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求之(双重生)——叶清嘉
时间:2021-04-30 09:28:22

  宋臻道:“不曾。并非谢家人,儿子今日当街碰上了谢如锦的表姐……”
  宋母眉头皱得更紧:“刘家的更别搭理,商贾之家能养出什么大家闺秀。”
  宋臻张口想争论几句,最后又闭了嘴。
  宋母睨他几眼,心下了然,坐起身来问:“瞧上了?”
  “……母亲您有所不知,谢如锦那位表姐,当真很不一样。”宋臻想了半晌,哪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得了吧,比你院里的春芜还娇艳?”宋母对他这模样早已见怪不怪。
  宋臻回想了一下白日所见,道:“真不能相提并论。”
  “你把握着分寸便好。”宋母言罢,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呷了口热茶。
  宋臻心里发痒,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他觑着宋母的脸色,试探着问了一下:“如若儿子想让她做正妻呢?”
  那样的女人,让她屈居妾室,甚至是一种亵渎。
  宋母闻言,眼刀子立马丢了过去:“刚还叫你把握分寸。士农工商,商者最末,且士人之间也是有如云泥。谢家早年风光,如今也没落了。要不是式微了,那谢家二爷也不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做续弦。要不是做续弦,那刘氏也决计嫁不进去谢家。如今你阿爷不日便要调往京城,你出息一点成不成?谢如锦我都没松口,硬是去谢家把婚事给退了,你还想娶刘家的女儿为正妻?我看你真是昏了头。”
  宋臻哑口无言,半晌才沉声道:“儿子晓得了。”
  须臾后,宋臻出了宋母的院子,招手让侍从凑到耳边来吩咐了几句。
  消息很快便传回来了。
  前些日子谢府上的确来了位表小姐,如今仍在谢府小住,整日里同谢三娘谢如锦在一块同进同出。
  具体姓甚名谁没打听出来。
  只知道小字叫娇娇。
  宋臻摸了摸下巴。
  他沉思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第42章 天高   自知之明。
  翌日, 谢如锦刚用完早膳,便收到了一封宋臻托人递来的信。
  可谓是满纸“情真意切”。
  她僵着脸,把信从头到尾读了几遍, 眉头越皱越紧。到底还是拿不定主意,她思来想去不好告诉母亲, 遂拿着信去找了姜韫。
  一进姜韫的院子, 便见其正用绸帕细细擦拭那支裂了的银簪, 神情分外专注。
  “表姐, 这簪子很要紧吗?”谢如锦有些疑惑地问。她瞧过姜韫的妆奁,这支簪子分明很不打眼,寻常得很。难不成是有何不寻常的意义?
  “城北有家首饰铺子, 有位巧匠,许能修补修补。”
  姜韫动作一顿。
  “不打紧,差不多样子的还有好几支呢。”她淡声言罢, 把簪子随手搁在一边, 又抬起头来问,“你过来有何事吗?”
  谢如锦撇了撇嘴, 把袖中的信取出来拿给姜韫瞧,道:“宋臻给我递了封信。”
  姜韫接过来草草瞥了几眼, 冷哼了一声。
  “他言退婚一事并非他本意,实是难以违抗母命……”谢如锦垂着眼道。
  姜韫拿了册书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你还真信?信他待你是真心,若是能有机会,必定回来娶你?”
  谢如锦眨了眨眼, 有些委屈地摇了摇头。
  “男人的真心皆不过嘴上说说罢了, 信了就是傻。”姜韫冷笑,“真真是卑劣小人,婚都退了, 还回头来纠缠不清,约你私会,毁你名声。”
  “……他言明日巳时会在茶楼等我。是派个小厮去回绝了他,还是就当没瞧见过这信?”
  “还派人作甚?晾他个……”姜韫言及此一顿,思忖了片刻,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不必回绝,我陪你一道去会会他,多带几个家丁。”
  谢如锦心里一跳,犹疑着问:“去作甚?要不要问问母亲和祖母?”
