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丞相听着他的自称,怒极反笑:“你也不是什么太子,自称孤也不怕陛下怪罪。”
洛云辞:“孤-怕-过-谁?”
“你!”
“齐五,将乱认亲的人给打出去。”
齐五还真动手了,林丞相不仅气得肝疼,这下是被打得浑身都疼了。
没了太子身份的洛云辞简直太可怕了,谁的面子都不给,想揍谁就揍谁。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当天夜里,林丞相的人看到洛云辞暗卫带着一个妇人进了院子。
那妇人赫然是太庙上指认林皇后,当年将洛云辞送进宫的稳婆。
落霞苑被围得密不透风,林丞相只听得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他几次带着人想硬闯都被暗卫给丢了出来。
明明是夜晚,落霞苑内被烛火照得亮如白昼。身形矮胖的妇人跪在正厅中央战战兢兢的,白日里她还拿着巨款高高兴兴的返回老家,夜里就被这伙人劫到了这。
坐在上首冷冰冰瞧着她的人,在太庙之上才刚见过。昔日的太子如今的林公子。
“林....林公子,您抓民妇来有何事?”她壮着胆子开口问。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洛云辞听到她的称呼冷笑出声:“林公子!孤什么时候姓林了?”
她夫人被他笑得抖了抖,连忙磕头认罪:“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民妇也是被德妃找来的,该说的都说了,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哦,什么都不知道?齐五,拿刀来,最钝的刀,她不说就一点一点的切掉指头。”
“是。”齐五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生锈刀朝着地下的矮胖妇人走去。
那妇人一想到钝刀子割肉的声音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吓得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齐五瞧见她眼皮骨碌骨碌的动,随手取出一根细针,直接扎进她手尖,那妇人惨叫一声再也不敢装了,只顾着拼命的磕头。
“你是现在说还是用刑之后再说?还是将被德妃扣住的家人全请过来再说?”
那妇人脸色煞白,支吾道:“太子,太子殿下要问什么?”
洛云辞声音森冷,问道:“你就说说孤从哪来,姓谁名谁吧,详细些,若是有一句不实,你全家都不用活着了。”
那妇人一咬牙回忆了起来。
“原本皇后娘娘与林丞相夫人同时怀了孩子,算着日子也应当是同时降生。可林夫人的孩子早产没保住,皇后那边太医说很可能是个公主,为了以防万一,林丞相命民妇找差不多日子降生的孩子,可一时之间很难找的到合适的。”
“太子殿下本姓傅,父母是灵州皇商,十六年前傅大人协同身怀六甲的妻子来东都城进贡。当时正好是林丞相接待的,得知傅大人妻子也差不多日子会生产,就让安排好的御医给查了,确定是男孩,就想着法子将人扣在了东都。”
“轩承三年皇后娘娘已经见红,有要生产的迹象,可傅夫人迟迟没发动,皇后就命人.....”她说到这浑身都开始颤抖,掀着眼皮偷偷的瞄着上首人的脸色,估计是太害怕了一时之见有些说不下去。
洛云辞整个人像是沉在幽暗的寒潭里,浑身都散发这尖锐的冷意:“说!”
“是.....是,皇后娘娘就命人直接剖腹取子!”
一旁的齐五震惊的瞳孔剧缩,‘剖腹取子’就意味着去母留子,皇后也是怀了孩子的人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不由的抬头去看自家的主子,主子仿佛没有听到那妇人的话,声音平静而冷冽:“傅大人呢?”
那妇人已经吓得口舌不清了,眼珠子胡乱转了几圈,咬着牙道:“傅大人,傅大人失踪了。”
失踪!怕不是被处理掉了吧。
妇人说完抖着身子等着洛云辞的反应,然而他半晌没动静,一时之间屋子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得到妇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拖下去埋了。”那声音很轻很冷。
妇人吓得大叫,向前爬了几步哀求道:“太子殿下饶命啊,民妇什么都说了,太子殿下饶命......”
