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宝珍也没想到,再度见到阮文竟然是这么个场景。
她多少有些狼狈,被自己的父亲拒之门外,怎么都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怎么在这里?”
阮文瞧着冲自己使眼色的门卫,恍然醒悟过来,“要不我送你回家?”
涂宝珍听到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你过来是……”
阮文扯了谎话,“我约了书燕姐谈事情,不过没事,先送你回家好了。”
涂宝珍注意到她看了下手表,连忙摆手,“不用你先忙就好,我自己没问题的。”
阮文到底不放心,让保卫科抽调出个人过来,送涂宝珍回去。
如今这边工厂多了,路上跑的车也多了起来。
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肚子又大得惊人,再怎么注意都不为过。
“怎么回事?”
锐芯的人就没有不认识阮文的,这边阮文刚开口就八卦起来,“她老公跟她的一个学生搞在了一起,涂工说要她离婚,她……”
唉,这年头哪个父母不都是劝闺女忍气吞声,他们涂工不一样。
觉得自家闺女不至于吃这种苦,谁知道舍不得的竟然是涂宝珍。
这不,从春节前就开始闹腾,到现在涂工吃住都在这边工厂,压根不让涂宝珍进门。
反正挺不好看的。
阮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走向。
她忍不住的低叹了一句,“有时候就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涂安国这些年当爹又当妈不容易,可到底心思不够细,有时候怕是说话太过于直白,反倒是让父女之间离心离德。
阮文这才想起来,陈主任年前就去广东那边,前年安心扩建,在在珠三角那边建了几个工厂,陈主任不太放心,留下陶永晴在省城这边坐镇大本营,她去那边督工。
她人不在。
不然的话兴许会好一些。
……
涂安国正在开会,阮文也没过去打扰,在那边的会客室等着。
锐芯有了钱之后,在企业文化这方面做得还挺好,将原本几个研究所的一些老照片都挑选出来,特意在公司弄了一个陈列馆,方便了解锐芯的前世今生。
就连会客室里都有一些老照片。
还有些大部头的书。
阮文随手找了一本翻看。
涂安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阮文站在那里,落日的余晖慷慨的洒在阮文的身上,捧着书的人有点像是油画里的圣母,光辉夺目。
似乎察觉到什么,阮文抬头,看向门口,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这本书很有意思,写得一点都不枯燥。”
涂安国看了眼,“那是秦工翻译的书,他这人就特别幽默。”
他这些天跟闺女赌气,还真不知道阮文已经回来了。
也没能闹清楚阮文这次过来的缘由。
阮文倒也没瞒着,“我最近这段时间怕是不方便出国,这生意上的事情可能就需要再找人来处理。”
简单点来说,短时间内阮文不可能直接处理与国外那些尤其是硅谷芯片制造商之间的买卖合作。
这话让涂安国有些懵了,“你这是……”
“我没事,只不过不太方便,不过如果是来国内的话,我还可以帮点忙。”
当然,阮文过来通知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在于,她想告诉涂安国
锐芯得培养自己的人了。
搞研究是必须的,但也必须做好销售。
这件事阮文是不方便再处理了,涂安国得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倘若锐芯没有合适的销售人才,最坏的结果就是国家派来一个不清楚底细和实力的,那将会是最糟糕的事情。
陈述了这件事的利弊之后,阮文并没有在这边久留,对于锐芯目前的研究发展也没多问。
实现了自主盈亏后,甚至能创造大额利润后,国家也不会想着把锐芯给撤掉。
只要公司不作死,发展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从会客室出去时,正好赶上下班。
阮文等了几分钟,看到彭书燕出来,和她一块离开。
“你回来也挺好的,元元那孩子整天念叨着,你要是再不回来只怕她都要念母成石了。”
“然后从里面蹦出来个猴子吗?”
