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斌点了点头,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瓜:“好吃,是我吃最好吃的东西。”
沈盈盈动作一顿,随后又慢慢地将嘴里的饭咽了了下去,微微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他,眉眼仍是弯弯的:“这还不是最好吃的,我们明天去城里买食材,我给你做其他更好吃的。”
煲仔饭的精髓在最后,砂锅上沾着的那层锅巴,用力一刮就被整层掀了起来,金黄咸香,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沈盈盈还在啃着锅巴,陆斌忽然起身往灶台那边走,她还以为他去倒水,谁知道他竟然是带了一只鸡蛋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鸡蛋还是红色的,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染过,但染得并不均匀,像女孩子脱妆那样,一块深一块浅。
沈盈盈不明所以:“留着明天吧,这锅巴都还没吃完呢!”
陆斌笑着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问:“你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沈盈盈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些心虚。
她没告诉大佬的事多了去了。
不会吧,他是看出了什么吗?不可能啊,她明明没有说漏嘴什么。
她咽了咽锅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什么呀?”
陆斌更加无奈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盈盈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
他指的是陆春晓。
她下意识地问:“你怎么——”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之前袁秀玲找过陆斌,应该是她告诉他的。
果然,陆斌解释说:“你妈妈下午找我的时候,跟我说的。”
沈盈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怪周向国和袁秀玲赶在今天来,难怪大佬今晚这么奢侈,把米和肉都拿出来做了这顿奢侈的晚饭。
袁秀玲本来想赶在女儿生日这天,将她接回城里,但她却告诉袁秀玲,她的女儿差点死了,不愿意跟她回去。
这得该有多扎心。
沈盈盈心情有点复杂,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红鸡蛋。
“我这里本来没有鸡蛋的,”陆斌说,“袁老师下午去别家收了五个蛋,都放我这里了。她说本来想收点富强粉做长寿面,这村里哪有人有这个,所以就只做了红鸡蛋,这红鸡蛋也是她染的。”
沈盈盈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鸡蛋剥开,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其实这样就很好了,”她忽然开口,抬起头看着陆斌,“她需要别人照顾,周向国会照顾好她。周向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周向国,我在这里就很好。”
她太懂事了,明明还这么小的年纪,却懂事得让人有点心疼。陆斌叹了口气,干脆岔开了话题:“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明天咱们去城里,你想要什么?斌哥给你买。”
大佬这真的是要把一年攒的家底,都用在她身上啊?沈盈盈有点感动,但也不好意思让他破费:“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不用啦。”
陆斌很坚持:“那你随便说一样。”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买肉肉就行。”
反正买了也是两个人吃。
陆斌说:“会买的,这个不算。”
“没什么想要的……啊有了,”沈盈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得贼兮兮的,勾着陆斌的下巴,一脸流氓地说,“快,叫爸爸。”
她之前就想过这个事情了,她为这个世界的背景做了不少贡献,被角色们喊一声爸爸真的不过分。
陆斌:“……”
沈盈盈见他不吭声,以为他生气了,挽了挽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真的这么气吗?要不然我喊你一声爸爸?”
陆斌脸都黑了:“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沈盈盈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抿着小嘴,在唇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了。
陆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了:“做我爸不是什么好事。”
沈盈盈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别开脸,微微垂着目光:“我爸是地主,批.斗的时候活活被打残,全身发得大了一圈,求也没人治,生生熬死的。”
沈盈盈有些难过,隐约又觉得他的话有点耳熟。
她忽然想起,当初袁二除了托她取材,还去探望过她外婆来着,去采访来着。
草,这不是她外公和她大表舅的经历结合吗?
