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里面有一份小炒里脊,还有一份手擀面条,她刚才去老曹那里带来的。
满满一大饭缸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旁边放了两片青菜叶,看着就很是有食欲。
程佳宁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刚拿起筷子,手被阮文摁住了。
她就说阮文绝对不会让她安心吃这顿饭!
“你……”
“别吃那么快。”
饿了两天的人,胃里空荡荡的。忽然间吃的又快又急,容易引发急性肠胃炎。
程佳宁怨念的看了她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
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教养,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生怕自己狼吞虎咽被阮文看不起。
当嘴里咀嚼着这平日里并不被她看上眼的食物时,有两滴眼泪落在了面汤里。
阮文看着这个水一样的小姑娘,眼底露出淡淡的无奈。
“如果受不住的话就给你爸爸打电话,我很乐意接受程先生的赔偿。”
“休想!”
程佳宁发誓,她绝对绝对不会让阮文从他们家占便宜。
更不可能因为自己让阮文占便宜。
“你笑什么?”
阮文指了指嘴角。
程佳宁当时反应过来,连忙擦去了嘴角的面条。
她埋头吃饭,不再跟阮文做任何的交流。
那小炒肉好好吃呀!
肉不要太鲜嫩,像是在自己的舌尖跳舞,比那牛眼牛排都要好吃。
还有这面条,厨师是怎么做到的?比意大利面要好吃一万倍。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吃太快,等她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吃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面汤都被喝得一滴不剩,盛小炒里脊的饭盒更是没有半点油水剩余。
阮文收回目光,“现在吃完了,我们谈一谈正事。”
程佳宁心里有些虚,“不浪费粮食是传统美德。”
没有从阮文脸上看到太多的情绪,程佳宁竭力装出淡定模样,“你别以为给我了我一顿饭,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我也没指望你会报答我,这不过是我的工作而已。”
阮文指了指那边的打印机,“你也不要觉得吃了我给你带的饭就可以睡觉了,等我们谈完正事你还要继续干活。”
程佳宁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火了,“阮文你简直就是资本家,怎么能这样压迫我?”
“资本家?”阮文笑了起来,“资本家的女儿指控我是资本家,我应该感到荣幸对吧?”
程佳宁脸上一阵臊得慌。
她是资本家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永晴跟我说,这份材料明天上午要送到银行。如果因为你耽误了我的正事,那么程佳宁你需要进行相应的财务赔偿,这是一笔六千万的银行贷款。你现在每个月有二十块钱的工资,你自己算算看,需要不吃不喝为我工作多长时间。”
程佳宁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六千万的贷款,这也要算在她头上吗?
“那你干脆把你们厂子赔的钱全都扣在我头上算了。”
小姑娘多少有几分自暴自弃!
阮文不动如山,“那可不行,我们厂效益好得很,不赔钱。”
程佳宁:“……”
她好烦哦,好想打阮文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把这笔糊涂账算在我头上吧?就算是耽误了,大不了我帮忙联系,那个我给你联系银行,让他借钱给你行了吧。”
“可以的啊。”阮文耸了耸肩,“我扩大生产规模,一年期贷款利息是三个点。既然程小姐面子这么大,要不再给我降一个点的利息?”
一年三个点。
一年利息就要一百八十万。
程佳宁看着阮文,“你贷款这么多做什么?”
“你不过是财务科的学徒,现在还不到你了解这么多的时候,乖。”
她一点都不乖,干嘛用这语气跟自己说话,难道意味着自己很幽默吗?
程佳宁瞪了眼阮文,“我要找银行贷款,那总得知道这笔钱的用途吧?”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千金大小姐。
阮文低声一叹。
“你叹什么气!”一副自己没得救的样子,程佳宁很是不喜欢。
阮文凭什么这样对她?