阮文的笑容在看到站在那里的涂宝珍后消失无踪。
涂安国是一个极为执拗的人,而他的独女也继承了这位老兵的性格。
她在这边等了许久。
等的也正巧是阮文。
“去吃点东西吧。”
彭书燕陪着一块过去,她怕阮文没控制好情绪,把人给吓着了。
解释不清可不太好。
涂宝珍没什么胃口,她看着阮文欲言又止。
看不下去的是彭书燕,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那就直接说便是了,这般吞吞吐吐又是为哪般?
“你这么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受得了吗?”
涂宝珍恍惚了下,低头看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阮文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她知道,阮文肯定知道自己这点事。
自己没有阮文的能耐,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住。
她甚至连自己老公都看不住。
阮文放在筷子,她觉得自己可真能吃,明明刚吃了谢蓟生做的饭菜,这会儿竟然又吃了不少,“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委屈求全就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让孩子将来在父母的争吵冷战中长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可我总不能让他们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怎么了?”
彭书燕不能理解,这件事她是百分百支持涂工,“涂工待你不好吗?他没苛待过你吧?单亲家庭怎么就不行了?”
她不知道涂宝珍这到底什么样的思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学校里教书教傻了嘛。
涂宝珍一阵面红耳赤,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如果是你,如果……”
“如果陶永安出轨,我会毫不迟疑的跟他离婚,我爱他全身心的爱我,而不是爱他爱到丧失了自我。”
彭书燕说的斩钉截铁,“如果为了爱情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原则,那这样的爱情不要也罢。”
她从来都不是恋爱脑的人。
没了爱情自己还有事业,不是吗?
涂宝珍被她这话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阮文看着这个脸上写满了羞愧的准妈妈,低声叹了口气,“宝珍,当初被骗了感情那并不是你的错,你今天为了孩子忍气吞声,那未来呢?你是期待他能够浪子回头摒弃前嫌回家与你重修旧好吗?可你敢保证他会永远不再犯这个错误?”
她知道涂宝珍顾忌什么,大学时代被人欺骗了感情还被骗了身子,这几乎成为了涂宝珍心里的一个过不去的坎。
倘若她的这段婚姻安全无事,那自然无所谓。
可现在她的丈夫出轨,只怕往后还会拿曾经的年少无知来羞辱涂宝珍。
日子怎么可能还过得下去呢?
“涂工支持你,有他可以依靠,你自立门户也好,带着孩子跟着外祖父一起生活也罢,总之你不会孤苦伶仃。可现在你的孩子还没出生他们的爸爸就背叛了家庭,他们的妈妈和外祖父老死不相往来,你真的觉得后者更好吗?”
是个人都能权衡利弊,做出最好的选择。
可涂宝珍怎么选,到底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涂宝珍看向阮文,那失了血色的唇像是凋零的樱花,一片惨白,“倘若谢蓟生对你不忠诚呢?”
阮文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意思,“那你不妨抓到把柄后告诉我,如今做这种假设很没意思。”
倘若谢蓟生不忠。
阮文想,她的私生活会更加热闹一些。
她可从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亲自送涂宝珍回到家中,彭书燕陪着阮文一起往家去。
她很是不解,“她那会儿还挺聪明的,如今怎么反倒是变得这么愚钝?”
“人在一个环境中待久了,可能会变得固执,也可能会怀疑自我。宝珍大概属于后者吧,她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头,起码在他们这段婚姻中,她是这么个认知。”
“做错了事接受了惩罚就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现在这样把自己困着,伤害的还不是她自己?何况贞操这东西,男人出了轨回归家庭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但凡行差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又是哪门子的道理?蠢死了,非要给自己套上这么一个枷锁。”
原本彭书燕还担心阮文发脾气把涂宝珍吓着,哪曾想现在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人是自己。
“回头还是让涂工和她好好谈谈,相依为命的父女俩,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阮文看着这晚冬的夜色,“只要涂工不出什么差错,有的是人巴结宝珍呢,何必守着那么一块腐肉呢?”
“是这个道理,对了阮文,你怎么刚回来就来找涂工了,有什么事?”
阮文扭过头去,“有啊,一件大事,书燕姐你觉得自己能成为锐芯的副总工程师吗?”
