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县城，先去饭店叫了两碗面条，正好坐在靠窗的桌子上。
林然然嘿嘿嘿地直乐。
“哥，你一定没印象了，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坐这儿！我当时还想着这人真帅啊~~没想到竟然是我哥！”
顾磊勾着唇角也笑了，那天的场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孩子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活，而他绝不会再放她走。
药铺里预订的草药到了一些，还有两味不太常见的得再等两天，林然然和他约好过两天来取。
两人去百货大楼逛了逛，今天正好进新货，竟然还看到有卖不要票的布的，赶紧挤进人群。
“姐姐，除了的确良的其他的各要十尺。”终于轮到她了，林然然大吼一声。
周围闹闹腾腾挑三拣四犹犹豫豫的声音都消音了，除了的确良还有五、六种布料，有工装布、麻布还有好几个花色的纯棉布，因为不要票价格可都高不少。
要这么多得花多少钱？
谁家的败家孩子？
“的确良也来10尺。”顾磊不知什么时候也挤进来了，低头对林然然说，“你和娘做布拉吉穿，好看。”
40多岁的卖布大姐看顾磊人高马大的，长得也英俊，加上也喜欢“嘴甜”的林然然，热情地给出注意，“你对象皮肤白，穿这个天蓝色的好看，你娘穿这个亚麻色的，大方。”
“好，谢谢大姐。”他阻止林然然掏钱的动作，自己从兜里掏出钱来递过去。
林然然想解释自己不是他对象，看周围人戏谑羡慕的样子红了脸，没吱声。
两人又买了一些日用品，都是顾磊抢着付钱的。
两人大包小裹地走出百货大楼，林然然突然想起来，“对了，哥，部队还寄来你战友凑的钱和票呢，回家拿给你，你回部队还人家。”
顾磊笑了笑，“不用，你收着，我有钱，回去再还他们。”
“可……”
“然然，”顾磊把东西挂在自行车把上，回头弯下腰，郑重地盯着林然然的眼睛，“你要记住，你和娘是我的家人，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
林然然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被吸进去了一样。
直到顾磊直起身她才反应过来，悄悄嘘了一口气。
他的气势太足了，震得人说不出话来。
“还是个大男子主义！”瞪着前面推着自行车的挺拔身影，林然然不满地小声嘀咕。
“嗯？你说什么？”顾磊回过头来，挑了挑眉毛。
他耳朵这么好使的吗？
“我，我是说，我也想对娘好啊，照顾她也是我的责任。”林然然嘟着嘴小声说。
“那我呢？你只照顾娘，不照顾我？”顾磊挑挑眉梢，嗓音带了丝委屈。
林然然脸上一阵燥热，觉得他的视线能把人烧着了。
“你是我哥，我当然照顾啦！”
她斜眼横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前面去了。
揉了揉自己微红的耳朵，突然撒娇有点吼不住啊
顾磊轻笑着跟在身后。
“姐？！”一声诧异的惊呼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抬头一看，一个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马路对面，睁大了眼睛盯着她。
微眯眼睛仔细打量半天才认出，这是原主的便宜妹妹，林娇娇。
一年多没见了，林娇娇也16岁了，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齐刘海，扎着两根小辫子，身穿一件纯白色的棉裙，脚上一双小白鞋，怯生生的，好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只是满脸惊骇的表情和瞪的快凸出来的眼珠子破坏了美感。
吓到小美女了，真是罪过。
白眼.jpg。
“嗯。”林然然哼了一声，接着往前走。
林娇娇咬着牙，晦涩难辨的眼神紧盯着她。
自从林然然出嫁她就再没见过她，因为她，自家在村子里名声尽毁，家里也再不像以前一样和谐，都是这个丧门星害的！
每次放假在家，她娘就不停使唤她干活儿，看着自己日益粗糙的双手，她就在心里狠狠咒骂林然然，想像着她现在的日子有多么凄惨。
村里人说她带着婆婆分家了，现在靠打猎为生，林娇娇心里嗤笑，她有什么本事自己还不知道？打猎？怕是啥都打不到天天挨饿吧。
只有在学校里她才能完全把自己越来越不想回去的家抛在脑后，她本来就长得不错，再好好打扮一下，在学校也有了追求者，沉浸追求者的恭维里，她是那么快乐。
自己以后可是要做城里人的，而林然然呢？一辈子在农村当寡妇，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总有一天她会跪在自己脚下请求施舍！