“看来你白在那里坐了六个小时。”
那么一份现成的资料,都没有研究出来个一二三四五。
“我没读过哈佛大学,不过想来哈佛的学生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胡说!”程佳宁站起身来,“哈佛出了很多美国总统。”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阮文看了下时间,“我不认识哈佛毕业的美国总统,不过我认识哈佛毕业的学生程佳宁,在打印机前忙活了六个小时才打印了两页材料不到四百字,唔还有好多错别字。”
“好棒棒的哈佛毕业生哦。”
第220章 220真相
“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如果可以的话,程佳宁想把阮文丢到海里去喂鱼。
她怎么能那么尖酸刻薄!
“六千万的贷款材料,明天早晨九点准备好,除非你现在能找来一家银行借给我六千万,否则别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阮文食指轻扣桌面,“程小姐,在香港你是程先生的爱女,可这里不是香港,我的地盘你最好还是按照我的规矩办事。”
程佳宁看着她在那里收拾桌上的食盒,阮文的动作很是优雅,仿佛正在准备盛宴的女主人,优雅的帮着佣人摆放收拾碗碟。
她很漂亮,身上有一种宁静的气质。
屁咧!
程佳宁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阮文老谋深算跟她爸爸一样,就是老狐狸。
骚得很!
“我要是……”
“如果我是你,我会用脑子思考该如何做事,而不是只用那聪明的小脑瓜当摆设,一张嘴只会问‘我要是做不完呢’,懂吗?”
程佳宁不想说话,她不想懂这个道理。
阮文收拾完东西并没有着急离开,她站在那里,瞧着那个脸上写满了倔强的年轻姑娘,“聊聊正事吧,十分钟而已,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阮文指了指手表。
程佳宁撇了撇嘴,“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她和阮文不死不休,她们是对手好吗?有什么好聊的?
“聊一聊你的家庭。”
“我家……”程佳宁刚开口,忽然间打了个饱嗝。
这不算是太优雅,让她脸上有些羞涩。这种行径,怎么都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阮文却压根没当回事,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免不了放屁打嗝,这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对,聊一聊你的家庭。难道这两天你没有在想,为什么你父亲要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吗?”
程佳宁当然想过,“你们是合作合伴,你有求于他,所以把我送到你这里来,你会尽心尽力的栽培我,将来我好继承程家的家业。”
阮文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逗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就这么有把握,将来程先生百年之后,程家家业会由你继承?”
这话让程佳宁一下子愣在那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是我继承,难道还能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阮文看了下手表,也才两分钟不到,“可我也知道程先生子女众多,不止你一个女儿。”
“你是说外面那些私生子私生女?”提到那些人时,程佳宁语气很是不屑。
“是呀,你是程先生和程太太唯一的女儿,在此之前你还有一个哥哥,他倒是挺有才干,据说与你爸爸有几分相似,可惜英年早逝。我没说错吧?据说他的死另有蹊跷。”
程佳宁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我哥哥是死于一场车祸,那是一场灾难。”
“灾难?难道不应该说是一场意外吗?”
程佳宁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哪又有什么区别啊?”
“意外可能是人为的,也有可能……”阮文冲着她笑了笑,“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当然如果你觉得是后者的话,那也未尝不可。”
“不是意外,难道还是谋杀吗?”
程佳宁的脸已经有些撑不住,她无疑是愤怒的。
阮文像血淋淋的刽子手,一点一点的拨开真相的外衣。
然而真相是她避之不及的。
哥哥的死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车祸吗?
那么母亲为什么会在哥哥的忌日时那般痛苦?
为什么每次哥哥的忌日父亲从来都不会露面?
程佳宁不是傻子,只是想要在程家活的好一些,她就必须当一个傻子——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个贪图享乐的千金大小姐,没人会觉得当年只有八岁的程佳宁会懂得什么?
