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布哈介绍给穆总:“这是我上次跟您说的涌泉县的县委干部布哈同志。他一直率领乡亲外出务工,他们的族人无论是去深圳、江海还是来新疆,都是他陪同的。如果说想要一支稳定的能够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且诚恳而踏实的种植队伍,我想应该没有比布哈同志和他的乡亲们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布哈瞧见穆总有些紧张,却还是拿出了县领导应有的气魄:“您好,我听张副县长介绍过贵公司的情况。天时地利都有了,只要做到了人和这一条,我想我们一定能够稳定地达成合作。”
穆总笑着追问了句:“你们县里的人出来打工还要县领导带队?”
布哈倒也诚实:“我们县里很多人不怎么会说普通话,我们带人出来,也是给大家壮胆。走出来,多看看,回去才清楚该怎么建设好我们自己的地方。”
双方初见面的气氛尚算融洽,但是很快就产生了分歧。
涌泉县的领导干部和乡亲在自家地盘都不愿意自行组织合作社直接通过供销社与网站签合同,还得陈老板和冯老板掏钱租地付工资;到了新疆,他们更加只愿意出卖劳动力。
按照布哈的想法,就是香港老板租下土地买了种子后面他们种他们收,完了再卖给穆总。
但是穆总已经不想自己种田了,她的生产线拉得太长,没精力连种棉花都要自己亲自找人动手。她希望的是布哈等人组建成合作社,完了直接将长绒棉销售给她就好。
双方各有各的考量,前者怕担风险也怕前期投入成本太高。后者则是无心自己开农业公司种棉花。于是谈到后面,两边竟然僵持了起来。
陈凤霞和张副县长一看这样不行啊,两人赶紧分头给人做思想工作。
陈老板和穆总打商量:“这样吧,您看,首先一个棉种的投入。你们公司的习惯是要种你们的种子对不对?那你就先赊给棉农,当定金。既然说好了是订单式种植,那你总得给人家点保证是不是?”
这事不算大,穆总当然就点头答应。
那头张副县长也保证要尽最大的努力给这边的新棉花田争取滴灌示范项目。这个有国家补助,到时候棉农自己掏的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布哈还是犹豫:“可是租地也要好多钱,我们没本钱的。再说要是种不好,亏了本前怎么办?”
陈凤霞赶紧说他:“你们今年打工难道挣不到钱吗?这就是投入的本钱。现在,种子穆总已经同意赊欠当定金,种植有机棉也不会用那么多杀虫剂和化肥,你们的主要支出还是劳力对不对。我再退一万步讲,万一到时候棉花没长好,你们白忙了几个月,你们是不是还可以去给别人采棉花挣钱啊。你看,种棉花这个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你也不能干啥。等待的时间里,你们完全可以找别的活干,是不是?女同志可以接绣花的活计,男同志去工地上做事或者摘西红柿摘辣椒,这都是能挣钱的。”
陪同张副县长一块儿过来的本地干部也强调:“没错,在新疆租地种田的内地人基本上都是三月份过来,十月底回去。一年有半年时间能待家里,也不耽误年底的大事,还有人利用这时间差做生意。”
陈凤霞笑道:“要是你们冬天不打算回去,也能批发皮衣防寒服这些东西过来卖啊。天冷,大家都要保暖。要不开奶茶店,冷的时候,大家都想喝热乎乎的东西。”
做生意的事情布哈暂时不想,他更加愿意给他的族人寻找更稳定的工作。
穆总突然间发话:“如果到时候棉花种出来的质量好,也可以在纺织厂打工。那个时候,我们一般需要不少挑拣杂质的工人。”
嘿,这个意思是想动手在这边开纺织厂了吗?
穆总还是没把话说死:“我要看产量与质量,不然棉花的量跟不上,我花重金建起来的厂房不是得闲置吗?”
