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她说,陆旻烨死了,活不成了,周念欢便蹲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哭。
她也看见陆旻烨奄奄一息,呼吸眼看就没了,他却费力地扯出个笑,安慰她:“别。别哭…”
然后,人就彻底没了呼吸!被王府的人拉去葬了。
她好绝望呐!
她在梦境里大喊:“不要!不要走! 大哥哥!”
猛地惊醒!
却发现已是第一天晚上的半夜里——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夜冷雨,寒风卷残叶凋零落地,红灯笼孤单单地挂着 ,一派凄凉。
死静的落针可闻。
接近天亮时,长安城连绵的青山勾了出一条黑曲线,沉闷闷地印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小雨下的大了些,耳边尽是雨打芭蕉声。
秋末冬初的凉雨,把姹紫嫣红的花园浇萎了,枝叶上覆着清晨的薄霜,周念欢伸手摘了朵垂垂老矣将枯的栀子花,上头的冷霜凉人,冰入心底,周身泛冷。
第二日了。
周念欢摩挲着花瓣上的霜,苦笑,默默抬头仰望着天:“…冬天来了。大哥哥,你要…陪我看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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趔趄一步。
红莹冲上前,为她披上大氅,关切道:“王妃呐,千万不可如此折磨自己的身子呐。王爷,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吉…人…天…相…”
周念欢重复这四字,嗤笑,“老天爷是有眼无珠吗?若真的有菩萨,为什么要让王爷患上绝症?他保家卫国,救人无数…”
好人,就如此薄命吗…
周念欢抹去了眼泪,哭了一天多,她双眼已红肿的像核桃般,人亦是憔悴了不少。
今晨,红莹为周念欢梳发时,居然看到了她的白头发。
她站在周念欢身后叹气:“王妃要撑住,王爷若醒着,一定不忍心看到您这样。”
鞋急急踩过枯叶的簌簌声。
钟铭脸色难看至极,跪地,语焉不详地道:“雪山,雪山那边的暗卫传来消息……”
“说。”周念欢转身,蹙紧秀眉,喉咙哽了口腥甜。
不知何时,她也多了些陆旻烨身上的严肃神色,钟铭见到如此言简意赅的她,恍惚了下 。
是啊,陆旻烨倒下了,周念欢必须撑起来。
“雪山,雪崩了…”
钟铭憋了很久,略有些悲痛,“有人在暗中使坏,等云神医上去拿到凤丹草时使计谋让雪山崩塌了。那浩浩荡荡的雪山以摧毁万物之势过境,气势滂沱,难以抵挡,有人看到——”
周念欢呕出一口鲜血,捂住胸口,强撑着:“你继续…说…”
“看到云神医被淹没在大雪之中。那雪太厚了,根本没办法挖,也没办法找,足足有上百米厚。”钟铭颓废着,沙哑着嗓子,这几日他也是很累,既要代替王爷处理所有事情,又担心着王爷,还要整顿烬团。
红莹箭步上前,火急火燎地拿出丝绢,替周念欢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忍不住低声啜泣:“王妃,奴婢求您了!就算不为了您自己着想,也要为了您腹中的小世子…”
“云随风死了…凤丹草没有了…”周念欢哭了,锥心之痛不过如此,饮泣吞声,扑在石桌上痛哭,“云随风死了,大哥哥没救了…是谁!究竟是谁!”
周念欢咬牙切齿,怨入骨髓:“究竟是谁要处心积虑害大哥哥?”
“害他之人,必定是最不想他病好之人。也是得知他患有绝症之人。可得知他有绝症的人,除了我们自己人,根本没有人呐。”钟铭靠在墙上,差点站不住。
“是陛下……吗?我的子母蛊便是他种下的。”周念欢痛心疾首。
“不是。”钟铭攥紧刀柄摇头,“若是他得知王爷将死,便不会派人再控制着你偷盗兵符了。人都要死了,何必偷兵符?”
