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如何了?”周念欢担忧地扶着他,为他顺气。
“咳咳…老…老夫没事。”郑太傅接过周念欢递来的凉茶,开心地喝了一口。
“太傅说话中气十足。”
陆旻烨慢条斯理放下茶盏,略勾唇,“听声音,好得很,哪里像是有事之人?”
郑太傅表情僵了瞬间,抽口凉气压住对陆旻烨的火,又灌了口凉茶,皮笑肉不笑:“女婿啊,此言差矣…老夫身体不如从前了,得亏爱女念欢刚刚扶我,为我参茶,这才缓解了些。”
一口女婿,一口爱女,无非是拿身份压人,老子是你岳丈,你再怎么也说话注意点啊。别互相拆台。
果真。
陆旻烨沉默了下,看在欢儿的面子,让他两句又何妨?
“王妃,王爷,郑大学士来了。”不会儿,管家又来禀,“似乎是刚处理完公事,急匆匆来的。”
“听王妃的 。”
“让他进来吧。”周念欢对郑乾翰印象不差,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类型的。
郑乾翰风尘仆仆一跨进门槛,先是以袖子擦擦汗,朝陆旻烨行了礼,然后走到周念欢面前,激动的无以复加,磕巴道:“妹、妹妹…”
“咳。”周念欢蹙眉,“郑学士这边坐。”
“啊,学士大人这是患了口疾?”风晚挑眉。
“风参将说笑了。”郑乾翰前几日外出办公,被郑太傅一封家书告知了所有来龙去脉,他连忙跑来了,“我是来贪探望妹妹的 。”
周念欢并未说话,微微蹙了下眉。
接着,管家又来了。
“王妃…韩公子与令慈来了,正在门口。”
“娘亲,和哥哥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吧。”周念欢眼里自然而然窜出小碎光。
自从上次韩斐考中会元后,便把周燕接出了王府,在京郊租了一处院子备考殿试,没曾想小半月不见,他们也来看自己了。
顿时…
郑家人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微妙。
“应是念欢你的那位哥哥吧?”郑太傅笑着,眼周的褶子便弯起来,“我前天听同僚说起过他,对朝政有很多独特的见解之道,文章恢弘大气,又内敛成熟,很多人都看好他。”
“太傅大人不吝夸奖,我先替我哥谢过了。”周念欢略施一礼,有些藏不住的自豪。
“我哥是乡村人,长在月牙山。小时候家中赤贫,没钱给他报好点的学堂,没正儿八经读过书,他便自学。用卖蘑菇的钱去买别人看过的书,亦或者用烧过的木棒沾灰烬把书抄在叶子上,寒窗苦读数十年,很是辛苦。他今日能中第一,全凭那些年不要命的读书。”
“念欢。”
一道清冷男声响起。
韩斐身穿白袍,跨门而入,朝陆旻烨与太傅等人施礼,他嘴角略翘了下,不爱笑,自带了一股子沉稳,“你又在胡乱夸我。”
周念欢眉眼弯弯,笑语晏晏,走过去替他倒了杯凉茶,扶着周燕坐下:“娘,你好些了吗?”
