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虫,应该是被风吹过来的。
他赶紧将之捉走,用树叶包着捏死扔掉。
“别用手去抓,我看看。”顾君瑜将她的头扳过来,便见那白皙的肌肤上起了红色的疙瘩。
因着陆沉菀原本的皮肤比较白,那红疙瘩就显得特别突兀。
他轻轻挠了两下,又凑上前去对着红点吹了几口气。
灼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陆沉菀有些不适地偏过头。
顾君瑜的唇离她的肌肤很近,让她产生了对方随时可能亲上去的错觉。
陆沉菀莫名就觉得更热了,“没事,一会儿就好。”
她想逃离这种灼热感,却一时忘了自己现在在树上,动作过大,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往地上栽去。
顾君瑜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搂她,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两人一同掉到地上。
陆沉菀在下面,顾君瑜在上面。
“可有摔着?”顾君瑜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因搂着陆沉菀的腰,而被压在了陆沉菀身下。
“没摔着。”陆沉菀轻声回道,“但是不想起来。”
顾君瑜有点拿她没辙,“那我抱你。”
他正要付诸行动,却被陆沉菀拉住了手。
“嗯?还撒娇?”
“我头晕。”陆沉菀看着他,有点儿委屈。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眼里,像是坠落了满天星火。
他吻了一下她的眼。
忽然——
第45章 你亲我一下,就不烦恼了……
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插入:“咳咳!想不到两位还有这种特别嗜好。”
顾君瑜额角跳了下, 他从陆沉菀身下抽回手,将脸颊泛红的陆沉菀从地上拉起来,替她拍掉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楼星承已走到树下, 随手拿起搭在树杈上的荔枝,“来溪突然出现了一群兵马。”
顾君瑜心中一惊。
来溪是和锦国接壤的一座城, 前朝算中原的版图,后来朝代更替时,被扶南占领,至今隶属扶南。
兵马压境,可不是随便过来巡逻那么简单。
看来沈笑那晚所言并非随口猜测…
顾君瑜提起神, “有多少?”
“目前尚不清楚, 据探子瞭望, 两三万肯定是有的。”楼星承也敛起了玩笑之色。
锦国本就是大国, 扶南若是有心来犯,肯定不会只派几千兵马过来送人头。
顾君瑜:“通知萧牧没有?”
“刘总管去请了。”
顾君瑜将剩下的荔枝拿上,“先回庄子再说。”
对方很会挑时机,正好戚淮回京述职还没回来。
这是巧合,还是有景王的手笔?
与外敌勾结,引狼入室, 简直又坏又蠢。
顾君瑜垂着眸, 唇线拉得直直的。
正思索着,手忽然被牵住了。
柔软的手指搭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握着,像是想借此给他抚慰。
顾君瑜侧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小姑娘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顾君瑜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的意思,拉直的唇线稍扬, 小姑娘倒是很暖心。
他用力反握住掌心的手,将之紧裹于自己的掌心中。
楼星承瞟了一眼亲昵的两人,心不在焉地拨了一颗荔枝放到嘴里。
萧牧带着几个亲卫已等在庄子了,州府那边也有负责人过来,众人齐聚在议事厅,一同协商应对之策。
如果对方只有两三万兵马,倒也不足为惧,黔州府亦有万来兵力可供调遣。
就怕有内鬼里应外合,趁乱以谋私利,而且也不知扶南具体的兵力情况。
简单了解了个大概之后,顾君瑜问裴钧:“裴将军可有良策?”
裴钧年少成名,曾是令西凉大军闻风丧胆的名将,论起实战经验,他是当之无愧的主帅。
“扶南与锦国相安无事多年,如今突然出兵来犯,定然另有原因。扶南之京都离黔州千里之遥,与锦国接壤者皆为扶南属国,这些属国与黔州有瘴气、沼泽阻隔,取黔州对他们来说难度会加倍……”
裴钧认真分析着。
由于黔州地貌比较特殊,其实锦国和扶南一直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矛盾远不如地势平坦的北境和西凉激烈。
毕竟两个大国之间横隔着诸多难管的部落,就算短暂攻克下黔州,扶南想要长期占领,也是一大难题。
不过来溪近日频频有人犯锦国之境,这挑衅意味就十足了。
“此战便看王爷如何打了。若想光明正大等两军对峙,那便先备足物资,等对方下战书;但若不与他们讲这些,我们便可趁今晚奇兵突袭。敌人长途跋涉来到来溪,肯定正处疲劳中,且他们不知我们这边的部署情况,料不到突袭之策。我们趁此机会速战速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以此扰乱敌方军心。”
顾君瑜微微颔首,又看向萧牧:“萧大人以为如何?”
