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乌鸦也算有灵性。
宋芷昔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黑,黑黑,黑子,你自己选一个做名字。”
乌鸦一改先前可怜兮兮的模样,偷偷翻了个白眼。
很不巧,那白眼恰好让宋芷昔看到了,她笑得愈发灿烂:“待会儿让小二加个红烧鸦肉好了。”
乌鸦又秒变狗腿子,拼命拿脑袋蹭宋芷昔手背。
宋芷昔很是受用,眼神又和善了几分:“还是我来帮你选好了,就叫小黑?”
乌鸦一脸不情愿地摇摇头。
“黑黑?”
乌鸦继续摇头。
“黑子?”
这次,乌鸦直接跺脚抗议。
宋芷昔又叹了口气:“算了,给你取个有文化的,冥色、玄色、墨色、玄青,自己选一个。”
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取来取去都离不开一个黑字。
乌鸦却一改先前的颓废,雀跃着选了“玄青”这么个乍听很唬人,实则仍在暗搓搓说它黑的名字。
暖色灯光下,宋芷昔正嘀嘀咕咕与玄青说着话。
说来说去都是在吐槽这家店的灵膳味道不好。
恰好站在这扇窗外的严修突然笑了下。
与他并肩的顾影照露出个不解的表情来,他顺着严修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瞧见了正给乌鸦喂食灵膳的宋芷昔。
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严修却指着窗内的宋芷昔道:“我在跳蚤市场里见过这女孩,生得倒是挺好看,怎就像个傻子一样呢,她花五块灵石买了只随处可见的乌鸦,还真当宝贝给供了起来。”
顾影照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目光仍落在宋芷昔脸上,甚至还仔仔细细将她端详了一番。
生得挺好看?
也不知宋芷昔究竟在自言自语念叨些什么,说着说着,她突然弯起了眼睛,朝窗外粲然一笑。
犹如春风拂面而来,神思恍惚间,顾影照仿佛看到一片山花烂漫徐徐开。
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他心间,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他只觉心口一阵微微的痒,像是羽毛轻扫过般。
他怔怔愣在了原地。
好像……是还挺好看的。
可再好看也都改变不了她卑鄙无耻的事实。
顾影照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严修则一脸激动地捏住了他的胳膊:“师兄!师兄!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
最后一个字还在嗓子眼里打着转,严修便已撇开顾影照,直往店内走。
顾影照简直一脸莫名。
她笑了又如何?哭了又如何?
至于这么激动?
他本该掉头就走的,可不知为何就是迈不开腿。
屁颠儿屁颠儿跑去的严修已一屁股坐在宋芷昔对面。
他若有条尾巴必然已经像狗一样摇摆起来了叭。
看到严修那副哈巴狗一样的德行,顾影照只觉碍眼。
师父说得没错。
女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顾影照就是死也不要变成这副德行!
顾影照暗自咬牙想着。
窗内成功与宋芷昔搭上话的严修朝顾影照招了招手。
三道目光同时落在顾影照身上,本想一走了之的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直至宋芷昔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他才有些懊恼。
顾影照不知道,他走进来的短短一分钟内宋芷昔究竟有多紧张。
她那颗心像是被放到油锅里炸一样的煎熬。
她不懂他这么一脸杀气腾腾的过来是要做什么。
是想揍她一顿?还是来找她赔灵石?
宋芷昔一脸警惕还有些心虚,目光与顾影照撞上又“嗖”地一下挪开了。
“抱歉。”一回想起那惊天一吐,宋芷昔便觉愧疚,好歹人家是来救她的,她却做了件这么恶心人的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上一句:“还有,今天多谢你了。”说着说着,宋芷昔耳根都红了。
没错,她脸皮是厚,可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吐了人一身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影照面上并无多大变化,目光落在了宋芷昔绯红一片的脸颊上。
她生得很白,整张脸却并没什么血色,坐在那里不动的时候像极了师尊平日里摆弄的那些白玉雕件,也就笑起来的时候和现在还带着那么一丝人气。
顾影照又不禁在心中嘟囔着:她其实也没那么招人嫌。
严修一会儿看看顾影照一会儿瞄瞄宋芷昔,总觉这两人必有猫腻。
他忙给顾影照传音:“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呀。”
顾影照并不接他的话茬。
严修急了:“是我先看中她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顾影照呵呵:“你眼光可真独特。”
独特么?
