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厨房,陆沉菀便见顾君瑜正挽着袖子淘米下锅。
陆沉菀怔在原地,惊愕不已,“夫君?”
家庭煮夫顾教授忙里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陆沉菀心中五味杂陈。
安王以前贵为太子,他学的是君王之道治国之术,怎能屈居于庖厨之内?
洗手作羹汤乃是女子之事,就连平常的书生也讲究远庖厨。
虽然安王而今性情大变,看似坦然接受了现在的处境,但想他以前的高傲,接受这种转变定然也是无可奈何吧!
陆沉菀走过去,“夫君,这不是你该来之地,这些活还是我来做吧!”
顾君瑜挑了挑眉,让她做?那他又得继续喝清淡无味的粥了。
他的厨艺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总比以前从未做过厨房活的侯府嫡小姐胜一筹。
“你去帮我传火即可,我来炒菜。”顾君瑜道。
陆沉菀不知该从何说起,狐疑问了句:“夫君会做菜?”
顾君瑜知她的疑惑,便道:“以前在青州时,与当地百姓学过一些。如今你我已非往日的身份,那些繁文缛节不必恪守。”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怨怼,反倒让陆沉菀更加困惑了:难不成一直困在过去的是自己?
眼前依然还是那个俊秀中带着些冷清气质的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变了,变得儒雅而温柔。
陆沉菀看他熟练地切菜、炒菜,心中更是震惊,完全颠覆了安王以前给她的印象。
顾君瑜炖了一锅排骨汤,炒了一道回锅肉、一道青菜,可惜这时还没有辣椒,豆瓣酱倒是有,但和后世有很多区别。
两菜一汤上桌,顾君瑜将筷子递给她:“尝尝是否合口味?”
“多谢夫君。”陆沉菀尝了一小块肉片,眼睛像被星火点亮了一般,眉眼都染上了惊喜。
很独特的味道,带着肉片的香味,香而不腻,让人忍不住想夹第二筷、第三筷……
“早听闻夫君七岁能诗文,没想随手做的饭菜也能这般可口。”
顾君瑜听着小姑娘一本正经吹出的彩虹屁,简直忍俊不禁。
“吃得惯就多吃点。”
两人中午吃了个痛快,陆沉菀破天荒添了一道饭,让她在心中羞了许久。
好在顾君瑜毫不在意,她才没了这种心理包袱。
或许正如安王所言,他们已非昔日身份,何必去墨守那些大户人家的陈规?
入夜,顾君瑜趁着月色在院子里闲走。
没电没网没书籍,这里的夜生活相当无聊,太早睡下半夜又会失眠。
顾君瑜一边信步走,一边思考如何分配资源、改良物种。
忽然,陆沉菀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
第8章 夫君,我可以挨着你睡吗?……
顾君瑜来不及多想,赶紧走到陆沉菀房门口,敲了敲门,“怎么回事?”
没人回应。
“陆沉菀?”
依然没有回应。
“我开门了。”
顾君瑜心知情况不妙,也顾不得礼貌与否,直接将门撞开。
这是顾君瑜第一次来到陆沉菀房间,这间房比他那间还要简陋,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房内无人,顾君瑜面色一凛,心跟着紧张担忧。
斜对面的一角有浴桶,旁边的简陋木架上搭着几件衣服。
他知道刚才陆沉菀打水进屋洗澡,他还帮陆沉菀提水桶到房门口。
屋内摆陈简陋,藏不住人,陆沉菀不可能凭空消失。
顾君瑜上前,朝浴桶方向走去。
蓦然,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王蛇伴着嘶嘶声从浴桶后面探出头来。
“夫君快跑,是毒蛇!”桶里也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对着他急道。
那眼镜王蛇回头瞅向陆沉菀,吓得陆沉菀又闷头缩到水里去了。
顾君瑜:……
他看了眼四周状况,陆沉菀房内的浴桶周围没有帘布遮挡,只有一旁的简陋架子上搭着几件衣服。
顾君瑜顺手拿起一件,引着那眼镜蛇王从浴桶附近出来。
眼镜王蛇号称毒蛇中的最大蛇类,确实足够骇人。
此蛇应还未成年,却也约有两米长、小碗口那么粗的大小。
顾君瑜不敢大意,此蛇的毒性虽不如眼镜蛇,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聚精会神,将衣服甩去蒙住眼镜王蛇的头部,顺势踩住蛇身,趁机抓住其头部。
眼镜王蛇被捉,顿时挣扎不已。