彭书燕苦笑了声,“做梦都想当,但是没指望。”
几个研究所合并后,研究员们也多如牛毛。
自己占了个413所员工的优势,可想要再往上走,除非她能够在光刻机的研发上做出重大贡献。
否则,难如登天。
“那你要不要换个路子走?”
阮文觉得自己像是美杜莎,在诱惑着彭书燕,“说不定,能曲线救国呢?”
第370章 370谢元元的美好生活
彭书燕从来不是一个传统的女人。
她不介意拥有家庭,但绝对不会为了家庭牺牲事业。
甚至于在某些方面,她极其的执拗。
岁月可能洗掉曾经的轰轰烈烈,再甜蜜的爱情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可事业不会背叛她。
阮文的提议让她有几分心动,但她并没有立即应下,“这件事,我得跟小陶商量下。”
家庭关系中,彭书燕占据主动地位。
但涉及到这种大事,她也会选择与陶永安商量。
毕竟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大男子主义和大女子主义都不可取。
翌日,阮文刚来到公司,就被陶永安拦住了去路。
“故意的吧?”
陶永安语气不善。
但也仅限于语气不善。
他神色间有些疲倦,似乎一夜都没怎么睡好,黑眼圈还挺明显,“你吃早饭了吗?”
陶永安恹恹,“没胃口。”
他昨晚刚起了点心思,想要跟媳妇亲热,结果这一阵商量不啻于一盆冷水,整个人都不行了。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陶永安知道,彭书燕的事业心强,她现在心动指数爆棚,自己压根拦不住她。
就知道陶永安会这德行。
阮文把包子递给他,“谢蓟生蒸的包子,豆腐鸡蛋的,先吃两口垫下肚子。”
陶永安看着那俩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
“不原谅拉倒,谁稀罕啊。”
阮文瞥了一眼,她去办公室那边收拾东西。
这几年公司总部也在扩建,研发室一再的扩建,能够容纳百多名研发人员。
从当初的两人到八人再到现在近百人的研发队伍,这家公司规模越来越大,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本省的民营企业的龙头最开始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卫生巾厂而已,又有几个人能想到呢?
办公室不算太大,之前阮文在这里布置了一下,靠东墙的是一个大书柜,里面各色的书籍都有。
从古今名著到一些专业类书目,丰富多彩的很。
陶永安随手拿了本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阮文,“你能跟我解释下,为什么吗?”
为什么让彭书燕这个工程师转岗,从技术人员变成销售人员?
阮文向来都秉承的是实业救国理念,她是不折不扣的工业党。
甚至为了国防工业建设,把自己赚的钱都捐了出去。
那大手笔,陶永安自问自己做不到。
这几年来,他和阮文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跟不上阮文的脚步。
还能没掉队,那纯粹是因为他是个技术人员。
阮文最欣赏的,就是技术人员。
“我没办法再处理这件事了,锐芯是一个国有控股的企业,没道理什么事情都要我这个民营小老板插一脚。”
陶永安关注的重点在第一句,“你为什么没办法再处理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到底是多年好友,还是关心自己的。
阮文笑容略有些苦涩,“倒也不完全是,只是陶永安咱们老祖宗向来讲急流勇退,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太过于招摇了些。你也知道我得罪了不少人,谁知道什么人会在暗地里使绊子呢。即便没有最近这出事我和锐芯之间的联系也该越来越少的好,与其回头匆匆忙忙招一个不熟悉的总经理来统筹公司的经营,倒不如从里面选一个合适的。这些工程师你也都知道,有经营头脑的不算特别多,他们更适合做研究,我觉得书燕姐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阮文倒也不是一时兴起,“从内部来找更适合,你别以为做销售不需要了解技术,书燕姐是工程师出身,对产品更为了解。她想要再往上走很难,如果还想要更近一步,这是最好的办法。”
陶永安何尝不知道,可他就是还没办法说服自己,“阮文,她不小了。”
彭书燕比他大九岁,如今四十多的人了,精力也不如之前了。
这话让阮文笑了起来,“那你说,涂工多大了,你再看看陈主任多大了,沈老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