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东平郡王也就罢了，阿宝一个臣下之女也敢和他这样说话，蜀王气坏了。
“我说，王爷的儿女骂王爷是个老畜生，王爷大概都不知道吧？如果王爷真的不知道，那可见世子对王爷多好呀？担心王爷听了伤心，都不忍心让王爷知道……哎呀哎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世子更善良的人了。这样善良的，孝顺的世子，王爷怎么舍得这样刻薄！心疼世子！”
阿宝就可怜巴巴地抱着萧闵的手臂，仿佛萧闵如今只有她了一般。
这样颠倒黑白，老大人们都微微颔首。
像是皇帝陛下养大的姑娘。
蜀王已经被气得捂住了胸口。
萧闵却一直都在沉默。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阿宝是为自己说话的这一方。
打小就是。
他本就习惯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习惯了的事，如今，看着一张妩媚娇艳的脸弯起眼睛，带着大大的狡黠抱着自己的手臂，柔软纤细，温暖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如花朵般盛开，无论是触感，还是心里的感觉，却又生出了陌生的，从未有过的异样。
那是他从前从未在任何人，甚至那颗胖嘟嘟的胖团的身上感受到的，柔软与喜悦。
仿佛淡淡的春风吹过自己的面庞，柔软中又带着陌生的柔软的清香。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话。
明明是从前胖团也曾经为自己仗义执言。
可眼下，却是与当年完全不同的感觉。
当年，只觉得温暖。
可是如今，却又生出莫名的欢喜。
萧闵静静地看着抱着自己的手臂哼哼唧唧的小姑娘。
他说不清是什么不一样了。
可是却知道，的确阿宝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是当重逢的那一天，那个美貌婉转的女孩子转头，对他露出了明媚笑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变得不一样了。
“世子？”阿宝抬头，正对上了一双深邃暗沉的眼睛。
她眨了眨妩媚的眼睛，不知怎么，从那双正专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和从前完全不同，美丽得无可言语的小姑娘。
那安静的凝视，明明她应该早就习惯了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脸却不经意地微微泛红，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与窃喜。
只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她哼哼了两声，本想松开萧闵的手臂，却不知怎么有点舍不得，反正厚着脸皮就继续抱着，等东平郡王已经带着朝廷的人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阿宝这才看向蜀王。
蜀王怔怔地看着大门口。
他没有想到，东平郡王竟然就带着人这么走了。
这也就是说，所谓的退位是势在必行，所谓的废黜世子的理由却只是一个笑话。
皇帝，是耍他来着么？
命人来蜀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期望，只觉得能让萧闵滚蛋。
可是这样走开，也说明皇帝完全没准备听他的鬼话。
“王爷还在看什么！”等老大人们走了，阿宝就露出了真面目，不客气地松开了萧闵的手臂，走到了蜀王的面前垂头看他。
当她松开他的手臂，温暖与柔软退去，萧闵怔忡了起来。
他一向不爱说话，阿宝也并未察觉，此刻的目光都落在蜀王的身上，冷笑着问道，“王爷想要废黜世子，也不想想，你还后继有人么？”在蜀王此刻憎恶的目光里，阿宝对这个搅屎棍深恶痛绝，垂头看着蜀王轻声说道，“你从未善待世子，如今，还想夺走世子名正言顺应该得到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
小姑娘嚣张的话，让萧闵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她的背影纤细柔弱，如弱柳扶风。
可是她此刻面对蜀王的面孔一定是充满了嘲讽还有厌恶的。
可是萧闵却静静地想，就算是那样的一张脸孔，也一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孩子的脸。
她所有的扭曲还有尖锐，都是为了维护他。
只为了维护他。
萧闵垂头，静静地看着自己仿佛还残存着女孩子温暖与柔软的手臂。
耳边是她的讥笑的声音。
“更何况，您就三个儿子，废了世子，你想让谁继位呀？萧蟠？你把他母亲给休了，如今他母亲还在大狱里蹲着，这么个玩意儿也配做蜀王？他何德何能，他配么？哦，您还有个次子……可是你别忘了，你是怎么祸害庶子的。王爷，你的儿子们怨恨你，讨厌你，其实都没有把你当父亲一样孝顺的心情，都是因为你不干人事呀。”
眼见蜀王已经说不出话来，指着自己颤抖，阿宝却笑了起来。
她看见蜀王不高兴，自己就高兴极了。
