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瞎钱了,他忍不住一阵肉痛。
“不好,条子来了!”一个混混突然高喊一声,其他的也一哄而散四下逃窜。
远远看见十多个警察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
厂门也突然打开,冲出来十多个保安,腿脚飞快地追上混混们,一个照面就把他们撂倒,用裤腰带绑起来了。
警察们见一个都没跑了,也就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地下车和保安他们热络的打招呼。
“张哥,刚看你身手又长进了?”
“切,那当然,哪天咱哥俩好好练练?”
“哈哈哈哈,弟弟我可不敢~~上次摔的印子还没褪呢~~”
厂子里的工人们很多人都认识这儿的警察,下班没事儿了喝喝酒比划比划,处得像亲兄弟似的。
“警察叔叔快救救我们啊,他们打人!”
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混混哇哇叫,打破了警民一家亲的热闹场面。
“咳。”领头的警察正色,对着站在路边的林建国说,“林氏药业的厂长报警,举报你们蓄意破坏厂子正常经营,扰乱社会治安,跟我们回所里配合调查吧。”
“啥?冤枉啊警察同志,我是林然然她爹!再说我们在厂子外头,也没进去啊~~~”
“没进去也不行,天天冲着人家厂子嚷嚷,这可是咱们区的交税大户,影响人家的生意你赔的起吗?”
其他警察把哭爹喊娘的混混们从地上薅起来,系成一串,看林建国年纪大了,就让他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押回派出所。
过一会儿林然然也骑着自行车来了,林建国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警察哭诉女儿不孝不养他,他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主意的,现在竟然还被女儿告到派出所,自己真是不想活了……
“所以,是林然然不赡养老人,还威胁你的人身安全,所以你才堵到门口给自己讨个说法的?”负责记录的警察问。
“是啊,我个庄户人家,啥也不懂,不知道不能喊啊,可我不喊咋给自己讨说法?”林建国老泪纵横,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是她亲爹啊,生她养她的,临了临了了她嫁给高官不认我了,还把我送进派出所,我这一辈子啊,白活了……”
屋里很多警察看他呜呜地哭得伤心,心里也不得劲儿。
难道林厂长真和他说的一样,连自己亲爹都不养?
“你演得还真精彩啊。”
林然然走进屋,看他满脸泪痕,哭得全身直颤抖,忍不住慨叹。
这一家子都挺有戏啊,简直是天生的演员,不服不行。
“你个牲口!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对你亲爹?”
林建国喊得声嘶力竭,俨然是个被女儿伤透了心的老父亲。
屋里有些警察也用谴责不赞成的目光看着她。
林然然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对戏。
她从兜里掏出亲缘断绝书递给警察。
“我知道这没有法律效力,只是想说明一下他是怎么和后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养大的。”
大家传看一圈,看林建国的眼神变了。
“那……那时候不是穷吗?不是也给你找了好婆家?不然你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林建国扯着嗓子辩解,脖子上的青筋都崩起来了。
“所以,你就要一万块?”
“啥?”警察们炸了,一万块?狮子大开口啊。
“你说啥一万块?你少诬赖我,我可没要过!”
林然然从包里掏出小巧的录音机,这还是杨承望送她的岛国货呢。
她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他们从进办公室开始所有的对话。
随着对话的播放,人们看林建国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鄙视唾弃,连旁边蹲地上的混混们都忍不住恶心。
虽然自己不是啥好人,可也没像这老家伙这么厚颜无耻啊,刚才还好意思假惺惺地哭?他女儿才该哭呢,咋有这样的爹!
林建国惊呆了,他只见过收音机,不知道还有东西能把声音录下来,怪不得当天林然然把他们让到办公室,他还以为她是怕家丑外扬呢。
“你故意的?你个丧门星……”他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被警察们拦下了。
林然然没看他,把磁带交给警察,录完口供就离开了。
最后判定,林建国和混混们扰乱社会秩序,被关了7天。
王招娣和林家宝知道消息跑过来闹,差点也被警察扣下,没办法只好回招待所再想办法。
“林然然这小贱|人,竟然把自己爹送进派出所,天上咋不落个雷把她劈死呢!”