  “不必,明日只道你与我一同到铺面上添置胭脂首饰去了。”
  谢如锦半晌没再作声。分明表姐只比她大两岁,却无端让她信任和安心。
  左右跟着表姐,总不会吃了亏去。
  ……
  翌日巳时,姜韫和谢如锦戴着帷帽,一道登车去城北的茶楼。
  姜韫已有很长时日不曾踏足这般往来如织的茶楼酒楼了,扑面而来的人声和茶香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不期忆起出嫁前在京城被姜韬拉去东市的那家福锦酒楼,也是这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惜那回姜韬也没吃到他惦念的鲈鱼脍,一进酒楼便碰上了韩靖安和沈煜,落得个不欢而散。
  险些忘了还遇着了回京的崔九,他还莫名其妙地被韩靖安泼了一身茶……
  不对。
  姜韫想起彼时她抬起头瞥见的沈煜。
  ……那茶是沈煜泼的。
  真是小肚鸡肠。
  那时候就见不得她和崔九在一块儿了。
  不过她和崔九打小青梅竹马是真,且那会儿还传言她推拒进宫,是为了等崔九回京。
  姜韫思及沈煜生闷气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正往茶楼里去,身边的谢如锦脚步倏地一顿,姜韫侧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二楼雅间门口,宋臻正翘首以盼。他着一身宝蓝色如意纹圆领袍,腰间束着镶金缀玉的蹀躞带,手持一柄折扇,端的是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姜韫面无表情地睨了他几眼,带着谢如锦一道上楼。
  这厢宋臻瞧见姜韫一齐跟来之时,心里便雀跃不止。本想借谢如锦探听消息,再徐徐图之。谁曾想,一钓就把人钓上来了。
  她果然是对他有意思!见面开口第一句便提他要去京城一事,还好心提醒他去了京城要谨慎行事不可莽撞。
  见二人上来了,宋臻躬身引人入雅间。
  二人落了座,摘下帷帽搁在一边,宋臻也跟着在对面坐下。刚一坐定,便有茶童端着托盘进来为客人斟茶。
  茶水滚烫,清香醉人,隔着袅袅的茶雾观美人,又多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让人心痒难耐。
  宋臻招手让侍从递过来一只联胜纹螺钿漆盒,尺余宽,沉甸甸的。
  他嘴角上扬,将之推到姜韫的面前,摇了摇折扇,微昂着下巴道:“昨日惊马,害得娘子摔了簪子,是某之过。今日本是想托三娘,将此物递给娘子,以作赔礼。既然娘子今日来了,便当面给你。”
  姜韫掀了掀眼皮子,搁下了手中的茶杯。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对面坐着的宋臻,又转头瞧了眼身边坐如针毡的谢如锦。
  视线又移至推到她面前的那只螺钿漆盒。
  她不紧不慢地抬手将之打开,闪目的金光一下子倾泻而出。
  是一整套足金锻造的头面。
  谢如锦在一旁忍不住侧目,心里微惊。这赔礼未免也太贵重了些。
  “金玉皆寻常,想必娘子也是见惯了的,不敢献丑。只那冠上的南珠甚为难得,这色泽品相,整个关东再寻不出第二枚了。”宋臻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扇子道,眉眼间自矜之色分毫不掩。
  姜韫自打离京,未免太过扎眼,梳妆打扮便素净了不少。此刻头上也仅簪了几支素钗,加之一身烟青色的高腰襦裙,削去了不少平日里的那身钟鼓馔玉的富贵之气,整个人显得又冷又淡,像高山悬崖之巅的兰花,只有举手投足间的仪态能一窥往日牡丹之姿。
  这等品相的南珠,且不提永平侯府库房里堆积如山,她在姜家闲时起了兴致,让秋竹往她的绣鞋上缀了不少。
  就连谢如锦也觉出宋臻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皱眉问:“宋臻你这是何意?”
  宋臻“哗”一下打开折扇,摇了摇,目光紧盯着垂眼不作声的姜韫,言语间客气十足,语气却难掩轻挑和傲慢:“聊表歉意。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娘子不必放在心上,收下便是。自打家父调任京城的文书下达,来宋府送礼之人便如过江之鲫,这南珠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敢问这位娘子芳名?在柳州刘家行几?可曾去过京城?”
  定是不曾去过的。那柳州刘家能攀上谢家便是不易。
  小地方的人向来只在传闻中听过京城,若是能有机会去一趟,喝一碗东市的五色酪浆,吃一回西市的水盆羊肉,远远地瞧一眼那巍巍的皇宫,便此生无憾了。
  姜韫抬眼瞧过去。
  这是以为她是谢如锦的姨表姐?
  谢如锦在一旁忍不住出声:“我表姐是……”
  “行四。”姜韫语气淡淡地打断她,接过宋臻的话茬儿,只应了这么一句。她离京回关东一事连城北姜家那边都瞒着,自然没必要告诉外人,多惹些麻烦。
  宋臻嘴角噙着笑:“原来是刘四娘。某下月便随家父一道往京城去,往后便在京城定居了。家父已在京都永和坊购置了一套四进的院子,虽则比不得权贵如云的崇仁坊、兴宁坊,也是寸金寸土的地段了。二位听过崇仁坊吗?就是城北姜家的嫡支,当今宰执所居之坊。家父先时也曾在宰执府里喝过茶,有些交情。”
  姜韫闻言有些诧异。她母亲去世得太早,关东皆忘了她是嫁去了姜家吗?