“裴将军言之有理,但符阳城的兵力请恕我不能借出。王爷和众多百姓在此,我得先保障他们的安全。”
萧牧常年在京城摸爬滚打,勾心斗角之事见得多了,城府自然也多几分。单凭皇上对安王的态度,便足以让有的人寝食难安,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越得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裴钧倒无异议,退敌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给暗处的人可乘之机。
顾君瑜想了下,“萧大人还是和裴将军同去吧!符阳城由我与楼公子来守,留下五百人即可。”
裴钧和楼星承均不在军队的编制之内,这正儿八经出面之人肯定不能让裴钧和楼星承上,眼下萧牧是最合适的人选。
戚淮如今还没回来,除了这几位,其余人顾君瑜都无法做到百分之百信任。
萧牧虽还有忧虑,不过楼星承和顾君瑜拍板定下来了,他也只有服从,将身边最勇猛忠诚的侍卫留下,供顾君瑜差遣。
楼星承前段时间绘制的舆图现在也能用上了。
顾君瑜送走裴钧和萧牧,又与楼星承一同安排了剩下的人手,忙完这些后,已是傍晚。
琴声又起。
依旧是《广陵曲》,不过这次没走调了。
“沈公子故意引我过来,又有何高见?”
沈笑唇角向上勾起,“王爷自己有求而来,却反过来说是我引你过来,在下冤啊。”
他笑起来时一双狐狸眼显得更加精明狡猾了。
顾君瑜静静看他几秒,“沈公子如何得知扶南出兵了?”
沈笑道:“这便是我自己的本事了,王爷既看不上我这种取巧之徒,我似乎也没必要和一个不信任我之人解释吧?”
顾君瑜被他的直白噎住。
沉默良久,顾君瑜再度开口,“沈公子自比管仲,却连这点包容心都没有么?论家国大事,便该怀赤子之心,沈公子说我格局小,那沈公子何不先看清自己的眼界和胸襟。萧牧此人虽不善舞文弄墨,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懂何为大义,比之某些自称谋士之流值得尊敬。”
顾君瑜转身离开。
那沈笑却忽然发出朗笑,“王爷果真性情中人!”
顾君瑜回头瞥他一眼。
沈笑已起身,朝他走来,恭敬作了一礼,“先前是在下倨傲无礼,还请王爷见谅。在下亦敬佩裴将军和萧大人,并无看低之意,王爷多番出言袒护,让在下亦有所感。”
顾君瑜并未搭话,任由他往下说。
“若是在下猜测没错,符阳城很快便有流寇之灾。”
顾君瑜这才开口问:“何来流寇?”
这两年还算风调雨顺,黔州虽是蛮荒之地,但人口也不多,很难爆发流寇起义这类事。
沈笑:“若有人想对王爷不利,别说流寇,各种无妄之灾都不在话下。”
顾君瑜也不问他为何知道这些,只道:“那依沈公子之见,又该如何化解?”
沈笑:“借士族之手即可。”
顾君瑜眉目稍挑,笑了下,带着一点轻嗤的意味。
“沈公子这一招叫拒虎进狼,实乃下策。沈公子若想证明自己的实力,还是要多下点功夫才行。”
他拍了拍沈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笑在原地愣了片刻,一双狐狸眼迸出了几分兴味来。
沈笑之言倒是提醒了顾君瑜,士族豪门也是锦国的一大祸患。
目前靠科考入仕的寒门弟子很少,主要是朝廷在这方面没下功夫整顿,科考制度很难落实到位。
无法靠科举入仕,那攀附大家族入仕就成了一条捷径。
正好这些大家族也想靠门生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两者可谓一拍即合,最近十多年愈演愈烈。
当前的汪氏一族便是最好的例子,他们的崛起将景王也捧成了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皇子。
但是景王也受汪氏的掣肘,不过是个高级傀儡而已。
回到院子,便见陆沉菀正站在院中。
“王爷。”
看小姑娘朝自己走来,顾君瑜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吃晚膳了么?”