“如果当初你保护世子，好好照顾世子，不让你的继室祸害他，而是对他好，真心疼爱世子，那如今，你就不必卖惨，哭着跟大人们说世子不孝了。……世子是这世上最心软，最好最好的人。但凡你疼爱他，他就会真心敬重，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就如皇帝。
不过是给予萧闵庇护。
可淮王兵变的时候，萧闵就可以豁出性命，为皇帝博取了皇位。
“如今哭诉什么世子不孝呢？世子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是你把他给弄丢了……这都是王爷自己活该呀。”
女孩子脆生生的话，让蜀王窒息。
面容冷峻的蜀王世子，却看着那柔软纤细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勾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第153章
阿宝正嘿嘿地笑着。
她觉得自己解气了。
因为蜀王都快要气死了的样子。
此刻, 蜀王正指着阿宝的脸，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 伏在榻上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哎呀，吐血啦。”阿宝就笑呵呵地说道, “没事儿, 吐血活络经脉。王爷气血旺盛，吐吐血也是好的呀。”
蜀王听她的鬼话才怪！
他满嘴都是献血，满面都是恐惧，想要叫人, 可是呼呼了两声，外面却没有动静。
“看吧。蜀王府里的人都觉得王爷你迫害构陷世子, 不是人！都不来救你了。”阿宝垂头盯着蜀王慢慢变得苍白的脸, 轻声说道，“不过肯定会有人来给王爷看病的。我其实希望王爷长命百岁来着。等世子袭爵，王爷你好好地在这破院子享清福，我得让王爷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不孝呢。”
她笑靥如花, 纯美可爱。
可是说出的话却可怕极了。
雪白雪白的女孩子的脸上露出的笑容, 让蜀王看着都打心眼儿里感到冰冷。
“你放心, 王爷这样的玩意儿, 我家里也有一个。我大伯父怎么过日子的，我经验丰富！往后我和世子多交流，王爷你有福了。”阿宝决定把姜家大爷的福气也给蜀王一点，见蜀王无力地抬眼看向萧闵, 就笑嘻嘻地说道, “您看世子干什么？你不是控诉他不孝, 还想废了他么？那还指望世子干什么。”
她心里有许多收拾蜀王的主意，不过看见蜀王双眼赤红，她退后了两步，美滋滋地走到了萧闵的身边仰头对她世子叔坏笑说道，“既然王爷说你不孝，不把这事儿给坐实了，真是白担了虚名不是？”
萧闵沉默半晌。
他抬手，摸了摸阿宝雪白的侧脸。
阿宝正习惯地把自己的小脑袋要塞进他的掌心，却没想到微微粗糙的修长的手却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柔软的脸颊触碰到炙热修长的手指，触感让她莫名有点不自在。
只是不过是摩挲了两下，萧闵就收回了手。
他微微皱眉，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烦恼什么。
“怎么了？”阿宝凑过去跟他一起看他的手指。
修长有力，带着薄茧，并不苍白反而是健康的肤色，让阿宝专注地看了一会儿。
想想这样的手指落在自己白生生的脸颊上，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回忆到了刚刚这只手摩挲在自己脸颊上的触感。
“没什么。”萧闵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细腻柔软的触感，触碰到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抽搐了一下。
就像是，就像是……
“大哥？”萧尔站在门口不知多久了，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萧闵和阿宝的身上，见萧闵露出烦恼与疑虑的神色，他笑了笑，走了进来。
当看到吐血的蜀王，这单薄苍白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漠然，倒是蜀王看见了萧尔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睛亮了，一只手颤抖着伸出去，虚弱地说道，“小二，日后你可以做蜀王世子。”
阿宝歪着小脑袋看着贼心不死的蜀王。
萧尔却只是淡淡地，平静地笑了笑。
他侧头看着蜀王，看着那些年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的父亲。
“不了。”他含笑说道。
“你别怕萧闵……”
“我不是畏惧大哥才拒绝父王。而是，若说血脉断绝……”萧尔在阿宝诧异的目光里缓缓走到了蜀王的面前，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惊骇莫名的蜀王轻声说道，“大哥尚且能娶亲生子，可是父王或许并不知道，我就算是娶亲，也不会再有子嗣。”
这样的话让蜀王愣住了，萧尔却似乎并没有过于痛苦。