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林然然并没有她想像的穷困落魄，虽然穿着农村最常见的深蓝色劳动服，可她身姿挺拔个子高挑，整个人整洁干净，散发着青春的活力，正和一个穿着旧军服，高大健壮的男人走在一起，男人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把上挂满了东西。
等他们转过来，她更是惊呆了，正脸看过去，林然然和以前判若两人，心形的小脸白净光洁，一双杏仁大眼熠熠生辉，饱满的双颊泛着健康的粉，一看就是生活得很好的样子。
她身边的男人高大冷峻，眉眼英俊犀利，淡淡一眼扫过来自己的腿都软了，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和他一比，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像棵没发育全的豆芽菜。
林娇娇咬着下唇，快步追了过去。
“姐———”她跑过去拦住林然然，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用手拍了拍发育得不错的胸部。
“姐，你咋不等我啊，”她幽怨地横了林然然一眼，突然抬手捂住了嘴。
“呀，我忘了姐耳朵不好，”她懊恼地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顾磊，“姐，你不会怪我吧~~”
林然然上下打量她，一年没见，更女表了啊~~~
而且看她含羞带怯的做作模样，这是看上哥了？
林然然心头突然冒出火来，酸酸涩涩的。
“听到了，这么大嗓门还听不到？”
林娇娇滞了一下，调整一下表情，娇羞地问，“姐，这是谁啊？你给介绍介绍？”
林然然轻蔑地笑了，“魏大花，乱攀什么亲戚呢？我可和你没关系。”
“你……”林娇娇气红了脸，没想到林然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这还是以前对她有求必应唯唯诺诺的林然然吗？
“你好，我叫林娇娇，是然然姐的妹妹，你叫什么啊？”林娇娇微红着脸娇声自我介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磊。
顾磊冷冷地暼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伸到他面前的手，抬头对林然然笑笑，“然然，前面是照相馆，陪我去照几张照片。”
“好啊，好啊。”林然然笑眯眯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林娇娇，心情突然变好了，“我也去照几张，今年还没照相呢~~”
林娇娇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牙都快咬碎了，突然高声喊道，“同志，你别被她骗了！她是个寡妇，丈夫被他克死了，还带着个疯婆婆，可不是啥正经人！”
顾磊停下脚步，下颚微动，猛地闭上眼睛，浑身上下弥漫出阵阵怒火。
这就是她这些年面对的非议吗？
寡妇，克夫，疯婆婆……
“顾磊，你还好吧？”
睁开眼睛，林然然正担心地仰望着她。
“没事啦，不要管她，狗吠罢了！不对，”困惑地挠挠头，“这么说太对不起可乐了~~~”
“噗嗤！”顾磊忍不住低头无奈地笑起来，浑身的怒火和阴霾一扫而空。
林娇娇看呆了，低笑的男人冷峻锋利的轮廓柔和温暖起来，整个人说不出的俊朗。
顾磊停住笑意，拉住林然然的手，深情地凝视她，“没关系，我只爱你一个！只要你肯要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47章
林然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满脸通红地偷瞄前面骑着车子的顾磊。
“哥，你刚刚是故意气林娇娇的吧？”
顾磊听着身后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话，好笑地勾了勾唇角。
“是啊,她那么说你，我生气。”
“我就说嘛！”林然然松了好大一口气,“看她张大嘴巴的蠢样子，哈哈哈,她一定气死了！”
顾磊微微一笑,刚刚她也好不了多少,还是自己把她拽走的。
“不过,哥，你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啊？什么‘爱’呀什么的……”现在民风不是很淳朴内敛吗？没几个人这么说话吧？
顾磊耳朵也红了,这样肉麻的话他也是第一次说,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怪。
“在南方寨子里听过对歌,那里民风比较……奔放。”
“欧~~~~怪不得！”
林然然恍然大悟,刚刚她还以为哥被人穿了,拿了什么霸总剧本了呢~~
“不过真是爽快,你看林娇娇的脸了吗？鼻子都气歪了！哈哈哈~~~”林然然痛快极了。
她在现代看剧看小说的时候就最不喜欢柔柔弱弱插足人感情的小白花,明明女表的不行，但包括男主在内的所有人跟瞎了一样,优柔寡断磨磨唧唧,不接受她的感情却舍不得断掉,制造矛盾无数还要女主接纳,说我就是把她当妹妹，你太敏感了，她是一个好姑娘，她只是喜欢我,你要给她时间走出来巴拉巴拉的。
