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你看看,这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老太太的眼圈就红了。
她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个苦笑:“小丫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识字,还分不清东西南北。你不知道,光摸到这儿来,我费就了好大的劲啊!我是吃完中午饭就出门的,你看现在天都要黑了。
我问路问得脑子都要糊掉了。
现在找不到人,那明天,我岂不是还要再折腾这么一趟?”
看老太太一脸又沮丧又为难的表情,姜晓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她想了想,说:“阿姨,我也是从外地来的,现在住在机械厅的招待所。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啊?如果近的话,明天我可以去叫上你,咱们一起结伴儿过来。”
一听说她住在机械厅招待所,老太太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高兴的拉住了姜晓菱的手,一叠声的说:“太巧了,太巧了啊!小姑娘,我也是住在机械厅招待所。
我家老头子要来这边开个会,我软磨硬泡他才答应带我一起来的。我今天是趁他去工作,自己跑来的,所以连地方我都摸不着。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一下吧?明天我们一起过来,你带着点阿姨,好不好?”
一听说居然这么巧,她们竟然是住在一个招待所的,姜晓菱哪里还能不同意?
姜晓菱连忙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同时也问出来了,面前这位老人姓方,和丈夫,儿女现在一起住在京市。丈夫在重工局工作。
听她这么介绍,姜晓菱隐隐有个念头,觉得老太太的丈夫很有可能与张工这次带邵彦成来见的人有关。
虽然她不能确定,可是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因为住在一起,回程的路当然是由姜晓菱来带。
两个人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地方,用方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比她去的时候少用了一半时间还多。
于是这一路,她算是把姜晓菱夸成了花,简直看她哪儿哪儿都好。
回到招待所,邵彦成他们还没有回来。
姜晓菱问清楚了老太太的房间号,和她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两个人就分开了。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姜晓菱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包饼干吃了两块儿。
她原本是想趁这会儿有空,去让儿子给孙女打个电话,咨询一下如果明天见到医生的话,她需要问点儿什么?
有了和老太太的一番交谈,她忽然对那位名叫关明的医生多了几分信心。
可是都没有等她来得及进入仓库,房间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邵彦成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大,因为太兴奋的缘故,竟然将门撞得砰的一声,把姜晓菱吓了一跳。
“你干什……”
“晓菱,你猜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都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男人给直接打断。
邵彦成大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将按住了她的肩膀,兴奋的问道。
眼神里极尽光彩。
姜晓菱很少见邵彦成这么兴奋,印象中上一次还是在上辈子,他们研制出的第一台汽车出厂的时候。
这让她心里猛然一动。
她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是……你一直找的秦叔叔?”
邵彦成一怔,然后忽然就哈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知我者,晓菱也。”他兴奋的拽了句文,然后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走,我带你去见秦叔叔。我刚才和他说我结婚了,妻子这次也一起跟过来了,他高兴的很,非要让我立刻把你带过去给他看看。”
说完,拉着她大步的出了门。
二人出了房间,直奔二楼。
刚刚出了楼梯,就听到不远处的一个敞着门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其间还夹杂着张工熟悉的声音。
只是音量有点低,也听不清楚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邵彦成紧紧的握住妻子的手,带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套房,听到动静,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来来,赶紧进来。让我看看彦成的小媳妇儿,是不是真的像你夸的那么好。”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姜晓菱更熟悉的声音也飘了出来:“当然好了,那姑娘好得不得了!又乖巧又懂事,还知道敬老。哎呀,我以前都没看出来,彦成这小子居然是个这么有福气的!”
随着话音,今天在医院里碰到的方老太太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出来后,立刻熟稔的拉住了姜晓菱的手,眼神极尽慈爱。
全然就是一副长辈面对自家小辈儿时的表情。
不用说话也能够让人感受到,对她,老太太是满意的很。
即便是有思想准备,可姜晓菱之前也只是想到了这位老人家的丈夫可能就是丈夫今天去拜访的对象。
可也没想到,原来那位不仅仅是丈夫要拜访的对象,还是他曾经专程想要去寻找,甚至还专门为他准备了药的秦叔叔。
这样的巧合,再有思想准备,也让姜晓菱有点不敢相信。
59. 第 59 章 第一更
姜晓菱跟着方阿姨方翠华一起进了屋, 然后发现屋子里居然坐了不少人。
除了他们老两口之外,还有张工,另外还坐着两个清瘦却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
两个人都带着眼镜, 一看就是那种老知识分子的形象。
相比较而言, 秦叔叔就显得更像个军人。
他个子高高的,虽然瘦, 却是个大骨架。所以看上去还显得比较健硕。
方脸盘,皮肤黝黑, 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 看得出曾经饱经了风霜。
可即便如此, 却精神奕奕, 坐得笔直。
锋锐的眼神看上去完全不带一丝老态。
姜晓菱打量秦槐林的时候,秦槐林也在打量着她。
身为一名曾经做到正师级干部的老人, 他打量人看的并不是样貌外形,而是认真的观察了姜晓菱的眼睛。
