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蜷缩在地, 身上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顾承安从他手中拿过衣物,悉数罩在了晋明曦身上。
身后, 是一位急急忙忙赶来的华服男子, 瞧见眼前的场景, 不禁问:“二公子, 发生了何事?”
见顾承安衣角滴着水,又见身侧被衣服罩着的年轻女子,他暗自沉思,疑惑道:“这是二公子养在外面的姑娘?”
养在外面的姑娘, 不是外室是什么。
晋明曦拢着衣服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顾承安,顾承安此刻衣衫尽湿,脸上不见狼狈,从容不迫地抬了抬手,请他离开,“程兄改日再约。”
男子点头,只觉自己猜对了,若不然,这顾二公子也就此不会抛下棋局,下水救人,他笑道:“二公子定是想让家中姑娘也瞧一瞧这银杏秋台的风光,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
人走以后,晋明曦站起身,被侍女搀扶着披上了自己的外袍。
她把换下来的披风递给相府小厮,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力地抹了下嘴唇。
身后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
“郡主。”
晋明曦脚步一顿,缓缓回身,见男人逆光而立,肩上映着温和的日光,眼底却无任何情绪。
她不知顾承安为何下水把自己捞上来,许是以为溺水,顺手一救,就跟多年前给她玉扳指,让她换炭火一样。
看她可怜,略施善心而已。
顾二公子即将迎娶平西王府的郡主事,满城皆知,这些时段定不能惹上花红柳绿的情缘。
晋明曦差点忘了,自己在他眼里,一向不矜持,相府公子在京城的名声,要比自己好得多。于是赶在他开口之前,语气闲散道:“二公子不必担心,刚才发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顾承安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无波无澜。
“更不会以此威胁你,让你为我负责,本郡主从来就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何况二公子即将成亲。”她扯了下嘴角,“也祝二公子和长阳郡主百年好合,长相厮守。”
说罢,她拎起衣摆,转身离去。
人影绰约,莲步款款,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顾承安把视线从空无一人的路口收回,摊开手心,目光落在这枚扳指上面。
他垂下眼,重新戴回指间。
-
顾宜宁坐在马车上,认真地摆弄着手中的九连环,顺口问:“还没看到人影?”
春桃:“王妃,看到了。”
“请郡主上车。”顾宜宁收起玩物,叹了口气,她哥哥欠下的情债,不知自己皆力偿还的话,能还到哪一步。
晋明曦上来之后,马车向陶然楼的方向走,顾宜宁递给她一块手帕。
“王妃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我哥哥他,”顾宜宁想了想,道:“辜负了郡主的心意,其实京城好男儿多得是,郡主可另寻良人……”
晋明曦点了下头,打断她,“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既然结果不如人意,便不会勉强。”
她看着对方娇艳的脸,叹道:“郡主能想开就好。”
“稍后还请王妃去趟陶然楼。”
晋明曦目光坦然,刚才在未央湖边,那声“养在外面的姑娘”,听起来实属扎心。
她姓晋,是先帝的公主,即便被废,骨子里也流着皇家的血,万不可自甘堕落,做别人的外室。
倘若再在顾承安这里沉沦下去,进一步得到了他的人,说不定还真会落得无名无份的下场。
她逝去的父皇,九泉之下也难能安息。
陶然楼内,顾宜宁看着桌上的一盒银票,“郡主这是做什么?”
晋明曦:“先前二公子多给的钱,我以前以为,顾家不缺钱,所以把这些当成了打赏,现在想想,还是算清楚为好。”
顾宜宁听到近来的风声,低声问:“弘王爷,这段时间可曾为郡主寻过夫婿?”
“嗯。”
弘王爷之所以放任她对顾承安紧追不舍,也是因为想要搭上相府这条线,现在顾承安和长阳郡主订亲,自然也要为她另寻亲事。
顾宜宁:“可有合适的人选?”
“父王还在犹豫。”晋明曦看着她眼里的担忧,觉得这位王妃是因为她哥哥,才对自己这般热切的,“王妃不必忧心,再不济,也是联姻,中间有利益牵扯,嫁过去后即便两方相看生厌,日子也可以过得极好,毕竟我背后是弘王府,对方不敢怠慢。”
“几年过后,也可和离。”大晋对和离并不排斥,不少高门权贵,和离也是常有的事。
顾宜宁听她这样说,便道:“郡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告诉我。”
“好。”
晋明曦极力地笑着,还是掩不住内里的疲倦。
顾宜宁知道她是未来的长公主,作为公主,以后什么样的美男子能得不到呢,现在却栽到她哥哥身上。
这可太亏了。
她撑着下巴,浅声问:“郡主可知道身在荆州的二公主?”