  其实连谢如锦也不曾见过几回她这位早逝的姑母,只听闻她甫一嫁人便跟着夫家去了任上,离开了关东,再后来便是死讯。她去世后,姜谢两家一度关系紧张,也甚少来往了。
  姜韫抬手阖上了那只螺钿漆盒。
  她语气疏离:“承蒙郎君好意。不过是支素簪罢了,不必如此厚礼。”
  言罢,她拉着谢如锦一道起身告辞,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
  坐在这儿听他自以为是的炫耀,委实是浪费生命。
  “还请郎君往后休要再给我表妹写信,既已退了婚,便再无干系。如若再纠缠不休,你宋家不仁不义,谢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姜韫一面冷声放话,一面示意谢如锦重又戴好帷帽。
  宋臻始料未及。她不该是欣喜不已地收下他赠予的首饰,对宋家对京城心生向往吗?
  定是礼仪道义让她羞于表露。
  毕竟他曾是她表妹的未婚夫。
  宋臻再一抬眼,便见两人已起身行至雅间门口了。
  他忙不迭上前去拦:“四娘这么着急走作甚?这茶还未喝上几口呢。”
  他把那套首饰拿过去,道:“四娘不收这赔礼,某便将之送至谢家去。”
  姜韫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冷冷盯着他。
  真要让他送到谢府去,要谢家人如何想?
  谢如锦走在前面,姜韫按着她的肩,没让她转身。
  宋臻凑过去,压低声音在姜韫耳旁道:“四娘不必羞赧,如若你跟我去京城,吃穿用度皆不会短了你的,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韫气笑了。
  这世上竟有人不知廉耻、自以为是到这个份儿上。
  她冷哼了一声:“不是要到京城攀高枝去吗?瞧得上我这商贾之女?”
  “四娘不必妄自菲薄,纵然你我出身天差地别,但真情哪有高低贵贱?我不日便去刘家提亲,迎你进门做贵妾。若是你能讨得家母欢心,往后抬为正室也并无不可。”宋臻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道。
  人弄到手之前,总要先给点甜头尝尝。
  姜韫面色无波,静静看了他半晌。
  须臾后,她接过他递来的螺钿漆盒,淡声道:“这礼我收下了,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
  “四娘何必自轻自贱?某……”宋臻话还未说完,便见姜韫言罢后带着谢如锦快步转身离去。
  出了雅间,人来人往的到底不好再纠缠。
  不过看到那只漆盒在她手中,心里便有了七八成把握。倒也不必如此急迫,这等绝色,也该徐徐求之。
  他遂并未再追上去了,悠哉游哉地坐回雅间喝了一壶茶。
  温热清淡的茶水入喉,忽觉有些乏味,想念起辛辣醇厚的陈年老酒。
  正如温柔小意的女人见惯了,便想尝尝烈酒一般的女人。
  没坐多久,宋臻付了茶钱,心情颇为愉悦地出了茶楼。
  未料刚走几步,行至人迹稍少处,他忽被人从脑后劈了一掌,当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43章 地厚   客气非常。
  这厢姜韫出了茶楼, 压着火气往外走,把那只漆盒随手送给了路边卖花的小娘子。
  “别卖了,拿去当铺当了换些银子吧。”
  小娘子着粗布衣裳, 头上仅有一支木簪,猝不及防接下这漆盒, 打开瞧了下, 立时瞪大了眼不肯接。僵持半晌, 她收下漆盒, 把怀里的花篮塞给姜韫。
  见这贵人年轻貌美,人比花娇,且并未梳妇人髻, 小娘子又结结巴巴地道:“愿娘子事事遂心,觅得如意夫君。”
  姜韫捧着一篮子娇嫩欲滴的鲜花,怔了一下, 道:“那便算我买下了这篮子花。”
  她说着回头望了眼, 又叮嘱了句:“别在这儿久待。”
  小娘子连连颔首,目送姜韫上了马车, 随后拐进巷子里离开了。
  车内,姜韫刚一坐定, 马车缓缓启程,谢如锦便没忍住问:“表姐,宋臻同你说什么了?”
  适才她被姜韫推至雅间外,并未听清后来宋臻所言。
  姜韫兀自垂眼赏看那花, 低头嗅了嗅, 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心情好了不少,闻言淡淡道:“他要我给他做妾。”
  那口气和姿态,好像做他的妾室是多么大的恩赐和福气似的。
  谢如锦瞠目结舌。
  “你这下看透他了吧?”姜韫抬眼睨了她一眼。
  谢如锦缓缓敛眸, 愕然失语。
  马车刚启程没多久,姜韫转头掀帘瞧了眼,要车夫在道旁停车。
  “不回府吗?”谢如锦回过神来问。
  姜韫不答,兀自引她下马车,尔后进了旁侧的一家酒楼,又脚步不停地直奔二楼雅间。
  也到晌午时分了,正是用午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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