阮文还是第一个揭露这真相的人。
她或许只是在试探而已,但程佳宁已经撑不住了。傻子当久了,她仿佛真的傻了。
“程家的继承人可不止你一个,你是唯一一个从程太太肚子里蹦出来的。可程先生与你母亲之间的夫妻恩情又剩几分呢?将来继承程家的是你父亲的子女就行,至于是不是程太太生的,你觉得程先生在乎吗?如果程小姐愿意这么自欺欺人下去,那么悉听尊便。”
程佳宁脸色惨白,看着转身要离开的人,她鬼使神差的喊住了阮文,“难道你不怕我把这事告诉父亲?”
“告诉什么?告诉程先生,我猜测他与程太太感情不和,又或者是你兄长的车祸另有蹊跷。这些港人都知道,我也不过是听了几句八卦而已。”
阮文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平静,仿佛不过是邻里间的闲谈。
这让程佳宁觉得,阮文是如此的可怕。
她明明才比大自己大一岁而已,怎么就有这样的城府?
“那你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跟程小姐说,你父亲并不会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他的孩子多的是。你是他的继承人,他的那些生子私生女同样也是他的继承人。如果真的把程家的未来压在你身上的话,那他把自己的其他子女随便养养就是了,可事实上,你去哈佛读书……”阮文笑了起来,“我原本还以为程小姐是去哈佛读商学院,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学的是艺术,对吧?”
刚才看到程佳宁那简直不堪入目的工作成果时,阮文才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想到之前去故宫参观时,程佳宁对里面的一些展品说的头头是道,阮文便是大胆地猜测了下。
而程佳宁的沉默意味着阮文猜对了,“你去哈佛学艺术,而你的二姐则是前往剑桥读书,听说她是法律和金融双修。我想程小姐你再笨也该知道,一个学艺术的和学法律金融的,哪个更适合当管理者。”
阮文何止是刽子手?她简直在一刀刀的凌迟,把所有华丽的袍子扯掉,露出最肮脏不堪散发着恶臭的真相。
“程先生到底选谁做继承人,其实对于我而言都一样,我从没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牢不可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能把人牵扯到一起的只有利益而已。时局一直在变,我和程家的合作也随时可能终止。彼时我还可以换其他家,甚至于我自己也在发展着,几年后有了根基完全可以摆脱程家赵家李家这个中间商。所以,程小姐不要觉得程家能要挟到我什么,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低了些。”
程佳宁知道,阮文并不是一个软柿子。然而她后知后觉,阮文竟然是一个炸.弹,随时可以爆破,以至于靠近她的人都会遍体鳞伤。
“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看我知道这些后有多么的慌张失措吗?”
“你狼狈不堪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好处,别太高估自己小姐。我只是想告诉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只有楚庄王。你不是楚庄王,也成不了楚庄王第二。装疯卖傻对于你而言没有什么好处,动动脑子吧,亲爱的姑娘。你如果想要继承程家家业的话,提升自己的能力很有必要。否则,我想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他们会像豺狼一样,在程先生百年之后把你扒皮吸血。到那时候,你倒是不用再装疯卖傻了……”
面对那么凶残的真相,等待程佳宁的只有一条——真的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沙子。
她看了看时间,还差十秒钟到十分钟。
“好好思考我说的话。对了,记得把工作完成,不然那可是六千万的贷款哦。”
财务科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丝丝凉意。
程佳宁却觉得这房间里是如此的冰冷,宛如置身在北极一样。她浑身冰寒,像是被阮文灌了一桶又一桶的凉水。
她怎么能那么尖锐刻薄?把所有的真相都揭示出来,让她想要躲避都不能。
程佳宁觉得自己要疯,她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那水很热,杯子几乎被她甩在了桌子上,滚烫的水滴迸溅到手背上。
程佳宁几乎又要落泪,只是这次她硬生生的控制住了。
不能哭,不能哭。
她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
年轻的姑娘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不能被阮文瞧不起。
那些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私生女,凭什么能比她更风光?
父亲,他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母亲,还对不起自己!
为什么任由着自己去学艺术,却送那个女人读金融和法律?
原来,所有的父慈子孝都不过是假象。
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是自己。
毕竟其他的那些人,都没资格喊他一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