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逾司给她回了一个外卖下单的截图,还没有来得及发送出去,他隐隐约约听见楼下有动静。开了房间门下楼,是赵骅回来了。
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相机正在对房子内部拍照,没拍照的男人看见了下楼的陈逾司,随口和旁边的赵骅聊了句:“你儿子啊?”
赵骅:“是啊。”
送客之后,赵骅从门口回来,看见陈逾司还没有上楼,有些心虚的低头。
陈逾司侧身挡住了赵骅的路:“什么意思?”
“就……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的,房子可能要卖掉赔钱。”赵骅视线不敢往儿子身上看,只能落在旁边。嘴里也不知是在推卸责任还是抱怨,嘀嘀咕咕的又说:“我真的是想要赚钱的,我也想着你年纪不小了,想给你奋斗点家产。谁知道会赔本赔成这样,我肯定不是奔着亏钱去的。但都是意外……”
陈逾司忽地被他刺激的笑出了声,他打小就见惯了他爸被他妈损得一文不值,那时候不懂事还抱有过同情,到如今看来,他妈真是有先见之明。
“以前有我妈给你铺路你做生意都赔本,你现在跟个狐朋狗友一起创业还想着东山再起?都多少年了,你还认不清你就是什么都做不好这个事实吗?”
陈逾司的话,字字诛心。
到底是父亲,想要一点面子。想要对峙争吵,抬眸对视却发现孩子的身量已经高过他许多。
陈逾司瞥了他一眼,临上楼前丢了一句话:“你还是想想怎么和我妈解释。”
这房子如果不卖掉就是留给陈逾司的,如果赵骅想要卖掉,一旦卖掉就需要分给他妈妈一半的钱。
现在想一想,他妈妈真是料事如神。
越洋电话打来的时候,陈逾司在打游戏,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你要不要回来再跟着我?”
声音听上去已经有点陌生了,陈逾司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她,她珠光宝气的坐在意大利制造的沙发上,周围的女人都差不多的打扮,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的听她在夸陈逾钦在竞赛中取得的好成绩。
陈逾司的电脑登着微信,看着最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先是一段视频,再是纪淮的消息。
【纪淮】:洵川市里是不是会禁烟花啊,那你快看我发给你的视频。
【纪淮】:特别好看。我小时候家里不怎么放烟花,但附近总有给孩子放烟花的家长,我就看免费的。
陈逾司点开那一段视频,烟花炸裂开的声音很大,陆陆续续的拍了半分钟。手机镜头不能把烟花真正的漂亮拍出来,进度条挺长的,大概有一分多钟。就在他要习惯视频里烟花燃放的声响时候,突然出现了她的声音。
——“哼,我要看看你会不会把这个视频从头看到尾。如果你敷衍我,压根没看,你就将会错过……恩……错过……陈逾司,我超级喜欢你的呀。”
电话的通话还在进行中,那头的人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陈逾司摘下耳机,拿起手机:“不了,我在这里有个喜欢的人。”
电话挂掉了之后,陈逾司看着电脑微信对话框里弹出纪淮试探性的问题。
【纪淮】:烟花看了吗?
【陈逾司】:看了。
【纪淮】:……
【纪淮】:好看吗?
陈逾司手放在键盘上,打了两个字‘好看’,又想了想,把那两个字删掉。手指在键盘上抬起又落下。
【陈逾司】:我也喜欢你,也想你了,早点回来。
第62章 月球撞树(5) 纪淮昨晚睡觉忘记……
纪淮昨晚睡觉忘记把窗帘拉起来了, 冬日早晨的太阳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刺眼。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支起身想去够帘子,但正巧外婆上楼。
外婆是来瞧她醒没醒的, 看见纪淮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睛, 一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 正努力的够着窗帘。
“小孩儿, 醒了啊?”
纪淮够了好几下都没有够到帘子, 索性放弃了,往被窝里一钻,点了点头:“但我还能再睡。”
“起来把早饭吃了再睡。”是外婆这样的长辈一贯的说辞。
纪淮裹上棉服, 睡衣朦胧的开门去厕所,草草的洗完漱。人一走出房间,冷空气扑面而来, 裹紧外套小跑着下了楼。
外公手里提着菜正好进屋, 纪淮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手里提着礼包,纪淮和他对视一眼后, 小跑着去了厨房。
外婆透着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着,纪淮不认识那个男人, 端着白粥站到外婆旁边,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啊?”