其实,太傅府的事情,她听周成说了。
一时间,这声娘叫的周燕有些刺耳,她尴尬地看眼郑夫人,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我好多了,你不必为我忧心。”
一说来这伤,还得怪郑夫人,于是,这气氛便立刻低沉下去。
七个人同坐凉亭,关系有些微妙。
周念欢也不知说什么,看着郑太傅一把年纪了,也不好说话扎他们的心。
“本王乏了。”陆旻烨掐了掐眉心,站起身,差点踢到了板凳,周念欢连忙去扶他。
“风晚,你扶王爷去屋里睡会儿吧。”
风晚听后,立刻后退几步:“王妃,属下还有要事在身…”
陆旻烨略点头,风晚是要比钟铭识时务些。
周念欢扶着陆旻烨朝内院走去,朝大家道:“那,哥,娘,我先扶王爷进去,待会儿再找你们。郑夫人与郑太傅,还有学士大人,您请自便。”
陆旻烨这倒是把周念欢带出了尴尬境地。
话罢。
夫妻二人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陆旻烨便环住了周念欢的细柳腰,他看不见,嘴角勾起淡笑,摸着她额头,弹了下,道:“你若觉得尴尬,大可不理他们便是。”
“本王,不想你强颜欢笑。”
“王爷,我很难办。”周念欢垂下眼睑,依偎在陆旻烨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男人怀中,“郑夫人与郑太傅,或许是真心想要认回我。可我不想。我拒绝他们,却又不忍心看他们二老难过,毕竟,生养了我又一大把年纪。但我 ,更不想伤害娘亲和哥哥。”
陆旻烨挑起她的下巴,凭感觉亲了上去,“你只管随心所欲,没人可以也没人敢,强迫你。”
周念欢美眸霍然睁大,粉拳推搡着他:“这是大白天的,还在院子里,没在屋内,有人看着呢。”
四周奴婢皆是低头,脸红。
陆旻烨动作轻柔,揽住她的后背,吻的深情缱绻,卷住她的嘴唇吞入嘴中,舔舐。
周念欢只看见陆旻烨俊脸很是认真,她被吻的俏脸潮红,双腿也险些站不住,大半个身子几乎瘫软在了他怀中。
“唔。”吻的快呼吸不畅了。
周念欢彻底没了力,如一滩水那般软在男人怀里。
陆旻烨一把抱住她,若是看得见,就该抱着她去房中的床上了…他愈发沉迷在这温软香甜的唇中,无可自拔,很想将她吃干抹净。
”欢儿。”陆旻烨压低声音,嗓音低磁,带着魅惑,他似笑非笑,牵着她的手,“本王想…”
“想什么?”周念欢被他拉着,心跳快速,大口大口呼吸着。
“想要了你。”
“要。要了我?”周念欢指着自己,满脸不解风情,“可是,我现在不就是你的妻子吗?”
“是,那种要。”陆旻烨低音炮,嗓音染上暧.昧情.欲,十分克制,且有些失控地咬住她小巧玲珑的耳垂,“真正成为本王女人的那种要…”
“很想,很想。”
第37章 恩恩怨怨 哪里说得清?
顿时, 周念欢全身滚烫,羞的恨不得埋进地缝之中。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啊!王爷你…”她咬唇,面上羞的想红苹果, 推搡着他,“有人听着呢。”
陆旻烨抱紧她, 叹息道:“不逗你了, 瞧你那不经逗的模样。”
周念欢这才心跳减速了些, 方才, 她真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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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欢一走,这偌大的花厅,除了洒水浇花婢子, 打杂的小厮,剩下的就是韩斐、周燕,还有郑家人。
五人谁也不说话, 就杵在那儿, 一边的管家摸摸鼻尖,心道:太尴尬了…
郑太傅眼里闪过一抹沉思, 和蔼笑道:“韩会元,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太傅……”
韩斐坐在周燕旁边, 他也不是个爱找话的,给周燕掺了点温茶,压低声音,“娘, 您年纪大了, 少喝凉的,伤胃。”
周燕心满意足地点头,有儿如此, 十分欣慰。
郑乾翰低咳声,在郑太傅郑夫人双双毒辣的目光下,也立刻抬袖,提起茶壶,细心地为二老斟茶:“爹娘,天气热,喝点凉茶消消暑吧。”
郑太傅这才满意点头。
气氛又开始沉默起来。
大家都才到刚刚碰见,现在说走显然不合适,显得多厌烦人家似的,可不走吧,大家坐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又不说话,着实是微妙且怪异…
郑太傅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虽不是巧舌如簧,却还是能找到几个话题的,笑着指了指天;“今儿,天气不错。”
“是啊,蓝天白云的…”郑乾翰接了一句。
“嗯。天,确实挺蓝的。”周燕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喝着茶,附和,“看样子是不会下雨的…”
“嗯是啊,哈哈哈。”郑太傅尬笑。
周燕不知不觉中把天聊死了。
韩斐本就话不多,连一句腔都不搭。
郑夫人在旁边坐不住了,急的把凉茶放在桌上,捻了块糕点递给周燕,笑着,慢慢道:“周燕妹妹…”
这一声称呼,听的周燕如坐针毡,顿时汗毛倒竖,站起身急急摆手,老实的不成样子:“贱妇何德何能与您称为姐妹?请太傅夫人万万不要折煞草民了…”
