生物那么不禁吓，只是一点灿烂的光芒就给吓跑了，它们也太胆小了。”
柏温笑了笑没说话。
对光明的向往是黑暗生物刻在骨子里的，对光明神力的惧怕同样的时刻在骨子里的。
大概就是恶念即使变成怪物，也记得那种力量把它们囚禁在漫无天日的深渊里。
米娅还在笑：“怎么样，这个方式很棒吧，既救了人还能吸收信仰之力。”
只可惜，她还是太弱了，只能释放一个光球术。
等她再攒一攒，说不定下次就能释放一个刀刃术，将那么黑暗生物全都砍成好几截。
柏温赞许地揉了把米娅的头发，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手不显出端倪。
第一次的实验让米娅尝到了甜头。
至此之后她就每天就站在玉璧前看来看去，专挑那些势均力敌的战斗扔个光球术，吓走黑暗生物顺带收获一波信仰。
但信仰这个东西吧，不是每次都能带来盈余，有时还会翻车倒贴。
米娅推测，这根据她降下神迹这个地方的人数有关，也和听他们遭遇灾祸的困难程度有关。
人数越多，灾祸越严重，救了人之后返回的信仰之力就越多。
但也有好的时候，降下神迹的次数多了，光明神降下神迹的事情就慢慢扩张开来之后，她的信仰之力就跟着往上涨，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圣子马修还喜笑颜开地来看了一次米娅，言语间暗示她不用对黑暗生物那么仁慈，可以适当惩罚它们一下。
米娅：我也想残暴来着，只是实力不允许。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十天，黑暗信徒们的攻击渐渐减弱。
地处偏僻的黑暗神殿里，大祭司踱步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对啊。”
旁边一位主教也是思索状：“确实不太对。”
神的手段，也太仁慈了点？
以祂从前的战绩来说，就像是个小孩拿着光明神力出来晃悠了下，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到底是光明神殿那帮老头，打着神的旗号在哄骗他们？
还是神……无能为力？
大祭司想到这，惊得拽了一下胡子。
他们有光明神，他也有黑暗神，虽然神从不理会信徒，但每个信仰黑暗的人心中都知道神的存在，都甘愿献上生命去追随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