“你妈妈以前的一个大学同学,每年过年都要拎东西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每年都客客气气的来, 他们也做不出赶人走这回事。每次都要坐着喝杯茶, 等饭点了再离开。
今天也还是依旧,纪淮听见客厅里男人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问起蒋绥惟。
当然他还是得到了和往年一样的回答:“小惟在外地。”
纪淮吃过早饭回房间写作业,坐在书桌前, 翻开蒋绥惟的日记,发现并没有楼下那个男人的一字一句,纪淮有点开心的把日记合上,托着腮看隔壁家院子里的梅花树。
等她再下楼,那个男人果然走了。
年初二,大姨一家来拜年,第二天早上纪淮跟着大姨他们吃了早饭一起回了洵川。抱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坐在后排,里面塞着她的寒假作业还有蒋绥惟的日记。
许斯昂下车之后觉得人坐车坐的骨头都疼了,他爸出去了,他妈精神头足的不得了开始准备午饭。
许斯昂想着难道就他一个朝气的少年人想回床上躺着嘛?回头找纪淮,看她回房间放完书包后,在客厅里徘徊来徘徊去。
心里那点想法,他明镜似的:“想去隔壁?”
纪淮的小心思被他识破后,变扭的点了点头:“你没有女朋友,你不懂小别的感觉。”
许斯昂听完就嫌弃:“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告诉我妈你早恋。”
纪淮就怕这个,立马刚才的小得瑟没了,朝她表哥讨好似地撒娇:“哎呀,别嘛。”
许斯昂现在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女大不中留。不知道他也阻止不了纪淮去隔壁,但看陈逾司家大门紧闭,劝起纪淮:“估计没醒,谁给你开门?所以别去了。”
“我的指纹可以解他们家门锁的。”纪淮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许斯昂语塞,想了又想:“你们两个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嘛?”
“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能开他家的门了。”纪淮乐意给他下点猛料。
说完,许斯昂果不其然朝着厨房喊了一声:“妈,妹妹她……”
纪淮赶忙伸手捂着他的嘴巴,蒋云锦就听见自己儿子喊她,系着围裙走出来,看见纪淮捂着许斯昂的嘴巴,笑了笑:“怎么了?都多大了,还打打闹闹。”
纪淮卖乖的朝厨房门口的人扯出笑容:“大姨,我今天想吃你做得的蛋饺。”
“好嘞。”蒋云锦应下来,又回了厨房。
等大姨一走,纪淮板着脸,和他商量:“不讲行不行?”
挣脱纪淮的束缚就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许斯昂轻轻一握她的手腕就把她胳膊拿开了。
撒娇就是女生与生俱来的,刚还板着的脸一瞬间乖巧了起来:“拜托,不要讲。”
纪淮偷跑去隔壁的时候,她没想到陈逾司起床了,开门还有两个穿西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纪淮像个被老师点名罚站的小孩,一瞬间腰板挺直的贴着门口的墙壁,等那两人走了,陈逾司还握着门把站在门口。
看见那个拘谨的身影:“回来了?”
纪淮点头,越过陈逾司进屋:“今天早上刚回来。”
陈逾司把脚上的拖鞋让给她,自己赤脚走在前面。
房间里空调还开着,纪淮盘腿坐在沙发上,陈逾司把购物袋丢给她,自己坐在椅子上醒神。
电脑没关,鼠标一晃,屏幕就亮了。他最近在打韩服,看不懂的韩文界面全靠自己记忆再点。
纪淮找了一包米饼,吃的嘴巴有点干。又拆了瓶牛奶,抬头看过去是一个渡着荧光的侧脸,他已经登入游戏了。
纪淮咬着吸管就远远的看着他开游戏,然后选了一个她不认识的英雄,剥开一颗醒神的薄荷糖聚精会神的开始排位。
鼠标和键盘都是流光RGB灯效,夸张的光污染。
纪淮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发酸。
一局游戏结束,陈逾司听见了吸管吸空牛奶盒的声音。回头看着手里一盒牛奶,嘴巴咬着半块米饼的纪淮。
她拉着嘴角,像是东西味道一般。
“不好吃?”
