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说说笑笑,就着凉拌牛肉,直接呼呼啦啦干掉了凉面。
苏莱曼和阿依古丽虽然是头回吃这样简单的凉面,但不知道是有家乡的番茄酱打底还是本来凉面味道就还可以,接受度居然相当高。
陈凤霞给他们指了宿舍方向,又点了街上的清真牛肉面馆:“他们家有熟食卖,也有新鲜的牛羊肉。你们要想自己做饭的话,可以过去买。那个,暂时先住集体宿舍,跟同事们住一起。这个,大家生活环境不同,各自习惯也不太一样。如果有误会的话,就坐下来好好沟通,有些事情说清楚就没什么了。这个,我们要相信,大家出来做事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好,好好挣钱,完成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不过要是有人存心找事也不用怕,直接告诉我。我们公司不允许搞那一套的。”
苏莱曼笑了起来:“没事,老板你放心,我上学时住的就是汉族人宿舍。因为我那时候汉语不好,我觉得太耽误我以后跟我爸出去做生意了。我妹妹也有不少汉族朋友。”
陈凤霞这才放下心来:“好好好,就是那个山里郎和绣娘们他们汉语水平可能也不太好。你们之间沟通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困难。要是有什么,大家好好讲,他们都是很好很踏实的人。”
这个苏莱曼赞同。
他拍过布哈和族人们一块儿在地里干活的场景。这些人对土地都很诚恳,做事认真的很。连队的领导听说他们也在新疆包地种棉花了,还惋惜说明年估计没办法请他们过来干活了,自己这边又要愁劳动力从何而来咯。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吃饱喝足的黄宵宇也在和妹妹们说话。
他先是听三个女孩惋惜没有拎石河子的胡萝卜汁回来,不然可以让他尝尝,绝对能够刷新他对胡萝卜的认知。他笑着点头问克斯县的网店有没有的卖?要是有的话他就下单买了喝。
然后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讨论起为什么那边的胡萝卜汁好喝,还是因为太阳好。不过风沙好大,他们种庄稼之前甚至得先种树,不然苗儿出来了,一场风沙就直接淹没了。所以连向日葵花田周围都得圈着胡杨林。
不过在当地种树超级难。像江海这样的地方,有的江滩根本就没人种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棵柳树生根发芽了,几年的功夫,江滩上就是连片的柳树。谁都说不清楚那些多出来的杨柳到底是怎么样生长。
那里不一样,沙地种树比养活养好一个孩子还难。不仅要去很远的地方背水过来,而且水浇下去以后也很快就蒸发了。
一直在旁边倾听女孩们说话的黄宵宇笑着谢过陈高氏端给他们的自制酸奶,虽然是江海本地产的奶,但里面的葡萄干、核桃碎还有无花果干却是他们千里迢迢拖回来的,那大概意思也就到位了啊。
他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夸奖无花果干的确甜,然后才开口说女孩们刚才讨论的话题:“关于如何减少沙地浇水水分迅速消失的问题,你们刚才讨论的都是如何减少水分挥发,但还有一点就是。”
他转过头,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个沙漏,然后拧开来,取出细沙示范给初中生们:“我现在倒水上去,你们看,水是怎么消失的。”
大家瞧着杯中水通过沙子,然后漏下去。这些沙子就好像过滤器一样。
“我记得以前上自然课时,老师曾经提过自来水厂用河沙作为滤器。新疆沙地的沙子应该也起了个过滤器的作用。即便在上面铺了稻草和草皮减缓水分的挥发,但沙地还是存不住水。”
陈敏佳叹气:“难怪说比养好一个娃难多了。”
这养活孩子容易,养好了可不简单。现在的娃啊,熊娃一堆。
郑明明抬头看黄宵宇:“那怎么办?”
小宇哥哥却拒绝为小妹妹提供答案,反而相当冷酷无情:“自己想。”
吴若兰冥思苦想一番,试探着问:“用泥土替代沙子?”
虽然这事听上去很不靠谱,但实际上真有类似的情况已经应用过了。当初乌鲁木齐在雅玛里克山上种树,就是将石头敲出来,把土垫进去,一点一点地种树。反正等到他们过去看的时候,石头山上已经能够看到成片的绿色了。
如果将沙子淘换出来,那树就能在沙漠里土坑里生存了。
郑明明摇头:“石头不会动,沙子是会移动的。”
到时候土坑会被沙子直接埋掉吧。
黄宵宇看她苦思冥想的模样,笑着提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博文:“那位博主说他七十年代时曾经在宁夏的一家造纸厂工作。造纸厂会产生大量的污泥污水。其中污泥黑臭,很让人头痛。宁夏沙漠多,沙漠里没人居住,他们就将污水污泥都排放到了沙漠里。结果后来他们发现排放污泥的地方居然长出了沙柳。”
郑明明恍然大悟:“因为污泥的粘性大,沙子的粘性小,二者中和了,然后污泥废水里面其实还含有不少植物生长所需要的的肥料。就好像沤肥一样。”
陈敏佳跟吴若兰也反应过来,是啊,造纸用的材料不就是植物嚒,有草有树,总之,无论哪种,最后产生的污泥里主要成分就是这些。农业杂志上还登了文章说有地方用造纸厂的污泥养蚯蚓来着。
嘿,这招可以有。
那是不是直接在沙漠里开家造纸厂,然后就完美地废物利用呢?