齐五一脚将往前爬的人踢到昏厥,嫌恶的开口:“害人性命的时候怎么不想饶别人一命,本应该迎接新生的人却是个杀人婆。”
暗卫很快出现在屋子里,将晕过去的妇人快速拖走。
——
林丞相心里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这洛云辞早不是当年那个温顺事事听他建议的太子,势力强大的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若是现在不除去他,林府迟早要灭在他手上。
当晚就让人偷偷给冷宫里的林皇后送了一封信,林皇后只回了一个字:“杀。”
如今都被揭穿了,洛云辞对于他们只是耻辱与阻碍,还留着干嘛,最好像他那个卑贱的父亲一样被千刀万剐。
林丞相与皇后接触一事很快被禀告到了陈公公那,陈公公一惊赶紧去找了轩承帝。
轩承帝气这几日心情烦闷,头疼欲裂。太医来瞧了说是气火攻心。
一想到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太子就这么没了,他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今日吃了药好不容有了些睡意,朦胧间就听到有人小声的喊。
额角青筋瞬间爆出,恨不能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拖了出去斩了。他睁开眼,就瞧见面色有些焦急的陈公公。
“何事?”
陈公公听出陛下语气有些不耐,连忙压低声音道:“林氏送信出宫给林丞相了,他们要杀太子殿下。”
轩承帝头疼得快要裂开,喝道:“没有什么太子了!”
陈公公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去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失言。”
轩承帝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平静而冷漠的道:“随他们动手,通知大内暗卫隐在暗处.......”
陈公公心想太子殿下倒底是陛下从小喜爱寄予厚望的,不至于看着被人杀,应当还是想救太子的。
然而轩承帝下一句却是,“助林相一臂之力。”
陈公公垂着的眼眸放大了一瞬,心里涌上一股不忍。太子殿下是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长成俊俏沉稳的少年,将来可能会成为他下一任主子的少年,就要这样没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恭敬的应是。
——
夜已经深了,东都城的街道静悄悄地,大批的黑衣人急速朝着林丞相府而去,打更的更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提着更继续走往前走。
林丞相提前吩咐林夫人好好待在屋内,又让林学彦通知下去所有下人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不准出来。
他部署好一切后,隐在了落霞苑外的黑暗处静静的看着。林学彦站在他身后,神情有些害怕,借着月光朝着那原本属于自己的院子看了过去,院子外早已经堆了一排排浇了火油的柴火。
“父亲,万一陛下怪罪......”
林丞相肃着一张脸,眼里黑沉沉的,冷声开口:“不小心走水了,陛下不会怪罪。”帮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陛下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吧,以前视太子为骄傲,如今只怕就是耻辱了。他们帮陛下去掉这个耻辱有什么不好。
“再仔细检查一遍,阻断做好,千万不能波及其他院落。”
林学彦有些不解:“既然要放火为何还要派人去杀他?”
林丞相转头看向儿子:“谨慎一些总没错,确保万无一失。”
一群又一群人的黑衣人包围了落霞苑,漫天的箭羽冲着院落中而去,然而院子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
林丞相朝着领头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黑衣点头,朝着手下打了个手势,众人朝着院子跃了进去。
进去后发现里头静悄悄地,连盏灯都没有。只有太子一人持着剑立在院子中央,一身黑衣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剑身,整个人散发着最纯粹的杀意。
围着的黑衣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上前。
洛云辞抬起头,眼中浸着冷冽的寒光,他唇角微启,嗤笑道:“来都来了,干杵着。”
他这话伤害不大,对于杀手来说却极具侮辱性!
一群杀手再也顾不得有没有陷阱,挥刀就砍。
一刻钟后落霞苑里倒了一片的黑衣人,剩余的黑衣人怎么也没料到端方温和的太子下手居然如此狠辣。
功夫居然如此之高,偏生打起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疯得一匹。
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会全军覆没。
然而下一刻院子外又重新冲进来了一批黑衣人,众人顿时一喜,这是林相派了支援来了?
杀疯了的太子开始节节败退,他墨发散开,看着众人的眼眸犹如恶鬼,转而呵呵的笑了起来。
黑衣人蜂拥而上,他挥剑阻挡,斜刺里冲出一个黑衣人,一剑刺了出去,穿胸而过。继而一脚下去,洛云辞倒飞出去。
噗!
他噗的吐出一口血,仰躺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了。外头燃起冲天的火光,不消片刻已经浓烟滚滚。风一吹火势燃烧得飞快,眨眼众人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为首的刺客看着还在挣扎的洛云辞,还要上去补刀,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快撤退!”陆陆续续开始有黑衣人跑出火舌的包围圈。
想起林丞相的命令,为首的刺客朝着洛云辞又走进了几步,就看到方才刺洛云辞的黑衣人冲着他胸口又是几剑,这么下去人是死定了。
手下有人喊了他一声,刺客首领确认地下的人不动弹了,转身快速往外飞去。
溶溶月色下,只听得火借风势的呼呼声!
