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沁没回答他这句,而是直接问:“今日不用去朝阳殿吗?你怎么坐在这?”
唐果恰巧从屋子里头出来,瞧见她连忙迎了上来:“主子,昨个傍晚东宫的侍卫来过了,说您在东宫歇下,七皇子一直担心您呢,夜里估计着了凉今早就没去朝阳殿。”
说着又开始埋怨:“主子下次切莫在外头过夜了,奴婢都担心死了。”
唐沁自然知道她说的担心是什么,可昨日不是特殊情况吗,不过也幸好今早她在东宫,不然太子殿下又要受委屈了。
“着凉了还坐这里做什?快些回去休息,多喝些热水。”
阳光透过大槐树,照在郁非小脸上,上面细小的茸毛都清晰可见,他笑道:“沁哥哥不要赶我走,多晒太阳才好得快。”
“我哪里是赶你了,要坐便坐吧,小果去拿壶烧开的水过来。”话音刚落唐乔提着壶冒着热气的水从里头走了出来,顺带还端了盘削好的水果。
唐沁发现现在的唐乔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总是有意无意的关心她。
接过水壶,顺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郁非伸手去接,被杯子边沿烫了一下,他缩着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沁哥哥烫。”
“烫才好,把身体里的寒气逼出来病就好了。”说着将杯子强硬的塞到了他手上。
郁非面上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眼里却含着笑意,小口的啄着冒着热气的水,抬起一边眼瞄着她。
唐沁被他小猫样逗笑,顺手插块削好水果吃:“喝完快些回去休息,最近我可没空理你,陛下那催着我制作弓弩呢。”
“沁哥哥这么忙,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他抱着杯子神情有些郁郁。
“你能吃胖些就是帮我的忙了。”这瘦下来的速度也太吓人了。
唐沁坐了会儿,就收拾东西让唐乔陪着一起出宫,要走的时候郁非还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
“沁哥哥要不带我一起去吧,我会乖乖的待着不捣乱的。”
他瞧出唐沁有些为难,眼睛里立马蓄上了泪花,可怜兮兮的道:“来东月几年,我还从未出去过,只怕今后也会困死在宫里头了。”他向来是个聪明的,知道何等模样最容易惹唐沁心软。
唐沁往外迈的步子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侧头冲着他招了招手,郁非眼睛晶亮,放下手中的杯子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侧,牵着她的衣袖仰着头笑。
“小滑头。”
东宫的护卫护送着几人出了宫,清风徐来,阳光正好,马车的帘子晃荡荡的摆动,郁非时不时悄悄往外头瞄,脸上全是好奇。
“想瞧就撩开车帘子大大方方的瞧便是。”
郁非立马凑到帘子边上,掀开帘子望外瞧,时不时兴奋的拉着唐沁叽里呱啦一通。
等到了工部,唐沁自己下了马车,吩咐唐乔道:“唐乔,你要买什么便去,午时来寻我便是。”接着又冲着旁边的郁非道:“肉肉,你要在工部等我,还是出去逛逛。”
郁非眼珠子转了一圈,眯着眼笑,小声道:“沁哥哥,我想出去瞧瞧可以吗?”
“自然可以,那唐乔帮我照看好肉肉。”
唐乔看了一眼纯真的郁非,点头答了声好。等唐沁进了工部消失不见,郁非才收回目光,脸上不复方才的纯真,倒是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冷漠。
“你要去哪?”唐乔主动问对面的郁非。
郁非大眼含着笑道:“我哪里都可以,随意。”
唐乔总觉得此刻的郁非有丝违和,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沉默着片刻探头让车夫往最繁华的街道去。
马车停在了最繁华的那条街,唐乔下了马车转头接着郁非下来,郁非却没有搭上她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九岁的孩子逛街能干啥,当然哪里又好玩的往哪里去,唐乔和东宫的一个侍卫跟在后头慢慢的逛。
逛到一半唐乔嘱咐了那个侍卫一番,转头往回走。拿着一串糖葫芦的郁非站在人群中转头去看她,眼中的黑浓得有些化不开,手里的糖葫芦被日头晒化顺着红艳的糖衣滴到了他白嫩的手背上。
“七皇子,糖滴在手上了。”那侍卫提醒道。
郁非任由它滴滴答答,没有舔也没有丢,转身朝着唐乔消失的方向走。侍卫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他后头走。
——唐沁既然答应了轩承帝要在三个月内做出满意的g弩,那自然就是三个月,多一天都不成。
终于是赶在进入三伏天将弓弩完工,轩承帝试着送过来的g弩很是满意,连带着瞧见唐沁都带了几分欣赏。
“唐三皇子如此大才,不如就留在工部任职,为我东月多做贡献,也好促进两国友谊。”
面对如此无耻的轩承帝,唐沁也只能暗骂,促进两国友谊,只怕你造这下东西是想破坏三国的和平吧。
不过这样也好,有利用价值才有保护人的资本。
忙过这阵后,唐沁才想起先前想去看密道的事情。她等了几日,终于等到无曲出来,拉着他就往密道里头钻。
“你是泥鳅吗?这破密道有什么好瞧的。”
“我想跟着你一起瞧呢。”若是以前唐沁绝对想怼他,现在唐沁只想摸摸举高高。
她这么一说,黑暗里的人果真就不出声了,拉着她的手甩了一下,别扭的紧。
“你别甩,太黑我怕。”
前面的人不甩了,干脆直接拉着她整个手腕,“多大的人,怕什么!”语气还是有些欠扁。
俩人借着微弱的火光朝着长长狭窄的暗道摸索,走了许久都没见到光亮,倒是听到隐隐的人声。
俩人默契的止住步子,无曲将手头烛火吹灭,伸手慢慢的往上顶,上头的掉落少许泥土,接着地板被揭开了一道口子。
唐沁垫着脚往上瞧,他们在的这处好像是个物件下面,这屋子应该是座寝殿,借着通亮的烛火能瞧见里头繁复的百鸟画屏。
“淼芝怎么样了?”