陈凤霞直接加把火:“不会闲置,就算这种出来的长绒棉质量跟不上,只是普通的有机棉,您尽管放心大胆地开工纺织。到时候,生产出来的有机棉我下单,我也有服装厂,同样需要合适的布料。但我小打小闹,没精力搞织布厂。”
张副县长在旁边给陈老板背书:“是啊,陈老板最早来新疆就是为了给工厂寻找合适的布料。”
大概是之前陈凤霞就提过想买穆总家族企业生产的布,后来不成功才退而求其次要求代理思凯男装的网络销售;所以她号称要买有机棉布的说法似乎还挺真的。
穆总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好吧,先看田,看过田没问题的话,我再看这边到底是否适合办纺织厂。”
嘿,这可是重大利好的消息。
大家兴冲冲地将剩下的地块也看了。好在几万亩地面积虽然大,但因为地区集中,所以车子一路转下来,也就是下午一点多钟。
当地的村干部已经听了消息到村口来迎接,最后一块七千亩地就是这个村子开垦出来的。
新疆地广人稀,当地的政策是你开垦了土地,这片地就归你所有。听上去相当具有魔幻色彩。
这个村庄的名字也很不新疆,叫做高桥一村,听上去特别像某个老国营厂小区的名字。不过村里百分之八十的居民是维族,剩下的回族跟汉族差不多各占一半,另外还有七八户哈萨克族,这又是个典型的新疆民族混居地。
村长努尔是维族人,汉语说得还算熟练。按照他的说法,本来村里开垦出这片新田是想自己耕种的,因为这样更挣钱;但是村里人太少了,青壮年都在往外面跑,留下的劳动力不足以耕种这么些土地,所以只好对外出租。
“五十块,这是新田,一亩五十块。”努尔认真地强调,“要是熟田那就得一百五十块了。种棉花可以,新田也能种。种辣椒不行,辣椒种三年得换地方。西红柿也好,就是浇水多。要是农忙的时候,你们可以到村里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找人做事。”
得,这位大爷够实诚,居然还现场指导起种田来了。
张副县长笑道:“好,我们今天看了地。要是检测没问题的话,回头就把合同签了。五十一亩,七千亩就是三十五万。”
布哈又开始心慌,这回他慌的不是三十五万而是七千亩地。天啦,这么多地怎么种的过来。还不止七千亩啊,总共好几万亩地呢。
那位技术员笑出了声:“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新疆种地都是拖拉机耕,吐鲁番那边的农场有播种机可以同时播种棉籽和茴香种子。生长季不用人,大几百亩地有几个人看着就可以了,等到采摘季才是真缺人的时候。到时候,你们把你们在家乡的族人都叫过来或者去劳工市场上找人都行。后面要是推广大规模机采,就更加不算事了。”
他这么一说,布哈又开始愁钱的事。好多租金啊,居然有这么多地。
努尔也不催促他,就笑哈哈:“慢慢想,不着急,先吃饭再说。”
第457章 西红柿怎么办
村长努尔同志虽然招呼客人吃饭,但并没有招待客人。因为他中午要做礼拜,村里就有座清真寺。
寺庙门陆续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进去。
努尔将客人领到距离清真寺不远的一户人家,从房屋的造型来看,这里住的应该是汉族人。他笑着招呼从院子里走出来的老人:“我把客人给你们带过来了。”
精神矍铄的老人立刻招呼客人们进屋,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村里的会计,我是四十年前从甘肃过来的。”
他说话时,有两个维族打扮的小姑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到生人,她们又笑着跑了进去。
老头笑呵呵的:“这是我两个孙女,我爱人和我儿媳妇都是维族人。”
大家进了屋,就感受到更多的维族元素了。待客的屋子的装饰就是典型的维族人家,墙上挂着的毛毯花纹精美花色艳丽,旁边摆着个造型优美修长的木琴。
陈凤霞正琢磨着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冬不拉时,村里的会计就伸手拿下了琴,笑着介绍:“这是都德尔,维族的乐器。”
他在这里生活久了,也会谈。琴声一起,悦耳的很,那种热闹又活泼的气氛就立刻流淌出来了。两个小姑娘也钻了出来,开始在屋里头打着转儿跳舞。
陈凤霞瞧人家动脖子的时候就想叹气,看看这做人的差别,跟人家小姑娘一比起来,她的脖子就感觉是个支撑脑袋的木桩。
不知道做礼拜是维族老人的专利,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严格按照老一套的标准做事。反正老人的儿媳妇并没有去做礼拜,而是在家做饭招待客人。她端上桌的食物也是民族大杂烩,有典型的汉族炒菜,酸辣土豆丝和西瓜皮炒羊肉以及凉拌蒸茄子,还有用牛肉、木耳、青椒跟洋葱一起做出的大份烩菜和相当富有维族特色的甜味手抓饭,里面放了葡萄干、杏干还有无花果。
啊呀,这个手抓饭感觉比八宝饭还好吃。尤其是无花果,真是绝妙。
大家一道围桌而坐,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村里的会计笑着安慰布哈:“你放心,我们村我们镇我们整个这一片都没什么矛盾,要有矛盾也是干部跟老百姓之间有矛盾,老百姓里没矛盾的。大家都很尊重对方。这里的人很热情。我在这儿待了四十年,就没被排挤过。到了这里,就是自己人了。村里有不少空房子,到时候你们是直接租房子住还是搭窝棚都随便你们。这里夏天晚上很舒服的,一点儿都不热。”