严修目光再次落至宋芷昔脸上。
这种笑起来像蜜一样甜的姑娘,怕也只有师兄您这样的面瘫恐女症不喜欢罢。
这种话,严修不敢当面说,只能默默在心里吐个槽。
因为顾影照的加入,氛围变得莫名尴尬。
那些灵膳的滋味本就不好,现在还有顾影照这么个煞神面无表情的在一旁看着,宋芷昔愈发没了胃口。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带着玄青一起走了。
严修不满地在抱怨:“顾师兄,怎么你一来人家小姑娘就跑了。”
顾影照才不懂宋芷昔跑了关自己什么事。
他一脸莫名地望着远处宋芷昔落荒而逃的背影:“怪我咯?”
严修都懒得说话。
一来就像个讨债鬼似的瞪着人家,不怪你怪谁啊!
他可是连人姑娘叫什么都还没问到。
一想起这个严修就来气。
若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赢,还真想把顾影照给胖揍一顿,却全然忘了,人顾影照还是他自己给召来的。
宋芷昔一路疾走,出了散仙集便可御剑飞行,可她其实很不喜欢御剑飞行的感觉。
身为一个现代人,这种违反力学的事总让她觉得没什么安全感,毕竟脚下只有那么一柄两三指宽的剑,前后左右都是空气,连个扶手都没有。
故而每次御剑飞行宋芷昔都如履薄冰。
她觉着,自己似乎该置办一套飞行法器了。
回到云华门的时候刚好遇见阮软。
阮软笑吟吟朝她跑来:“好巧啊阿昔师妹~我才准备去找你呢。”
说着,她便从储物袋中掏出十五颗下品灵石,一把塞.入宋芷昔手里。
宋芷昔也没多说什么笑着收下了,而后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说着,那锦盒便落入阮软掌心。
宋芷昔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快打开看看~”
阮软不禁一愣,却还是下意识将锦盒打开了。
“这……”看到玉稚的那一刹阮软瞳孔明显缩了缩。
她见过这对玉插梳,亦是前去问过价却被吓得直撒手的众女修士之一。
阮软忙盖上锦盒往宋芷昔手里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芷昔一脸不以为然。
“我不喜欠谁人情,你既告诉了我这些也成就了一段因果关系,若没有你出口提示,被别有用心之人看见,我说不定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若觉得我的命还比不上一对插梳,那便别收算了。”
她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阮软都不知该如何去接,只忙不迭地摇着头。
见阮软神色有所松动,宋芷昔趁热打铁将玉稚分别插在阮软两侧的髻上,微微附身掰正她的脸看了看后,又趁机在她软乎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不错,果然适合你。”
阮软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些什么。
宋芷昔却捂着耳朵风一般地跑了:“你什么都别说!我不听!我不听!”
她这一下着实跑得突然,一下震醒了趴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玄青。
阮软则一脸无奈地望着,觉得那对插梳烫手极了。
一直都站在旁边,却始终被人忽视的张平之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马上就要门派比斗了,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每日都抽出些时间给她做指导。”
阮软眼睛徒然一亮。
宋芷昔还不知明天会有怎样的折磨正在等着她。
第9章 〇〇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明明初识时……
翌日清晨天刚亮,阮软便来敲门了。
宋芷昔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一脚蹬开了摊在床尾呼呼大睡的玄青,直奔房门而去。
快被宋芷昔一脚踢飞的玄青不满地“嘎嘎”大叫,本想冲过去在她脑门上狠狠啄上一口,可一想到她笑着说红烧鸦肉的凶残模样,玄青便怂了,又气呼呼钻入暖烘烘的被子里,报仇什么的,哪有美滋滋睡上一觉来得重要。
宋芷昔揉着眼睛一路乒乒乓乓往前走,待她走至门口时,瞌睡也几乎都被横在厅内的桌椅给撞没了。
沉重的雕花木门“吱”的一声被她推开。
被阻在门外的阳光争先恐后涌来,一时无法适应强光的宋芷昔不禁眯了眯眼。
屋外仍是一片繁花似锦,阮软站在红木棉树投射的阴影下,正提着个三层高的楠木食盒冲她笑。
她道:“早呀,阿昔。”收了宋芷昔一份不薄的礼,在称呼上,阮软不自觉与她拉近了些距离。
宋芷昔不禁怔了怔,揉眼睛的手落了下去,下意识回道:“早呀师姐。”
她不明白阮软怎么会在这个点出现。
她这人的起床气其实还挺大,可对着这么个软糯的小姑娘,她的脾气实在发不出来。
她目光又轻飘飘落在了被阮软提在手中的食盒上:“你来这么早是为了给我送早膳么?”
