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朝她招招手,笑容是一贯的温柔:“阿昔,我们今天去新开的那家店吃甜品吧,你那么喜欢吃甜食……”
余下的话尚未说完,宋芷昔又一剑斩去。
叮——
有什么东西在她耳旁一下裂开了。
她又回到那片黑暗中,眼底一片冰凉。
*
梵音骤然中断。
谢准怔怔望着天空。
本还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那些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近百道顶天立地的飓风,一路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宋芷昔便在这时候御剑飞出火山口。
甘露蒙蒙细雨般从天而降,她每走一步,足下都会生出一朵碗口大的红莲。
坐在逍遥椅上的谢准险些看呆。
宋芷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一样。
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她额上多出一点殷红,就像一朵尚未绽放的红莲花骨朵。
不论发生了什么变化,宋芷昔终归顺利结丹了。
思及此,谢准不禁莞尔一笑,连那黯淡无神的死鱼眼中都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他嘴唇微张,正欲说话,本还缓缓行来的宋芷昔突然一阵风般地越过他,像他身后冲去。
谢准又是一愣,他尚未来得及搞清状况,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个醇厚的男声。
某一瞬间,谢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至下一句完整的话钻进他耳朵里。
“宋芷昔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子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就这么对老子!?”
谢准连忙转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眉眼张扬的绿衣男子正被比他矮了近两个头宋芷昔掐着脖子狂揍。
那男子修为不俗,明明都已金丹后期,竟会被一个刚结丹的女修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稀奇。
与宋芷昔交过几次手的他,又岂会不知道如今的宋芷昔下手究竟有多重,生怕再这么看下去,那男子就要被宋芷昔给活活揍死。
谢准忙驱使着逍遥椅赶去。
岂知,他刚落地,那前一刻还被宋芷昔揍得半死不活的男子立马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他甚至都看不清那人何时动的手,那人便已锁住他的喉。
他能感受到男子身上那股子骇人的杀气,危机当头,他几乎就要祭出那柄被温养在丹田中的剑。
宋芷昔及时赶来,在谢准动手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玄青你个智障又吃错了什么药!赶紧给老娘撒手!”
有了宋芷昔这一踹,谢准的呼吸才终于顺了过来。
那个叫玄青的男子仍在死死瞪着他,谢准从来都是个软绵好捏的包子,字典中从来就没有“报仇”这两个字。
他揉了揉自己都快被人掐出紫痕的脖子,赶紧躲到了宋芷昔身后。
玄青身上杀气已被敛去,他伸出食指,颤颤巍巍指向宋芷昔:“你我分离不过五十余载,你就背着我养起了别的男人!你对得起我嘛宋芷昔!”
躲在宋芷昔身后揉脖子的谢准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
宋芷昔话不多说,对着苦情戏男二附体的玄青就是一拳。
不似先前与玄青打闹时那种收了力的拳,这一拳她使了近七分力。
玄青顿时整个人都被她给揍飞,他一脸痛苦地揉了揉险些被宋芷昔打掉一颗牙的右脸:“没听过打人不打脸?老子这么帅,被打坏了脸还怎么找媳妇!你赔吗!”
宋芷昔一声轻哼:“还是那句老话,三天不打你丫的就敢上房揭瓦。”
宋芷昔也曾想过无数次,她与玄青的重逢会是何种模样,是扑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抹着泪互道这些来所经历的一切?
直至真正见上了面,宋芷昔才知,原来,她与玄青之间什么都不必做。
思及此,宋芷昔忽而又扬唇一笑:“太久没揍你,都快找不到手感了,来~咱们就趁现在一起找找手感。”
玄青一把从地上爬起,嘴角一勾,露出个嚣张至极的笑:“老子现在可是金丹后期,就你这种刚结丹的小渣渣,来一打都不怕!”
各自放完狠话,二人又打成了一团。
从头到尾都在扮演不知名吃瓜群众的谢准简直一脑袋黑人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该不该去劝个架呢?
可是,劝架一定会挨揍的吧?
要不,还是继续默默围观好了。
宋芷昔与玄青的这一架,没有人使用灵力,纯粹是用肉.体在硬碰硬撞。
从前与宋芷昔打闹时玄青还有所顾忌,人族女子的肉体脆得就像那街上叫卖的酥饼,一折就断,还要掉下一地碎渣。
如今的宋芷昔壮得就像一头蛮牛,不对,蛮牛哪儿有她壮,十头蛮牛怕是都抵不住她一拳。
可玄青又岂会这么轻易就认输,他朝宋芷昔挑挑眉:“就这么直接开打也太没意思了,赌一赌吧,我若赢了,你就得赶走那小白脸!”