这声音一出,唐沁立马知道这是哪了,有皇后在的地方自然是凤仪宫了。
“还能怎么样,整日闷在屋子里头,让她进宫来也不来,人眼见着都瘦了,太子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另外一个声音听着是个中年男子音,这么晚了还在皇后的凤仪宫会谁?
“林丞相。”无曲附耳轻声道。
“太子最近越发不听话了,这是翅膀硬了,连本宫安排的婚事都敢当众拒了。”
那头停顿了半晌,突然压低声音道:“皇后还是要早做打算,毕竟不是您肚子里出来的,有反骨很正常。”
皇后滞了一下,“兄长....”声音里头有些恼。
“好了,好了,臣不说了,太晚了,臣就先退下了。”紧接着就听到皇后让人送林丞相的声音。
唐沁憋着一口气看向身边的无曲,感觉到他的手在细微的颤抖,心下有些惊又有些乱。
早知道就不硬拉着他来了,这下好了听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太子殿下可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
这事捅出去估计是个惊天大秘密!
无曲没动,唐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黑暗里只听到到俩人轻微的呼吸声。
手被拉了一下,紧接着被一路拉着往原路往回,他不说话,唐沁也没问,静静的跟在他后头。
等回到了唐沁的住处,无曲才低低的笑了出来。唐沁站在一旁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要是难过,肩膀可以借你。”
烛火映在他飞扬的眉眼上,他冲着她笑,“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不,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这么多年来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搬开了。
是了,谁舍得那样对待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唐沁瞧着他这样,心里愈发的难受:“也许我们方才听叉了,林丞相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无曲以一种无比闲适的姿态笑道:“我是真的很高兴。”再也不用被从来没有过可笑的亲情束缚。
唐沁:看出来了,都快放飞自我了。
“高兴?若你不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就不是皇子更不是太子了,一旦被发现那可能只有死路一条。”没人会在乎碍眼的狸猫死活。
无曲短促的拧眉,突然一把拉过她,头搁在她细瘦的肩窝处,带着浓重鼻音道:“那倒时候你一定要收留我。”
唐沁:“你说真的?”
