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窟又大又深, 他们怎么也上不去。
偏偏她又中了毒, 浑身难受,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无力的抬起小手, 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想起来了。
后来陆沉见她实在难受,便让她躺在了雪地上。
她的意识实在过于模糊,看不清他的动作如何,只是疼得要命, 眼眶里装满了泪水。
但她动弹不了, 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
再后来, 她便没有那么难受了,甚至还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愉悦。
赵明枝不敢再往下回忆,脸颊滚烫, 她面红耳赤的动了动身子,撑着床边,试图爬起来。
“嘶……”
没能爬得起来,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钻心的疼,尤其是下半身,仿佛撕裂一般,稍微一动,便是挠人心扉的痛感。
正当此时,昏暗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她叹了一口气,重新倒回枕上,头昏脑热的闭上了眼睛。
朦胧之间,她能感受到一只冰凉的大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滚烫和冰冷,极致的反差。
她还是很难受,身体里依旧有一团火。
来人仅仅是探了探她的额头,很快便拿开了手。
赵明枝身心俱疲,疲倦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尽管身体很疼,但她有些困倦,抵抗不了此般睡意,那就顺从它。
她又开始睡觉。
只是她的身体还是十分不适,总感觉有一只手掀起被子探了进来,指尖上沾着一些冰凉的类似药膏一样的东西,那人用手指动作轻柔的涂抹在她的身上。
赵明枝感觉舒服了很多,没有最初那么疼了。
只是脸上还是很烫,她虽是迷糊着,但隐约间瞧见陆沉神情专注的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一盒药膏,玉白的俊脸,依旧淡漠清冷的眸子,耳尖却泛着一抹诡异的绯红,看起来比以前可亲了许多。
等她再次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变成了挂着两个黑眼圈儿的霖儿。
赵明枝睁开眼,身上知觉残留着酸软。
霖儿惊喜的瞪大眼睛,眼睛里红彤彤的,“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丫头哭了起来,红着眼睛将她扶起来靠在枕上,“小姐,你知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几天,奴婢有多担心你!”
赵明枝恍惚,嗓子干哑得厉害,“几天?”
霖儿哭道,“是啊,四五天了呢!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听赢邑说,小姐你中了毒,是世子替小姐解了毒,然后连夜送回祁京的。”
赵明枝看了看四周,没有鸟鸣声,也没有青竹林,这里是她的宣平侯时住的西苑。
那她之前醒来看到的屋子是哪儿?
还是说,是她睡魔怔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霖儿凑近前来,手里捧着温热的小茶杯,塞进她冰冷的小手里,“小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儿?”
赵明枝喝了一口热茶,脸颊热气腾腾。
“咦?”霖儿奇怪的盯着她红嫩嫩的脸,“小姐,你的脸怎么还这么红?是不是烧还没退!奴婢现在就去找大夫来!”
赵明枝声音嘶哑,叫住她,“霖儿,你……回来!”
霖儿好奇的折回身子,“小姐,快跟我说说,听说你们落进雪窟里,赢邑派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你们。”
赵明枝轻咳一声,将茶杯递回去,耳根子一阵滚烫,“没什么……就只是……不小心出了一点儿小意外,还好有世子在,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霖儿啧了一声,“怎么感觉这次回来之后,小姐对世子改观了许多。”
赵明枝十分诚挚道,“是他救了我。”
霖儿咬了咬唇,没再说什么,只道,“那小姐还离开宣平侯府么?”
赵明枝怔忪,心底忽然乱了。
她已经知道了元凌害死她的真相,自然也没法再把仇恨全部算在陆沉头上。
陆沉那晚的目标应该是元凌,只不过危急关头下,元凌拉她出来,让她受了那一剑。
老实说起来,她的心里原是该有些恨意的。
不过,他在行宫救了她,又连夜带她下山求医,虽然中途遇到一点意外,但他还是救了她,一恩还一怨,两人也算是两两不相欠了。
“小姐。”霖儿再次凑过来,肉圆的小脸映在赵明枝迷茫空洞的瞳孔里,“这几日都是世子替你上药,奇怪,小姐身上哪儿有伤?”
赵明枝一噎,脸上飞快涨得通红,被子下的双腿紧紧并拢在一起,“他……他……他给我上药?”