布哈赶紧要给他敬酒。
陈凤霞不参与聊天,就一心一意地吃带着甜味的手抓饭,真好吃。
吃过饭之后,还有水果,新鲜的无花果,当地人称之为糖包子,的确甜津津的,美味的很。
陈凤霞好奇地问陪在边上绣头巾的主家的儿媳妇:“你们村里是不是也种无花果?现在是丰收的季节吧。”
年轻的维族妈妈摇头,她的汉语带着点儿口音,但交谈没问题:“我们村不种。”
她的公公随口接话:“幸亏不种,压价压得厉害,根本卖不出价钱来。”
这也是当地果农经常会碰上的事。
就说克斯县吧,盛产苹果和大枣,之前就有收购商联合起来死命压价,明明是上好的果品,愣是直接压得正常价格的一半,完了之后拖出新疆再重新包装下,再用高价卖出去。
后来搞了网店,克斯县的苹果和大枣就直接走网络销售了。原本还想来这一套的客商最后啥水果也没在克斯县收购到,连附近几个县听到消息也走他们的路子卖水果,倒逼的收购商不得不将价格再抬回去。
正因为如此,陈凤霞才随口道:“那让供销社收,网上卖吧。无花果挺红的,这两年江海地区有部电视剧叫《无花果》,很多人对无花果感兴趣呢。”
张副县长先摇头:“这个不成,无花果二十四小时就能烂,鲜果没办法保存。”
陈凤霞想了想,立刻有主意:“有无花果干吧,不是晒各种果干嚒。把无花果都晒成果干,回头还是走网店的路子卖出去。妙妙十月份有个专题就是新疆特色农产品的销售。计划跟十九个援疆省市的代表团合作,你这边可以准备起来了。”
老会计跟他的家人们都笑了起来,虽然他们并不太清楚网店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之前苹果和大枣没有再被压价的事情还是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正因为这样,大家才觉得这个年轻的援疆干部有两把刷子,认识的能耐人多,路子也多。
张副县长立刻痛快地答应:“好的,我马上通知他们去准备。”
说实在的,要不是今天到村里来,他还真不清楚无花果又被压价的事。因为他们县的无花果种植量不算多,基本上处于自产自销的状态。七月份无花果上市的季节,他又刚好带人去农场摘西红柿学种植技术了。
他不打算藏私,既然要走网络销售节的路子,那就阵仗搞大点,效果才能更好。毕竟再强壮的手指头也比不上人家的拳头。
他当下就决定回去便跟附近生产无花果的县市都讲讲这件事。能准备起来的东西也要尽快动起来。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乐呵呵。
客人们告辞的时候,那位美丽的维族女人还特地将一筐子无花果都递给了陈凤霞,强调道:“刚摘的。”
陈凤霞推却不过,只好笑着接下。上车的时候,她都叹气:“这个无花果干要是卖不好,我罪过就大了。”
张副县长信心十足:“会好的,无花果干口味很独特,相当好吃。对了,你说我们那个玫瑰花酱馕是不是也得早点上线啊,趁着十月份。到时候大家肯定卖水果跟干果居多,还有蜂蜜什么的。到时候我们把馕给推出去,肯定能独树一帜。”
陈老板这会儿可不认账了,一推三二五:“那你自己搞,这事儿我管不了。”
嘿呀,资本家就是如此,翻脸不认账。
车子一路开回了县城,此时的县城大街要比清早热闹多了。陈凤霞瞧见不少卖水果的摊子,其中盖着绿叶的金黄色果实可不就是她拎在手里的无花果嚒。车子停让行人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一幕。
新疆人买水果跟内地不一样。
这个无花果,他们不称重,直接端起一筐子,就围着筐子吃,吃完了直接结账。
还真挺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是从筐子边起身的有她家的三个姑娘,小姑娘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县委的吉普车牌号码,立刻朝她们挥手。
张副县长示意司机开过去,笑着问:“怎么样,新疆的无花果好吃吧。”
郑明明只来得及跟人打声招呼,就迫不及待地强调:“妈妈,我们找到可以负责这边拍婚纱照的人了。”
说着,陈家老两口跟在后面过来了,他们身旁有个维族小伙。不过他没穿民族服装,而是T恤衫和牛仔裤造型。话说他到底是不是维族人,陈凤霞也不敢肯定,毕竟就在她这样的脸盲,你指望她光靠脸判断人家的民族,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敏佳叽叽喳喳地补充:“我们在县政府门口碰到他的,他过来问县里有没有针对大学生创业的支援资金。他是学摄影的,想开家自己的照相馆,但是现在没钱。他给人拍照片,两块钱一张。”
陪着张副县长一道下乡的本地干部笑着跟他打招呼,说的是维语,但是那个小伙子却是用汉语开的口:“我爸在俄罗斯被人抢了两百万,我家破产了。”
这下本地干部也用汉语说话了:“老毛子可真不地道。”
没想到小伙子却摇摇头:“说不清楚,可能就是我们自己人。”
陈凤霞摸鼻子,在异国他乡,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的事情可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