他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这多亏萧蟠的好母亲。”当年他襁褓落水，本就伤了根基，之后十几年在蜀王府中艰难地挣扎生活，前蜀王妃自然不会给他好好调理身体，时间久了，延误了最好的休养的机会，等蜀王府改天换日，萧闵回到蜀王府，再想给他调养，那些蜀中名医们能调理他的身体，可是对他的子嗣问题却都束手无策。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
萧尔眼神晦涩了半晌，便对蜀王说道，“父王不必挑拨我与大哥的关系。顺便告诉父王一句。大哥性情宽容，可我总要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说一句……父王若真想要蜀王府血脉，那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大哥一个。”
他对蜀王善良地笑了笑，是个温柔性子的样子，可是蜀王看着他却傻眼了。
“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
若萧尔敢说蜀王府血脉只能出自萧闵，那萧蟠呢？
阿宝都看着萧尔惊呆了。
这可真是。
瞧着最温柔的人，下手却最狠辣来着。
不过她喜欢。
凭什么前蜀王妃一家祸害了萧尔，还不能让萧尔报复回去呀？
“父王得问问不仅我对萧蟠做了什么，也得问问，我对父王你做了什么。”萧尔柔和地说道。
蜀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妖怪。
下一秒，蜀王已经奋力发出了求救的声音。
“来人！”
不仅是萧蟠，难道他也遭受了萧尔的毒手？
哪怕卧床不起，可蜀王也不能接受自己也变成一个不能再延续子嗣的人。
不再生下子嗣，怎么把萧闵扯下马？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如今父王与三弟想要求诊，怕是困难了些，就算了吧。”萧尔说着这话的时候依旧是柔和的，劝谏的，全心全意为蜀王着想的意思。阿宝瞧见蜀王被萧尔的话都已经祸害得崩溃了，偷笑了两声，躲在萧闵的身边小小声地说道，“我觉得二公子真的挺好的。”
有仇报仇。她看萧尔很顺眼。
莫名地，萧闵落在萧尔身上的目光幽深了起来。
正微笑着看着自家父王狼狈模样的蜀王府二公子打了一个寒颤，抬头，对上了自家大哥那双微冷的眼睛。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正看见阿宝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
萧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这里乱糟糟的，咱们出去吧。”蜀王的样子看起来很崩溃，还歇斯底里起来，萧尔忙劝着阿宝说道，“闹成这样，四姑娘瞧着怕了吧？”他对阿宝兴致勃勃八卦的大眼睛视而不见，只对萧闵笑着说道，“大哥和四姑娘出去走走吧。父王这里还有我，大哥不必担心。”
“那好吧。”阿宝恋恋不舍地跟蜀王告别，约定下回再看他倒霉的样子，在蜀王的怒吼里跟萧闵出来了。
“二公子真的对王爷和萧蟠下手了？世子知道这件事么？”阿宝就好奇地问萧闵说道。
“知道。”蜀王府里怎么可能有什么逃过他的眼睛。
萧尔动手的时候虽然隐蔽，不过萧闵也很快就知道了他干的好事。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萧尔也来他的面前请罪，萧闵也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
蜀王夫妻做了初一，萧尔就做了十五罢了。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阿宝哼哼了两声，低声说道，“若他当年做个好父亲，好好待你，当初他的继室祸乱王府的时候他义正言辞地喝止，惩罚，明正王府法纪，哪里还会如如今这般呢？”
她不过是唏嘘了一声，萧闵也不过是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把蜀王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大概是蜀王真的得到了大夫的诊断。
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打击得大发了，反正之后十多天，蜀王竟然再也没有要求见东平郡王与朝廷来的大人们，也再也没有提出过废黜世子的事。他消停了，竟然仿佛认命了一般的样子，让东平郡王警惕着这厮有没有阴谋，阿宝却再也不把蜀王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她敞开了在蜀中游玩，吃吃喝喝，快活极了。
蜀中的饮食更火辣些。
别看阿宝生得娇滴滴的，可却是一个能吃辣的姑娘。
就连萧尔瞧着阿宝那奋力吃喝，小嘴巴红彤彤油汪汪却依旧活蹦乱跳的都觉得惊讶。
“其实我身体可健康了。”换了柔弱的闺阁少女，吃点辣的都要胃疼，肠胃不舒服什么的，阿宝没有这样的顾虑。她出身武将之家，别看瞧着弱柳扶风的，其实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天天吃香喝辣，天天跟着萧闵到处玩耍，气色可好了。
比在京都的时候气色还好。
哪怕阿宝在京都的时候就活泼极了，可东平郡王都不得不承认，阿宝在蜀中更神采飞扬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