陆沉菀悄悄从水里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已是目瞪口呆。
她见顾君瑜有压不住那蛇的趋势,赶紧去拉衣架上的衣服。
不过她这一伸手,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在地上,刚才被顾君瑜拿去捉蛇用了。
她只好胡乱穿了一件中衣。
“夫君,我来帮你。”陆沉菀手忙脚乱地从浴桶中起来。
她看了一眼周围情况,抡起一条圆凳子过来,作势要往蛇身砸。
顾君瑜赶紧制止道:“把剪刀和水杯递给我就行。”
陆沉菀愣了下,像是没听明白。
顾君瑜:“剪刀、水杯。”
陆沉菀看他手上的眼镜王蛇虽然拼死挣扎,但顾君瑜却面不改色,从容镇定。
大概是被顾君瑜的从容感染,陆沉菀心中的恐慌也消散了些。
她放下木凳,找到剪刀和水杯,递给了顾君瑜。
顾君瑜扼住眼镜王蛇头部下方的位置,迫使其大张开嘴,无法咬合。
随后,他拿起剪刀,瞅准眼镜王蛇的毒腺,将之取出,放到水杯中。
眼镜王蛇吃痛,挣扎的力道越发凶猛。
安王这具病体力道稍显虚弱,没一会儿眼镜王蛇便要逃脱他的禁锢。
陆沉菀惊惶地看着,两眼一闭,上前和顾君瑜一起制住蛇身,让其不能挣扎。
眼镜王蛇安生了,顾君瑜又将另一边的毒腺去除。
被摘除毒腺的眼镜王蛇吃痛,不再像先前那样耀武扬威,反而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它望着顾君瑜,吐了下信子。
顾君瑜晃了晃手上的剪刀,微微挑眉,“还想我给你剪刀口子?”
眼镜王蛇往后缩了下,顾君瑜拍了下它的脑袋,“最好乖点,不然杀你炖汤。”
眼镜王蛇如果能说话,它一定在哭泣:这个两脚兽好可怕QAQ!
顾君瑜看眼镜王蛇有了惧意,毒腺也被摘除干净,这才放开它。
他低头看了眼,却见陆沉菀正瘫坐在地上,整个身子压在蛇身,手死死掐着那眼镜王蛇。
顾君瑜看她这副与蛇“殊死搏斗”的姿态,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
“好了,没事了,它的毒腺已经被摘除,不足为惧。”顾君瑜解释道。
陆沉菀毫无反应,依然死死压着蛇,身体僵硬得如一具雕塑。
看来小姑娘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顾君瑜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别怕,它只是一种动物,只要掌握了制伏它的窍门……”
陆沉菀呆呆地抬起头,眼睛似乎没有焦距,失魂落魄一般。那双原本该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阴霾,充斥着惶恐与绝望,情绪强烈,像惊涛骇浪。
她放开眼镜王蛇,猛地扑在顾君瑜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这次换作顾君瑜愣住,抱着他腰身的人浑身冰冷,瑟瑟发抖,那种恐慌和无助无声传达给了顾君瑜。
他感到自己腰间的衣服有些溽湿。
眼镜王蛇的蛇身从两人中间拖曳而过,它逃也似的爬出了房间。
房间恢复了安静,顾君瑜略微踌躇,伸手在陆沉菀的后背轻轻替她顺气。
隔了好一会儿,感觉到怀里人平复了许多后,顾君瑜才道:“地上凉,我们先起来。”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嗯。”
顾君瑜搀扶她起来。
陆沉菀身上衣衫不整,又因衣服被水沾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里面的柔和线条和冰雪肌肤。
顾君瑜侧过头,重新捡了件衣服给她搭上,遮住那片泄出的春光。
陆沉菀手脚冰冷,头发湿漉漉的,还淌着水,唇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却也给人一种凄楚的柔弱美。
顾君瑜扫了房内一圈,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先洗好再出来,我就在外面门口等你。”
陆沉菀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乖巧得不像话。
顾君瑜想揉揉她的头,最终还是没揉下去,转而虚握成拳,放在背后,大步走出房间。
外面月色如水,顾君瑜在院子搜了一圈,没看见那条眼镜蛇王的踪影,想来是受了惊溜走了吧!
不过,这条眼镜王蛇真的只是偶然闯进来的吗?