在看到她眼神清亮亮,干净又坦诚之后, 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槐林用手指了指屋子里空着的两个小板凳,和蔼的说:“丫头, 你先去那边坐一坐, 我们先谈点工作上的事。等谈完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聊。”
听说他们要谈公事, 姜晓菱张嘴想说先去回避, 然后就见丈夫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秦槐林也笑着说:“不是什么机密事儿, 你听听也没关系。要是不想听啊, 就和你方姨一起去里屋坐会儿。”
秦槐林他们住的这个房间是个套房, 最外面是个很小的小厅,类似于过道的功能。
进去之后是一个会客室,里面放了桌椅板凳, 再里面则明显是一间卧室。
姜晓菱总没有可能进到卧室里去和人家说话。
没这规矩。
她也没和方阿姨熟悉到那个份儿上。
听了秦槐林的话,她连忙摆了摆手:“我就坐在这里等,叔叔你们慢慢说。”
说完乖巧的走到小板凳前坐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摆明了态度不会打扰他们说话。
看到她这样的举止,秦槐林眼中的满意更加深了几分。
他和邵彦城的父母都是老相识,之前是在一个部队的。
邵彦成的父母都是军人,在解放前夕的一场战役中先后牺牲了。
邵彦成是在部队出生的,从生下来就在军营里成长。
临解放了,眼看战争就要结束,好日子就要来了,他却失去了父母,成了战争遗孤。
这种情况下,按道理他应该是去孤儿院的。
当时国家也为众多像他这样的烈士遗孤们建立了孤儿院,有专人负责照顾。
可是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们舍不得,加上部队那时候已经在驻地常驻,不再打仗了。
所以大家商量着就把他留在了军营里。谁得闲,或者谁家属在,他就在谁家住着。
这家忙起来了,就换下一家。
所以,邵彦成是这些叔叔伯伯们共同养大的,在他们心里,这小孩儿和自己的儿子也差不多。
因为那时候秦槐林已经做到了师参谋长,家属都随军了。
所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概得有三四年,邵彦成是住在秦家,和秦家的一子一女一起长大的。
彼此间情同手足,和老两口的关系也很亲近。
再后来,秦槐林的老领导因为站错了队受到了打压,他也被牵连不得不离开部队转业回了家乡。
在那种前途莫测的情况下,为了不拖累邵彦成,他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和他再联系。
再然后——
这政治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没法说。
秦槐林一家子回了家乡,开始的时候确实沉寂了几年,也过了几年忍辱偷生的日子。
可紧接着他的老首长被大领导看中再次启用了。
虽然老首长也同样脱了军装,转业到了地方。
可是却直接进入到第一机械工业部做了部长,也算是连升了两级。
而老首长并没有忘了受到自己牵连的秦槐林。
自己的工作一安顿好,直接一个调令就让他们全家进了京。
现在的他在机械工业部下属的机器工业局做局长。
邵彦成所在的宁林市机械厂正好属于他管辖的单位。
秦槐林知道邵彦成因为部队撤销转业了。
但是转业到了什么地方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查。
毕竟他到京市也没有多久,工作各方面才刚刚步入正轨。
这次和邵彦成相遇是个意外。
秦槐林所在的机工局主管的是民用机械。如今国家的重工业发展正处于刚刚起步阶段,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运输工具。特别是重型载货汽车。
于是,秦槐林他们这个阶段的重要工作,就是在各大机械厂考察。寻找到有能力,有技术,同时有资质的工厂,给予扶持,建立新的汽车厂。
能够为国家汽车事业增砖添瓦。
宁林机械厂正好在他们的考察名单上。
在来省城之前,秦槐林看到的交流名单上的人名是宁林机械厂总工程师张树民,压根没往邵彦成的身上想。
所以在看到他和张工一起过来的时候,对于秦槐林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特别是在会后,又听说这小子已经结婚了,妻子这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省城。对于秦槐林来说,那种喜悦和亲儿子结婚是一模一样的。
都有一种老父亲的“吾儿已长成”的成就感。
姜晓菱坐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越听越一头雾水。
那些专业名词听在她的耳朵里,除了催眠根本没有一点其他意义。
好在此时的她坐在角落里,并不太受人关注。
她悄悄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躲在了丈夫的身后,让他帮忙遮蔽了一些外人的视线。
然后耷拉下眼皮,偷偷的进入了仓库。
这会儿其实已经过了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只是屋子里的这些人谈兴正酣,姜晓菱觉得一时半会儿想吃饭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干脆趁空给儿子写了一封信。
信很短,毕竟此时并不是很安全的环境。
她就是让儿子找空给孙女打个电话,问问如果她找到了大夫要问一些什么问题?
同时她也想问问,如果找不到大夫,单凭吃孙女寄来的那些药丸儿,母亲的病会不会受到延误?
她特意讲了一下这次在中医药遇到的情况,也说明了现在的大环境下想要找一个专业技术强的老中医难度太大,并非有想法就一定有结果。
她告诉蔓蔓,要是必须需要医生的诊断,那么她要开始考虑想办法带着母亲去一趟京市。
京市再怎么说也是国家的首都,总不能到那里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大夫吧?
姜晓菱这边刚刚把信写完,那边就感觉到有人在轻拽她的衣角,她连忙回神。
然后就发现是丈夫悄悄的将手背在身后拽她,以示提醒。
她连忙抬头,然后就看到方翠华站在门边正朝里面招手,明显是让她出去,有话要跟她说。
姜晓菱连忙悄悄的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方翠华拉着她,一直走到了大门外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开心的对她说:“晓菱啊,我找到关大夫上班的地方了!”
“真的呀?阿姨,你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关大夫现在在哪儿啊?”
“我问这里打扫卫生的小姑娘,小姑娘跟我说的。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关大夫很有名的。她不光在京市知道的人多,在省城知道的人也很多呀!”
从和方翠华的交谈中,姜晓菱了解到,这位关明大夫在这场运动中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原本她是中医院妇产科的主任,曾经也是医院的门面。
在省城乃至周边县镇名气都大得很。
甚至还有人不远百里,千里的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找她治病。
可现在则被医院直接撵下了台。
不仅撤销了她曾经所在的妇产科科室,还将她一个堂堂的科室主任撵去做了清洁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