方才刺洛云辞的黑衣人去而复返,一把拉开脸上的黑布,快步走到地下人面前。
压低嗓音喊道:“主子,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原本躺在地下不动的洛云辞突然翻了起来,嫌恶的看着身上的血迹。他一转眼看见地下黑衣人的尸体,走过去从隐没的衣角处拽下一截木牌。
齐五看到上头的花纹惊异出声:“大内暗卫,陛下的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陛下怎么会派人杀太子殿下?
洛云辞嗤笑一声,手上微微用力,那木牌在他手上化成了粉末。
俩人快速朝着早就准备好的出口走,身影隐没在漫天的火势中。
——
次日一早,林丞相府走水,刚人回来的儿子——前太子在大火中丧生一事震惊朝野。
毕竟是曾经的太子,说没了就没了,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朝廷内外都知道事情有蹊跷,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陛下只是随意问了两句,就将此事揭过了。
唐沁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正巧出门赶往工部,听到宫门口侍卫议论的时候,脚下不稳,直接踏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额头重重的磕在了马车架子上,当场晕死了过去。
跟来的唐果吓得尖叫出声,好在唐乔还算是镇定,一手抄起唐乔就往玉锦宫赶。
唐沁醒来时恍恍惚惚看见唐乔和唐果都站在自己床前,迷糊了一阵扯着嘴角笑。
“小果,你们站这干嘛?”她方才好像做了个梦,撑着手要爬起来,额角隐隐作痛。
她坐起身伸手摸了一下,就摸到额头上包着的纱布。整个人就是一愣,不久前的记忆纷杂而至。
脸上变了又变,突然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跑。手臂却被唐果一把给拉住。
“主子!”
唐沁大力甩开她的手:“放手......”她要去看看,绝对不是真的,阿辞怎么就没了,他那个疯子能祸害很久才对。
“主子!你现在去什么也看不到,据说都烧成一捧灰了。”
唐沁往前的力道遽然松懈,一个不查被唐果拉着倒退几步直接跌回了床上。
“林府找了衣冠停灵,陛下都已经下旨厚葬了。”
唐沁选择性失聪,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话语,眼神空洞洞的盯着洛云辞经常翻的那扇窗户。
唐果和唐乔互看了一眼,见她只是呆呆的不说话,俩人只能站在旁边守着她,这一守就到了夜里。唐果发现主子终于捱不住靠着床柱子睡着了。
这才将人放倒在床上,拉过薄被盖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你去睡吧,我守着三皇子。”唐乔站在门外不动。
唐果点头,先回去睡了。
夜色越深,天越凉。
四下寂静时,躺在床上的唐沁睁开了眼,她爬了起来,矮着身钻进了密道内,沿着密道一直走到了皇后的凤仪宫,凤仪宫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头不小心又磕在了木板之上,来不及管这些,沿着凤仪宫宫道一直往外走。翻出墙去,绕过御花园,到了东宫门外。
东宫的门紧闭着,四周安静得可怕。唐沁找了一块低矮的墙翻了过去,如此明目张胆的跳,却再也没有侍卫撞见她,心里没由来的酸涩,眼眶开始发红。
绕过后花园,唐沁直接往东宫的寝殿去了,寝殿的厚重的殿门关得严严实实。她用力推了一下,门吱嘎一声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空气不流通的燥郁气息,再也不是清淡好闻的沉香味了。
唐沁伸手将殿门轻轻的带上,摸着黑往里头走,走到窗户边的小榻上,想起那人他弓着身子缩在上面的情景,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沉沉地往下坠。
伸手将窗户推开撑了起来,挂着的风铃因为她的动作被拨得丁丁作响。
静默了一阵,眼眶有泪水在打转,她一伸手又将窗户严严实实的关上了,仿佛不看到那风铃心里会好受一些。
她窝在小榻上缩成一团,一躺下就发现眼眶里的泪花再也禁锢不住,顺着左侧的脸颊蜿蜒而下。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恍惚间她想,早知道就不来东月了,半路跑了也好,那样也就不会认识阿辞了,现在也不用那么难过了。
不知道阿辞皮肉外翻情蛊发作时有多痛,反正她现在很痛很痛,说不出道不明,心尖上却一阵一阵的,恨不能现在自己也死了才好。
混沌间好像回到了当初刚去朝阳殿时,抬头看到了那个笔直端正的白色身影......一恍惚又变成了邪妄肆意的无曲拉着她笑。
清晖笼罩住整个东宫,月亮慢慢升入中天又缓缓落下,东宫的书房内有两个人影在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