那位二公主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曾是宫里最不起眼的一位公主,被圣上赐婚,嫁到了荆州,驸马袭承家中候位,是个纨绔子弟。
二公主嫁过去后,与驸马相处并不和睦,她精于算计,开始倚仗着候府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商业范围,待自己在荆州的地位稳固后,向圣上提出了休夫。
荆州地域繁华,一半由瓷器撑起来,另一半由纺织撑起来,其中的太微阁属于皇商,两者皆有,是荆州规模最大的商家,正被候府打理。
自己的女儿头脑聪慧,短短时日便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当然要比候府可靠,圣上便把太微阁的权移交给了二公主。
二公主钱权皆握在手中,堪称荆州土霸王,日子过得无拘无束,公主府中的男宠名声远扬,那些风流韵事也传得七七八八。
晋明曦脸上多了几分鲜活和惊讶,“王妃的意思是,让我效仿二公主,和离之后招男宠?”
顾宜宁喝水呛了一下,她哪是让对方招男宠,明明是想告诉她,身为女子,若生活不幸感情不顺,也照样可乘风而起。
看着晋明曦的脸,她咬了咬唇,委婉道:“不是让郡主招男宠,是……”
晋明曦笑了笑:“我明白王妃的意思。”
“若王妃在同样的位子上,会那样做吗?借夫家的势,为自己积攒本钱,和离,再另寻……心仪的男子。”
顾宜宁心想,她有陆旌,一辈子都不会碰上那样的选择,但为了安抚晋明曦,仍然斩钉截铁道:“会的。”
晋明曦若有所思。
若弘王爷让她嫁的人品行不好,这条路未必不可。
在联姻的事上,她目前来说别无选择,只能当棋子任人安排。
时间已经不早,顾宜宁与她道别,春桃打开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背对着她的陆旌。
男人手臂搭在红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上面的花纹,他背影高大威严,肩背挺拔而开阔,站在那里,周身泛着凛然的寒气。
给人的距离感与日俱增。
然而把温柔和耐心都留给了自己。
顾宜宁弯了弯唇角,很想上前抱住他的腰,但顾忌着别人的目光,只好依着礼节,走到他身边去,笑意盎然地问:“殿下可是来接我回府的?”
陆旌神色寡淡,似有心事,转过头来,淡淡地应了声。
顾宜宁沉浸在欢喜中,偷着牵起他的手指,往楼下走。
陆旌任她握着,上了马车后,便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
“是今日军务过于繁重吗?”
“嗯。”
顾宜宁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软声道:“回府之后我去帮殿下炖碗雪梨水喝。”
“不用。”
她纠正:“用。”
-
夜里,芙蓉帐中,一片旖旎。
顾宜宁脸颊赤红,眼中水光潋滟,艰难地拦住他的动作,央求道:“明日。”
陆旌握住她的手腕,“才多长时间就受不了了?”
她噎了一下,“殿下可是嫌弃我?”
“本王亲自娶回家的,何来嫌弃一说?”
“只不过,”陆旌漠着脸,眼神晦暗,“王妃不妨早日歇了养男宠的心思。”
第48章
床尾的风灯隐隐闪烁, 透着澄黄的微光。
顾宜宁躺在床榻间,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她只觉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 五官的感应速度要比寻常时刻慢得多。
陆旌的脸色寒如冰霜,从景元殿至陶然楼接她回府, 到现在为止,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也不知被谁得罪了。
她歪了下头, 在心底默默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
陆旌说......让她歇了养男宠的心思。
养男宠的心思。
养、男、宠?
顾宜宁眼中散乱的水光尽消,取而代之的是稍纵即逝的惊错。
她和晋明曦的对话, 不知被陆旌听到了多少,更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远在荆州的二公主,最出名的不是公主的身份, 也不是掌管皇商,而是休夫和男宠。
提到她,必能联想起这两个词。
顾宜宁头疼不已, 一时着急,便不假思索, 语无伦次道,“养男宠……那也得休夫了才行。”
她不会也不能休了陆旌。
他怕什么?
