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正襟危坐,茶也喝得不入味:“她们又吵着你了?怎么扔去别院了,还这么不安分。”
又?
真相揭晓了。
只是这大狗怎么就这么喜欢让人去别院。
九爷处罚她们,和她有关?
田昕红了脸,认为自己这想法过于自作多情:“老百姓任意议论,毕竟是九爷曾经的女人,于名声、风气有碍,我自主让何玉柱把人散了。”
“无妨。你高兴就好。”九爷盯着田昕,仿佛怎样都看不够,“现在不是了。本来,让她们在这府中和别院养于我都没有任何差别。
可她们打扰了你,那还是去远一点的好。”
不然你又要往外头跑了,可怎么办?
玩不要紧,他陪得起,只是田昕这“惹事”体质,他真是有点怕了。
田昕愣了下,她没有听错的话,九爷真是因为她们去田府寻她麻烦,这才落了同样去别院的下场。
见田昕脸色不对,九爷摒弃下人,解释道:“放心,我会让人好好看着她们的。让人定期报平安脉给我,董鄂氏那样的事情,爷也不想再看到了。
爷后来想想,太医曾说过,董鄂氏郁结于心才会躁郁不止,是我当时没有照顾好她。我有错。可是你说得对,没人能替她原谅我了。”
气氛安静了下。
两人心中心思各异。
田昕喝了茶,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
“我……”九爷同意开口,然后笑道,“你说。”
“今日,田昕来,也是想,有一句话,是我欠了九爷的。”
“什么?”
“我欠了你一句,谢谢。”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还有对不起,为我的固执偏见。
你我,本可是友。
第43章 玉帛与干戈
43 玉帛与干戈
九爷愣住了。
随后耳朵跟着红了起来, 眼神飘忽了下,继而不敢回到田昕身上,干咳了两声问道:“……你怎么, 突然说这个?”
田昕见他依旧比自己尴尬,心下觉得有点好笑,面色却是愈加平静, 娃娃脸柔和温婉,可亲可敬, 微微一笑道:“这句谢谢来得迟了些,难怪九爷反应不及。
我说的是, 在云南,九爷舍身一救之恩。”
大狗眼神注视前方, 依旧不敢看她:“你我之间,何谈恩情?”
放下人情的感觉不错, 只是愧疚的情绪更加难以承受,田昕想了想, 道:“九爷,如今这世上只有你明确知晓,我并非董鄂氏。
你们之间, 严格来说,没有交情。故你救了我, 哪怕出于对董鄂氏的愧,受益者依旧是我。
欠了这么久,是我性格别扭使然, 还望九爷不要介意这迟到的感谢。
我也思考过,简单的言谢不足够。只是一开始,我知道您着眼于川业先生, 但他如今在我麾下确实颇为得力,店铺离开他不行。
所以,这恩,便待来日再还。”
九爷听着这一番话,一时觉得哪一句都不对,但他开口要辩驳,却不知从何谈起。
他救的是田昕,他心知肚明。他对董鄂氏有愧,自可回报在她的家族本身,或者其他。
若是原来的董鄂氏,她要的简单明了,无非是世俗人想要的那些。
感情上有愧,家族上有利,想来她便会满意。
这些事情他有做,却也不必对他人提起,甚至为了田昕要隐瞒到他离开人世。
起初他看中的“川业”本来就是田昕,哪里是那个虚伪半吊子小白脸秀才。
何况,说什么那小白脸好用,再好用能比得上他好用吗?
对九爷而言,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田昕。
而在田昕看来,却都是他人。
九爷想解释,又不敢解释,便让她继续“误会”他是为了董鄂氏。
她从未对他如何和颜悦色过,一时不习惯之下又受宠若惊,只怕自己一开口便揭穿这一场“梦”。
田昕依旧对他不假辞色,爱答不理,甚至无足轻重。
原来只要救了她,就可以了吗?