“钟铭。”周念欢肝肠寸断,心如刀割,缓缓道,“你与风晚,带着烬团的人,守在此院吧。还有半日,便是第二天的最后时限了。我们,一起,送送王爷吧……”
说到最后,周念欢也是话不成样子,嗓音绝望。
她脚下如踩棉花般,虚浮着,来到陆旻烨病床前。
不过两日,陆旻烨已然是面如枯槁,人瘦的脱相,颧骨凸出,紧皱的眉宇之间尽是郁结的病气,整个人就剩下半口气吊着。
只不过,他沉睡的俊容一如初见那般,英俊无双,就是、就是太瘦了些。
周念欢想至此,万箭攒心,却生生心尖滴血地挤出个笑,责怪道:“大哥哥…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陪我逛遍长安城的,你还没带我去逛长安,看长安城十里繁华,百里热闹…”
床上指尖疲乏至极地颤动几下。
周念欢握住他冰凉的手,那双手毫无力气地从她掌心滑走…
被周念欢再次紧紧捧住,虔诚温柔地亲了亲他修长的指尖,指甲干净被修剪的很整齐,指腹略有薄茧。
她眼里没了光,黯淡道:“你起来,再牵我一次,我就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好不好?”
许是她说话絮絮叨叨的,陆旻烨勉强地睁开眼。
那双吊梢眼不复往常,此时沉重的只想闭上,只觑开一条缝,看着周念欢,他蹙眉,哑着嗓子:“别…别哭…”
“是,我不该哭。”
周念欢极力去笑,再努力笑,泪水还是断线的珍珠般砸下来:“哭了……就不漂亮……啦…我也想在大哥哥面前…呜呜呜…我也想在你面前永远漂漂亮亮的…呜呜呜…”
彻底失控。
她浑身颤栗,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
陆旻烨叹着气,虚弱地蠕动嘴唇,满嘴的药味儿苦涩无比。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却无法聚焦般,瞳孔开始涣散,他说:“都…当娘的人……人了…别…别哭…了…”
她这一哭。
陆旻烨心里就酸,竟想跟着她一起哭的感觉。
可他转念一想,堂堂摄政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模样?!
许是气氛过于悲痛沉闷,周遭死寂的厉害,四周跪满了烬团的人,他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姑娘,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感染了他。
他眼角溢出泪花儿。
“本想…再陪你一年半载的……可…现在……现在看来…大哥哥…要食言……了…”陆旻烨红了双眼,星眸里满是溺爱,望着周念欢柔情缱绻。
第50章 摄政王薨逝 ……
“你说话不算数…”周念欢泣不成声, 握着陆旻烨的手,难看地挤出一个笑容,“大哥哥, 你别放弃,咱们只要熬过这次就好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旻烨的话哽在喉咙处。
他原本已打好一切算盘, 在临死前离开长安, 可……如今……
看着周念欢百爪挠心、哭的肝肠寸断, 却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陆旻烨心里便疼的厉害。
“欢儿……”他有气无力道。
周念欢抹去眼角泪水。
可泪水就像是掉不完般又成串落下来,她锁着眉头, 道了声:“我在!我一直在的,大哥哥。”
“我…先走一步啦……”
陆旻烨用尽所有力气,温柔地说着, 眼角的泪花连成线, 变化成一行泪,滑落脸颊。
“温玉!温玉!”周念欢哭着大吼, “救救王爷,救救他!”
周念欢歇斯底里地喊着, 喉咙沙哑,整个人颤巍巍地握住陆旻烨的手。
她看见陆旻烨的的眼眸,极其缓慢地闭上,而他柔情缱绻的目光, 带着伤感, 一直放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是周念欢此生最绝望的时候。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恨不得随陆旻烨一起去了。
“王妃……”
温玉颤颤地跪在地上, 替陆旻烨把脉,悲戚地磕个头,嗓音哽咽带着发抖,沉沉道:“请王妃,节哀——”
“节哀……”
周念欢扑在陆旻烨怀里,哭着大喊,“王爷没有死,没有!他会好起来的!节哀,节什么哀?”
屋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陆旻烨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直至死亡。
他彻底地闭上眼,闭眼前,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周念欢。
那样的温柔,满眼柔情,就仿佛将毕生的爱都藏在眼神中。
周念欢紧紧抱住他,依偎在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
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周念欢喉间升起一股血腥,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抓紧陆旻烨的袖袍,咬紧后槽牙,哭声越发大了,凄厉绝望的啜泣响遍整个屋子。
接着,屋中人陆陆续续跪下。
此起彼伏的哀叹声,有甚者开始抹眼泪。
红莹一向很是坚强,可此时再也忍不住,过去微弯着身子,拉着周念欢,红着眼劝慰道:“王妃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有小世子。您这样过度伤心,小世子会受不住的 。”
她只是想以小世子,劝住周念欢。
王爷走了,还有小世子在…
周念欢伤心欲绝,抚住小腹,神色失常,喃喃道:“是啊,我还有孩子。…你的父亲走了,不如我们也跟着一道去,陪陪他吧?”