第49章 〇④⑨:各自成长 原来阿昔已经彻底变……
“……”
也不知这孩子这些年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宋芷昔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别真是个傻子。”
五十多年都未与宋芷昔斗嘴, 一时间还真有些生疏,玄青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才回道:“你才傻子!”
然而, 他并不知,他所不在的日子里, 宋芷昔已彻底变成一个能用拳头解决就绝不瞎比比的行动派。
于是乎,就在玄青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宋芷昔又“砰砰砰”连出三拳。
她拳速如风, 快到只剩一道残影。
玄青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被宋芷昔撂倒在地。
他以狗啃屎的姿势茫然地趴在地上, 尤自思考着,宋芷昔何时成了这副德行。
宋芷昔就已踩着他的背,嚣张叉腰:“就问你服不服!”
这么突然的遭宋芷昔偷袭, 玄青怎么可能会服气。
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与宋芷昔打成一团,仰起头朝宋芷昔翻了个白眼,却并没说话。
倒是躲在宋芷昔身后的谢准探出了半个身子狂点头。
宋芷昔无语地瞥他一眼:“又不是说你, 你这一个劲的点什么头?”
谢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他一时激动便忘了如今的处境吧。
也不知是看不惯谢准与宋芷昔之间太亲密, 还是终于找回了从前的感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玄青便趁这时爬了起来。
他倒是想通了, 与宋芷昔之间压根不必在意脸面这种问题。
下定决心的玄青刚要学宋芷昔玩偷袭, 宋芷昔便一个眼刀扫去。
手都扬起一半的玄青立马眼观鼻鼻观心, 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见他这副傻样, 宋芷昔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这突如其来的抽风一笑倒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玄青不由得也弯起了嘴角。
宋芷昔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罐专治铁打损伤的药膏。
这些年来宋芷昔为了炼体,可没少磕磕碰碰,这药膏是她闲暇时翻医术自制的, 虽比不上人专业医修的特效药,治疗一些外伤的效果也还算不错。
宋芷昔用食指挖出一块乳白的膏体,再以掌心化开,动作轻柔地抹在玄青脸部受伤的地方。
从前与宋芷昔再亲昵都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这般玄青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宋芷昔盯着他泛红的耳根若有所思,颇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感。
被宋芷昔这么一盯,玄青愈发觉得脸烧得厉害,他一把夺过宋芷昔手上的药膏,哼哼唧唧道:“就这点小伤口还不配让老子上药。”
宋芷昔从玄青手上拿过药膏收入储物袋,好整以暇地蹲一旁托腮看着继续闹别扭的玄青:“你又不暗恋我,干嘛非弄得跟我有一腿似得?”
玄青直哼哼:“管我呢!”末了,他又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念叨着:“反正你养野男人,老子就是不开心。”
宋芷昔简直想敲开他脑瓜子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想也没想,宋芷昔又狠狠在他脑门上一敲。
额上本就有淤青,再被宋芷昔这么一敲,玄青疼得直咬牙。
这倒教宋芷昔发现一个之前没发现的问题。
大抵是真长大了吧,玄青这货倒是比从前稳重不少,换作从前,哪怕是有一点磕磕碰碰,他都得叫得像杀猪一样。
宋芷昔神色一敛:“以为人人都像你,靠老娘我养啊?”说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师父对我有恩,离开前将他托付给了我,所以,他和你一样,都是我半个儿子。”
野男人谢准听到宋芷昔这话时,险些要被口水给呛到。
玄青的关注点显然与别人不太一样:“他师父是男的是女的?”
宋芷昔简直无语:“再这么下去,我都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玄青一脸嫌弃:“你倒想得美。”
直至这里,此事才算翻新篇。
玄青依旧一脸别扭,倒没继续纠结那事,只时不时用眼刀剜谢准一眼。
谢准那叫一个如芒在背,可他偏偏又不好说,毕竟这人一看就与宋芷昔交情颇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玄青便来到了宋芷昔与谢准的临时住所。
介于此处妖兽实在太多了,他们二人又无冷霜霜那样强横的实力,便挑了株最粗壮的树,在上面搭了个树屋凑合着住。
风餐露宿近六十年的玄青本还一脸期待,可当他看到那堆险险卡在两根树杈之间的粗糙木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都忍不住在心中吐起了槽,就这德行也好意思称之为树屋?