戏文里的英雄救美,诚不欺我。
可想到回京后查明的在云南田昕惨遭绑架的真相,九爷心思又是一沉。
思绪百转,在田昕这也不过一口百年大红袍的时间:“九爷如此神色,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突然这句酸腐的话冒了出来,九爷忍住自己的战栗,摇了摇头:“没有。若真有,便是希望你能少往外跑,真要去,挑一些安全的地方,也是好的。”
田昕想想自己的“旅游灾难”体质,莫名耳朵尖动了动,有点尴尬,想着该看的也看了,该说的也说了,剩下的她也说不出口。
自然方才百姓口中的事还有她存疑的地方,但她也不适合问,想了想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田昕告辞。”
九爷跟着起身,想挽留好像也没有什么借口,从前董鄂氏是他的妻,永远会在后院等他。
如今田昕是自由身,别说她不喜欢他,就算真能达成所愿,以田昕的性子也不肯呆在这逼仄的后院。
他的府邸,对于别的女子也许趋之若鹜,但留不住他最想要的那个。
九爷笑了笑道:“我送你。”
田昕点了点头。
一干下人没有不知趣凑上前。
九爷闲聊般问了句:“下次打算去哪里?有想法吗?”
田昕眼睛带着笑看他,大狗真转性了,从前压根不让她出去,现在倒是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一定会往外跑的:“很久没看见海了。云南洱海也不过是湖罢了,和真正的大海不能比。
要是能有辆可以出海的船就更好了。”
虽然她是因为在大海里救人溺水而亡,但这也不影响她依旧喜欢大海和游轮的性子。
避开这么短时间,也够了。
是时候再去领会渚清沙白、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辽阔。
九爷:……
刚说她能挑些安全的地方,她就想去更危险重重的大海上。
再次看着大狗一脸语塞,田昕这次没有客气笑出了声。
九爷张了张嘴,放弃劝说只是道:“近来换季,气候多变,你自己出门多加小心。”
田昕收住笑,这话提点得乍听好像没啥毛病,细想却让人深思。
她看着他,一时探究不出来,便也只是点了点头:“田昕谢九爷关切,告辞。”
靛蓝色的身影潇洒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九爷在门口驻足,看了半响。
八哥的话言犹在耳:“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又有何益?八哥不是想管你的后宅之事。只是董鄂氏太过,连累了你。八哥这才……”
他动用了在云南的势力,让田昕深陷险境,想要一切随着董鄂氏的身消,去除。
九爷确实没想到。
没想到八哥在云南也有渗透力量,更没想到一向温文的他竟然会气到对董鄂氏下手。
只是八哥不知道的是,他如今已经爱上了这个胆大妄为、完全不在乎他的“董鄂氏”。
“九弟,堂堂皇子,何至于此?”
八哥说他这是犯贱。
十弟上来拦着说重话的八哥,到底他也只是和八哥吵了一架,任何人都不能动田昕。
任何人。
其实八哥说得没错,在感情上,他是犯贱了。
当初董鄂氏在意他,爱过他,哪怕方法不当,心思不正,到底是爱着的。
他不在乎,关心不到位,把人给送走了。
如今田昕对他从头到尾爱答不理,只想摆脱他。
哪怕他舍身救了她,几个月才换来了两个字“谢谢”。
这要是在从前,他如何能信自己也有这一天?
怕是从前的自己看到,都会把自己笑死。
罢了,感情的事,真是不讲道理。
既然他喜欢了,便义无反顾,不会多想。
干,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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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时节,田府里十足热闹。
田昕的生辰将近。
她和董鄂氏虽然日子不是同一天,不过倒也接近。田昕索性受了。
从前她的生日便也是生意的一部分,设宴款待、觥筹交错间交换信息、续上交情、达成交易,几乎是她的生活常态。
眼见下人们是十足的高兴,她便也没有拦着。
这日三福晋的帖子先送上门,至于是何事她还卖了个关子,只说是她一直想见的人,来了。
她这位堂姐虽然性格活泼,但为人也还算大气,说是惊喜便不会诓她。
既然是自己想见的人,又是女人设宴,田昕认真做了一番打扮。
选的是不出错的孔雀蓝,低调、沉稳、端方。
绣的是金秋的雏菊和莲瓣纹,带着同款的雏菊金钗配上鲜花,整个人清新淡雅、精神十足。
三福晋向来喜欢热闹,今日办的名头是赏菊宴,实际上到了之后是大摆田昕店铺里的新鲜胭脂水粉,一个个研究。
其中的热门便是田昕带去云南用的防晒霜。
三福晋见了她第一句话:“本来想关心你这臭丫头在云南遭遇了什么,可我看你这肤色似乎比出发前还白上了几分,这不能啊,听说那地可晒人了。
话说回来,你从西北回来也没有一点黑,快说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好法子?”