她越想越觉得羞恼,他怎么可以……
虽然他阴差阳错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但是那晚天寒地冻的,他根本没脱她的衣服,她其实连他的身子都没看到……就只记得一双清明幽邃的眸子和最后那一刹那,他紧皱的眉心。
可可可可是他……如此就这么替她往那个地方上药,得亏她是昏迷的,不然,她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是啊。”霖儿好奇的托着腮,“可是奴婢替小姐换衣服的时候没发现小姐身上有伤口啊。”
赵明枝咬唇,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别开一张红艳艳的小脸,“没没没伤,你别乱说。”
霖儿“哦”了一声,自顾自的把行宫里发生的事说了起来,“小姐还不知道吧,你走之后,行宫里发生了一件特别特别轰动的大事。”
赵明枝扭过头来,双手揉了揉自己烫红的脸颊,问,“什么事?”
霖儿道,“那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曹家小姐睡在了一起,两人滚在鱼水阁的一张大床上,衣衫凌乱,赤条条的抱在一起,那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子腥臭之气,曹家小姐一脸羞红的被太子压在身下,太子还在她身上驰骋呢,可怜见的,这一幕被长公主还有我们当日在场的人都瞧见了。”
霖儿感叹起来,“奴婢也是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的事儿……那么复杂呢。”
她最开始还以为只要抱上一抱就可以了,经此一役,她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赢邑捻着她的腰的时候,手总是不听话的往她裙子里伸。
赵明枝却是一愣,“曹家小姐,哪个曹家小姐?”
霖儿瘪瘪嘴,“就是小姐不喜欢的那个,曹时雨。听说当晚太子就被皇上的人带走了,现在还禁足在东宫,曹家小姐连夜被送回了曹家,没隔两天,就传来了曹家小姐的死讯……”
赵明枝彻底呆住,不可置信拔高声量,“曹时雨……死了?”
虽然没有名分便与太子苟合在一起是一桩抹不掉的丑闻,但此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曹家不应该趁此机会,想方设法让曹时雨嫁进东宫吗?
为什么曹时雨会死?
霖儿道,“是啊,赢邑说,她是不堪受辱,上吊死的,被丫鬟发现的时候挂在白绫上,已经断了气。”
赵明枝头皮发麻,一阵恍惚后又一阵后怕。
如果那晚不是陆沉来得及时,被众人围观的就会是她和元凌。
如果是她,那她的处境还远远不如曹时雨。
毕竟她已经是陆沉妻子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嫁给太子,陆家也绝对不可能再让一个被人玷污的女子做世子夫人,届时等待着她的,不是死,便是远送,她将再也不能回到祁京。
而太子会因为糟蹋臣妻被人诟病,前朝的弹劾会像箭雨一般往皇上御案前送,那些平日里就不服赵家和太子的人,自然会借机落井下石。
皇上生性多疑,敏感脆弱,刚认回了元祁,对元凌自然心怀芥蒂,又或是,皇上早就对元凌不满,就等着一个契机,抓他现行,然后废了他。
由此,太子之位摇摇可坠。
更让她心有余悸的是,她太知道皇上有多看重曹家,曹时雨的祖母是皇上的奶嬷嬷,皇上从小便与曹时雨的父亲穿一条裤子长大,将曹时雨当做自己的公主一样对待,对曹家的亲近一言难叙。
曹时雨嫁进东宫也就罢了,她一死,无疑给了元凌一道特大号催命符。
他的太子之位,只怕是难保了。
赵明枝嗤笑一声,心里痛快,觉得老天有眼,为她出了一口恶气。
但一想到无辜的曹时雨,还是有些感慨。
她还记得那日入行宫时,曹时雨站在陆沉身边一副小女儿娇俏的模样,眉眼弯弯,褪去一身傲气,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像是布满了星辰。
她虽然性子跋扈了些,说话刻薄,脾气暴躁,但也还算善良,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
她嫁给太子也是一条活路……
她之所以选择自杀,应该是为了陆沉吧……
第95章 她想尝试着给自己和陆沉一个……
“霖儿, 世子呢?”