可问题又来了,造纸需要好多水,沙漠正是因为缺水才变成沙漠的啊。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黄宵宇这回可没给提示了,他只是笑:“假如很容易解决的话,沙漠变成绿洲就不是奇迹了。”
郑明明双手托着下巴想了一回,认真道:“那就在沙漠的边缘地带建厂,然后用车子将污泥运到沙漠里,用管道将废水送到沙漠中。大家在沙漠里种树也是逐步推进的,从几里到几十里远的地方运水过来。更远的,树种下去也没意义,无法获得水源浇灌,肯定是个死字。污泥不能直接倒在沙漠里不管,不然这么一大坨最后肯定还得板结成一块,得和废水再混合沙子按照一定的比例形成新的结构,适合植物生长的那种才行。废水也得处理过,不然那里面含有的重金属会污染沙漠的地下水的,搞不好也会让人和牲畜得痛痛病。”
陈敏佳突然间冒出一句:“干脆让蚯蚓也吃掉一部分污泥,这样蚯蚓粪还可以当有机肥呢,到时候树不是长得更好了吗?”
吴若兰微微皱眉:“沙漠那边的环境适合养蚯蚓吗?”
郑明明迟疑:“应该可以吧,蚯蚓怕晒,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造纸厂的污泥刚好满足这样的需要啊。”
不过这活大家还真没干过,在江海上学的他们只养过蚕。
黄宵宇也不敢肯定,毕竟他对新疆的了解还比不上屋里这三位初中生。但他答应帮她们打听试试看,他感觉理论角度可行。况且既然说那边有不少水果蔬菜因为来不及处理而烂掉了。用这些加进去养蚯蚓的话,蚯蚓应该能生活的更好。
大小孩们聊天时,陈凤霞就远远的一直听着。越是听到后面,她就越惆怅,哎,小宇这孩子就是搞科研的料啊。她把人引到做生意这条路上真不知道是不是在造孽。
那头黄宵宇还在笑:“要是研究出提高沙漠种树存活率的方法,吃什么就可以启动线上种树计划了。现在国家不是在推进西部开发嚒,种树改善生存环境是很重要的一步。”
他没告诉小妹妹的是,“吃什么”的竞争对手不少,即使经过了2000年网络企业倒闭年,依然有顽强的新人加入进来。黄宵宇一直在思考加强客户粘着性的方法。像去沙漠种树,就是种不错的方式。
因为除了企业的团餐年会外,习惯于在网上下单叫外卖的人经济条件都还可以。而人在完成了生存需求之外,对生活有追求的可能性就更大。在沙漠种树,就是一件相当具有理想意义层面的事。
三个姑娘都惊讶:“线上种树?”
黄宵宇点头:“是啊,其实现在全国大部分地方绿化都挺不错的,城市建设也注重绿化。三月份植树节的时候,好多人都找不到种树的地方。大家想要栽树的愿望都难以得到满足。”
郑明明立刻反应过来,接话道:“所以要给大家寻找可以种树,种下树又能获得强烈满足感的地方。种树要比在妙妙农场认领农田更加简单,不是果树的话,平常只要保证不□□死,基本上不用多小心地维护,一片树林只需要一两位护林员就行。而认领下自己的树,就好像集体婚礼上新婚夫妻合种爱情树一样,意义非凡。”
黄宵宇笑着点头肯定:“没错,这不用客户额外花钱,由网站从利润里拿。客户消费达到一定的点数,就可以认领自己的树。”
陈凤霞决定收回自觉罪孽深重的话,瞅瞅人家这娃。她发誓,她非常肯定自己没跟任何人提过线上森林的事,那在她看来起码得到手机上网成为主流的时代才开始出现的。现在,她压根就没想过这茬。
嘿,人家小孩就能想到。可见,他的经商头脑应该不比做科研差。
郑明明可不知道她妈心中已经翻滚两回,她又在旁边给黄宵宇出主意:“要有奖励。现在不是鼓励减少使用一次性筷子嚒,选择自备餐具的客户可以获得额外的积分点,加快达成种树心愿的速度。”
陈敏佳和吴若兰也点头附和:“没错,砍的树少了,沙漠的面积也会减少。”
今年新疆还发生了重大盗伐天然林的案子,5000多立方米的雪岭云杉被林场场长副场长砍得一干二净,最后处理了一百多号人。吼,真是活该。
既然已经初步有了构思,那黄宵宇就起身告辞了。
这事听着让人心神摇曳,但真正施行起来,其实麻烦可不少,首先,谁去种树?其次,谁来保证树能存活?真的要来个造纸厂吗?哈,如果用城市生活垃圾和牛羊粪便来养蚯蚓可行否?用生活污水来种树能不能种活?