田昕这才把自己做好经实验有效的防晒霜拿了出来,一说,别提东西立刻就全部被三福晋搜刮走了。
这倒也是个热门生意,夏日里光靠防晒都能挣上两三个月。
田昕当即让容艺主抓办好这件事,正好锻炼她身边的高级秘书成才。
铺子都是现成的,客户更是可以直接从裁缝铺里抓,能订得起高定的更不差胭脂水粉这点钱。
买东西积分送小样、限量款、盲盒……促销手段更是一大把。
古代好手艺人多,做出来的化妆木盒一个晒一个精致,田昕自己都想“买椟还珠”了。
有精致漂亮吸引人的盒子,加上现代化的彩妆、口红和防晒,色彩搭配大胆、新意。
套用现在没有的“冷皮”“暖皮”“中性皮肤”理论,让她们更了解自己。
只要东西做得让她们心动,掏腰包不是什么大事。
别小看这一小个的价格不高,可品种繁复,一套或者几套下来收益也十分可观。
更有因为价格小,任谁都能带上一个,无形中更是水涨船高。
田昕自己看着那一排的化妆限量版,不禁拿起帕子遮了遮嘴角,掩饰下自己的欣喜。
暴利啊暴利。任你身份地位。能不心动的有几个?
“三福晋,你说,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渠道,怎么每次你拿到的东西永远比我们早、好,还齐全。这防晒霜我都才刚听说,你这都集齐了多少了?”
“还有这限量款,我晚去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盒在我面前被国公夫人给定走了,咱也不敢吭声啊。”
“别说,这防晒效果是真的不错,前头我到山上去,晒得别提。涂了之后是一点没变。”
“还有还有,那些黑色的小东西都少了许多呢。”
“什么黑色的小东西?”
“你这丫头坏得很,还能有什么黑色的小东西?”
……
三福晋正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压根还没看见她,只是笑得温婉,实则心里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还道:“这些都不算什么,你们想试的尽管用。只一点,真喜欢可以提,回头可别出去说我小气。那下次再有好东西可就没你们的了。”
“哪里会。”
“说的就是你,小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张夫人私底下说了什么?嗯?”
“哎哟,我的好姐姐,我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以后我喜欢就直接和你说便是。”
田昕知道女人对彩妆的追捧,自己转身到角落里,这才发现左侧第一个位置上坐着一名清秀女子,她没见过。
女子样貌不算突出,妆容严肃,称得上是一丝不苟,看样子就是绝对不允许头上出现任何一根杂毛的性子。
她的目光不在热闹人群里,反而只是淡淡品着被人冷落的遍地菊花,再淡淡喝上一杯茶,偶尔才会略过那群钗环裙佩,并无其他意味。
许是田昕的目光太过直接,女子看了过来,见是她,眉眼微抬,目光仍是极淡,抬杯摇摇示意。
田昕一愣,她认识她?
或者说,这位女子认识董鄂氏?
她继承原身的记忆不全,人更是没有记全,随着时日更是模糊,只是后来都是自己认识的新人,原身那点所谓的“人缘”便不要也罢。
田昕随着举杯示意,想了想她起身过来,行进途中拉过三福晋低声道:“姐,那是谁?”
“你可真是,不是说一直想看看四福晋吗?怎么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你反而不认识了?从云南回来傻了啊?
再说,变得多的人可是你。人四福晋雷打不动板着脸,那是一丁点不变,也不知道你想看她啥。”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雍正正妻,孝敬宪皇后。
还能是为了啥想见?不过是为了今后的政治营商良好环境。
谁不知道四爷和九爷是死对头,这大半辈子就没和好过,自己穿成了九福晋,那往后雍正继位,九爷不好过,董鄂氏能有好日子?
这也是她起初急于和离的原因之一,同样也是先前和三福晋提想见四福晋的原因。
只不过后来和离成了,她便忘了这茬。
四爷是真的记恨九爷的话,哪怕她和四福晋再交好,以这对夫妻倆的性子,一个不肯麻烦四爷,一个固执听不了劝,大抵用处也不大。
没想到三福晋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有心,对她的话倒是想法子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