沈盈盈小时候也经常听外婆回忆,可她记得是没出人命啊?敢情袁二那货不但把几位老一辈的惨点都按陆斌头上了,而且还来了个加强版。
好家伙,沈盈盈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艺术源于生活”。
沈盈盈看着陆斌,心里有些难过,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也要让袁二当成亲儿子写。
“我不会喊你爸爸的,”陆斌声音有点哑,“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习惯了孤身一人的时候,又让这小孩儿来到他身边。
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没办法想象,那些发生在血亲身上的事,如果落到她身上,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盈盈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陆斌这么认真,她心疼完又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别乱想。”她抱着他的手臂,笑了笑,想扯开话题,“哎呀,锅巴都要凉了,快吃。”
沈盈盈平时鬼精灵,能说会道,连转移别人注意力都是不留痕迹,很少像今天这样生硬。
陆斌感到她有点慌了,笑着把脸转回来,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斌哥是地主成分,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能有口饭吃不饿死就很好了。但你不一样,等斌哥想法子把金珠子卖出去,以后买个工人名额,让你做工人去。”
沈盈盈想了想,忽然摊开他的手,煞有介事地说:“斌哥,我给你看手相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陆斌愣了一下,说:“你还会看这个?”
沈盈盈神秘兮兮地说:“当然。”
陆斌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劳作积累的茧,摸起来很是粗糙。
沈盈盈一点一点地抚过他的掌心,慢慢说:“生命线既深又长,身体倍儿棒。事业线深长不一,还开叉,斌哥,你的前途确实有点坎坷……”
她越说越惨,陆斌也不以为意,还认同地点了点头:“看得挺准。”
沈盈盈笑了笑,最后带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卷起,让他握起拳头。
她捧着他的拳头,抬到他眼前:“可是斌哥,你看,虽然命运坎坷,但你的命运都在你掌中,你命由你不由天。”
第24章 女主角 原著正文人物登场。
陆斌微微睁大了眼, 纤薄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小姑娘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里干净澄澈, 目光里没有一丝杂质。
她总能叫他意外。
她的话很动听,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要动摇了, 可他也明白,道理与现实总是相违背的。那道理是镜花水月, 看着近在眼前,实际遥不可及, 但陆斌对着她,却开不了口去反驳。
他不是没有不甘心过。
从他懂事以来, 他就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小时候即使被欺负了,回家后也不跟母亲说, 可母亲看着他身上的痕迹,依然会抱着他默默流泪。
他逐渐地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做, 别人总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他麻烦。即使他在同龄人私下的挑衅打架中反抗, 让他们不敢再找他麻烦,可村里的排挤一直都没停止过。
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他却从出生起就是“坏分子”, 从娘胎中就带出来的身份, 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
陆斌扯了扯嘴角, 微微垂下目光,避开小姑娘的眼神。
他怕自己又生出愤懑的情绪。
其实现在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小姑娘的出现, 因为她的勇敢和执着,让生产队长陆学农开了村会,第一次正式承认了他这个“坏分子”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村里一员,如果谁私自斗殴打人,那就是犯法。
有了队长的这番话,他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这样就很好了。”陆斌说着跟沈盈盈之前一样的话,将心里刚刚冒出的不甘苗头重新压了回去。
他轻轻地转了转手腕,想把手抽回来,沈盈盈却仍是抱着不放,只冲他笑了笑,握着他的拳头放了下来,托在她掌心上。
她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拳头,放在了他掌心上。
他的手和她的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粗一细,手心间的掌纹贴在了一起,本来两个毫无交集的命运缠到了一起。
沈盈盈一边捉着他的手指玩,一边随口问:“斌哥,你听过皇帝的故事吗?”
陆斌被弄得手心很痒,满心都在想着要把手抽回来,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哪个皇帝?”
不等沈盈盈回答,他忍不住抖了一下,掌心一收,裹住了她的手,有点无奈地跟她说:“阿盈,我怕痒。”
沈盈盈飞快地眨了眨眼。
什么?正文里走路带风动不动就眼神杀的大反派,居然怕痒?
她想象了一下如果陆斌打架时,要是被对手碰到痒肉,该是什么样的情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斌看她笑成那样,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又在傻乐什么?不是还要给我讲皇帝的故事吗?”