“瞧你这说的。”
郑夫人不嫌周燕穿的粗布麻衫,走过去,温柔地扶住她,不经意时看见周燕袖笼中手臂上被钢铁鞭打留下的伤,十分内疚,因而更客气,按住了她的双臂,让她坐下。
“我应是虚长你几岁,所以自称姐姐,还请你勿怪。”
周燕诚惶诚恐地坐下。
姜还是老的辣,郑夫人娓娓道来,进入主题。
“我糊涂了大半辈子,养她人之子为患,我与郑嫣然简直是农夫与蛇。我悉心对她十七年,未曾想她竟和柳姨娘一起对我下毒手。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认回念欢做太傅嫡长女。”
话落。
四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没一人说话…
郑夫人咬牙示意郑太傅。
郑太傅蹙眉,缓缓发声:“我们的意思是,您还是念欢的娘亲,我们允许念欢有两个娘亲,两个哥哥。毕竟您养她十六年,独自拉扯她长大,很不容易。孩子被你养的品行很好,我看了很欢喜。”
周燕沉默地喝了口水,不说话。
她不说话,郑太傅就将心比心,继续说。
“我们不可能抹杀掉您对她十七年的教养之恩。可我们是她生身父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从前,她只有您一个娘亲疼她,那往后,多了一个爱她的爹和娘,还有哥哥,不也很好吗?我们为人长辈的,都希望孩子过得好。”
郑太傅在朝堂是出了名的严肃,处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可他如今能对周燕用敬称‘您’也实为不易。
一直听过郑太傅名讳的韩斐,面上不起波澜,心中却略微有些诧异。
周燕为难地点点头。
“这事儿,我尊重欢儿的想法。太傅大人和夫人,你们也应该能想象得到,这种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的。”
“自然,自然。”郑太傅和郑夫人异口同声。
“只不过,我还想让你帮帮我。”
郑夫人自然而然地取下手镯,顺势戴在周燕手腕,十分真挚。
“念欢对我们很抵触,希望周燕妹妹能帮我们说几句好话。当年若不是你救走欢儿,只怕,我们母女永远阴阳相隔…你对欢儿有救命之恩,此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我们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子嗣单薄。韩斐若愿意,便是我与老爷的干儿子。”
若成干儿子,以太傅的官职,随便给韩斐谋个稳定差事,不是问题。
这于普通百姓来说,无异于是鲤鱼跃龙门的大好事。
可郑太傅观察了下韩斐不为所动的脸色,心里打起鼓,这孩子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周燕牵强地笑笑:“这还得看韩斐的意思。”
什么!?
郑家人在心底齐呼,收韩斐做太傅干儿子,还得韩斐点头?
太傅是何等的肱骨大臣!这,未免显得太博郑太傅的面子了。
韩斐作揖,声音微凉:“谢太傅好意。韩斐身份卑贱,自知配不上…更是不敢奢望,唯恐玷污您的名讳。”
等于是婉拒。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周燕连忙解释:“他打小就这样,以前一年都不开口说几句话。如今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句话,可性子却有些……冷。”
郑太傅摆手,他两朝元老,多少人求着给他做干儿子,他还不乐意呢,今天居然被一个臭小子给拒绝了,面子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
“无事,这小子性格我倒是喜欢的紧。殿试可要好好表现了,争取进前三,以后谋个一官半职,做个谏臣最为合适不过了。”
谏臣……
韩斐抿平的唇线,缓缓翘起了个细微的角度。
郑乾翰在旁打量韩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考。我今日回家便去帮你整理一些复习资料,再送到你家去。”
“不必——”
郑乾翰出声打断,笑容宽厚,十分和善:“你从前照顾念欢那么多年,我这亲哥当然要好好感谢你啦。你是他的哥哥,我也是他的哥哥,我比你先参加科举五年,你可以叫我乾翰。”
男子的友谊最为好建立。
何况是郑乾翰这种和善的自来熟…
韩斐笑容略略深了些,点头:“那,韩斐却之不恭了。”
“早该如此了。”
二人聊的还算欢快,一边的郑太傅看了也欣慰。
“念欢去照顾摄政王了,那我们改日再来探望她。”周燕起身,看着太阳落山,时间也不早了。
郑夫人也正有此意,连忙站起身,十分殷勤客气:“那,我送送你们吧。”
周燕还是对她有些戒备,下意识地退让,笑容勉强又生涩,很是不好意思:“不必了,我们也是赶了马车来的。”
“那…行吧。”
郑夫人点头,上了马车与他们招手挥别。
周燕进了马车,郑乾翰坐在马背上驱车,笑容不复,面无表情地策马。
“娘,您还是少和郑家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