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听着再美妙的构想也只能是构想。
黄宵宇和屋里的大人道别,陈凤霞眼睛一瞅窗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哟,天都黑咯,赶紧回去睡觉吧。哎哎哎,你们赶紧洗澡睡觉去,明天都去学校报名啊。苏莱曼,阿依古丽,走走走,我送你们去宿舍睡觉。”
她话音落下,发现郑国强看她的目光有点儿奇怪。
陈老板下意识地又强调了句:“你还不洗澡睡觉?你明天不去上元?”
郑国强默默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伸手指着墙上的钟示意她看。
这虽然说应该早睡早起,但是2001年的夏天,晚上七点钟就睡觉,似乎有点儿不太合适吧。
陈凤霞猛地拍脑壳,哎哟,她真忘了,她还以为自己现在还在新疆,要到快十一点钟才天黑呢。
第467章 分包盐碱地
不过虽然还没到睡觉的点,客人们也要告辞了。
陈凤霞和丈夫把人送出门,又将苏莱曼和阿依古丽兄妹俩送去宿舍。等他们回家时,陈凤霞惊讶地发现大女儿居然没上楼,而是坐在茶几前翻书。
连三小只同学都去洗澡回房睡觉了啊,谁让大家的生物钟是跟着太阳走的。现在他们看到外面黑黢黢一片,也条件反射地犯起困来。
陈老板主动询问女儿:“明明,你还不上楼?”
郑明明赶紧放下黄宵宇帮她淘来的书,眼睛亮晶晶地看妈妈:“妈妈,我有个想法,可以让妙妙的网友在线上认领土地真正决定种什么蔬菜。”
陈凤霞哑然失笑,姑娘,你怎么比张副县长还像克斯县的干部啊。她随口回道:“你说那几千亩没人认领的棉花地是吧?不用管,已经有人种了。”
谁种的?甭说郑明明猜不到,陈凤霞也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两地下岗工人的大融合。
不知道是东北人做事天生大开大合,还是下岗工人在老家的确走投无路了,最早过来的工人意外发现自己可以入职电视机厂后,他们又一个电话喊来了更多的工友。
一个小小的电视机厂当然容不下这么多人,就算又火线上马了家鞋厂也不行啊。况且他们当中还有人是拖家带口过来的。这么多人要怎么办?不管了,先投入到农业生产劳动中去挣钱再说。摘西红柿切西红柿帮忙晒西红柿还有去地里摘辣椒后面再捡棉花的,那是一个都不能少。
就有人寻思着既然这边土地便宜,种棉花还有公司提供棉花种,完了还包购,那还纠结啥啊。没什么钱,先承包个几十亩地再说呗。
后面要是还有新工厂开工怎么办?真当农民种地,一辈子不做回工人了?
嗐,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工人可不是当年的老大哥咯。再说就算后面真有机会进了厂,到时候种棉花的是靠播种机,不费什么时间。给棉花打顶以及采棉花时大家都一样得请人帮忙,其实只要你掏钱就行。
他们倒是不担心到了那会儿自己没能成功进厂找到工作,0收入就口袋空空,掏不出请工人的钞票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承包的田亩少啊,不过几十亩地而已。实在不行,就一家老小齐上阵,累归累,能挣钱就行。再说真到明年九月份棉花丰收的季节,他们给人摘菜结束,不也能挣到些钱了嚒。
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叫陈凤霞挺感动的。
当然,她更加怀疑他们是想留下来听消息,看能不能找到工厂入职。只是人都留下了,总不能干等,还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劳动人民不分工农兵,都不是追求吃干饭的人。
如此一来,东北的下岗工人就你几十亩我几十亩积少成多,分掉了足足一千亩地。剩下的大头则是当初和陈凤霞一道去新疆的客轮公司的下岗职工。他们终于明确了自己的下岗工人身份,拿到了公司买断工龄的补助款,也知道入职那个养老公寓跟自己没关系了。
能进航运系统养老公寓上班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有关系的人。
这很正常,既得利益者永远会积极维护自己的利益,又有谁能免俗。
主动报名到新疆干农活的客轮服务员们背着人哭过,也一起愤怒地咒骂过。有人吵着要回去找公司要个说法,也有人心灰意冷。
当初那个来农场干农活是集团对大家的考验,好挑选人进养老公寓上班的事情,本来就没任何领导说过。谁晓得到底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小道消息,也许就是他们自己哄自己罢了。
就在大家乱糟糟的时候,给地里撒完苜蓿种子,看着芽冒出尖尖就放心大胆回农场继续摘辣椒的布哈给他们带来了克斯县的新动态。
有工厂招人呢,已经有电视机厂和鞋厂的人上工,听说后面还有新工厂陆续起来,生产的东西都是要卖到外国去的。从东北过来的老工人都等着厂里开工,先租地种田哩,一边种一边听消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