“噢,”沈盈盈慢慢止住了笑,但眼里还带着笑意,“也没什么,不止是皇帝的故事。”
她知道,因为时代的局限性,陆斌现在心里也许因为自己的地主成分而自卑。
原著里他因为被排斥和误解,半年后就离开了陆家村。心里的怨恨让他冲破了成分的心理束缚,几年之后那些成分之名都被取消了,又遇上开放春风,他在城市中一路打拼,建成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可现在因为她的插手,陆斌在陆家村中的处境改善了很多,心里也许有不甘,但没有怨恨,失去了离开陆家村的契机,她怕他就这样安于现状,等到开放之后再去发力,就比他原著的节奏慢下很多了。
只有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才能在春风来临时乘势而上,一飞冲天。
什么去黑市倒卖发家致富,都是小打小闹,赚到的这点钱,充其量只能作为开放后起家的本钱。
在那之后,开饭店也好,开工厂也好,这些八九十年代的个体或私企,尤其是珠三角一带的,吃了开放的一波红利之后,经济确实一度走在前头,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却也被其他省份慢慢追赶了,而那些常年如一日经营的,更是没几个能存活到2021年。
顺势而为,又要走在时代前端,而在这里面,科技是屹立不倒的第一生产力。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给陆斌预告未来,这不单只是他信不信预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需要他自己打心底里要相信自己,并且要有迈出去的决心。
沈盈盈托着腮,看着陆斌,笑着说:“斌哥,我爸爸跟我说过,从前有很多个皇帝统治过这片土地,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足足有两千多年。”
“皇帝”这个词,所有人都不会陌生,但帝制维持了多久,这年代的人大多都不清楚。
果然,陆斌一听,眼里也有点惊讶:“这么久。”
“对呀,”沈盈盈点点头,又继续说,“在1912年的时候,清朝最后一个皇帝退位了。在推翻清朝之前,百姓是皇帝的子民,很多人都没想过会有自由的一天。”
“9年后,在1921年,我们党成立了。28年后,在1949年,我们国家成立了。”她一点一点地回忆着高中历史书上的内容,“从推翻两千多年的皇帝统治,到咱们人民当家作主,只花了37年。”
沈盈盈顿了顿,笑着感叹:“我们中华民族是个了不起的民族。”
数字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印象,最有说服力的,所以在陈述的过程中,引用数据能快速抓取别人的注意力。
党的历史每个人耳熟能详,所以沈盈盈说的每一个数字和时间,陆斌都知道,但平时别人说起的时候,总是零零散散,现在小姑娘这么一句话下来,他心中也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国家生出点自豪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离不开党的组织和领导。”沈盈盈想了想,低声说,“虽然现在走了些弯路,但……”
陆斌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连忙捂住沈盈盈的嘴巴。
沈盈盈:“……”
她都已经特地放轻了声音,外面即使有人,也不可能听得到,大佬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陆斌觉得自己差点魂都飞了,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胡说什么呢!”
虽然在现代,众所周知十年文.革是弯路,但现在还是七十年代,距离这个时期结束还有三年多,陆斌这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沈盈盈喉咙里发出“唔唔唔”的闷声,一边用力地拍了拍陆斌的手,朝他飞快地眨着眼,示意他放手。
陆斌仍是一脸后怕地看着她:“不许再乱说话。”
沈盈盈点了点头。
陆斌这才松了手,觉得脑仁仍在突突地跳,见她又要准备开口,一脸警惕地看着她:“阿盈,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乱说,斌哥是要被你吓死。”
“哎呀我不会的啦,”沈盈盈摆出一脸乖巧的模样,凑到他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心口,“不慌不慌。”
陆斌没好气地看着她,她把凳子拖过来,干脆挨着他坐下了。
“咱们继续刚才没说完的。”沈盈盈重新理了理思路,想了想,说,“现在是1973年12月,我们国家已经和很多其他国家建交了,去年美国总统和日本首相也都来我们国家了,中美关系、中日关系走向正常化。”