玄青自认还是挺了解宋芷昔这人,不论身处何处,她都总能过得像度假般悠闲惬意,哪怕尚在逃命,她也从不忘要去享受,芳香馥郁的盆栽鲜花与成套的精致茶具是绝对少不了的,她甚至还随身带着好几张够六人同睡的拔步床,与她在一起,从来都不用担心会过苦日子。
玄青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些年来,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何以让那样一个讲究到近乎矫情的姑娘变成如今这副糙汉样。
玄青陷入沉思的时候,宋芷昔也在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她与谢准临时搭建的书屋勉强只够两人睡……
宋芷昔扫了眼那寒碜到不行的树屋,又暼了眼身高腿长,一看就无法挤进树屋的玄青,很是认真地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位置了,要不,晚上你就变回原形,找个树杈随便蹲蹲?”
“……”
玄青简直无话可说。
哪有这样的,简直是有了二胎就忘了长子!
话一出口,连宋芷昔自己都觉有些不妥,她扬声长叹:“行吧,晚点找谢准帮你搭个,反正那货除了修炼做什么都来劲。”
玄青这才神色一缓。
宋芷昔与玄青纠结住房问题的空当,谢准已端出他煲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山珍海味汤。
他与阮软明显是两个来自不同地域的大厨。
阮软做的菜偏香辣,类似湘菜,谢准则喜欢煲些汤汤水水,口味清淡,主要突出一个鲜字,就像粤菜那样。
香味融入风中,丝丝缕缕飘入宋芷昔鼻腔。
宋芷昔不禁眸光一动,拽着玄青一同跳下这株近百米高的参天巨树。
树下,谢准已摆好桌,只待宋芷昔二人来吃。
宋芷昔拿出她专用的大海碗,开始盛汤,待她盛完,那脸盆大一锅的汤就只剩下一半。
玄青却依旧不为所动,直至谢准笑着将盛满汤的碗送到玄青眼前。
玄青才满脸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见汤色澄清,海参瑶柱及各类野生菌菇满满当当铺了一碗。
玄青本不欲伸手去接,可那香味就像长了钩子似得不停往他鼻子里钻。
纵如此,玄青仍面露不屑,他倒是接过了碗,却抱着誓要吐槽的决心低头喝了一小口。
一口入喉,玄青不由得一愣。
他整个人仿佛都要飘了起来,这等鲜美,用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
他明明下了决心要吐槽来着,他装矜持本就已经装得够苦,眼看宋芷昔抱着那缸一样的大海碗吨吨吨地喝了起来,玄青再也无法淡定,他三两口解决一碗,都不带嚼的,又匆匆给自己盛满,继续一饮而尽。
好端端一顿午膳,愣是被他们二人给整成了大胃王决赛。
谢准简直目瞪口呆,呆了片刻,连忙起身去给他们二人添新菜。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待到再也塞不进一粒米时,宋芷昔才挺着个滚圆的肚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人家是温饱思淫.欲,她是温饱伤春悲秋。
没头没脑的突然来了句:“如今才过五十五年呀,还剩一百四十五年又该怎么熬呢?”
正在刨木板的谢准抽空回了句:“若能结婴,倒不用待那么久。”
这话说得……
宋芷昔都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这种辣鸡四灵根能做到吗?”
谢准沉默了。
宋芷昔还没想不通到拿自己去与天生剑骨比,于是,又撇头看了眼玄青。
不过五十五年,玄青就已金丹后期,这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比谢准差。
宋芷昔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你进步挺大。”
宋芷昔并不知,最适合在恶鬼修罗镜内修炼的便是玄青这类妖修。
此处妖兽多不胜数,只要你舍得下功夫去杀,妖兽内丹便能多
到拿来当糖豆吃,这般补下去,是头猪都该进阶了,更何况玄青这等天资中上气运逆天的妖修。
说到这里,宋芷昔又抽风似的,“嗖”一下站起。
玄青不解地暼她一眼,她匆匆忙忙踏上飞剑:“和你们聊得都快忘记修炼了。”
宋芷昔的背影一下飞远,玄青侧目望向谢准:“她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奋了?”
谢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练功从来都是不要命的哇,还有不勤奋的时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