王招娣恶狠狠地诅咒着,发愁地看着林家宝。
“家宝啊,不然咱们别闹了,等你爹出来咱就回去吧。”
她是真的有点儿怕了,老头子是亲爹啊,都进派出所了,自己这后娘……
林家宝背对着窗户弓着背坐在床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狭长的眼睛里不时闪过阴暗的光。
他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爹娘和姐姐都疼他,把他当宝贝疙瘩,那时候自己是多么快乐幸福。
他从小就知道林然然和他不是一个娘,自己也不喜欢她,只要她好好给家里干活儿好好伺候他们仨就好了,一个聋子,怎么配当自己的姐姐?
那时一家三口总是在晚饭后坐在炕上唠闲磕,那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回忆。
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爹娘把林然然嫁出去后,自家在村里的地位就急转直落,以前围在自己身边的小伙伴不见了,再怎么用糖块利诱也没人和自己玩儿了,还有爹娘,背后总有人戳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的坏话,连带着自己也抬不起头来。
等顾磊活着回来,村里人更是当着他们的面奚落嘲笑他们,小学里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了,没一个理他的。
本以为自己忍忍,好好学习和姐姐一样考到县里就好了,可姐姐后来也出事儿了,流氓罪,而且是和县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全县都出名。
他几年后如愿考进了县一中,可人们还是没忘记,走在路上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看,那就是林娇娇的弟弟!”,“他姐姐和好几个人……”
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差点拿不到毕业证。
来到京市,见识了京市的繁华,他更加嫉恨和扭曲,凭什么那个死聋子能活的舒舒服服风生水起,自己就得像个垃圾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被人辱骂唾弃?
凭什么?!
他猩红着眼球,紧咬着嘴唇,恶狠狠地说,“忘了娇娇姐说的了吗?咱们去报社!”
“可是……”王招娣还想说什么,被儿子恶毒的眼神吓回去了。
林娇娇说过,他们开厂子做生意的最怕名声有损,只要闹得大了,哪怕为了平复舆论压力,林然然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不然生意绝对受影响。
“好!娘和你一起去!”王招娣也下定了决心。
反正也得等他爹出来,再去试一把,万一成功了呢?
哪怕要不到钱也不能让林然然好过了!
两人打听着一路找到京市日报的编辑部,在门卫登记后爬上楼,听说是来反映情况的,一个很热情的年轻人接待了他们。
王招娣声泪俱下地跟他说了自家的事儿,女儿嫁进高门就和家里断了联系,多年没见他爹想她了,带着一家老小来看她,被她拒之门外,还报警把亲爹抓进了派出所……
接待他们的小王听得血气上涌,怎么会有这么不孝顺的女儿?自己一定要揭露这样没有人性的行为!
“婶子,弟弟,你们放心,我们报纸一直是仗义执言敢于揭露社会阴暗面的,我一定报道出来给你们讨回公道!”
他刚刚参加工作,正是积极热情愤世嫉俗的时候。
“谢谢你啊小伙子,婶子一家可就全靠你了!”王招娣和林家宝眼睛亮了。
“对了,你女儿叫什么啊?”
“叫林然然。”
“啥?”