纪淮摇头:“不是。”
陈逾司:“那怎么拉着张脸?”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回来会很高兴呢,但你居然一回房间就开始打游戏。”纪淮泄愤的咬了口米饼。
陈逾司抬头,叫她过来:“那我来亲一口。”
纪淮起身都起到一半了,听见他打趣又坐回去了:“不和你讲话了,你打你的游戏。”
陈逾司笑,退了自己的游戏,走过去把人拉起来了:“来,我教你打游戏。”
从创建游戏角色开始,纪淮看着需要取名的界面,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在键盘上,有些别扭的打下一个名字,可一不小心按错了一个英文。
“打错了,能改吗?”纪淮已经进入了新手训练的界面。
“要花钱,买改名卡。”陈逾司看了眼她的ID,一串英文:“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打电影冷山的女主角名字,但是打错了。”免费的改就改了,要花钱纪淮才不乐意了。就是对的一串名字,也不一定有人念得对。
这游戏远比纪淮看陈逾司玩起来难,看他操作起来轻轻松松,纪淮像个双手不协调的傻子,就在她差点要被防御塔打死的时候,陈逾司不得不让她等等正在和对方对方打架的小兵。
等她渐渐进入佳境了,终于把技能放出来命中NPC后。陈逾司看着她开心的像是赢下一局巅峰赛似的,垂眸,转身靠在电脑桌:“我要搬走了。”
防御塔将纪淮操作的英雄击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陈逾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开学了我就要从这里搬走了。”陈逾司继续说。
纪淮:“为什么呀?”
她又想到了刚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的两个男人:“那两个男的……”
陈逾司如实解释:“银行评估的。”
小时候通讯不发达,隔壁两户两家对于两个小孩来说就像是隔着个天涯。纪淮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还会有这种小孩子情绪。
他轻声哄着:“只是晚上放学不一起回家了,再说我也可以把你送到家了我再回去。”
可就是不一样,分别这个词一旦搬上台面就让人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从小就在和家人分别的小孩。
她可以说是独立,也可以说很依赖人。没有爸爸妈妈照顾她,但她听话的生活在亲戚家里,尽量不去麻烦他们。粘人也因为没有爸爸妈妈在,她喜欢有家人陪在旁边。
分别这个词,对纪淮的打击太大,因为她从来只有分别,没有重逢的甜果。
陈逾司不一样,他就是独立。分开这词对他来说也司空见惯,重逢这词在他看来也不难,和爸妈想要再生活在一起,只要有心为之。赵骅和他妈妈只要有心为之,他自然不用一个人生活。
他搬走这件事,他和纪淮感受不同。
-
就这样,开学在所有人都不期待中到来了。
别人因为要上课,她因为陈逾司要搬走。
仿佛只是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的动作之间,对面阳台再没有会浇花的少年。
陈逾司搬去了一个老小区,房子很小,赵骅搬来的那天晚上出去后,就一晚上没回来。
搬家那天在晚上,他没有来得及整理。草草将就的睡了一觉,第二天纪淮不太开心的在他住的楼下踢石子。
陈逾司下楼来接她,欣长的身体挡着了东南方向的风。纪淮还闷闷不乐着,低情绪从他告诉她自己要搬走那天起就这样:“还不开心呢?”
纪淮在这方面不是口是心非的人,当然她就算是口是心非,就那藏不住的心思,让人一猜就能猜中。大大方方的点头,喉间重重地嗯了一声。
可偏听上去像在表白一样让人开心。
老小区里没有电梯,不知道那一年让翻新的墙面,现在到处都是小广告和涂鸦,入口的楼梯顶低矮,纪淮总觉得陈逾司走楼梯得弯腰。
不再是指纹锁的门,一把听上去拧动都费劲的门锁。
房子很小,几个纸箱子堆在客厅里,将过道全部挡住了。
纪淮熟络的拆开,有一箱子是衣服,幸好他收拾的时候也懒,衣架全没有取下来,现在可以直接挂上去。
等陈逾司把电脑装好,她正坐在床边,将一些没有衣架挂的短袖一件件地叠好。
见纪淮要去开行李箱了,陈逾司叫停了她:“这里面的等你是我老婆了再给我收拾。”
纪淮多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看见他笑,唰的一下脖颈连着耳根都是红的。骂了一句都算不上脏话的脏话,跑出了房间。
还是改不掉一害羞就逃跑的毛病。
以前能厚着脸皮跟他抬杠,那时候是年轻不懂事,以为陈逾司看着人模人样。现在不敢跟他比脸皮厚了,因为纪淮知道他能说到做好了,她自己不行,就是只纸老虎。
陈逾司从房间出来,转头在找纪淮,环顾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看见了她。她托着腮在看密密麻麻的居民楼,二月的天,黑的也快。
万家灯火明,她孤单寂寥感倍增。直到肩头搭上来一只手,打断了她不知道是去年秋天到如今姗姗来迟的悲情,还是今年秋天提前来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