呸！不过是对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既想要女主的爱也放不下小白花的崇拜罢了，虚伪又自私。
嗯，顾磊做为男主这方面倒是合格了！
等等，那，谁是女主？
自己？
怎么可能？
那……别人？
想到顾磊身边站着个不认识的女人，林然然心里突然钝痛一下……
顾磊奇怪地回头看看，刚刚还叽叽喳喳兴奋地不行的小丫头忽然沉默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自己说话太孟浪了，吓到她了？
晚上林然然擀了面条，参考现代很火的“半半拌面”做法，劲道的面条配上爽口的西红柿黄瓜丝，再加上炒好的牛肉沫、花生碎、芝麻酱、油泼辣子，再撒上葱花拌上陈醋，夏天的傍晚坐在院子里乘凉唠嗑，来一口酸辣的拌面，让人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经过林然然的检查，顾磊的腿今天开始就不需要贴药膏了，也终于可以吃辣的了。
她特意做了整整一盆面条，顾磊正在吃第四碗。
“慢点吃，别噎着！”杨妈妈慈爱地看着他埋头苦吃。
“婶放心。”顾磊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然然做饭太好吃了！”
林然然躲开他的视线，心里乱糟糟的。
可乐吃完自己盆里的，蹭过来一边扒拉顾磊的腿，一边讨好地看着他。
顾磊赶紧三两口把碗里的面吃完，把盆底的面条拨进碗里拌上辣子，把空空地盆底亮给可乐看。
“没啦！”
可乐忧伤地低下了头。
“噗！”林然然喷笑出来，这两个吃货！
晚上，林然然和杨妈妈躺在东屋的炕上，杨妈妈没睡着，一直翻来覆去的。
林然然闭着眼睛装睡。
近几天，杨妈妈盯着顾磊看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在回忆什么，透过顾磊看着另一个人。
她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她现在一定很混乱，还很疑惑，林然然不想太过刺激她，就当没发现，等她慢慢理清记忆碎片。
过了一会儿，杨妈妈轻轻爬了起来，帮她掖掖被子，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她走进了西屋。
林然然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跟着下了炕，躲在门外探头向里看去。
杨妈妈轻轻地坐在炕沿上，就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看着顾磊仰躺的脸。
林然然知道顾磊也醒着，他的气息在杨妈妈下炕时就变了。
杨妈妈一直注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剧烈，捂紧的嘴里漏出一两声痛苦地呜咽。
“我的儿子！石头！石头！”
几滴眼泪砸在顾磊脸上，砸在他心里，他再也忍不了了，一个翻身爬起来，跪着把自己的母亲拥进怀里。
“娘！”
怀里的人瘦小柔弱，这是生他养他的母亲，经历太多苦难的母亲，为他疯了的母亲啊。
紧紧抱着她，深深呼吸着她身上久违的母亲的味道，顾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仿佛困兽的低吼。
“儿子啊！我的石头！”杨妈妈嚎啕大哭，把这么多年的痛苦、思念、绝望通通发泄出来，用瘦弱的拳头捶打着儿子的后背，一声声呼喊着石头，石头。
林然然扭过身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露出大大的，真心的笑容，杨妈妈终于重新打开心扉，恢复记忆，彻底好了。
漆黑的天穹上布满了繁星，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幕上，淡淡的清冷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笼罩着村落和树林。
山下的山坡上，林然然坐在火堆旁，火上架着的锅里“咕嘟咕嘟”地散发着蘑菇的香味，用树枝穿着的兔子被烤得焦黄，油脂滴在火堆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闺女，你这半天没说话了啊~”齐老倚在树下就着花生喝了口酒，“把我们仨叫醒就是为了烤兔子？”
林然然回过神，横了齐老一眼，“是啊，咋的，不吃啊？”
“当然吃！”齐老瞪圆了眼睛。
虽然晚上吃拌面吃撑了，但谁能拒绝宵夜呢？
“然然，出什么事儿了？”陆嘉轩关切地问。
他心思细腻，认识林然然快两年了，从没见过她这样茫然失落的样子。
林然然沉默了。
“娘……恢复记忆了。”她轻轻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