阮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笑着颔首,道:“是呀。”
有了这句话还管什么起床气不起床气的,宋芷昔两眼亮晶晶将那食盒给抢了去,像只馋坏了的小狗一样。
里面会有哪些东西呢?
宋芷昔嘴角两侧梨涡隐隐浮现。
一回想起阮软做得那些灵膳,她便忍不住要开始咽口水。
宋芷昔却忘了,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早膳自也一样。
果然,她抢过食盒不过两息的工夫,便又听阮软道:“你用完早膳记得来找我一同修炼。”
笑容尚未完全舒展开便僵在了脸上,宋芷昔简直一脑袋黑人问号。
咋回事?
她好像有点搞不清状况。
不应该是用完早膳后记得洗好盘子么?
找她一起修炼是个什么鬼?
许是宋芷昔脸上的懵怔太过明显,阮软一下便看穿了。
她用自己所独有的软糯嗓音将三月后门派比斗的事说给了宋芷昔听。
云华门每年都会举行一次门派比斗,与往年不同,这次的门派比斗可谓是相当重要。
只要进入前十,非但能得到进入紫萝秘境的名额,还有机会被门派长老收做弟子,除毫不知情的宋芷昔外,整个云华门的弟子都在为这次比斗做准备,包括昨日那场狩猎,也是其他六人为了多攒些灵石给门派比斗增添些获胜的筹码。
从今天开始,云华门弟子都不必再去上早课,该闭关的都去闭关了。
阮软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宋芷昔一起修炼,好报答她赠玉稚的恩情。
宋芷昔并没听说过什么紫萝秘境,却看过不少修仙小说,秘境这玩意儿无非就是用来捡宝及光明正大杀掉眼中钉的辅助场景,她既无捡宝的兴趣也没眼中钉,去了还指不定就被别人当做眼中钉给拔了,怎么想都觉不划算。
就更别说,这一切的前提是还得杀进前十。
她只想做条默默无闻的咸鱼,进前十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门派比斗这种事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反正打不赢也不会被赶出去。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然一天到晚想这想那的,还要不要活呀。
“不!不!不!”宋芷昔摇头似拨浪鼓,理不直气也壮:“多谢师姐关心,我既不想去探秘境,也没任何要拜师的想法,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不曾料到宋芷昔会这样说的阮软不禁皱起了眉头。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还真没什么追求,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稳度过此生。”
阮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论探秘境还是拜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变强大。
也唯有变强大了,才更好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立足。
弱,则被人抢夺,被人践踏,被人屠杀。
唯有强,才能够护得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一回想起从前所经历过的那些,阮软面上已覆盖一层寒霜。
她望向宋芷昔的眼神已彻底变了。
“我不知你究竟从何而来,可你既已身陷这修罗场一般的修真界,你便该明白,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独善其身。”
她也曾抱着这样天真的念头,到头来那些天真却毁掉了她所重视的一切。
这种话不论是从谁口中说出都没阮软带给宋芷昔的震撼大。
她明明是个这么单纯无害的小姑娘……
宋芷昔只觉背脊发凉。
她甚至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错了。
可她又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不思进取?
错在只想当一条咸鱼?
她从来都不觉,大家都怎样她便该怎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立场。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非我,安知我之乐。
宋芷昔搂着食盒半天没吱声。
两人便这么不欢而散。
食盒还在宋芷昔手上,她却无一丝食欲,随手将其放置桌上,又钻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