顾君瑜眸色渐渐沉下来。
得益于前世的工作和交际圈,顾君瑜不怕蛇。
他和动物学院的几名教授也有交集,其中一名教授就是研究蛇类的,也有一些比较大胆的年轻人养眼镜王蛇当宠物,顾君瑜还跟那名教授做过相关的给眼镜蛇去毒腺实验。
眼镜蛇的毒性比眼镜王蛇厉害多了。
不过人工培育的蛇没有今日这条眼镜蛇王攻击性强,但只要摘了毒腺,也没什么好怕的。
陆沉菀抱着自己,缩在浴桶中。
水温已经变得温凉,但更冷的是遥远的记忆。
漆黑狭小的空间,冰冷的触感,还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尘封的记忆像突破了封印,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掬了一捧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风吹过窗牖,她仿佛又听到了那道嘶嘶声响。
她赶紧从浴桶中站起……
没过多久,陆沉菀便洗好澡换了干净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她这次出来还多抱了一只枕头,“夫君,我可以挨着你睡吗?”
顾君瑜:……
第9章 夫君的本心是什么
顾君瑜有点头疼,不,很头疼。
眼前少女穿着单薄的中衣,披着湿气未干的头发,面色带着出浴后的粉红,微微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她的眸子黑而亮,可能因受惊过度,又流露着几分脆弱。
顾君瑜感到自己下颚绷得有点紧。
他许久没有回应,陆沉菀抱着枕头,感觉每一瞬都是煎熬。
漫长的煎熬。
“嗯,过来吧,把被子带上。”
就在陆沉菀为自己的举止懊恼之际,顾君瑜终于开了口。
按理来说,陆沉菀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陆沉菀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只不过他无法苟同时下的婚嫁观念,在他的道德观里,陆沉菀还是个未成年人,她或许根本不知何为爱情。
顾君瑜接过她手上的木枕头,转身朝隔壁房间走去。
陆沉菀一时愣住,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顾君瑜走远,她转身带上被子,赶紧跟上顾君瑜的步伐。
屋内灯火幽暗,映照着各怀心思的两人,气氛静谧而微妙。
顾君瑜看她长发湿透,便将自己平日擦头发的巾帕递给她,“擦擦吧,不然半夜都干不了。”
陆沉菀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安静擦拭头发。
顾君瑜起身出门,没一会儿便抱回一些干稻草,均匀地铺在地上;随后又将草席抱过来,做了个地铺。
他把自己的枕头和被褥放在地铺上,今晚只能这么将就着睡了。明天他再做一个简易的小木榻,到时候把浴桶旁边的帘布拆过来,可以把这里隔成一个小间。
顾君瑜收拾好之后,转头看向陆沉菀。
只见陆沉菀垂着眸,昏黄的灯火从她的头顶罩下,将她的脸都遮在了黑暗中。
她漫不经心地做着擦头发的动作,但来来回回却都只擦那么几缕头发。
顾君瑜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巾帕。
陆沉菀这才有了些反应,她抬起头,目光扫向顾君瑜。
虽说顾教授没有恋爱经历,但他也不是木头,大致猜得出陆沉菀现在的感受。
他一面拿起巾帕给她擦湿漉漉的后脑勺,一面在脑海里组织语言,随后道:“你现在年纪尚小,我们目前的条件也很差,不适合同床而居。爱情应该遵从本心,纯净美好,不该是你迫于无奈追随在我左右。等你今后年纪大些,处境好转,我们再慢慢谈剩下的人生。”
“那夫君的本心是什么?”陆沉菀的声音有点颤抖。
顾君瑜愣了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关系,陆沉菀的眸底像泛着水光,看得顾君瑜心也跟着软了一分。
顾君瑜将她的头摆正,“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再告诉你。”
本来他想说二十,不过考虑到古今差异,最后定在了十八。
在这个年代,陆沉菀与安王的年纪都不算小,如果不是安王前往青州赈灾,他们兴许早已完婚。
对京中的大户人家来说,许多女子十四五岁就嫁人,男子十八未娶妻纳妾的更是少数。
“为何要等十八岁?”
小姑娘今天的疑问有点多。
顾君瑜思考了下,“综合我们的情况,十八岁是个更合适的年纪,我们的生活也趋于安定。”
“嗯,我听夫君的。”陆沉菀乖巧回道。
夜已深,月朦胧。
陆沉菀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灯火已灭,一缕月光从窗牖缝隙中透进来,勾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
连日春雨后,天气变得越发明媚。
顾君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正躺在地铺上,他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人。
他理了理睡得有点凌乱的衣领,从地铺上起来。
出乎他意料,陆沉菀也还在睡。
这小姑娘平日起得比他还早,看来应是昨晚被吓着了,或是认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