“没有,刚才不饿,等着王爷一起用膳。”
顾君瑜心口涌出一些暖意,小姑娘今天太贴心了,大概是怕自己被今日之事影响心情。
她这份安慰表现得小心翼翼,反倒比言语让人更舒服。
顾君瑜牵起她的手,语气带了笑:“正好刚才和星承吃得仓促,也没吃饱。”
无论多晚,都有人等着,或许这就是家吧!
过习惯了一辈子单身生活的顾教授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似乎更不错。
京城,长信侯府。
清秀俊逸的男子正在院中怡花弄草,下仆匆匆赶来,“老爷,戚大人求见。”
男子皱起眉,嫌恶道:“就说我没在府上。”
下仆一脸为难,“戚大人看见老爷你入的府。”
男子脸色更冷了,“他可有说为何事而来?”
下仆吞吐道:“戚大人好像……好像是想买楼夫人留下的那几个铺子。”
男人直起身,“他买铺子做什么?”
不对,戚淮哪里来这么多钱?
下仆:“小的也不知,要不老爷还是去当面问问吧?”
男人却拒绝地很决绝:“不去!”
下仆无奈,只好拿出一封信,“戚大人说,老爷要是执意不去,便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男人翻开看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
须臾,会客堂。
“我还以为陆大人当真过河拆桥,利用完就甩,不敢过来看我了呢!”戚淮一见来人,便笑侃道。
陆依霖冷着一张脸,似不想与对方废话,直接拒绝道:“陆大人所求之物乃拙荆之物,请恕在下无法应允。”
戚淮一副诧异的神情,“尊夫人不是姓王么?据我所知,这些可都是安王妃生母陪嫁之物,安王妃思念生母,安王为宽慰王妃,想给王妃赎回生母的铺子,王妃之孝顺、安王对王妃之深情,无不令人感动。陆大人,你又不缺这几个铺子庄子,又何必占着不放手呢?”
陆依霖捏紧了拳头,后牙槽咬得紧紧的,他算是看出来了,戚淮是故意来找茬的。
戚淮想气死他!
就在陆依霖打算还击时,一名宫中内侍被下人带了进来,那内侍脸色凝重,对戚淮耳语了几句。
戚淮登时面色大变,也顾不得和陆依霖瞎掰了,连招呼也没打,便直接和内侍离开。
陆依霖狐疑地看着匆匆离开的戚淮,微微愣了下,随后也跟着出了门。
最近地里的玉米相继成熟了,这些玉米多是淀粉型的黄玉米,口感不怎么样,不过胜在产量高。
若能得以推广,除了可做粗粮之外,也是很好的猪饲料。
为了推进育种进程,顾君瑜让温家的玻璃作坊着手制作玻璃温室,用以蔬菜种植与作物育种研究。
这样可以不用受漫长的冬日影响,现在的农业科技太落后,要做的事情太多,顾君瑜觉得自己的时间分配怎么都不够用。
萧牧去了边城战区,符阳县现在的负责人便成了顾君瑜。
考虑到守城的重要性,顾君瑜也搬去了城里住,白天才会去庄子上看一趟,主要看作物和花果的生长情况。
曾、许两家的府邸最后是作为赏赉之物给了他的,被改造成了新的安王府,不过顾君瑜一直没有搬到城中住过。
如今住进来,才发现有钱真的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可以过得不错。
月华如水,照在庭院中。
陆沉菀看着月色下沉思的青年,良久,才迈步走过去,“王爷在想什么?”
“菀菀来了。”顾君瑜转头看了眼来人,“没什么,就是想点东西而已。”
陆沉菀歪着头看他,“王爷在想什么东西?你说来听听,我也可以是王爷的倾诉对象。”
月色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张柔和漂亮的脸,朦朦胧胧的。
顾君瑜轻轻笑了下,“我在想一种叫黑火药的东西,你可有听过?”
陆沉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它有什么特点吗?”
“没听过也没关系,不用给我说抱歉。”顾君瑜揉揉她的头顶,“这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东西,比刀剑厉害,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希望有能够用上的一天。”
“那……”陆沉菀斟酌了一番用词,“王爷是想找这种东西吗?”
顾君瑜:“不是找,而是造。”
“那王爷现在纠结的是什么?是不知怎么造吗?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给我说,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小姑娘很贴心地说着。
顾君瑜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子稍微俯下,与陆沉菀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