此话一落, 男人脸上的冷意顿时浓重起来, 唇角勾出几分浅淡的讥讽, “看来王妃野心不小, 竟还想休了本王。”
顾宜宁立刻开口,妄图解释清楚,然而那个“不”字无端卡在喉咙里,没发出声。
陆旌眼神阴暗深沉, 突然加重了力度,恍惚间,听见他冷冷的、暗藏着威胁的语气,“以后那些话,再说一遍试试。”
顾宜宁死咬着下唇,开不了口,只发出些细细密密的呜咽声。
一夜荒唐。
不知持续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后,床侧余温还在,却不见了陆旌的人影。
顾宜宁微一起身,全身酸疼,激地她重新躺了下去。
连新婚之夜也没现在这般难受。
轻纱外面,春桃听见动静后,将消红的药膏递了进去,“王妃,是您自己来,还是奴婢帮您涂。”
“我自己来,”顾宜宁把药瓶握在手中,看了一眼,“上面怎么没名字?”
春桃:“这是殿下拿来的药,定不会有问题的。”
“他去哪了?”
春桃瞥了眼坐在一旁的陆旌,刚要开口时,却听那帘帐里的人又小声埋怨地道了句:“他现在连早膳也不等我了。”
气氛一瞬凝固。
桌前坐着等她用早膳的陆旌不免皱了下眉。
帐内,顾宜宁一手拿圆镜,一手在自己颈间涂着药膏,那些密密麻麻的欢好痕迹,看得她略有烦躁。
再加上昨夜没同陆旌解释清楚,一想到他今日带着闷气离开王府,恐怕一整天都不快活时。
既心疼又躁郁,闷声道:“他除了会欺负我,还会干什么呢!”
连话都不让说,自己还怎么解释?
春桃看着陆旌的背影,一步一步挪到床边,抖了抖纱帐。
顾宜宁察觉到这微小的动静,拉开帘子,开口问:“发生了……”
话还未说完,抬眼便透过屏风,看见了那道矜贵模糊的侧影,她愣了下,咬住唇,小声地把最后两个字挤出来,“……何事。”
春桃立即接话,“殿下在等您用膳,王妃快下床吧。”
顾宜宁紧抿着唇,慢吞吞从轻纱的缝隙中出来,她走至桌前,坐在了陆旌旁边,谄媚似的帮他布菜。
“殿下怎么还未去景元殿?”
陆旌看了她一眼,自嘲道:“本王岂敢?”
小姑娘又让他长了见识,人后刚火气冲冲地抱怨他一番,人前立刻忍辱负重扮成了温柔如水的模样。
半点不心虚。
顾宜宁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失神。
“不是怨我不等你用膳?”陆旌屈起手指,敲了下她额头,“还不快吃。”
“尚未洗漱。”
她说着,立刻起身去梳理发髻。
用完早膳,陆旌临走前,衣袖被人扯住。
顾宜宁往下拽了拽,看着像是在撒娇,“我今日能不能去景元殿为殿下送午膳?”
男人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用。”
她笑了下,道:“我会过去的,殿下记得等着我。”
景元殿不比裕霄居,在那里,他定不会胡来。
陆旌最后什么话也没说,不知道是不是准许了的的意思。
顾宜宁自然而然地把这当成是默认,还没到中午,便用心备起了午饭,她把食物盛到精致的碗盘,再小心放入食盒中。
马车一路向京西侧走去,路边小贩小摊的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烟火气息逐渐浓郁起来。
忽地,马车停下。
车夫转头,道:“王妃,我们的马车还需稍后再行,前方有队车马,看着像是在运送聘礼。”
“京中又有喜事了吗?”
车夫:“这是礼部尚书之子符诚向曦禾郡主提亲的聘礼车队,热闹非凡,这路都被讨糖的孩子们堵住了。”
顾宜宁掀开帘子,向外遥遥望了一眼。
没想到弘王爷这么快就挑好了女婿,礼部尚书之子符城,听说是个文采斐然,一表人才的公子。
她暗自思索着,见街上人多,实在走不动路,便下了马车,走进左边的茶楼稍作休息。
两层高的茶楼人来人往,一楼台上站着个说书人,口齿伶俐,娓娓而谈,台下观众拍手叫好,听得几近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