无曲虚虚圈着她后背的手收紧,恶狠狠的道:“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掐死你和你一起死。”
唐沁想他还是很难过的吧,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突然就被动知道自己啥也不是,此刻恶劣的语气倒是像个张牙舞爪没有威胁的软猫。
她伸手回抱,手顺便揉了揉他搁在颈窝的头,像是安慰一个大型毛犬一样用力揉了好几下。
他半弓着身子,将少部分重量交到她身上,火光映着他左侧的脸,那张脸唇角微勾,眼角上扬,不仅不见半分难过,反而呈现出一股奇异的兴奋之色。
既然有人想折断他的羽翼,就不要怪他将水搅浑,什么破太子谁稀罕。
当天夜里,大皇子,四皇子,三皇子一党都接到了一封密信,太子并非皇后所出。不管这个消息来源何处,这都是一个突破口。三方人马开始掘地三尺找证据。
进入秋季的第一日,唐沁在东都城的东城门口看到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人群拥挤着兴奋的张望,她被挤得往最里边靠,东宫的护卫拦在她身前避免被人踩着。
四角垂丝的华贵马车帘子被掀开,德妃那张端方英气的脸从里面探出头来,她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扫视一圈后在人群中对上唐沁的眼,唇角的弧度明显加深。
唐沁莫名打了一个寒战,总觉得德妃这次回来想搞一票大的。
她跟着仪仗队走了一路,在宫门处看到了前来迎接的轩承帝和太子,原本以为太子不会注意到她,哪想到他朝着这边看了一下,眼眸里盛满了秋日细碎的夕阳,柔和又美好。
唐沁想到他那日听到的秘闻,心突然就柔软了一瞬,朝着他笑了一下,心里怜惜的情绪漫延。
回到宫中唐沁才听说太后的六十岁大寿快到了,轩承帝为表孝道大肆操办,太后提前回宫了,陪着太后的德妃自然也一起回来了。
第43章 43
太后一回来, 宫里头就热闹起来了,后妃皇子,皇女忙着请安逗趣, 宫女太监忙着准备太后的寿宴。
就连一向高傲的长公主忙着讨好太后,一大清早的硬是要拉唐沁去御花园陪她一起摘桂花。
“长公主想要桂花糕,让人去买就好了, 犯得着亲自做吗?”就她那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模样能做成桂花糕才怪。
“这不一样的, 本公主亲自摘了桂花去晒,皇祖母知道了肯定高兴。”那些个兄弟姐妹各个变着花样讨好皇祖母, 她肯定也不能落后。
好在天气好,唐沁干脆拉着玉锦宫和翠柳宫的人全来御花园了, 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搬着凳子垫在下面扶着她站了上去。
几个人围着一棵树死命的薅, 下面的薅得差不多唐沁就换了一棵树接着薅。
她站在上头摇摇晃晃的,透过密密匝匝的桂花树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 歪了一下头看了过去。
一脸冷意的林淼芝正站在树下盯着她,唐沁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摘她的花。
树下的人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冷淡,盯了半晌后突然压着嗓音道:“太子表哥是我的, 我不会让你抢走的。”
唐沁揪着满手的花, 心说这人是有病吧,她现在是男的, 而且年纪还小着呢, 什么抢不抢的。
林淼芝见她依旧没理自己, 顿时有些恼怒, 伸手去扯她:“你听到没有,太子表哥是我的。”
站在凳子上的唐沁摇晃了两下,大叫一声直接从凳子上栽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只不过这次是树下的林淼芝,她被唐沁直接压在了地上,手蹭在地下磕破了皮。
御花园其余的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了过来。只见唐沁缓慢爬了起来,不小心又踩了地下的林淼芝几脚。
“林姑娘好好的干嘛拽我,我摔疼了倒是小事,压着你了多不好。”说着还去替林淼芝捡满头的桂花。
“你瞧瞧满头都是。”
每扯一下,林淼芝头皮就生疼,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对着唐沁怒目而视:“明明是你故意压我的。”
唐沁一脸无辜看向她:“林姑娘说这话也要有逻辑,我站在上头,你在树下,你不扯我,我还能故意掉下来,我知道了,您不会是想碰瓷,让我负责。事先说明太子殿下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的。”
“你....你.....”
一旁拿着花袋子的长公主指着脸红脖子粗的林淼芝嘲笑:“林淼芝,你是嫁不出去了吗?阿沁还小跟你可不合适。”
树下的几个宫女太监掩唇轻笑,有意无意的朝着她这边看,林淼芝觉得这些人都在笑话她,这几个月她被所有认识的贵女笑话也就算了,这下宫女太监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笑话她。
积攒了几个月的怒意在这一刻爆发,她冲过去就将宫女太监手上的花盆给打掉了,朝着长公主站着的凳子上用力踹下去。
长公主眼疾手快先一步跳了下来,将手上的花袋子一丢薅起林淼芝一把头发就往死里扯,比扯树上的花还粗鲁。
女人打架向来都是没有章法,扯衣服薅头发抓脸,哪种好用用哪种,林淼芝虽然大长公主几岁,可奈何长公主泼辣野蛮。
再加上长公主人多,林淼芝和她带来的两个丫头被打得惨不忍睹,最后还是路过的宫人跑去喊了皇后和池贵妃才将按着人打的长公主拉开。
此刻的林淼芝头发都被扯秃了一小撮,脸上被抓了几道口子,嘴角都被扯流血,外裳也扯得七零八落,底衣都瞧见了。
林皇后脸黑如锅底,拿过宫人手上的衣裳给她披上,看着池贵妃道:“长公主未免太过猖狂,如此殴打本宫侄女。”
长公主不服气道:“是她先打我的,阿沁可以作证。”
站在一旁的唐沁脸不红心不跳的回话:“是林姑娘先冲过去将长公主的花给丢了,然后去打长公主,长公主才会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