她扑在陆旻烨身上喃喃自语,不知浑浑噩噩哭了多久。
红莹立刻多加派人手护着周念欢,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王妃悲伤过度,只怕腹中的小世子熬不住。”红莹叹道。
“王爷去世,此事需要上报。不能延误。”钟铭失神喃喃,攥紧拳头,“朝堂那群老东西,得知此事,怕是要高兴坏了,世间仅一个摄政王,且看下次战乱,还有谁冲锋陷阵,扭转战局!”
“个个巴不得王爷死,如今王爷薨逝…那是天下的损失……”风晚一拳砸在墙上,手背流血,浑然不在意,“王爷是为了给王妃引蛊才薨逝的。烨王府还在,我们还有小世子,日后我们二人更是要带领烬团好好护着小世子。”
“王妃!”
屋里头传来一声叫,接着便是碗破碎的声音!
二人齐齐冲进屋!
只见周念欢站在高凳上,悬梁上挂了一根白绫……
风晚冲进去,以飞剑斩断那白绫,周念欢脸色惨白,险些就随陆旻烨一起去了。
红莹慌忙接住她,不敢让她摔着,哭着道:“王妃,您这是何必!”
“您怀着小世子呐!这王爷唯一的孩子,您不想让王爷绝后,就该好好地振作起来,养好身子。您这样寻死觅活,红莹说句不恰当的,王爷在天之灵,也一定很不好受。”
“王妃!”
风晚跪地,沉沉磕了头,咬牙道:“还请王妃看在已故王爷的份上,求您给王爷……留个后吧……”
许是留后一次刺伤到周念欢。
她茫然抬头,失魂落魄地抚摸小腹,发髻散乱,握住陆旻烨已冰冷的手。
他就那么躺在床上,看上去跟从前无异,可周念欢知道,她再也听不到他喊欢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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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旻烨去世的日子里,周念欢像死人般不吃不喝。
她坐在陆旻烨身边,依偎着他,任凭谁也赶不走。
风晚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
金碧辉煌、严肃端庄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气氛沉闷。
宇文洲高坐龙椅,带着皇冠,有些恹恹欲睡,情绪并不好,只因兵符还没拿到手,不知何时才能除掉陆旻烨。
分列整齐的大臣之中,皇帝投下目光,一眼便见到满身玄黑官服的风晚与钟铭。
那身玄黑官服实在晦气,惹的宇文洲不悦,便抬手指了指他们。
“两位爱卿,为何身穿玄黑官服?朝中并无肱骨大臣薨逝,你们这样,实在不妥!”宇文洲老早就想收拾陆旻烨的走狗了,逮住机会,便要痛骂。
“启禀陛下——”
风晚站出来,颀长身影缓缓跪下,面无表情地磕了响头,一举一动透着不合时宜的哀痛,“摄政王于昨日中午,薨逝……今日,微臣正打算向您禀报……”
“什么?你说谁?朕没听清!”宇文洲诧异蹙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旻烨这个人随意惯了,经常借故不上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留心,此时发现,陆旻烨确实是有几个月没怎么来上早朝。
“摄政王——薨逝了!”风晚又磕了一个响头,神色冰冷,眉眼间裹挟哀伤。
“薨逝??”
“是的,陛下。”
宇文洲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心中大赞,握拳咳嗽了声,了然点头,捶胸顿足,难过道:“难怪你与钟铭参将都穿着玄黑官服,原是摄政王薨逝。朕的好爱卿呐,怎么就去了呢?”
“朕这心里太难受了。”
宇文洲满眼悲痛,忽而竟然难过的晕过去了。
顿时,朝堂上大臣齐齐大喊:“陛下!快快快!陛下因摄政王逝世消息,承受不住晕倒了,快宣御医!”
风晚与钟铭装模作样地焦急了下,双双均以身体不适,要替陆旻烨料理后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