霖儿歪了歪头,道, “世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日都是下半夜才回来。”
赵明枝莫名有些失落,“好,我知道了。”
赵明枝初醒,霖儿去给她安排吃食。
红鸾打起帘子从外头进来,抖落一身风雪瞧见赵明枝眼眸亮晶晶的盯着她,心里一软, “夫人……你……看……奴婢……做什么?”
赵明枝招招手,让她过来。
红鸾笑着走过去,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夫人?”
赵明枝手指摩挲着身上的被子, 眼里有难为情, 更有羞涩, “我睡在世子的床上, 世子呢。”
红鸾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得不说, 从雪窟里救出夫人以后,她便觉得夫人美得越发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 像是偶然间得了什么雨露滋润一般, 荡漾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成熟魅惑之气。
她笑了笑, 说世子担心打扰夫人休息,所以一直睡在书房。
赵明枝愣了愣,直觉不是这样的, 有了那晚之后,两人之间避免不了尴尬。
她也许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也是他三书六礼娶进来的妻子。
可他呢,他本不愿意用身子救她,就是为了替心上人守住清白,最后是看她实在熬不过去了,他才勉为其难助她一把。
说到底,还算是她亏欠了他。
红鸾又让她不要担心,世子的饮食起居都有赢邑照顾着,不会有大碍。
而且为了让赵明枝放心,她又将她昏迷这几日府里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她露脸之后,陆沉对她的禁锢便取消了。
是以,赵家人虽然不能随意进出宣平侯府的大门,但她要是想出去逛逛还是可以的。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她如果想联系上赵家各位公子小姐,以后不必躲着藏着。
“夫人……你……还要……离开……世子吗?”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赵明枝反而不急了。
她心情很复杂,得知真相之后,心里悲凉却哭笑不得。
原来她信任了那么久的亲人,是推她入地狱的幕后黑手,她恨了那么久的仇人,才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
既然陆沉不是故意杀的她,那她也想着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至于和离的事……等坦白了身份再好好考虑。
他若愿意,她其实……也可以禀明了父母和他试一试。
他若不愿意,还忘不了心里那个人,那她便再与他和离不迟……
一想到他心里那个人,赵明枝手指蜷了蜷,“小红,你在侯府这么多年,你知道世子他有喜欢什么女子吗?”
红鸾被问蒙了,摇摇头,“没有。”
世子是个冷情的人,她和赢邑是世子最信任的人,从没见世子表现出有喜欢过什么女子,只是和杨家小姐私底下有些交情,但也绝不是男女之情,至于那位……世子也只是将她当做妹妹。
赵明枝狐疑的拧眉,“当真没有?”
红鸾被她这么一看,反而有些不确定了,“应该……没有罢。”
听这语气,赵明枝幽幽叹了口气,以小红的身份,她哪儿能知道陆沉那些隐秘的事。
她也不为难小红,让她先下去,自己靠在枕上闭目养神。
傍晚,霖儿让人做好的晚膳一道一道传进来。
红鸾扶着赵明枝起身,双腿间仍旧有些疼,她红了红脸,心底里将某个禽兽骂了一阵,然后才面色从容的坐在椅子上。
她昏迷不是一次两次了,病人餐吃得很熟练。
刚醒来胃口不好,一点一点慢慢吃,先从流食开始,再吃一些清淡的细肉。
她想等陆沉回来,想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自己死而复生的事。
所以吃得更慢。
天光一点点在院门口外的青瓦上消失,夜幕开始逐渐下沉,外头又开始飘起凄冷的雪花,大雪飞扬,侯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张罗起廊檐下的灯笼,他还是没有回来。
满桌子珍馐美味冰冷下去。
她呆坐在椅子上,足足有一个时辰。
“小姐,你还吃吗?菜都已经冷了。”霖儿小心翼翼的问。
赵明枝蓦的回过神来,嘴角微晒,“不吃了,撤了吧。”
奴婢们将晚膳撤下去。
赵明枝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迷茫的望着窗外飘飘飞飞的大雪。
时间缓缓流淌,陆沉依旧没有回来。
霖儿看不下去了,上前劝她早点儿休息。
赵明枝怔怔的点点头,木偶一般任由霖儿替她打理梳洗,然后躺在床上。
霖儿和红鸾对视一眼,看着发呆的赵明枝,不知道说些什么,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赵明枝昏迷这么久,其实根本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便是她和陆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