“林然然,就是那个什么林氏药业的。”
小王的脸色变得一言难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
“原来你们就是林厂长的家人啊。”
“怎么了王大哥?”林家宝感到不对了。
小王又打量他们一番,一脸复杂地在桌子上翻出他们报社前几天的几份报纸递过去。
林家宝纳闷地接过来翻看,只见报纸用整整一个版面刊登了林氏制药的厂长林然然的访谈,从她小时候的事情一直到怎么建立厂子,甚至在报纸底部,她的全身照下面还有张她和林建国一家亲缘断绝书的照片。
林家宝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然然早就猜到他们的计划了,毕竟他们想来占便宜要钱,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只能运用舆论压力逼她就范,在厂子大门没占到便宜,很可能就想着鱼死网破,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最后损失最大的还是她。
她干脆主动出击,直接找了报社的人,报社早就想给这个刚刚二十出头就创下傲人成绩的女企业家做专访,也提出了好几次邀请,都被林然然拒绝了,这次主动找上来,报社简直欣喜若狂。
而结果也非常让人满意,专访整整连载了三期,尤其第一期林然然儿时的记载更是让人唏嘘,本来记者还猜测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出色优秀的女大学生和女企业家,没想到她小时候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被后娘虐待,还被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更是一边自学文化知识一边养活疯婆婆,受了那么多苦。
“你不恨你的父亲吗?”报纸上采访的记者问。
“不,我不恨。等他老了我会给他养老,但我绝不会原谅他。”
“林氏制药”的药品得到军队的认可,而且疗效好见效快,快速占领了国内的中成药市场,尤其是外伤药、感冒药和消炎药,简直是华国家庭的必备药,群众听说药厂的老板是个年轻姑娘,都对她特别好奇,但她实在太低调了,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对她个人的报道也很少,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传奇色彩。
这次京市日报的报道一出,简直引起轰动。
有对她童年的遭遇感同身受潸然泪下的,有对她的传奇经历敬佩和赞叹的,当然也有圣母地认为她应该原谅自己父亲,和他和解,接回家好好奉养尽到为人子女的本分的。
进而引起了社会上关于“孝道”和“愚孝”的大讨论,各个直抒胸臆,在报纸上和街头巷尾唇枪舌战,热闹了好久。
林然然对他们的议论毫不在意,尤其对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劝她大度原谅的,更是没什么好说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慷他人之慨总是最容易的。
倒是杨老爷子和杨舅舅看了报道很心疼她,欲言又止地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她特别痴迷于四合院,又找人买了两间送给她。
林然然推拒不掉只好收下了,摸摸脑袋有点儿心虚,其实自己有空间,以前过得还挺滋润的……
这天早上,林然然下了公交车往厂子走,一边走一边叹气,顾磊又去执行任务了,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自从他调到特种部队,已经好久没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
还真有点儿想他。
以前周围都是荒地土路,厂子掏钱修了一条板油路和县城的公路相接,这样运货的卡车出入也方便些,但是公交车站还是离厂子太远了,住宅区的家属们出门太不方便了,得抽空和市里申请一下,能不能把公交线路延长一下啊……
林然然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前走。
突然她停下脚步,望着前方路边树荫下的一家三口。
林建国已经出来了,本就消瘦的身材更加佝偻,一家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们要干什么?”她镇定地问。
林建国喘着粗气,眼睛猩红一片,突然猛地向她冲过来。
“你个丧门星,都是你逼我的!”
第130章
林建国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七天。
他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乡下人,以前去县里路过派出所都绕道走,看到穿制服的都不敢和人对视,听了顾小红的鼓动和林娇娇的计划,在加上王招娣和林家宝的怂恿,凭着一股孤勇,拼着一股心气才来的京市。
他被心目中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贵迷了心,迷了眼,找混混帮忙,去厂门口捣乱,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凭着一股热血就干了,渐渐心里反而理所当然起来,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她林然然本就应该答应他的全部要求,自己做的事情都是被逼的。
他摒弃了道德和羞耻的束缚,把心中无尽的贪念放出来,谎话越说越溜,心里也越来越坦然,沉浸在自己无所不能富贵滔天的迷梦中。
被在派出所关了七天对他的打击和伤害是巨大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一个人没有了自由是什么滋味,而且和他关在一起的混混们都是被他连累的,而且也知道了他的底细,都瞧不起他,虽然有警察在旁边看着,但言语的奚落和肢体故意的碰撞,也让他好像惊弓之鸟,不敢吃不敢睡,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了漫长的七天。
但他并没有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在心里狠狠恨上了林然然。
自从她出生,自己就没有过好事儿,要不是她没看好她娘,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没了?要不是她在出嫁时非要整什么断亲,自己一家能在全村面前抬不起头,被村里人鄙视咒骂?要不是她日子越过越好也不帮衬娘家,自己家也不会倍受奚落嘲笑。
而且林娇娇说了,当时就是因为林然然陷害,她才会被抓的,自家更是被连累得彻底抬不起头来。
自己只是要一点小小的赔偿,她竟然把自己亲爹送进派出所?!
这个女儿生来就是来害自己的,自己怎么就没在她小时候把她扔尿盆里淹死!
出来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招待所,王招娣和林家宝说他们去报社的计划也失败了,林然然把自己家的事儿都告诉了报社,人家已经登报了,林家宝把报纸上的报道,还有一些社评讨论读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